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賽群
三、又是個誤會
鄭剛聽到三叔那么一吼,渾身一哆嗦,但又不能不理,更無法躲避,只得硬著頭皮下樓。到了樓下,他站得遠遠的,問道:“三叔,您叫我?”
三叔兩眼一瞪:“你今天回來干什么?”
“回來看看,不干什么?!?/p>
“還賴!”三叔指了指桌上的紙頭,“離婚還要協(xié)議?協(xié)議個屁!你記得嗎,當年你爹媽死的時候,你還不如個小叫花子,不是秀娟一家照顧你,你早就做鬼去了!還能讀大學?還能到城里工作?現(xiàn)在你‘抖起來了,居然回來逼她離婚!你的良心叫狗吃啦!我告訴你,秀娟不是衣服不是鞋,想要就要,想扔就扔,沒那么容易!”
他這一頓臭罵,把在場所有人的火氣都給點著了:“是呀!不要以為山里人好欺負,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
“給他點顏色看看!”
“對!打這個無情無義的陳世美!”幾個年少氣盛的“跳毛頭”已在捋袖子了,其中一個跳起來,一把抓住了鄭剛的衣領子。
范麗麗一見這場面,立刻慌了神,急忙過去護住鄭剛:“我求求你們,千萬別打他,他經(jīng)不起打呀!”她這一現(xiàn)身,大家都一驚:半路怎么殺出個大肚子女人來呀!一個個全愣住了。
這時候,人群中的婦女們反應過來了,一個個來了勁:好啊,原來事情出在這女人身上!好一個不要臉的狐貍精!給她吃點“辣椒醬”!其中一人喊了一聲,這一帶頭,一群人呼啦啦涌了上去,有抓頭發(fā)的,有擰耳朵的,有扯衣服的……三下兩下將范麗麗掀翻在地。
正鬧得不可開交,秀娟出現(xiàn)了,她大聲喊道:“住手!你們都快給我住手!你們不怕出人命嗎?”聽她這么一喊,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喧嚷的屋子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秀娟扶起了范麗麗,拍了拍她身上的土,接著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撩了撩自己的頭發(fā),放緩了語氣說:“鄉(xiāng)親們,我作為一個女人,連自己的丈夫都守不住,實在丟人。但是,不管怎么說,我現(xiàn)在還是鄭剛的老婆??丛谖业姆稚?,請大家別再打他了。這個女人叫范麗麗,是鄭剛的表妹,今天遠道來看我,是我的客人啊,你們怎能打她呢?說一千道一萬,我們夫妻間的事,還是讓我們自己來解決吧。你們的好意我領了,請放心,我們會解決好的。大家請回吧!”
聽了她這番話,人們還能說什么呢?有人當場發(fā)開了牢騷:“唉!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走走走,睡覺去!”還有人說:“半夜喊救命,真會尋開心!”說著話,人們三三兩兩散去了。
紫竹塢村恢復了平靜,人們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
誰能想到,后半夜又傳來了驚叫聲:“快來人呀,出人命了呀!救命呀!”人們一聽是葉秀娟的聲音,猛然一驚!紛紛猜測,莫非鄭剛狗急跳墻,與那莫名其妙的表妹聯(lián)手行兇不成?人命關天,能不管嗎?于是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繩子,又朝秀娟家奔去。
原來是個誤會:并不是鄭剛行兇,而是范麗麗要生孩子了。她原本身子虛弱,又走了那么多的山路,再加上前半夜一驚一嚇,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范麗麗痛得在床上一陣接一陣地呻吟,急得鄭剛六神無主,一個勁地問秀娟:“姐姐,怎么辦啊,怎么辦?。俊?/p>
葉秀娟也慌了,她雖然沒有生過孩子,但也知道女人生孩子順當起來很順當,麻煩起來也很麻煩,弄不好連命都搭上。所以聽范麗麗一叫喚,她頓時心慌意亂,后來見范麗麗大量出血,更是心驚膽戰(zhàn)。她知道得趕緊送范麗麗去醫(yī)院,可從紫竹塢到鎮(zhèn)衛(wèi)生院足足十里路,而且全是崎嶇的山路,在這漆黑的夜里,光她和鄭剛兩人怎么能行,她一急就喊起“救命”來了。
山里人自有山里人的脾氣,火氣一上來,罵爹罵娘,弄不好會動手動腳,可一旦哪家有事,人們都會挺身而出,哪怕剛剛吵過架也會全力相助。
現(xiàn)在他們見范麗麗這副模樣,早把一切怨恨都拋到九霄云外了,眼下救命要緊。
于是大家一齊動手,找來杠子和繩索,扎起了一副臨時擔架,由幾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抬著,直奔醫(yī)院而去。
四、尷尬男人
一行人趕到醫(yī)院,已經(jīng)是清晨。范麗麗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經(jīng)過檢查,醫(yī)生說是難產(chǎn),得馬上施行剖腹產(chǎn)手術費,要親屬簽字。護士對鄭剛說:“你是她的丈夫吧?請在上面簽個字。”鄭剛拿過筆來卻被秀娟攔住了,她對護士說:“她是我妹,我來簽吧!”
簽完字,醫(yī)生又要他們交八百元押金。這可把鄭剛和秀娟難住了:鄭剛身上總共才三百多元錢,剛才送范麗麗的鄉(xiāng)親都回去了,深更半夜的,一下子上哪兒去籌這筆錢呢?
見醫(yī)生催得急,鄭剛靈機一動想出了個辦法——抵押!他對秀娟說:“姐姐,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了,你能不能把你手上的金戒指給我,我去抵押問人借點錢?”
“什么?”秀娟呆住了。
她手上是有一枚老式的金戒指,那是鄭剛祖上傳下來的,結婚那天晚上,是鄭剛親手套在她手指上的,她每天都戴著它,就是晚上睡覺也舍不得摘下來,這枚戒指幾乎成了她的“定心符”。鄭剛情急之中想出的招兒,不但沒有獲得秀娟的同意,反而引出了她的滿腹怨氣,她想鄭剛此時口袋里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這時候問她要這枚金戒指,究竟是為了救命,還是別有用意?
想到這兒,她一口回絕道:“不,這戒指不能給!”鄭剛哭喪著臉說:“姐姐,你恨我是可以理解的!這禍是我闖的,孽是我造的,如今范麗麗一只腳在棺材里,一只腳在棺材外,耽誤不起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非進監(jiān)獄不行!姐姐,我求你!你……”
“不!你要我的手指頭有十個,要這個戒指,不行!”葉秀娟斬釘截鐵地說,她越想越氣,一甩手跑了。
葉秀娟跌跌撞撞沖出醫(yī)院大門,穿過街道,上了公路,正恍恍惚惚地立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時,一輛自行車直向她沖過來。躲閃不及,葉秀娟一下跌進了路旁的泥溝里,頭碰在溝邊石頭上,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頓時鮮血直流。
騎自行車的是一個趕早市的生意人,他見葉秀娟跌進溝里,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跳下自行車,把葉秀娟從溝里扶起來,這一看不由叫起來:“呀!你不是紫竹塢村的秀娟嗎?我叫旺財,是你舅舅的好朋友哩!怎么回事?這大清早你怎么會跑到這兒來?看來把你撞得不輕!唉!你忍著點兒,我馬上送你去醫(yī)院!”
葉秀娟一聽“醫(yī)院”兩字,渾身一震,腦子霎時清醒了許多,她顧不得說別的,強撐起身子一把拉住那人說:“旺財叔,我不要緊的,你別急。問一下,你身邊帶錢了嗎?”
“干什么?”
“我妹妹難產(chǎn),請你借我四百元錢,我家兩口大豬抵給你?!?/p>
旺財二話沒說,立馬從腰包里取出八張百元大鈔,遞給秀娟說:“別多說了,這是八百塊,多下來的是我給你的醫(yī)療費。”
葉秀娟感激不盡,竟忘了自己的傷痛,用手絹捂著頭馬上朝醫(yī)院跑去。
她找到鄭剛掏出錢說:“快,快去交……”話沒說完,一頭栽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就在葉秀娟被抬進病房房包扎的同時,手術室里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一個女嬰出世了。
這時的鄭剛說不出是喜還是憂。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次的紫竹塢之行會引出這么多的麻煩?,F(xiàn)在病床上躺著兩個女人:一個對他有恩,一個對他有愛;一個不懼身敗名裂想爭奪妻子這個位子,另一個卻又死活不肯讓出這個位子。
此外,還有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一個男人,眼下夾在這兩個女人當中,不知如何進退,該怎么辦呢?
令鄭剛難以抉擇的事還在后面。經(jīng)歷了一天一夜的劇烈折騰,無論身體還是精神他都已疲憊不堪,剛想在走廊上的長條椅上打個盹,一個護士走過來推推他說:“你是葉秀娟的家屬嗎?”
鄭剛一躍而起:“是的,是的,出什么事啦?”
“你別緊張,沒出什么事。不過你妻子要住院治療,現(xiàn)在她滿身都是泥水和血漬,你去給她擦一下身子,然后把衣褲全換了,再穿上這個。”說完遞給他一套病人穿的褂子。
鄭剛連連說:“好好好,我這就去。”他急忙跑到街上買了毛巾香皂,又端來熱水對秀娟說:“姐姐,我給你擦擦身換套衣服?!毙憔隂]有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閉上了眼睛。鄭剛出世來還是頭一次干這樣的活,不覺臉紅心跳。
好不容易為秀娟換上了醫(yī)院的衣褲,護士又跑來了:“你叫鄭剛?”
他忙答應說:“是的?!?/p>
“你是范麗麗的什么人?”
“哦,她……是我的愛人?!?/p>
“你說什么?這位是……”護士不禁愣住了,她指著秀娟,一臉疑惑。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