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菲
徐邦達(1911-2012),字孚尹,號李庵,別號心遠生,晚號蠖叟,著名書畫家、詩人、書畫鑒定家和收藏家,有“華夏辨畫第一人”與“徐半尺”之稱。1911年7月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海寧。歷任國家文物局文物處業(yè)務(wù)秘書、故宮博物院研究員、中央文物鑒定委員會常務(wù)理事、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等職,系中國博物館學(xué)會名譽理事。在他從事書畫鑒定的80多年里,為國家鑒考、收購、征集傳世名跡約4萬件。
為國征寶,他不辭勞苦,
悉心察訪
新中國成立初,徐邦達與好友張珩一道,被新成立的上海市政府聘為文物管理委員會顧問。后經(jīng)張珩推薦,1950年赴北京就任國家文物局文物處業(yè)務(wù)秘書,專事收集、鑒定書畫文物工作。
1952年,徐邦達在北京大學(xué)歷史系考古專業(yè)主講古代繪畫史略及鑒定概論,不時又在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美術(shù)史系講授古書畫鑒定課程。1953年,徐邦達奉文物局指派到故宮博物院參與籌建“繪畫館”。
新中國成立初時的故宮博物院的文物僅是昔日紫禁城藏品的十分之一,書畫卷冊就更微乎其微了。紫禁城的藏品,除一部分古書畫卷冊被溥儀帶到東北,后又大部分散落民間外,其余的九成以上在解放前夕被運去了臺灣。如此沉重的現(xiàn)實面前,如何才能使故宮博物院繪畫館藏品盡快豐富起來?為此,他跋山涉水奔波于各地,悉心察訪,任何一點信息、一點線索,他都不放過。
1953年的一天傍晚,徐邦達走進常常光顧的北京琉璃廠“寶古齋”。店老板告訴他,前天店里來了個東北通化市鄉(xiāng)村的采藥老人,稱其家中藏有許多珍稀古書畫,并開有一個單子。老板當(dāng)時見那個老者灰頭土腦一副鄉(xiāng)下人打扮,加之自己對古書畫價值也有些懵懂,就沒把這當(dāng)回事。當(dāng)小店員將清單拿過來時,徐邦達眼前一亮,心隨即怦怦直跳,這上面列有元代趙孟頫的《水村圖》。趙孟頫是開山水畫新風(fēng)的大家,傳世畫作較少,愈顯珍貴。他僅存的幾幅畫卷皆為皇家收藏,《水村圖》就是其中一幅,此畫上有元至明50個人的題跋。
徐邦達馬上記下單子的主人姓王,向時任國家文物局局長的鄭振鐸作了匯報。同時,請吉林省博物館出面,點名要《水村圖》,請他們快些派人到老人居住的大栗子溝收購。沒想到,老人拿出的是一幅從碑上拓下來的山水圖。徐邦達展開那購回的卷冊一看,不禁哭笑不得。這幅山水畫雖墨色斑駁,年代久遠,但絕非出自趙氏之手。徐邦達不死心,他相信采藥老人家里一定有《水村圖》真跡。幾經(jīng)周折,最終得到了這幅真跡。這幅畫現(xiàn)在在故宮博物院收藏。
為國征寶,徐邦達不辭辛苦,悉心察訪。短短幾年時間,經(jīng)過發(fā)掘和搶救,故宮博物院繪畫館就匯集起3000多件“失散重聚”珍品,使繪畫館的藏品初具規(guī)模。
在故宮博物院繪畫館里,館藏珍品《高呼與可》、《出師頌》等是故宮博物院的“鎮(zhèn)院之寶”,每次看到它們,徐邦達的心頭總不能平靜。正是他這位我國當(dāng)代著名的書畫鑒定家和收藏家參與鑒定,并極力促成了這兩件寶貝走進故宮博物院。
2003年,故宮博物院花2000多萬元巨資買下了千年法寶《出師頌》。當(dāng)時,社會上引發(fā)了一場沸沸揚揚的爭論。有人說真,有人說假;有人認為值,有人認為不值。
關(guān)于《出師頌》,徐邦達說,“我已經(jīng)關(guān)注它很多年了”。這話得從頭說起。徐邦達有一個好朋友的父親在清宮里曾專職字畫保管,他有一個記錄了末代皇帝溥儀讓其弟溥杰帶出宮的字畫名錄的小本子。這位朋友生病后,認為這個本子可能對徐邦達有用,就把這個本子送給了徐邦達。從那個時候起,徐邦達就很留意本子上面所記錄的東西,每找到一件他就用筆劃個勾,《出師頌》就在這個名錄上?!啊冻鰩燀灐氛孥E自解放后就從未露過面,只是幾年前在北京嘉德拍賣會上拍賣過它上面的題跋”,徐邦達解釋說,“題跋是那些看過該字畫或收藏過該字畫的人在字畫的后面所題的字,可以割下來,與字畫既可以分也可以合?!焙髞硪淮闻既坏臋C會,嘉德拍賣行要拍賣《出師頌》,將這幅字拿給徐邦達鑒定。徐邦達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絕對的好東西!”當(dāng)時他和其他幾位專家都看過,大家都認為是真品,所以徐邦達就給故宮寫信,給有關(guān)部門寫信,建議故宮一定要買下它。
2006年11月16日,在故宮的“銘心絕品——兩晉隋唐法書名跡”特展中,《出師頌》被放在了展廳中最顯眼的位置,用了比其他書法珍品超出至少一倍的面積,還配備了詳盡的說明,它在眾名家的絕世作品中搶盡風(fēng)頭。同時,故宮還展出了一組10多張記錄《出師頌》鑒定過程的大幅照片,從中可以看到,故宮博物院的多位領(lǐng)導(dǎo)曾和專家們舉行過討論會,其中一張照片拍攝的是徐邦達、啟功、傅熹年、朱家溍4位專家審鑒《出師頌》的場景。
珍品《高呼與可》的購買,也頗有一番故事?!陡吆襞c可》是“清代四僧”之一石濤的墨竹圖卷,是石濤既精又少的作品之一,一直流失民間。
1987年,有位天津人把《高呼與可》拿來給徐邦達過目,當(dāng)時愿意以3萬美金出賣,因要價太高而無果而歸,后來便杳無音信了。到了1995年,《高呼與可》突然出現(xiàn)在了嘉德秋季拍賣會上,徐邦達非常激動,一心想讓故宮買下,卻因各種原因而未能如愿,珍品被一個收藏家買走了。直到后來的一天,這位買主找到徐邦達,希望把這幅畫轉(zhuǎn)手。徐邦達擔(dān)心這幅傳世精品再度流落民間,立刻就想到建議讓故宮買。他始終認為“最好的字畫就應(yīng)該在故宮”。徐邦達找到了時任全國政協(xié)主席的李瑞環(huán),對他進行“游說”。最后,李瑞環(huán)當(dāng)即表示《高呼與可》應(yīng)該由國家購買。該珍品現(xiàn)在是故宮博物院的“鎮(zhèn)院之寶”之一。
可以說,徐邦達的一生貫穿于新中國文物事業(yè)的發(fā)展中,他過目過全國各大博物館所有一級品和故宮所有一、二、三級品及參考品。如今,北京故宮博物院繪畫館的收藏可以和臺北故宮博物院珍藏的書畫相媲美。對此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徐邦達,甚至可以說,沒有徐邦達的辛勤奉獻精神,沒有徐邦達的強烈責(zé)任感和使命感,也就沒有故宮博物院繪畫館的今天。
潛心鑒定,他慧眼識真品
在中國書畫鑒定界,徐邦達被尊稱為“國眼”,與已經(jīng)去世的謝稚柳、啟功等并稱“書畫鑒定三大家”。許多由他過目而走出歷史塵埃的古書畫珍品,就如他人生路途上欣賞到的奇花異草。他的人生經(jīng)歷堪稱傳奇。一件件古書畫珍品重新入世,就是一個個令人著迷的發(fā)現(xiàn)故事。
上世紀30年代,徐邦達發(fā)現(xiàn)了乾隆皇帝曾經(jīng)御筆親題為真品的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實為贗品?!陡淮荷骄訄D》是元代著名書畫家黃公望膾炙人口的一幅名作,世傳乃黃公望畫作之冠。此畫卷為六折的紙本,即是由6張紙連成的畫卷。清順治年間,此卷藏于宜興收藏家吳洪裕手中,后來吳病入膏肓?xí)r,因為非常珍愛此卷,就準備把它付之于炬用來殉葬,吳的一個侄子不忍心將此名物化為灰燼,于是在燒畫的時候趁吳不備,用偷梁換柱的方法把別的畫卷扔了進去,把這幅給搶救了出來,但是首段的一小部分(大約有4尺多)還是被燒損了(只燒了6張中最前面的一張,剩下的5張沒被燒)。
后來有收藏家將此損卷燒焦部分細心揭下,重新接拼后(大約有五六寸長)居然正好有一山一水一丘一壑之景,幾乎看不出是經(jīng)剪裁后拼接而成的,真乃天神相佑。于是人們就把這一部分稱做《剩山圖》。值此,原《富春山居圖》被分割成《剩山圖》和《富春圖》兩部分,身首各異。
乾隆年間,《富春山居圖》被收藏進宮,乾隆皇帝對此畫大加嘆賞,屢屢題贊,甚為喜歡。可誰料這幅畫竟是偽作,后來真畫進了宮,乾隆皇帝覺得特別沒面子,他在真畫上題字示偽,故意顛倒是非。
上世紀30年代,故宮重要文物南遷,萬余箱的珍貴文物分5批先運抵上海,后又運至南京。文物停放上海期間,徐邦達在庫房里看到了這兩幅真假《富春山居圖》,經(jīng)過仔細考證,他發(fā)現(xiàn)乾隆御筆題說是假的那張,實際是真的,而乾隆題了很多字說是真的那張卻是假的。這一說法推翻了先人的定論,還了它一個真實的面目?,F(xiàn)在,《剩山圖》收藏在浙江省博物館,《富春圖》收藏在臺北故宮博物院。
從廢紙堆中揀出古書畫珍品,
被送“徐半尺”雅號
“文革”結(jié)束后,徐邦達已屆古稀,可他不顧年邁,不辭勞苦帶領(lǐng)故宮一批中青年助手,跑遍了全國80%以上的省、市、區(qū)的博物館、文管會、文物商店,對所藏古書畫進行了一次綜合考察。此次考察耗時五六年,行程數(shù)萬里,鑒定書畫作品約4萬件。這次考察期間,收獲很多,一些珍貴古書畫作品竟是被徐邦達從廢紙堆中找出的。
國寶級的稀世珍品、唐代臨摹的懷素《食魚帖》,便是在徐邦達的“幫助”下才從廢紙堆中脫身而出。當(dāng)時,在青島博物館完成了幾天的鑒定工作準備離開時,徐邦達問館里的工作人員還有沒有其他未曾看過的字畫,工作人員說只剩下一堆要處理的次等文物了,他說那也看看吧。就在這堆待處理的“廢物”中徐邦達發(fā)現(xiàn)了懷素的《食魚帖》。
同是在這次全國大巡回中,當(dāng)時是在云南省博物館,那天臨走時徐邦達照例像往常一樣問了一句還有沒有沒看的東西。結(jié)果,在一堆要處理的次等文物中,他發(fā)現(xiàn)了宋代畫家郭熙的《溪山行旅圖》中軸、元代黃公望的《雪夜訪戴圖》,而元代以上的作品屬于國家一級文物。《雪夜訪戴圖》現(xiàn)在成了云南省博物院的“鎮(zhèn)院之寶”。山西文物店的元王淵《桃竹雉雞圖》大軸也是在這次考察中被發(fā)現(xiàn)而得以重見天日。
幾十年前在哪兒見到過的書畫,幾十年后再見時,徐邦達依然記憶猶新。70歲時,一次徐邦達在看兩個手卷,只從裝手卷的兩個盒子上,便知那一字一畫是明代畫家董其昌的作品,題目、內(nèi)容,幾十年前在哪兒見過,如數(shù)家珍。另一次,助手在幫徐邦達整理《古書畫偽訛考辨》一書時,無論是哪部古手卷后的題跋和某位畫家的某張畫,只要將題跋和題的人的名字組合起來,他都能知道是宋代某人的畫或元代某人的畫。
甚至有的書畫卷剛打開半尺,徐邦達就已經(jīng)說出了與此畫有關(guān)的一切,以致人們送給他一個“徐半尺”的雅號。一次,一位來訪者將畫軸徐徐展開,剛看到一片竹葉的梢頭,徐老便脫口而出:“李方膺!”一語定音。畫軸展開,果然是“揚州八怪”之一李方膺的作品。
徐邦達樂觀豁達、平易近人,雖不善言辭,但話題一涉及書畫便滔滔不絕,歷代知名書畫家年譜、名作、筆法風(fēng)格等早就爛熟于心中。徐邦達的淵博學(xué)識仿佛一部中國古代書畫史盡在胸中。凡經(jīng)他鑒定的作品,總是能旁征博引,一一列出依據(jù)。一次徐邦達在南京金陵飯店,有人拿來一嵌在鏡框中的扇面,請他鑒定。這是一幅金本的山水扇面,落款為“已巳年張宏”。凝神片刻,徐邦達說:“這是張君度(張宏字君度)畫的,此為其早期作品。他是位高壽的畫家,活了90多歲,生活在明萬歷至清康熙年間,跨兩個朝代?!睹鳟嬩洝氛f他‘工山水,筆意古拙,墨法濕潤?!?/p>
在當(dāng)世書畫鑒定領(lǐng)域,徐邦達仰止高山的地位已無可動搖,但他給人的感覺卻是那樣的立言惟謹,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對業(yè)內(nèi)“徐邦達說真即真,說假即假”的恭維,徐邦達頗不以為然:“那是迷信!我并非樣樣精通。當(dāng)下字畫造假的方式稀奇古怪,層出不窮。我初涉鑒定時是虛心,現(xiàn)在是心虛。”因此,每臨書畫鑒別,他總是全神貫注,從不懈怠。
徐邦達最喜歡的一句話是“實事求是”,曾有許多人用重金來收買他,希望他把假的說成是真的,他都斷然回絕,“假的就是假的。就連我父親收藏的東西,是假的我也照樣說是假的,決不含糊?!?/p>
他最初的人生夢想是
成為一名職業(yè)畫家
作為鑒定大家的徐邦達,其實又是一個學(xué)者型的書法家和畫家。而徐邦達最初的人生夢想是做一個職業(yè)畫家。
徐邦達對畫的喜好,是受了父親徐堯臣的影響。徐堯臣祖籍浙江海寧,當(dāng)時在德國人辦的連納洋行絲綢部任經(jīng)理,收入頗豐,家道殷實。雖為商賈,徐堯臣卻性情儒雅,喜好文墨書畫,與吳觀岱等一代畫家交往頻繁。在做絲綢生意之余,他還喜歡收藏當(dāng)代名家的翰墨,凡過眼名家書畫,只要相中了便會不惜重金購進賞玩,徐家因此富藏古書畫。
從小浸淫書畫其中,徐邦達天性中就有幾分對書畫的親近。當(dāng)徐堯臣發(fā)現(xiàn)自己所疼愛的小兒子對書畫的癡迷和具有超常的稟賦時,他感到欣慰,這么多兒女中終于有一人繼承了自己的嗜好。于是,在他的安排下,徐邦達5歲入書塾讀書,8歲開始學(xué)畫。
徐邦達在繪畫創(chuàng)作上用心極苦,以期成為一個職業(yè)畫家。徐邦達14歲時,父親聘請了頗有名氣的“婁東派”后勁畫家、蘇州李醉石先生來教他山水畫。初學(xué)伊始,徐邦達就系統(tǒng)地臨摹了歷代山水圣手的名作。
一個偶然的機會,徐邦達遇到趙叔孺這位當(dāng)代著名的工筆畫、篆刻、書畫鑒賞家。趙叔孺善鑒古書畫,他很喜歡徐邦達的好學(xué),每次得到佳品便借給徐邦達臨摹。趙叔孺對徐邦達要求極嚴,每幅臨摹至少3遍,皴法的脈絡(luò)、用筆的正側(cè)、墨色的枯濕、章法的構(gòu)成,不爛熟于胸不能作罷。
在趙叔孺的悉心指教下,聰慧穎悟的徐邦達不僅在繪畫上茅塞頓開,久而久之,他對各家運筆技法的揣摩鑒別皆有心得,更奠定了一生事業(yè)的基礎(chǔ)——古書畫鑒別。自浸淫丹青起,徐邦達就是創(chuàng)作與鑒別齊頭并進的。這是他的特殊點,也是他高于單一書畫家的地方。
為博采眾長,徐邦達又入書、畫、鑒三者皆長的吳湖帆門下,也曾師從馮超然、陳定山諸名家。當(dāng)今國際著名的中國字畫收藏家、書畫家王季遷,當(dāng)年曾和徐邦達一道于吳湖帆門下受業(yè)。
對名家畫作風(fēng)格形式的把握,除去視覺記憶之外,徐邦達認為需要認真臨摹。他的臨摹已達到足以亂真的水平?,F(xiàn)存加拿大的摹本奚岡《松溪高逸圖》是他18歲時所臨,現(xiàn)存新加坡的張中《芙蓉鴛鴦圖》是他24歲時所臨。這兩幅畫作至今已經(jīng)歷了七八十年風(fēng)塵,那陳舊的面孔,令行家一眼望去竟覺與真跡一般,毫無二致。
上世紀40年代,徐邦達的畫藝已名噪江南。1946年,徐邦達被選為中華美術(shù)會上海分會理事,同時被聘為上海美術(shù)館籌備處的顧問。期間,他還在上海中國畫苑舉辦過第一次個人畫展。上世紀40年代末,徐邦達遷居嘉定縣城,“與畫友孫祖勃君朝夕過從,討論畫藝,最為歡洽”。這些緣畫而熟識的朋友們,寓所相間不過數(shù)里,往來方便,故而可得時常切磋點評,互相取長補短,在這段時間里,徐邦達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山水畫及詩詞,其鑒賞水準自然亦隨之增高一籌。
徐邦達因書畫之緣而鑒定,因鑒定而每日里與書畫耳鬢廝磨。后來做了國家的鑒定專家,繁忙的工作使他無暇顧及繪畫,數(shù)十年來未曾動筆創(chuàng)作書畫。但長期的鑒定實踐,使徐邦達對繪畫與鑒評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他看來,繪畫(臨摹)是為了鑒評,而鑒評又滋養(yǎng)了創(chuàng)作。他自信:“一個好畫家未必是個出色的鑒定家,而一個出色的鑒定家卻最好能自己學(xué)書習(xí)畫,明了前代書畫家作品的本質(zhì),才能進入深造?!?/p>
2002年,徐邦達與夫人滕芳女士更以其歷年所作書畫捐贈家鄉(xiāng)。2003年9月15日“徐邦達藝術(shù)館”在浙江海寧市落成開館。徐邦達淡泊名利,把自己一生所珍藏的大部分字畫都捐獻給了浙江海寧的徐邦達藝術(shù)館,他說:“只有小家沒有,大家才會有?!彼囆g(shù)館陳列著徐邦達先生捐贈的個人書畫作品和部分收藏品,展示了他半個多世紀來在古書畫鑒定中的輝煌業(yè)績。
晚年為文博交流而多次出訪
1983年起,徐邦達受國家文物局和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之邀,與啟功、謝稚柳、劉九庵等先生組成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甄別、評騭國內(nèi)各省、市、自治區(qū)文博單位所藏歷代書畫作品,參與鑒定了全國各大博物館所藏字畫的一級品及故宮博物院所藏字畫的一、二、三級品及參考品。前后歷時8年,并編成《中國古代書畫圖目》多卷,為我國古書畫研究和博物館建設(shè)事業(yè)作出杰出貢獻。
徐邦達晚年還為中外及大陸與港臺的文博交流作出了積極貢獻。20世紀80年代以后,他多次出訪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考察流失海外的中國書畫并與國外專家進行學(xué)術(shù)交流,取得多項學(xué)術(shù)成果。
1981年春,已是古稀之年的徐邦達作為“中國明清繪畫展覽”代表團的代表出訪澳大利亞,并作《中國明代三大畫家研究》的專題報告。1984年,徐邦達應(yīng)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邀請,參加普林斯頓大學(xué)“中國詩書畫”學(xué)術(shù)研討會,并訪問美國、加拿大各大博物館,參與鑒定了其中部分中國古畫藏品。1992年春,徐邦達應(yīng)邀赴美國紐約參加“明董其昌書畫藝術(shù)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發(fā)表了萬余字的《明董其昌書法藝術(shù)綜論》論文。
1991年,兩岸文化交流剛剛開始萌動,徐邦達應(yīng)邀訪問了臺灣,成為第一個到臺灣訪問的大陸文博界學(xué)者。作為中國知名的書畫鑒定家之一,徐邦達提出要看看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藏品,被破例獲準,并且沒有一次只能看一兩件的限制。他非常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在臺灣的一個月,他幾乎每天都是三點一線:酒店、臺北故宮博物院和飯店,整整看了一個月,哪兒都沒去。他說:“盡管有些東西以前也都見過,但就是想再看看?!?/p>
曾經(jīng)有人說許多很有價值的字畫藏品都在臺北故博院,徐邦達卻認為不完全如此:“就字畫來講,大的、掛幅的臺灣較多,小的、卷冊的北京多一些?!彼f,當(dāng)初溥儀通過他的弟弟溥杰偷偷拿出宮的古籍字畫珍品都不太大,多是些手卷、冊頁之類的小東西。這些東西先是被帶到天津,后又散落到東北,大多被當(dāng)?shù)氐囊恍┦詹丶宜召彙A硗膺€有一些被國民黨軍人私搶的東西,也都在私人手中?!斑@其中有很多東西陸陸續(xù)續(xù)被故宮所征得。因此不能說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藏品就比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多和好,各有千秋?!碑?dāng)時有人問他在臺北故宮看到那么多珍貴的字畫,是不是覺得這些文物如果是在北京故宮就好了,他深情地說:“好東西只要能回到博物館就好?!?/p>
晚年詩書畫戲并重其樂融融
徐邦達的家中,窗明幾凈,一塵不染,一派祥和。書房陳設(shè)簡單,兩個書柜放些常用書刊,大的寫字臺上掛著筆,展著紙。作為鑒定家的徐邦達是書畫家,還是詩人。
直到上世紀80年代初,在學(xué)生、摯友的一再慫恿下,徐邦達在鑒定之余重拾畫筆,其山水畫多得元人筆意,而參以宋人格法,清新典雅,自成風(fēng)格。其構(gòu)思多取自歷代名人詩句,融詩情于畫意之中。
1991年4月3日,臺灣清韻藝術(shù)中心,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徐邦達畫展在這里開幕。老先生清雅峻爽、功力深厚的山水畫令臺島書畫界為之傾倒。1997年7月6日,徐邦達書畫展在南京金陵藝術(shù)館開幕,展覽中的書法作品以及畫中題款大都是他自己的詩作。前來參加開幕式的國家文物局、故宮博物院的有關(guān)人員以及書畫界的人士都大吃一驚。平日里,大家只知徐邦達是享譽海內(nèi)外、一言九鼎的大鑒定家,卻不知他也是丹青圣手和詩人。
徐邦達的書法同他的繪畫一樣,博采眾長,舒緩而有節(jié)律,不弱不霸,沉穩(wěn)自若。他的書法,典雅中透著清勁俊逸,如他的畫,也如他的人。
徐邦達的書法初學(xué)柳公權(quán),稍后為了鍛煉鑒別能力而臨摹百家,學(xué)習(xí)的范圍十分廣泛。從早年臨畫所題的款識看,徐邦達的各體書法均頗得古人神韻。他學(xué)過唐太宗李世民、李邕,宋代的蘇軾、米芾和明代的董其昌的書法,其后泛學(xué)無宗,40歲以后因埋頭于書畫鑒定工作,書畫成了業(yè)余愛好。但因自書詩詞和鑒畫題跋的需要,徐邦達一直注重于行書的練習(xí)和創(chuàng)作,終于在六七十歲時,形成了清潤秀雅、韻味獨具的自家風(fēng)格。畫家的書法比書法家的書法多了一層“畫意”,這種“畫意”并不等于畫,它是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透露出的一種“畫”的氣息。所以說,筆墨到了徐邦達的手里,這種氣息自然也會脫手而出。
除了詩書畫外,徐邦達還是一位癡迷的京劇票友。從年輕時起他就酷愛京劇,擅唱老生,上世紀50年代還曾在故宮的小舞臺上唱過《洪洋洞》,與荀慧生、張君秋、老王玉蓉等許多名家都是密友,常常在一起談天說戲。他喜歡余派唱腔,最喜歡余叔巖的老生,平時在家也經(jīng)常是自娛自唱。
都說筆墨丹青可以修身養(yǎng)性,吟詩賦畫有益健康長壽,而徐邦達卻認為除了生活有規(guī)律,飲食有節(jié)律外,最重要的是心態(tài)。他說一個人心態(tài)要平和,很多問題都出在過分追逐名利上,貪欲、私欲過度就會導(dǎo)致心理失衡。如果經(jīng)常心理失衡就會傷身,身體健康最重要的是心理健康,心理平衡了,身心就和諧了。一個人非淡泊無以明智,非寧靜無以致遠。
有人曾勸徐邦達移民海外,被他拒絕了,他說一個人應(yīng)該有兩個自尊,一個是民族的,一個是自我的。他曾因師兄的移民而與其長期斷絕了聯(lián)系。在他心中,為國家尋覓、鑒定書畫就是他生命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