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無心
毒理學中有一條基本原理:劑量決定毒性,也有人把它解釋成“萬物皆有毒,只要劑量足”。后來,這條原理被演繹成了具有網(wǎng)絡(luò)語言風格的“離開劑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這些說法的核心都是:一種物質(zhì)的毒性,必須基于使用的劑量來討論才有意義。
“毒性”并非簡單的“有毒”或者“無毒”,而是“對健康有多大影響”。在討論食品和藥品的安全問題時,比如食品添加劑、農(nóng)藥殘留、天然毒素等,堅持這條原理至關(guān)重要。離開了它空談“是否安全”,就會得出“什么都不能吃”的結(jié)論。
食品中“可能有害的物質(zhì)”有兩類:人為加入的和天然存在的。之所以人為加入,是因為加入能帶來合理的好處,各種食品添加劑都是這樣的情況。比如加入防腐劑可以避免食物腐壞變質(zhì)而產(chǎn)生毒素,加香精和增稠劑可以獲得更好的風味和口感。
對于這些添加成分,要考慮兩個問題:加入多少量能有足夠的效果?不同的量帶來的健康風險有多大?因為安全第一,所以需要找出對人或者對實驗動物“不產(chǎn)生可觀測到的不利影響的劑量”,再除以一個很大的安全系數(shù)(是幾十到幾百倍),來作為“安全劑量”。
一種物質(zhì)只有“足夠起作用的劑量”遠遠小于“安全劑量”,才允許加到食品中。這樣,在充分利用它們帶來好處的基礎(chǔ)上,能夠充分保障人們的健康。
而食品中天然存在的有害物質(zhì)則是另一種情況。它們沒有任何好處,我們自然希望其含量為零。但它們是在食物生產(chǎn)過程中自然產(chǎn)生的,要避免它們的產(chǎn)生或者把它們完全除去,需要的成本太高。這種情況下,就評估它們在不同的劑量下對健康的影響,然后選取一個風險足夠小的含量作為允許殘留。
比如黃曲霉毒素是一種很強的致癌物,我們當然希望食物中沒有它。但是如果把“零含量”作為標準,那么花生、玉米、大豆、大米、干果等食物幾乎沒有能夠合格的。人們只能在可實現(xiàn)的“含量盡量低”和“風險盡量小”之間選擇一個平衡點作為“允許含量”,比如中美等國的標準一般是20ppb(1ppb是十億分之一),這個目標大多數(shù)食物能夠達到。在最大允許含量下,假設(shè)每天吃1斤,非乙肝患者每年增加的乙肝風險約為6萬分之一,而乙肝患者大概是兩千分之一。兩千分之一的風險并不算小,但為了人們能有足夠的糧食吃,我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風險。
如果沒有“合理”的好處,那么加再少的量也是不允許的。這時候,就不能用“在此劑量下風險不大”來開脫。比如在面粉里加入滑石粉,危害健康的可能性很小,但依然是不允許的。
醫(yī)藥的問題又稍有不同,它更重要的是在“帶來的好處”和“存在的風險”之間權(quán)衡。也就是說,它不像食品添加劑一樣追求“不影響健康”,而只要求“帶來的好處明顯大于風險”。
如果一種藥物的“危害”是脫發(fā),那么它該不該被批準使用呢?如果它對于惡性腫瘤有明顯效果,而且又沒有其他更好的替代,那么就可以接受;如果它只是緩解一下咳嗽或者腹瀉,大概就不會有人接受了。
中藥中的馬兜鈴酸、四磨湯中的檳榔、涼茶中的夏枯草,到底該不該用,就需要基于劑量毒性原理進行好處與風險的評估權(quán)衡,才能得出合理的結(jié)論。
(摘自《中國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