字喜墨

承蒙元陽小偷光顧

元陽沒有叫我失望，卻讓我差點絕望。剛出車站，還沒站穩(wěn)呼吸清新的空氣，就被一群小孩擁哄地推得左右打晃，等回過神，錢包早已跟著小賊們一溜煙兒遠去。瞪大嘴巴，腦中一片空白，沒想到《天下無賊》里的情節(jié)在電影拍攝地重新拙劣地上演了一遍。撥通柏彤電話，告訴她我的不幸遭遇，還沒說完，她就在手機那邊罵開了花，然后叫我原地等待，她隨后就到。在廣場上找了椅子坐下，曬著炙烈的太陽，這才感慨于差點瞬間變成元陽新的叫花子。

第N次再度瞌睡的時候，柏彤到了。

誘人的梯田景和美食

有人說，春天是去元陽看梯田的最好時節(jié)，春天，放水養(yǎng)田，梯田把太陽光反射出去，仿佛版畫和調(diào)色板的畫面，漂亮至極。

元陽有36萬畝的梯田，分布在村村寨寨，很是壯觀。我選擇了有名的多依樹村。和柏彤坐上公交車，旁邊是個哈尼族姑娘，清秀靈氣。我們隨意聊了起來。她說她就是多依樹土生土長的人，還熱心地給我們介紹了梯田的情況。她歡快地說，到了我叫你們??！過了一會，哈尼族姑娘又指著不遠處的村子告訴我：“那就是多依樹村拉！”下了車，一顆心也激動得像要飛出來。

我站的地方，視野沒有一點遮攔，仿佛還來不及準備，我已經(jīng)站在一幅畫卷的邊緣，那樣的美麗壯觀，雖然我看過照片，雖然在我心里迂回幾度，但依然讓我猝不及防。我其實是站在一個山頭上，層層疊疊的梯田一級一級從高往下延伸，在山腰和谷底形成大大小小的板塊，湊在一起，就是絕美的拼圖。

我從沒看過那么多梯田集中在一起的景象。幾乎每一塊田里都注滿了水，每一塊有水的田都像一面鏡子。那么多鏡子聚集在一起，不是平擺著，是高高低低，大小不一。每一塊鏡子里都有藍天、白云、陽光，周邊的那些，還有樹的倒影、花的顏色、鳥兒飛過的身影。關(guān)于一個季節(jié)的色彩好像都被反射出來了。

我呆呆地站在路邊，一動不動，連呼吸也似乎在突然間找不到了。我們順著路邊往下走，雖然走得很困難，但每走一步，就向梯田靠近一點，在我看來，就像靠近一幅畫。我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步步走進畫里，也因此成了畫的一部分。

越走越深，終于我的前后左右都是梯田了，遠遠的那邊山也是梯田了，沒完沒了地泛著光，沒完沒了的斑斕。四周很靜，只有少許農(nóng)民趕牛的吆喝聲，不知為什么，我一邊走，一邊卻發(fā)覺耳邊有隱約的音樂在響。

我覺得自己就是走在一排排琴鍵上，我走過的地方，高低不同，都曾經(jīng)奏響過，是那種清脆的叮咚的旋律。這樣的感覺妙不可言，我好像被美妙的曲調(diào)包圍著。我樂此不疲地走來走去。有很多地方我不止一次重復經(jīng)過?！皸l條阡陌通村莊”，不管怎么走，只要愿意，總是能夠繞到村子的人家附近。

拿著相機，我想著找一個最好的角度，沒找到。因為從每一個角度看去，那些壯觀的梯田都是那么完美。我相信，對著相同地方按快門的一剎那，一千個人可以拍出一千幅不同的圖片。那數(shù)以萬計的梯田，一塊接一塊，好像魔幻板一樣，稍微的角度移動，縱橫交錯的阡陌就勾出不一樣的形狀；又好像在萬花筒的里面，隨便晃一晃自己的身軀，四周就是另一番燦爛迷人的景象。

夜幕徐徐降臨，褪卻白日喧囂后的元陽有著一種圣潔的寧靜。哈尼族飯館里飄出陣陣烤肉奇香，柏彤拖我鉆進了屋子。淳樸的哈尼族女人給我們倒上茶，茶水的顏色很深，還浮著些茶葉碎末。啜了一口，有點咸，竟是加了鹽的茶水！老板說是為了去掉羊肉的膻味，同時還有消炎去火的作用。

糌粑上桌。它是以青稞磨成粉為原料，經(jīng)炒熟后，以酥油為粘合劑制作而成的。酥油要加得多一些，奶茶要少一點兒，這樣能捏得硬些，也更好吃些。雖然一開始不太適應(yīng)它的味道，但我還是吃了不少。等羊肉和烤餅上來的時候，我對老板說，打包！

夢幻的藍寶石和歡樂的演唱會

天未亮，朦朧見月光。不顧寒冷，起床洗漱，向梯田日出奔去。路上無聊至極，黑暗籠罩一切，除過路汽車一晃而過的車燈外，就只有掛在藍鵝絨般的天空上的星星了。天漸漸亮了，隨之而來的便是震撼。

高高低低的梯田在路的兩側(cè)蜿蜒，連綿的山峰好似被披上了緞子般柔潤。一切都是那樣的靜謐，一種電影里的超現(xiàn)實的感覺。終于，天邊出現(xiàn)了一抹漸漸暈染的紅光——太陽。在陽光的照耀下，在藍天與白云的相互輝映下，梯田晶瑩剔透，像一塊塊藍寶石，純凈，安寧！我靜靜找一塊旱地呆立著，面朝梯田，看春暖花開，看春耕春作，突然就失去想象，失去思考。我只覺得和一塊塊田、一座座山在對話。

我發(fā)不出驚嘆的聲音了。那個時候，唯有感動，被一種絕美引發(fā)的深深的感動。真的是著了魔，和柏彤在梯田里玩了一整天，腿腳發(fā)酸發(fā)軟，還舍不得離開。直到遇見三個哈尼族小男孩。是三個上小學的孩子，他們熱情地邀請我去他們家里玩。我猶豫了一下，柏彤嫌時間過短，執(zhí)意要留下，于是我們跟隨他們回家了。

哈尼族的房子很有特色，上下兩層，上面住人，下面是空架子，沒有墻，用來關(guān)?；蛘呶关i。屋子里很黑，常年的煙熏火燎使屋頂和墻壁上都是厚厚的一層黑煙灰。所以，即使是白天也要開燈才可以看清楚。

孩子和大人都很熱情。大人們能說漢話的很少，每每他們一發(fā)問，我只能求助地望著那些小孩子。小孩子們雖然說得不是很流利很標準，但嗑磕巴巴還是基本能溝通。大家都一直笑著。在語言失去作用的時候，也許笑是唯一的方式，也是最好的方式。

那個黃昏，我沒有看到梯田日落時的情景。因為，熱情好客的哈尼族人招待我，讓我的晚飯吃了兩家吃了兩頓。雖然簡單，但那都是正宗的哈尼族風味。我吃得很香。

錯過了日落，我卻沒有錯過星光。那也是一個很壯觀的場面。六個小孩子跟在我和柏彤的后面，看夜幕下的萬塊梯田。他們嬉戲，打鬧，表演翻跟斗給我看。當星星出來的時候，我們坐在梯田邊，看著晴朗的星空，我們開了一個小小的演唱會。哈尼族的民歌經(jīng)過小孩子的嗓音唱出來，是那么婉轉(zhuǎn)和優(yōu)美。

晚上，我和柏彤把身上帶的筆、本子、貼畫，還有一個隨身帶著的小香包一股腦給了那些小孩子。他們很快樂，但他們不知道，他們給予我的快樂卻更多。

第二天一早。我們和孩子們告別，一再地告訴他們，我會把照片寄給他們的，答應(yīng)他們我還會來看梯田的。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云彩。”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這句詩，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卻已經(jīng)滿載而歸。拿到回程機票時，柏彤說我白癡，如果來時也坐飛機，就不會被賊偷了。我喜歡慢慢地進入，快速地離開，是為了減輕不舍的傷感。即便是這樣的回避，依然被它侵襲。

向淑雅的空姐要了一塊毯子蓋在身上，轉(zhuǎn)頭望著漸遠的寧靜城市，心中多了一份安祥。閉上眼，換了讓自己更舒服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