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廷芳
愛是人性間和動物性間最共通的情感。就人而論,它是維系人與人之間最堅韌的紐帶,是人的一種最基本的情感體驗。而在人類的各種類型的愛之中,一種最深沉、最恒久、最難以撼動的愛,莫過于母愛了!誠然,就強度而言,它固然不像異性間的情愛那樣烈焰熊熊,但那種“愛得死去活來”的烈度畢竟難能持久,事實上多半均以破裂告終。而母愛則永遠像泰山那樣崇高而恒定。君不見多少志士仁人為真理披荊斬棘、沖鋒陷陣,一旦與母愛相抵觸,他不得不卻步甚至退讓。難怪偉大的反封建斗士如魯迅,即使不承認母親為他包辦的婚姻,但為了不傷害母親的感情,寧愿默默吞下這個苦果,直至終身。另一位偉大的中國現代文化人胡適,也是在母愛與情愛之間寧愿選擇前者而放棄后者。這兩位現代中國頂級的知識精英都因為母愛而讓生命經歷著雙重的悖謬性生存:在反封建的社會行為中“大呼猛進”著,讓生命發(fā)揮出巨大的能量,而在個人生活中卻又殘酷隱忍著,讓封建的毒鞭抽打著自己的靈魂!
在談論母愛這一話題的時候,筆者既肅然起敬,又心情沉重:我的母親只活了三十七個年頭,正當盛年就離開人世了!那是1943年,我才七周歲。母親離世時盡管年輕,卻已生下六個孩子,四男二女。那時候農村嬰兒成活率普遍不高,我們這六個中好歹倒有四個活了下來,我、哥哥、姐姐和弟弟。全家六口人的生活全由母親操持。家庭是中農,吃穿是沒有大問題的,前提是每個有勞動能力的家庭成員必須緊張勞動!但父親因年輕時跌傷吐血,導致常年肺結核,失去勞動力,作為家庭主婦的母親的擔子無疑就更重了!除了一日三餐的飯菜必須及時擺上桌子,六個人的衣服換洗縫補全由她一個人承擔。尤其是鞋子,那時一般農家是沒有條件買鞋穿的,必須統(tǒng)統(tǒng)由母親手工制作。每天午后,只見她剛剛把碗筷、飯桌洗擦完畢,就搬一張長凳和矮凳到門前,將破衣服撕成一片片,又用糨糊把它們粘貼成約一個手指那么厚的鞋底,把周邊切整齊后,再用頂針和粗線,一針針一線線把它納成結實的鞋底。最后把事先已做好的鞋幫縫上去,這才算把一只鞋做成。六個人的腳的大小和形狀各不相同,因此每雙鞋的形狀和尺寸各有區(qū)別。而如果每人每年只穿二雙鞋,母親就得制作出十二雙大小尺寸各不相同的鞋。啊,偉大的母親,單單為一家人的穿鞋問題,就得耗費多少心血呀!
雖然家境還不是很窮,但要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必須省吃儉用!這個分寸的把握者和監(jiān)督人又落在母親的肩上!不僅在吃上精打細算,還得在穿上煞費苦心。而在吃上既要讓孩子們吃飽,還得盡量節(jié)省。為了盡可能不花錢買菜,母親充分利用家里的那一小塊菜園,動員全家大小,利用早晚零碎時間澆水施肥,一年四季輪番種菜。每天與這些綠色生命打交道,我們小孩子也興致勃勃、樂此不疲。此外母親還動員我們經常去野外捕魚、撿野菜。村邊就有一大片遠近罕見的原始森林(“大躍進”期間被毀),每當雨后都有一番收獲蘑菇的狂喜,因而都能得到母親的一番嘉許。野地上還有一種類似木耳,叫做“地耳”的野菜,味道鮮美,天晴時收縮在草地里,幾乎看不見,但一遇雨水,很快膨脹開來,一朵朵像木耳似的,一下就能撿個半籃子,回家也很討母親的喜歡。至于捕魚,更是我們孩子們樂于干的事情,與其說是干活,毋寧說是游戲,把一個根據經驗判斷有魚的水坑用泥巴圍起來,再用一個木桶或臉盆把水舀干,只見魚兒們活蹦亂跳,那個興奮,比吃魚刺激多啦!回家時還能受母親一番夸獎。
母親協(xié)助父親養(yǎng)活我們的另一招是大養(yǎng)家畜和家禽。任何時候豬圈里都少不了三四頭豬。自然,豬是需要食物的。那時市場上沒有現成的豬飼料可買(即便有也買不起),于是打豬草成了母親必須操心的一件大事,而我們兄弟姐妹又成了母親調兵遣將的“小部隊”!如果說,我們孩子們干撿蘑菇、拾田螺、捕魚等活兒時,之所以興致勃勃,不催自奮,多少跟自己的切身利益,即口腹之欲有關,那么打豬草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所以在接受任務時有時不免哭喪著臉。這時母親先是有些著急。她鎮(zhèn)靜一會兒后,克制住火氣,又對我們好言相勸,諸如:不打豬草,豬怎么能長大呀?長不大,過年時家里哪有豬可宰呀?不宰豬,你哪有豬泡泡(豬的膀胱,吹氣后可當作氣球踢來踢去)可玩呀……于是我們又乖乖地提著籃子去田野了。
就這樣,母親漸漸訓練了我們的勞動習慣,也漸漸地讓我們開始懂得人生。此外,母親還以她的言傳身教訓練我們作為孩子的行為規(guī)則。比如:不許對任何大人、老人直呼名字,而要尊稱別人為“叔叔”、“爺爺”;不許隨便跟別的孩子打架,也不許使用“日你媽”之類的臟話罵人;不許擅自拿別人家的東西,等等。那么,自己家的要緊東西,比如鈔票之類可以讓孩子隨便拿嗎?這我有過一次教訓:有一年村子里演傀儡戲,周圍的小商小販紛紛來這里集市,各種小吃對孩子們太有誘惑力了!于是我擅自從房間的抽屜里拿了二分錢買了一根油條來解饞。母親知道后很是生氣,順手從灶邊的柴火堆里折了一根樹枝要抽打我,我趕緊跑出門外圍著一臺石磨與她“捉迷藏”,她終于未打著我。這是在我一生中慈愛的母親唯一留在我記憶中的“嚴母”形象。她從此讓我知道了,父母保管的錢是孩子們不能觸動的家規(guī)的底線,此后我再也不敢去碰那家伙了!母親雖然沒能打到我(她若是真的要打我,我哪能跑得了),但她的一次發(fā)威,已收到了永久之效。作為家規(guī)制定和維護者的家長,母親總是勝利者。啊,偉大的母親,沒有你合情合理的家規(guī)家教和寬嚴有度的執(zhí)掌,我怎么能有一個精神人格尚稱健康的童年!
母親對子女對親人的愛集中表現于災難的年月。1942年,即在我六周歲的時候,日本侵略軍蹂躪了我的家鄉(xiāng)!那是農歷四月十五日,由于父親對形勢的誤判,我們家沒有事先及時逃離,而日本鬼子大隊人馬卻在這一天抄近路突然涌進我們村里。父親和祖父都被鬼子抓走了!母親急得無法形容,不停地哭訴:“他有咳血的毛病,是干不得重活的呀……”她不顧一切要出去找我爸爸,立即被叔父、嬸嬸阻止了:“你一個女人家怎么能去見日本兵!”于是她顧不得我的安危,叫我到村里去找爸爸與爺爺。我那時還不懂得害怕,便在村里到處跑動,卻始終未找到。后來鬼子們聽到了軍號聲,立即集合,繼續(xù)開拔了。我便在村邊倚在一座古代石碑的底座上,看著鬼子的人馬走完,卻仍不見爸爸和爺爺的蹤影!母親見我哭喪著臉回來,知道無望了,立刻嗚嗚地哭起來。但她還是強打著精神,把晚飯做好,讓孩子們吃了,她自己卻沒有心思吃。那天夜里她翻來覆去,哭聲幾次將我驚醒。沒等天亮,她就起來收拾行李,包了幾個包袱,此外弄了兩只籮筐,放了些吃用的東西,那是準備讓比我大八歲的哥哥挑的。她分派我背一袋炒熟了的番薯片,而將一個較重的包袱分派給了比我大六歲的姐姐。天有點蒙蒙亮了,叔父一家三口與我們會合。嬸嬸見我哥哥的擔子里還有些空地方,便又扔進兩個包裹,母親皺了下眉頭,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兩家人就這樣開始了逃難的日子。
老天爺也有勢利眼,那天它竟與日本鬼子為虎作倀,偏偏下著蒙蒙細雨,把村邊那條土路弄得泥濘不堪。只見母親左手抱著三歲的弟弟,右手勾著一個偌大的包袱,邁著那雙可憐的“金蓮“,一把鼻涕一把淚,一扭一擺地艱難前行。不久,她的鞋被泥巴拔去了,只得穿著襪子繼續(xù)走,很快襪子也陷在泥巴里了,她照樣顧不得去撿回來。不僅因為她兩只手都有拖累,更因為附近日軍崗哨的強手電不時掃射過來,監(jiān)視我們的行動——我們是在逃命??!盡管如此,母親仍唯恐我掉隊,不停地關照我走在她前面,哪怕有生命危險,她也要保證這一點。同時她不停地口中念念有詞:“咳,還不知你爸爸現在哪里呢,他走這樣的路準又咳嗽不止了!還有你爺爺,畢竟快七十歲的人了!”她的愛子、愛夫和敬老之心,此刻可以說盡顯無遺了!
約過了三刻鐘以后,我們的小隊伍終于擺脫了那段見鬼的泥漿路,走上了一條通向深山的小山岡。這時日本人的崗哨顯然已經管不到我們了,領隊的叔父這才“咳呀”一聲松了口氣,寬慰地說:“歇一下吧!”大家馬上擱下肩上手上的擔子和包袱,一邊喘氣,一邊擦汗。母親則將右手的大包袱墊在地上,一邊讓左手的弟弟來暫時享受這個“軟座”,一邊趕緊從姐姐的包袱里找出一雙新的鞋襪,準備穿上。在擦腳丫子上的泥巴的時候,嬸嬸走過來說:”二娘你這不是犯傻嗎?明明這樣的下雨天,你卻偏偏要穿新鞋!”母親不以為然地回答:“要是你看見剛才我這雙腳怎樣受罪,你就不會痛惜這雙新鞋了——我要補償一下我這雙腳!”話音中帶著決絕的口氣。叔父領會到我母親要恢復她那雙剛才備受屈辱的小腳的尊嚴,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表示支持:“二嫂說得對,鞋重要還是腳重要?!”說著瞟了嬸嬸一眼,仿佛說,你怎么這點道理都不懂?
但叔父想創(chuàng)造一點輕松氣氛的努力沒有太成功,當母親重新穿好鞋襪以后,又低著頭,自言自語地嘆惜:“唉,還不知他爸和公公是死是活呢!”這話觸痛了大家的心病,大家的臉色又陰沉下來,但誰都回答不了這個折磨人的問題。叔父在無奈之下只好下令:“去大崗頭(目的地,深山里的一個遠親家)的路不近,天氣又不好,我們還是趕緊走吧!”走了才百十來步,忽聽得“啊喲”一聲大喊,我抬頭一看,只見哥哥跌坐在地上,嗚嗚直哭。原來他的左小腿扭傷了!母親大驚失色。她馬上知道這是挑得太重的原因,于是指著嬸嬸的鼻子責難道:“你,你,你這堂客(方言:指已婚婦女),怎么能讓他挑那么重的擔子,他還是孩子呀!”嬸嬸則竭力辯解,妯娌間頓時弄得面紅耳赤。叔父趕緊一把將嬸嬸拉開,并把哥哥扶起,看看有沒有骨折。檢查后沒有發(fā)現骨折,但他一步也走不了,就又讓他坐下,并替他搓揉。這工作馬上由我母親接替了,叔父就去整理他的籮筐,把里面的東西清理了一番,然后從我哥哥的籮筐里分了一些什物過去。最后我哥哥一瘸一拐地把那挑減輕了的擔子堅持到最后,但他那條左腿后來一輩子都比右腿要細一些。
大崗頭的一家遠親友好地接待了我們。我跟著一個表哥管那家主人叫姑夫、姑母。他們停止了造紙作業(yè),在造紙作坊里騰出一間偌大的“焙籠”給我們一家居住。母親馬上整理隨身帶來的行李衣物,突然“哐啷”一聲,只見一塊又大又亮的圓圓的家伙掉在地上,后來知道是一枚銀元。我揀起來后愛不釋手,答應母親玩夠了后一定還回去。母親沒有堅持要我馬上還給她。于是當天晚飯后我在姑夫姑母家的飯桌上當著許多逃難者的面用那枚銀元“哐啷、哐啷”地盡興玩了起來。這時有幾個“叔叔”對我特別親熱,第二天仍跟我一起玩。但第三天卻不見了!第四天近午十一點左右,忽聽得山下“砰砰”幾聲槍響。本來已成驚弓之鳥的逃難者們四散逃跑。不一會四五個荷槍實彈的匪徒們徑直朝我家而來,一刀砍斷拴在門上的棕繩子,立刻翻箱倒柜起來,很快那枚銀元出現了!他們更加發(fā)瘋似的翻查起來,最后卻泄了氣似的握著那唯一的一枚銀元悻悻然離去。原來顯然是我無意間向這伙匪徒們透露了一個錯誤的信息,使他們狂想:這戶人家既然連孩子玩的都是大洋,則其住處不知藏有多少金銀財寶!但我的“露富”行為卻使那么多人虛驚一場,長大后每想到此,實在感到罪過。
一枚銀元的被搶當然算不了什么大損失,但這件事卻使我母親受到很大的刺激。她又抽抽噎噎嗚咽起來,說:“那么多人家他們都沒有去搶,唯獨搶我們一家,還不是欺負我們家里沒有男人!”于是又念叨起父親和爺爺生死不明的處境,淚水久久止不住流淌。父親不在,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家長。身邊圍著四個孩子,帶出來的幾十斤大米很快就會吃完,往后的日子怎么過?這件事也抓撓著她的心。不久她打聽到,周圍竹林子里生長著一種野菜,叫“苦葉菜”,可以用少量的米煮成“菜粥”或“菜飯”。此外親戚也向我們表示:他們今年決心不造紙,這樣可以有更多的竹筍讓大家收來做菜吃。這使母親寬慰了許多。
第四天的下午,一件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父親突然出現在家門口,還背著一布袋大米。母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人發(fā)呆似的互相凝望了許久,突然母親跑向一邊,跪著趴在一張長凳上嗚嗚哭了起來。父親辛酸地跑過去安慰她:“我回來了不就好了么,你哭什么呀?”母親一邊捶打著父親的腿,一邊哭訴著:“你知道我這幾天是怎么過的嗎?!做夢都看見你被日本人打得吐血不止啊……”這時父親突然想起我爺爺,問:“老人家回來了嗎?”母親驚問:“你們不在一起嗎?”“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抓走后日本人就把我們分開了!”父親哽咽著回答說。“那你是怎么回來的?”母親問。父親僥幸地說:“被抓后我就對日本人說,我有咳血的毛病,不能干重活。日本人就派我喂馬。昨天傍晚天快黑了,日本人進村子忙著弄飯吃,我乘這機會借口牽馬到村邊吃草,鉆進了一個荊棘叢,等日本兵吃飽飯開走了,我就跑出來了!”母親聽了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表情,但隨即又緊蹙起眉頭:“你畢竟年輕一些,還算機靈??晒呀浟藲q了,還不知被日本鬼子折磨成什么樣子,咳!”(爺爺被日本人抓去當苦役,帶到了江西,一個月后病倒了,日本人才放了他,他跋山涉水,一路討飯回家。此略)
俗話說“禍不單行”,母親的苦難到此并未減輕,更嚴酷的打擊接踵而來。第二天下午又意外傳來噩耗:雙目失明的外婆在日寇的追擊下,被家人背到一個山坡上的岔路口不得不放棄,結果被日寇連開九槍,尸體慘不忍睹。母親聽后完全發(fā)呆了!然后“天哪!”一聲暈倒在地。醒來后她不顧一切地往門外沖去,說要見她母親,要找日本鬼子算賬!當然被大家攔住了。此后她真的可以說“以淚洗面”,只要她閑下來就會低聲哭唱(當地對死者帶音調的啼哭):“該死的日本鬼子,把你千刀萬剮也解不了我的恨!你連一個瞎子老太婆也要殺,你真是喪盡天良啊!親娘啊,我的好親娘,您多不容易,眼睛看不見還生下了十幾個孩子,養(yǎng)活了我們九個兄弟姐妹!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您啊,您卻死得這樣慘!”后來回到自己家里后,母親的悲抑心情依然未減。在她單獨做針線活的時候,我仍然常看見她低聲哭唱,就像祥林嫂念叨她的“阿毛”那樣。常言道“積郁成疾”,幾個月后母親的身體明顯虛弱了,得了當時的不治之癥——肺結核,僅幾個月工夫,便離開了人世。在彌留之際,她仍然流露著對親人們滿懷的愛,反復念叨著她娘的眼睛,“他爸”的病和幾個孩子的名字,尤其囑咐要兩個最小的兒子陪她睡覺(當時的農人們一般都缺乏“傳染”的意識)。于是,在她離世的那個夜晚,懷里依然摟著我那三歲的弟弟,她的腳跟則挨著我的頭……
那時的我正值發(fā)蒙期,應該有點懂事了。但不知為什么,在母親去世的當口,我卻表現出出奇的幼稚,竟不相信母親真的會死,真的會永遠離開我們,對“死”這個概念不可思議。所以當人們跪著、哭著、不斷燒著紙向母親告別的時候,我的哭聲竟那樣干巴巴,聽不出無法形容的那種悲傷。因為我不相信母親真的會死,真的會永遠離開我們,即使人們把她放進棺材的時候,我還以為那是讓母親活過來的一種方法。直到人們把她的棺材埋入深深的墳坑,壘起高高的墳堆,并已紛紛往回走的時候,我這才意識到:母親真的永遠不會回來了!這時我才真的哭了,哭得驚天動地,而且一個勁地往墳堆里鉆,要與母親抱在一起,誰也勸阻不住。最后只得由幾個人把我架回了家!
現在,親人中比我長一輩兩輩和同輩的人先我而去的已經有十來個了!他們在陰間仿佛由某個人在安排,隔一段時間就來一個人到夢中看我。但奇怪,來得最頻繁的恰恰是那個人,那個生前與我相處時間最短的人,即那個深深懷著對兒女、對丈夫、對前輩三重的愛,永遠讓我刻骨銘心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