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大罪

        2013-04-29 00:44:03鄭小驢
        上海文學(xué)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李奇小馬

        鄭小驢

        1

        晚飯后,燥熱的天氣稍許有了絲涼風(fēng)。小馬打開宿舍的窗戶,將陽臺上的盆栽搬回到桌子上。那臺快要報廢的康佳彩電正在直播一場網(wǎng)球比賽,莎拉波娃純白色的小底褲高高地掀起,網(wǎng)球場上回蕩著網(wǎng)拍的撞擊聲。小馬不愛網(wǎng)球,甚至沒摸過球拍。他喜歡的是籃球,喜歡科比,盡管自己水平很臭。小馬走出去的時候啪地將門關(guān)得山響,整個走廊都聽見了。墻壁上的石灰粉簌簌地往地上掉。走下樓梯,他碰見了同事李奇,問他吃飯了沒有。小馬嘴里叼著煙,含糊不清地說了聲吃過了。

        他看了看手表,時間還早得很。于是將東西放在后座的箱子里,戴好頭盔,跨上摩托車,去王灣中學(xué)找陳乘。發(fā)動機響起的時候,小馬下意識地仰頭往單身宿舍的窗臺上望了望。窗臺上空蕩蕩的,上面掛著小馬的幾條紅褲衩。他咬了咬牙關(guān),摩托車如脫韁之馬,駛出了警局。

        王灣中學(xué)離警局大概三四里的路程。小馬一路風(fēng)馳電掣,塵土在鄉(xiāng)村公路飆得老高。八月份,市郊的早稻已快熟了,金燦燦的如幅調(diào)色很重的油畫。有一群小孩子正貓著腰,躲在稻田的水渠里捉泥鰍。稻子剛揚花之時,泥鰍最鮮嫩,肥得很。有個小孩冒出個頭來,朝小馬扔了一塊泥巴,嘻嘻地笑。小馬吐掉嘴里的煙屁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他們惡作劇地恐嚇道,稻田有鬼!

        陳乘正在操場上和幾個同事在打球,旁邊他女朋友英文教師廬米笑著和小馬打了個招呼。小馬將摩托停在籃球架的后面,脫得只剩一大褲衩,對廬米說晚上我請你們。陳乘的手感這會兒正燙著呢,怎么投怎么有??吹眯●R有幾分忌妒。陳乘說,來了。小馬嗯了聲。小馬說,晚上我請。陳乘說要得。

        小馬打了一會就不打了。他坐在那兒看遠處的一群學(xué)生打排球。心里有幾分莫名的煩躁,空蕩蕩的。廬米說最近過得怎么樣。小馬哦了聲說,還湊合,老樣子。廬米笑著說,你該找個女朋友管教管教你,看你這生活過的!小馬看了她一眼說,哪像你們性福生活過得那么滋潤呀。廬米說,就知道你這張嘴厲害,好姑娘都是這樣被你嚇跑的。那輛摩托車孤零零地停放在籃球架后邊,車顏色和以前的不一樣,沒牌照。她記得小馬騎車從不戴頭盔的,有些納悶,見小馬拿著一罐可樂正失神地望著排球場,像是有心事,于是忍了忍沒問。

        小馬之前曾在王灣中學(xué)托廬米介紹找了一個。也是教英語的。兩人談了幾個月吹了,小馬后來猜測是她家嫌他沒房。以至于好長一段時間,小馬都沒好意思來找陳乘打球。不久她調(diào)走了,可小馬每次來都會想起她。想起她站在操場旁邊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的場景。想起每次做愛的時候,她都會大聲叫爸爸。小馬后來很想砍掉那棵樹。

        小馬原本以為把他調(diào)到王灣鎮(zhèn)最多一兩年就會重新調(diào)回城里去的。來之前,領(lǐng)導(dǎo)也語重心長地找他特意談了場話。暗示他先下去鍛煉一兩年,到時再調(diào)回來。小馬那會剛從警校畢業(yè)還沒多久,意氣風(fēng)發(fā),有些鋒芒畢露。以為世界全在他腳下,只要他肯努力走,就能走出個模樣。后來領(lǐng)導(dǎo)出了點事,涉黑,據(jù)說是充當保護傘,被停職處理。小馬的事情仿佛被眾人遺忘了,他在王灣鎮(zhèn)一待就是四五年。找上面的,上面的意思是說,先干出點成績來,干出點動靜來,才有理由調(diào)上去。小馬跑了幾次,都是白忙活,肚里窩了一團的無名火。這團火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往上躥。像蛇張開的那張血盆之口。小馬死死盯著天花板,每到晴天,上面那只碩大的蜘蛛便在角落里忙碌開來了。他用拖把搗毀過幾回,都沒找到罪魁禍首。那只大蜘蛛每到天晴,便如約而至,他都懶得管它了。他雙手枕頭,嘴里叼著煙,厭惡地想著一些往事,沒有秩序,沒有邏輯,沒有尊嚴,有些惡心。

        晚飯他們分別騎了摩托車去江邊的排檔吃的。王灣鎮(zhèn)的小龍蝦叫得響,夜市上很紅火。小馬和陳乘要了幾瓶啤酒對飲,一旁的廬米給他們掰小龍蝦吃。陳乘說,上面的意思還不明擺著的嗎,你應(yīng)該給他們點那個意思。小馬哼了聲。都是一些吸血蟲,操。

        在學(xué)校還不是一樣。陳乘說。

        就應(yīng)該干點動靜來,最好是大動靜,嚇死這些狗日的。小馬喝了點酒,眼睛便有些發(fā)紅,說的話也帶著一股很沖的酒味。廬米給他剝了一個小龍蝦說,照我說,小馬你今年找個女友沖沖霉氣,興許一切就否極泰來了。小馬喝了口酒說,我就不信,這鬼地方這么安居樂業(yè)了,都幾年了就沒出過事。陳乘點了點頭說,還真是,這幾年真的是沒出過什么大事。前段時間有學(xué)生告知說女廁遭人偷窺,但那都是屁大點的事啊。

        那事后來是小馬處理的。小馬穿著軍用皮鞋,將偷窺的老光棍一頓狠踢,踢斷了光棍的兩根肋骨。后來就放人了,也沒來找過小馬的麻煩。小馬心里最恨的就是偷窺,而且躲在廁所里。這事讓小馬小小得意了一段時間。

        小馬說,最近學(xué)校都還好吧。陳乘說好多了。只是現(xiàn)在的學(xué)生越來越不好管了,什么都來,和社會上的沒兩樣。小馬笑笑說,那是你們不敢。換了我,整死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們。陳乘白了他一眼說,蔣校長心思壓根就不在王灣這邊,早就想調(diào)到市區(qū)里去了,哪還有閑心思管他們。小馬就說,那塊地現(xiàn)在怎樣了?陳乘說,還能怎樣,一期已經(jīng)建好啦,第二期也快了,今年房價比去年的漲了一番,現(xiàn)在這邊的地皮火爆著呢,承包商來爭的好幾撥,其中的貓膩還不知有幾多呢!這群王八蛋!廬米捅了捅陳乘說,你這話在學(xué)??蓜e當著同事說,會得罪人的。陳乘說,大不了把老子開除不干了,這狗日的老蔣,三天兩天往城里跑,請人唱歌跳舞,天天洗桑拿,管過我們么?

        當晚小馬喝了不少的酒。他的酒量比陳乘差一些,可是比陳乘敢喝,也沒見他真正醉過。小馬將瓶中的最后一杯酒給陳乘倒?jié)M,對他們壞壞地笑,你們打算什么時候修成正果?被陳乘打馬虎眼混了過去。酒足飯飽后,小馬去結(jié)賬,看見一個熟悉的車牌號從身邊緩緩駛過。結(jié)完賬,小馬用力地拍了拍陳乘的肩膀,笑了笑說,早點修成正果吧,可別像我孤魂野鬼一個,死了沒人曉得!小馬跨上摩托,將油門踩得嗚嗚響。廬米拉了拉陳乘的衣角說,小馬你喝得不少,要不別騎車了,和我們一塊回學(xué)校擠一擠吧。小馬揚了揚下巴說,時間還早呢,這么點事,你擔心我什么!再說了,去你們那打擾你們的好事呀!廬米說,就沒見你正經(jīng)過!小馬不說話,和陳乘對視著壞壞地笑,然后一溜煙地跑了。夜色蒙眬,江邊的裝飾燈陸續(xù)亮了起來,紅藍相間,如歧途中的太虛幻境。小馬看了看時間,加大油門,突突作響的摩托車像只獵豹,在茫茫夜里搜尋。陳乘和廬米回到學(xué)校,給小馬打了手機。電話是通的,但是沒人接。陳乘打了好幾個過去,依舊沒人接。后來索性關(guān)機了。廬米說,不會有事吧?陳乘凝神思考了片刻說,小馬你還不知道?壞不了,不然也不會關(guān)機的。還是不放心,臨睡前給小馬發(fā)了一條短信,問他到家沒有,開機后給他們回個信息。

        夜里很靜,老宿舍的樓道里有幾只老鼠,帶著一群子孫在那兒唧唧叫。大概是餓得發(fā)慌。有教師從王灣鎮(zhèn)買來許多老鼠藥,真的假的好幾大包,曾毒死過幾只。后來就不管用了。據(jù)說老鼠們非常聰明,誤食毒藥臨死前也會拚命掙扎著留下遺囑,以免同類再受毒害。于是鼠藥便失去作用了。老鼠們精明透頂,傷透了廬米的心。廬米赤身裸體地坐在陳乘的身上,她拚命忍住呻吟,生怕隔壁的同事聽見。木床尷尬地響應(yīng),比老鼠們的叫聲有過之而無不及。陳乘說,出來了。廬米說,有沒有射在里面。陳乘嗯了聲。廬米擰了他一把,趕緊下床。他翻身將她抱在懷里,摸黑拿到床頭的紙巾擦拭身體,說戴套了的。他們原本“十·一”結(jié)婚,再要個孩子,但廬米她家那方的意思是,得先在市區(qū)買個房子。人家說得也有道理,沒有房子,結(jié)婚的事可以緩一緩。王灣這邊剛納入軍州的開發(fā)藍圖,據(jù)說要在這兒建一個高新區(qū),以至于近幾年軍州的房價有些燙屁股,讓人坐不住。兩人攢了幾年的錢,原本打算首付一套小戶型的,沒想到一夜之間,原來的首付還不夠塞牙縫了。結(jié)婚的事也就只能再緩一緩了。

        廬米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已是凌晨兩點半。發(fā)過去的信息如泥牛入海,小馬那邊的手機顯然還沒開機。廬米又說,小馬不會出事吧?陳乘有些不耐煩地說,他是警察呢,警察會怕誰!廬米想想,說的也是。她還想說小馬這樣下去不行。忍了沒說出來。

        2

        尸身是在稻田發(fā)現(xiàn)的。死者是個胖子,沒頭,白色襯衣配黑色西裝長褲,鱷魚牌皮鞋,穿著考究,可以斷定應(yīng)該是個有錢人。是那群捉泥鰍的小孩子發(fā)現(xiàn)的。有個小孩捉泥鰍的時候,看見了一條蛇,嚇得驚慌失措連連倒退,一腳踩到那只手,低頭一看,命都差點嚇沒了。

        接到案件后,小馬和警局里的幾乎所有刑警都趕了來。水稻尚未收割,被踩得東倒西歪,現(xiàn)場一片混亂。那些小孩子哪懂得保護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尸體后紛紛作鳥獸散,所有的證據(jù)都沒了。

        拍了照,拉了封鎖線。小馬站在小馬路邊抽煙。這條小馬路便是通往王灣中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中午時分,秋天的陽光混合著汗水令人窒息。許多王灣的人也都聽說了這樁無頭命案,紛紛趕過來看熱鬧。黑壓壓的人群依著馬路站開,像一條巨大的蠕動的毛毛蟲。有人踩倒了水稻,和農(nóng)民發(fā)生了口角。相互吐出一些很臟的字眼,唯恐沒殺傷力。很多年王灣都沒有發(fā)生過命案了,而且是這么令人刺激的無頭命案,在王灣很快引起了轟動。

        一直忙到下午一點多,小馬他們才每人吃了個盒飯。小馬打開手機,便看到了廬米發(fā)來的短信。小馬打了過去,廬米問他昨晚怎么了。小馬打著哈欠說喝多了,吐了一地,睡過去了。廬米說,現(xiàn)在才醒?。啃●R說,早醒了。我正在處理一樁謀殺案呢,有個胖子的頭不見了,尸身扔在水稻田里。廬米啊了一聲說別嚇我。小馬說,有什么好嚇人的,是人又不是鬼。廬米說,人死了不就成鬼了嘛。小馬說,有空再過來找你們玩。于是掛了電話。

        下午四點回局里開會。專案組正研究這樁謀殺案。首先得確認死者的身份。小馬坐在角落里抽煙,看著墻上的幻燈片發(fā)呆。他的筆記本電腦里下載了許多犯罪學(xué)的電子書,一有時間他就溫習(xí)。在警校時,他對反偵察有著極高的悟性和興趣。犯罪是一門科學(xué),這是小馬曾一段時間以來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隊長老尹抬起頭望著眼正在仰頭發(fā)呆的小馬,小馬你說說對這樁案子的判斷。小馬不慌不忙地將煙摁滅。

        從死者的體型看,應(yīng)該是中年人。穿紅色內(nèi)褲和襪子,基本推斷可能今年是死者的本命年,那么大概的年齡可能是四十八歲左右。死者皮膚細嫩,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樣子,應(yīng)該是個有錢或權(quán)的人。所有人都在聽他說話。小馬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拋尸的地方,是通往王灣中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差不多是個死胡同。死者應(yīng)該是被外地人開車至此,然后拋尸而去的,本地人不會傻到將尸體拋至此?,F(xiàn)在的任務(wù)是盡快找到案發(fā)現(xiàn)場,只有找到了現(xiàn)場,才能發(fā)現(xiàn)線索。老尹將煙屁股摁滅在煙灰缸里喝口茶說,你講了他媽一通廢話,以后有什么事記得請假,早上敲了半天門才來,手機也關(guān)機,一點紀律性都沒有。小馬強忍住哈欠,解釋說昨夜一個朋友過生日,很晚才回,所以睡得太沉了。老尹板著臉說了聲,散會。

        周邊的人陸續(xù)走出會議室,只有小馬依舊靠在椅子上,他發(fā)覺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天花板的吊燈處,竟然也有一只不易被人察覺的蜘蛛網(wǎng)。連清潔工都沒發(fā)現(xiàn),不知怎地,小馬很想將那只蜘蛛弄下來。他仿佛看到單身宿舍的盆栽上正纏著一只巨大的蜘蛛網(wǎng)。

        3

        黃昏時分,接到報警,又出現(xiàn)了一起轟動的案情。頭在距王灣中學(xué)兩公里的江里撈了上來。用一個紅色塑料袋裝著的,打魚的人一網(wǎng)撈了上來,拎了拎,不知是什么東西,解開一看,差點暈過去。

        顯然被毀了容,面部被剁得稀爛。是一個稍微有些禿頂?shù)娜?,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封鎖,刑警和法醫(yī)正在忙碌,拍照和錄像。塑料袋是某個超市的。只是上面全都是日文。塑料袋上的文字很快被翻譯了出來,減少污染,保護環(huán)境。所有人都凝視著幻燈片發(fā)呆。這樣的塑料袋在王灣這一帶似乎很少見。

        到底是隊長有經(jīng)驗,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緊向上級做了匯報。

        狗日的,難道是日本人干的!張韶輕輕地說了一句,令人有些忍俊不禁。立刻調(diào)查這只塑料袋的來源。隊長表情嚴峻地說。出了這么大的事,別還不當回事,小心你們的飯碗!等DNA檢測結(jié)果出來,看是否和尸身吻合!老尹一訓(xùn)話,自己也感到有些惶然,如果不吻合,這意味著王灣又出現(xiàn)了一起新的命案,就在國慶五十年這節(jié)骨眼上。

        大家全都昂首挺胸地屏息凝神望著隊長。小馬望著法醫(yī)在忙碌,他有些莫名的亢奮。王灣從未出現(xiàn)過如此大的案情,平時大家哪見過這么大的場面。連夜開完會,天亮然后到下面去走訪調(diào)查,一直忙到中午十二點多才趕回來匆匆扒了幾口飯,緊接著又是開會。又讓人在王灣四周張貼了上萬張認尸布告,本地的新聞媒體不知誰透的氣,一窩蜂地趕來采訪,將小小的警局圍了個水泄不通。老尹皺著眉頭顯然已是沉不住氣了。

        塑料袋上除了那個漁民的指紋以外,再也沒有找到任何的痕跡。再次對周圍地形仔細勘察了一遍,依舊沒找到一丁點有價值的線索?,F(xiàn)場似乎被人精心破壞過。走訪回來的人也大多一無所獲,大家都累得夠嗆,偷偷罵娘,“十·一”長假看來又要泡湯了。據(jù)法醫(yī)報告,命案是9月10日夜里十二點至兩點左右發(fā)生的。走訪回來的人說,目擊證人很難找,那時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沉睡了?;蛘哒f,根本就沒有。會開到天麻麻亮,還沒有一點頭緒,小馬感到大腦在一絲絲地發(fā)麻,伏在桌上很快就天亮了。

        4

        法醫(yī)報告一出來,果然擊中了老尹心中最為擔憂的隱患。經(jīng)過化驗,頭和尸身并不吻合,顯然是兩個不同的人。老尹顫抖著手對大家說,王灣又多了一件棘手的謀殺案了,真他媽的扯淡!

        大家正在吃早餐的時候,一個中年女子慌忙地闖了進來。局里大多數(shù)人都認得這位女子,叫了聲嫂子有什么事。女人是王灣中學(xué)蔣清泉校長的老婆,小馬在王灣中學(xué)打球的時候,有回看到過她一次。當時陳乘投完籃,擦了把汗對小馬說,瞧那位沒有,那就是老蔣他老婆,我們背地里都叫她扈三娘。小馬說,本地人姓扈的倒是很少見。陳乘說,老蔣這陣子正在和她鬧離婚,這女人叫扈芹,是把厲害的角兒,火辣得很呢,老蔣哪有這么容易對付得了的。小馬當時就記住了,那會兒扈芹燙了一個酒紅色的頭,現(xiàn)在卻是清湯掛面,小馬倒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得出是她。

        給她倒了茶,待她稍稍坐定,才得知原來蔣校長已經(jīng)是三天沒有消息了。

        我聽說咱王灣出了那么大的事,聽得我心里慌慌,我打老蔣電話關(guān)機,他已經(jīng)三天了沒有一點兒音訊,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那女人抓著老尹的手臂,微微地抖。老尹扶著她的肩說,你先喝口茶,這么大的事兒,你咋不早說呢。那女人就說,我以為他在和我斗氣呢,所以之前兩天我也沒在意,不瞞你說,我懷疑他在外頭有人了,只是我暫時還沒抓到證據(jù)——可是這都三天了,不合常理呀,他以前從未這樣過的。

        老尹說,老蔣走之前你們吵過嗎?女人思忖了下,點點頭說,我們這幾年來沒少吵過。這都是家常便飯了,以往頂多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就回來了。女人又說,我真的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我雖恨他,但是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那將如何是好!說完動了情,沒忍住眼淚。

        備案登記完畢,大家又安慰了她一番。送走女人,老尹的心情變得出奇地復(fù)雜起來。他不敢往那方面想,蔣清泉他再熟不過。此人的為人,他也略知一二。如果不是因為性貪,兩年前他就該調(diào)往軍州教育局去了的。只是因為有人檢舉,說王灣中學(xué)的擴建工程上,承包商暗中給了他不少的分紅。此事有一段時間差點鬧大,但是最后卻奇跡般風(fēng)輕云淡了。直到最近有消息傳出,年底又要調(diào)他到軍州教育局去。

        軍州方派來的專案組在宋警官的帶隊下,下午便趕到了王灣警局。新的專案組很快又成立了。因為宋警官他們還未吃飯,老尹便在馬蘭花酒店安排了個包廂替他們接風(fēng)。老尹給宋警官他們分發(fā)完煙,問他們喝什么酒。宋警官面無表情地說,隨便。老尹對小馬打了個招呼,提了兩瓶五糧液上來。一瓶子下去,宋警官開始訓(xùn)話。小馬他們個個耷拉著頭,唯獨老尹臉上依舊堆著笑。

        通過三維顱骨復(fù)原技術(shù)鑒定,死者的面容漸漸浮現(xiàn)了出來。這是一個局里大多數(shù)人都認得的一張臉。老尹的頭嗡的一聲,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電話撥過去,一刻鐘不到,那女人就來了。警局頓時雞犬不寧,女人的哭聲非常尖刻,像在敲一張破銅鑼。老尹硬著頭皮對女人說,他嫂子,事情也這樣了,現(xiàn)在的重中之重,是如何抓住兇手,早日還老蔣一個公正。他忍住了一句沒說,那就是得趕緊找到老蔣的另一半。另一半會在哪兒呢?老尹瞇著眼,香煙裊裊升起,軟芙蓉王的煙味彌漫著整間辦公室。女人的嗓子一會就啞了,聲音聽上去像是換了一個人。她拽著老尹的肩膀說,我知道肯定是她干的!這婊子害死了我男人!老尹警覺地說,她是誰?女人說,我也不曉得,外邊風(fēng)傳老蔣在外頭有了一個相好的,除了她還會有誰呢?我家老蔣又沒有結(jié)識深仇大恨的人。說完又是一頓號啕大哭。

        待女人稍微平靜一點,讓她回憶蔣清泉遇害前出門的情況。女人說,那幾天,我們一直在鬧,他逼我離婚,我不肯,于是就鬧。她望了眼宋警官,語氣稍顯得平緩一點說,也沒鬧得太嚴重,學(xué)校里的人都曉得,我們都鬧一年了,都習(xí)以為常了。只是他出事的那天,顯得有些焦躁不安,發(fā)了火,還砸了一只花瓶……學(xué)校里的人都曉得,我只是嘴皮子上厲害了點,其實我很怕他發(fā)火的,于是我就沒再和他吵了,下樓找人聊天和打毛線衣去了。我回來時大概是晚上八點左右,剛好碰見他下樓,于是問他去哪,他沒好氣地回了句說,找我相好的去,你管得著么?我當時氣得想和他……后來想想就忍了,他走后三天都沒回來,直到,直到……

        宋警官在一旁靜靜地抽煙,他只抽自己帶的萬寶路。小馬偷偷打量著這個瘦小的宋警官,看上去五十開外的樣子,一雙閱人無數(shù)的眼睛盯著讓人發(fā)怕,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小馬心里罵了聲“裝逼”。宋警官將整個身子縮在椅子里,手里轉(zhuǎn)動著一支水筆。小馬不知他心里在琢磨些什么。顯然那女人也知道他的警銜,便把兩人以往的爭鬧通通避重就輕,沒再說出什么來。

        當真就沒誰見過蔣校長的相好的么?老尹問。女人說,我也是聽外面風(fēng)傳的,你曉得,我家老蔣年底說是要調(diào)到軍州去,于是外面便傳出了許多把柄,說他在外頭包養(yǎng)了人。這些我也是半信半疑的。宋警官將茶杯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說,空穴來風(fēng)不成?你最初是聽誰說這個事的呢?女人瞅了眼宋警官,說,我現(xiàn)在大腦全混亂了,哪還記得這些。我只是一直覺得老蔣有什么事在瞞著我。有一回洗他衣服的時候,我聞到過一股香水味,我從不用那種香水的,如果不是近距離那個,怎么會有這么濃烈?所以自那以后我就有些懷疑他了。但是他死也不肯承認。

        他平時喜歡做些什么?宋警官說。他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喜歡待在家看足球比賽,還愛唱歌。女人說。他不是常去軍州的舞廳唱歌么?老尹突然想到說。女人說,有段時間他是常去的。從王灣開車去市區(qū)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老尹有回也坐過蔣清泉的那輛別克君威去過。那些高檔夜店消費高得離譜,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老尹說你一個校長哪有這么多錢去這些地方,蔣清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急什么。老尹知道他的學(xué)校擴建,中間大把的油水可撈,不愁沒人來找他送錢幫忙的。

        5

        沿著這條線索,派人去軍州蔣清泉常去的夜店開始打探?;貋淼娜苏f,蔣清泉自從有了小蜜后,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光顧了。特別是國慶前這段時間,上面查得很嚴,各個夜店也是門可羅雀。有一條線索引起了大家的重視,那就是有人透露,蔣清泉在軍州有一個小蜜,名字叫小米。是長春人,以前在春天巴黎夜總會待過一段時間,后來就辭職了。

        隊長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夜沒睡好覺了,兩人坐在臺階上抽煙。老尹說,再過兩個月不到我就要退了,沒想到這節(jié)骨眼上偏偏出了這等案子,難道這是天意嗎?小馬說,您注意點身體,連日勞累,不是我們年輕人的身子骨了。隊長瞅了瞅四周,見沒人,對小馬說,小馬你說這案子能破嗎?小馬見隊長瞪著他,似乎他眼中便有他要的答案。小馬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曉得,只是覺得有些玄乎。老尹嘆了口氣說,是啊,這根本就不像是普通的刑事案,兇手很有可能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我當警察這么多年,一般的兇殺案一看就知,只要仔細偵察,一定會找出點蛛絲馬跡,按圖索驥,案件最后十有八九就破了??蛇@次,什么都沒有留下,那現(xiàn)場后來我又去過兩次,還是什么都沒得,兇手太專業(yè)了,知道我們想要什么。小馬說,隊長你去找過那個打魚人嗎?老尹說,當然啊,打魚的在局里審問了兩天,最后沒證據(jù)放了。我看不像是打魚人做的。小馬將煙踩熄,沒表態(tài)。老尹拍拍小馬的肩頭說,我老啦,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好,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歸根結(jié)底,還是你們的。小馬笑了笑說,不,還是你們的。

        小米在軍州一家高檔小區(qū)找到。她顯然沒想到蔣清泉已經(jīng)命喪黃泉,愕然地望著突如其來的警察。她很配合,問什么答什么。一副楚楚動人的樣子。小馬內(nèi)心像給什么挑了一下,有些疼痛。他想起自己以前在王灣中學(xué)談的英文教師女朋友。她們長得有幾分像,白皙的臉,五官精致,特別是嘴角,都微微有些上翹,右邊有顆米粒大的美人痣。小馬望著小米有些出神,他覺得那姓蔣的死有余辜。

        小米說,9月10日晚上九點多鐘,他們吃完飯回到家。不久大概十點多鐘的樣子,蔣老師對我說要出去趟有點事,讓我別等他先睡。然后他就出去了。他的車在樓下發(fā)動的時候,我還特意打開窗戶看了眼。

        那他后來給你打過電話沒有?

        沒有了。她小聲地說道。

        你們倆是什么關(guān)系?

        小米有些窘迫地抬起頭望了小馬一眼,做了一個難以為情的表情。

        這房子是你的嗎?小馬說。

        她點了點頭。

        是你買的還是他給你買的?小馬逼問了一句。

        他買給我的。她回答說。

        他最近的一段時間里有什么異常嗎?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

        具體我也不知道,只是這幾天他的情緒有些暴躁,也不和我說是什么事。他這人從不輕易袒露心機的。那晚都將近十點多了,我洗澡剛出來,聽見他接了一個電話,然后就說有點事讓我別等他先睡。

        你知道是誰打的嗎?

        她搖了搖頭。他們好像在電話里吵了幾聲,但是并沒有太失控。然后他就走了。

        錄完筆供,大家又開始探討案情。根據(jù)扈芹回憶,死者走時隨身攜帶有一個提包。提包里有手機錢包等物品。小馬說,你曉得卡里有多少錢嗎?女人警覺地搖了搖頭。問她卡號也說不知。他的錢我都不管的。女人說。

        根據(jù)銀行方面調(diào)取的資料顯示,死者蔣清泉的銀行卡并沒有異動。

        兇手并沒有急著去取錢,難道這并不是一起搶劫殺人案,要么就是這兇手高深莫測,非常具有智商,他曉得一取款,必定會露馬腳,給警方留下線索。老尹分析說。

        那要不要通知銀行方凍結(jié)賬戶?李奇說。

        通知銀行方,只要有人動這個賬戶,馬上通知我。宋警官又說。其他的線索有沒有進展?

        塑料袋的來源經(jīng)過排查,終于有了線索。這是軍州一私人書店的購物袋。只是書店并沒有裝攝像頭,又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里,四周均沒有監(jiān)控錄像。這是一家偏重于社科文哲類的書店,據(jù)老板說,平時來購書的大多數(shù)是對此有愛好的高端讀者,以知識分子和大學(xué)生居多。

        但是據(jù)扈芹說,蔣清泉平時并不愛看類似的書。他學(xué)的是理科,以前教的也是物理。去他家的書房看過,書少得可憐,更別提社科文哲類的書。偵查員說。

        中午從電信部門傳來的資料顯示,給蔣清泉最后打電話的那個手機號碼,是軍州的號。很快查明是一個名叫王建德的人打的。不僅是扈芹認識這個叫王建德的人,警局的人差不多都認得他。此人是軍州一家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的老總,曾經(jīng)承包過王灣中學(xué)的擴建工程項目,有一段時間常來王灣督促工程進展,請警局的人都喝過酒。

        老尹手機里存了王建德的號碼。撥過去,機器回復(fù)是不在服務(wù)區(qū)。一連打了十來個,均不在服務(wù)區(qū)。宋警官冷冷地望著老尹說,你怎么用自己的手機打呢。他如果就是兇手,剛好知道你是警察,豈不是給他通風(fēng)報信不成!

        老尹懵了一下,連連點頭。

        好在小區(qū)門口就有監(jiān)控攝像頭。調(diào)取錄像顯示,晚上十點十五分,蔣清泉駕駛著他的那輛銀白色的別克君威,出小區(qū)后一直往北的迎賓大道而去。沿途繼續(xù)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顯示別克君威在拐入青河大道后過第三個紅綠燈,停進了一家上島咖啡店的停車場。馬上找到當天晚上的服務(wù)員,因為時間不是很久,服務(wù)生還記得很清楚。她說是有一個微微禿頂?shù)娜撕鸵粋€胖子坐在那個十八臺角落里聊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兩人還喝了一瓶紅酒。但是兩人沒有大家預(yù)料的那樣出現(xiàn)爭執(zhí)。

        感覺是朋友在聊天,氛圍很好。我倒紅酒的時候,那位胖的客戶還和我開了一句玩笑。服務(wù)生說。

        監(jiān)控錄像顯示,那胖子就是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王建德。

        幾乎在同一時間,這邊剛聯(lián)系上王建德的家人,他家人也在向警局這邊報了警。王建德的老婆頗有幾分姿色,長得有些像電影明星范冰冰,蜂腰大胸,燙著最新的發(fā)式,是個大美人,看上去才三十不到的樣子。

        她說王建德已經(jīng)失蹤了。打他電話也不接。幾乎和蔣清泉老婆說的情況如出一轍。要是他在外有了小蜜,我可饒不了他。那女人狠狠地說道。

        6

        晚上喝酒的時候,這起聳人聽聞的案情便成了固定的話題。小馬面對廬米和陳乘的不斷提問,有些厭煩起來。他將一只空瓶子扔進了江里。雙肩聳了聳說,你們風(fēng)光無限的蔣校長沒想到就這樣斷送了,昨天興許還活著呢。廬米說,蔣校長這人要是收斂點,早就調(diào)到上面去了。那塊地的油水太多了,有人向上面檢舉,去年就有人來調(diào)查了。陳乘說,調(diào)查個屁,就是下來要錢的。嫌他打發(fā)得有些少,于是便拽著他尾巴故意讓他難堪。

        按理,蔣校長早就該上升的。因為紀檢下來調(diào)查情況,這事情多少有些令他臉上無光,升遷的事便一直擱到上月才有正式的眉目。蔣校長還未來得及調(diào)往軍州教育局,便已是無頭尸體一具了。廬米說。

        人算不如天算,他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啊。陳乘說。誰知道這狗日的會死呢!

        照我說,那個開發(fā)商王建德更應(yīng)該死,這些沒天良的人,軍州的房價被他們哄抬成這樣,怎么就不死呢!廬米補充道。王建德承包了王灣中學(xué)的擴建工程項目,有一陣子,小馬常常瞧見一輛嶄新的雷克薩斯停放在學(xué)校的操場上。那個蓄著薩達姆一樣胡子的矮胖男人,便是軍州一帶非常有名的開發(fā)商王建德。王建德是見過小馬的,但肯定不記得了。但小馬卻認得他,有一陣子他常請局里的人在王灣的衷情娛樂城唱歌喝酒。只是王建德的心思全放在隊長身上,每回必醉,自然也就忘了小馬了。

        小馬和同事張韶敲開蔣校長家的門,說明了來意。蔣校長的尸身依舊未能找到,過去幾天了,沒有任何頭緒。他的遺像放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這幾年明顯發(fā)福了,有了雙層下巴。小馬鞠了三個躬。小馬開始打聽蔣校長最近的情況。他老婆扈芹一見小馬便止不住淚水,餐巾紙用了一大包還不能平靜。

        誰都沒想到啊,她說,老蔣怎么會招來殺身之禍呢,我腦殼都想破了,誰會這么狠心將他置于死地呢……他要搶劫啥的也就算了,干嗎還要殺了咱老蔣啊,而且這么殘忍的……說到此女人又是泣不成聲了。小馬安慰了幾句,又望了蔣校長的遺像一眼,感覺蔣校長正在瞪著他看。小馬的脊背有些發(fā)涼,內(nèi)心怦怦地響,如坐針氈。告辭了死者家,小馬騎著摩托車趕往局里。他看到稻田的某處已經(jīng)開始收割了,缺了一個豁口,像剃了一塊光頭。

        回到局里,只有李奇一個人在坐班,其他的同事都出去了。李奇說,銀行方面早已布控,只能等犯罪嫌疑人前來上鉤。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小馬喝了一口茶說。要是犯罪嫌疑人不上鉤呢?小馬吐掉口中的茶葉說道。啊,這怎么可能,你想犯罪嫌疑人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財物,不就是為了錢么?不是為了錢,他干嗎冒著殺頭的危險搶這東西?小馬聳了聳肩說但愿如此吧。張韶一個人坐在那兒反復(fù)地查看著視頻錄像,突然說道,你們過來看看。張韶指著兩個截圖說,這輛摩托車好幾個紅綠燈都出現(xiàn)過,在蔣清泉的車后。小馬的心口緊了緊,握著鼠標說我看看。果然如張韶所說的。只是在最后一個十字路口,摩托車并沒有繼續(xù)跟上,而是往右邊拐去。小馬說,要是跟蹤,他應(yīng)該繼續(xù)才對???張韶和李奇凝神了一會,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兩人盯了一會,索然寡味地走開了,李奇聊起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小馬靜靜地坐在那兒,仍舊反復(fù)地查看,他發(fā)現(xiàn)那輛摩托車三四分鐘后,又重新拐了過來,往前方而去。戴著頭盔,畫面中什么也看不清。

        小馬簽完到走回宿舍,將盆栽又重新放在陽臺上。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沒有一天會落下的,除非他沒有回家。他望著那盆昔日綠意盎然的植物,日積月累后,漸漸變暗,像失去了維持生命的勇氣。

        蔣清泉的銀行賬戶里面的數(shù)目,令所有人都感到吃驚。四百多萬,分別存在三家銀行。這個數(shù)字單純靠他的工資,顯然這輩子都難以實現(xiàn)。小馬不禁想起那女人的眼神,心中更是多了一層厭惡。難怪陳乘他們這么大的怨氣,活該死。

        7

        銀行方面?zhèn)鱽碇匾?,中午十二點鐘左右,在軍州靈府區(qū)的一家中國銀行自動取款機上發(fā)現(xiàn)了重要線索,一個戴鴨舌帽和墨鏡的男子在自動取款機上取走了兩萬元。

        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來了。警局的警員們聽到這個消息都有些振奮。小馬對正抽悶煙的頭頭說,看來這個案子有破的可能了。老尹深鎖著眉頭說,我就說嘛,天底下的搶劫犯不都這德性。小馬做了一個古天樂式的微笑,伸了伸懶腰。秋天的陽光明媚,是個打籃球的好天氣。以往這時沒事時,小馬早已在王灣中學(xué)的操場上活動開了。他想晚上去找陳乘他們打場球,于是給陳乘打了個電話。

        陳乘在那頭說,操,都什么時候了還打球,我們學(xué)習(xí)現(xiàn)在亂成一團了。小馬說,死的又不是你,急什么,課照樣上,球照樣打,你的生活繼續(xù)。

        從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看,取錢的人大概三十歲左右,刻意偽裝了一番,鴨舌帽和墨鏡蓋住了大半張臉,穿著黑棉布長襯衫。取完錢,男子就騎著一輛無牌照的摩托車往南邊走了,路口的攝像頭跟蹤到靈府區(qū)長春大道附近,線索中斷。長春大道附近是一片開發(fā)區(qū),前年剛建的幸福花園小區(qū),第一期工程已經(jīng)完工。附近還有一些老房子,是城中村,里面居住的大多數(shù)是外來人口,魚龍混雜。

        8

        晚飯后,陳乘和小馬一起打球,剛從師范畢業(yè)的幾位年輕教師也一起加入了進來。個個血氣方剛,龍騰虎躍。小馬打了半場,便感到有些累了,坐在邊上看他們打,拚命喝水。他雖然只比他們大了一點點,卻感覺自己突然已經(jīng)老了。心里說不出來的空虛,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填堵。小馬將空礦泉水瓶子擰巴成一團,遠遠地砸去。操場的跑道上穿著嶄新的校服的學(xué)生們正在排成一個個方隊,準備國慶時的演練。廣播里正播放著雄偉的愛國主義歌曲,學(xué)生們“一二一”不斷反復(fù)地進行著踏步練習(xí),稚嫩的口號飄蕩在操場的上空。陳乘下來喝水,見他在觀望,便說,班上有幾個學(xué)生家里困難,買不起校服呢,還他媽我墊的錢。小馬說,非得要穿校服嗎?陳乘說,校方要求統(tǒng)一穿校服,衣服都是軍州一家衣服廠定制的,做得很差,還非買不可,這里面肯定有貓膩,他媽的。小馬揶揄著說,這是不是你們蔣校長的指令啊。

        在陳乘家沖完涼,相約一起去吃燒烤。他們又問起案子的進展情況。小馬沒有告訴他們實情。要是有這樣的一種情況:在咱王灣發(fā)生了幾起惡性殺人案,然后周邊也發(fā)生了幾起,緊接著軍州、慧州、寧州同步進行,省城也四處案情爆發(fā),這樣蔓延至全國,豈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陳乘聽完小馬的話哈哈大笑。照你這樣說,全國的公安系統(tǒng)就癱瘓啦。小馬嚴肅地說,我說的是假如真有這樣的情況……如果他媽的他們?nèi)看?lián)起來同一時間動手,我們還有什么辦法?陳乘笑著說,你這個想法很危險,我要是警察,對持你這樣想法的人全部逮起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漏網(wǎng)一人!小馬說,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這雞巴世界有什么活法的,還不如學(xué)學(xué)青年汪精衛(wèi)呢!

        小馬有預(yù)感,這樁案子已經(jīng)被他們打開一道缺口了。這是他祈愿的,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那群剛畢業(yè)的師范生也來了。陳乘一一向他們介紹了小馬。這是我哥們,是個警察。陳乘呵呵地說道。小馬向他們揚了揚酒瓶子,算是認識了。其實小馬并不大愿意和這群人在一起。他不曉得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是因為他們比他年輕嗎?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小馬越喝越清醒。小伙子們個個越喝越激動,從美國談到伊拉克又轉(zhuǎn)到釣魚島和朝鮮半島,最后談起了理想和房價,群情憤慨,個個罵娘。我們“80后”沒法活了!小馬很少說話,只和陳乘碰杯,或者一個人獨飲。一旁的廬米看著有些不對勁,問小馬沒事吧,小馬說沒事,早著呢,喝吧!話題又轉(zhuǎn)移到了蔣校長身上。蔣校長的尸身還沒找到,小伙子們紛紛猜測他們的校長是不是得罪了何方神圣,以至于落得這么下場。其中的一個問小馬說,現(xiàn)在案子有眉目了嗎?小馬用力望了他一眼,故意搖了搖頭。那小伙大概比他要小一兩歲,就說,我不是針對你說的,現(xiàn)在這些警察凈他媽流氓,一說掃黃勁兒十足,一說打黑個個龜兒子似的裝著。旁邊的同伴捅了捅他。小馬說,沒事,你說吧,我不生氣。那小伙又說,這次的案子說不定啊,就是故意不給破,怕拔出蘿卜帶出泥來,當時鬧拆遷的事多大動靜啊,要不是警察出面,那不得鬧到省里去了不是?你們吶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啦。

        小馬的眉頭皺了皺,嫌他說話聲音尖,有些刺耳。那小伙喝高了,話很多。陳乘暗地里推了推他肩部,示意他少說幾句。小伙說,你推我干嗎,你朋友是警察我就不該說了嗎,這是事實嘛,誰不曉得現(xiàn)在警察就一拿執(zhí)照的流氓!小馬的心里很煩躁,也不是完全是聽了他的話,他很想做點什么,努力地證明點什么來著。他很想敬他一杯。于是提起一只啤酒瓶子走到那小伙跟前說,來,哥們我敬你。那小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撥開他的酒,當做沒明白的意思。小馬心里有些火,一杯酒全灑在小伙的臉上。那小伙像觸電似的,嘩啦一聲推了小馬一把,桌椅倒了一地。小馬心里的火苗如擰開了煤氣灶的開關(guān),騰的一下,全冒了上來。伸出一腳,踢在那小伙的肚子上,待他捂著肚子彎腰時,啤酒瓶子哐當一聲,砸在了腦殼上,全碎了。

        小馬愣了愣,手里還握著一個酒瓶頸兒。倒在地上的小伙痙攣成一團,哪還有反抗的余地。他的同伙紛紛揪住小馬,一團混戰(zhàn)。這邊陳乘和廬米干著急,誰還聽得進去他們的勸阻。到底是練過的,再者那些人哪見過下手這么狠的,都有些怯他。小馬手中的破酒瓶頸四處揮舞,見人就扎,一時誰也不敢近身。小馬歇斯底里地號叫著喊道,來呀,來呀,狗日的怎么不敢過來,不怕死的就過來呀!爺我反正也不想活了,和你們一起死算啦!

        這陣勢即便是陳乘也驚呆了。兩人交往了好幾年,從未見過小馬這么狠的一面。這時又來了許多老師,將小伙們紛紛拉開。這邊陳乘也趕緊上去奪下小馬手中的瓶頸。小馬的手被劃破了,流了不少血。小馬雙目圓睜,怒發(fā)沖冠的樣子。陳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馬朝他吼了句,來呀!滿臉的殺氣,駭了陳乘一跳。受傷的小伙被送往醫(yī)院了,小馬過了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對陳乘和廬米說,對不起。大家都感到很尷尬。小馬有些懊悔地說,當時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其實我并不想要揍他的。嚇壞你們了吧!哎,我也不曉得為何這樣,我只是受不了別人說我們是流氓或壞人,你曉得,我受不了的,我只想當個好警察……

        9

        第二天大早,小馬接到老尹的電話,讓他回警局,便知道沒什么好事。老尹握著茶杯在辦公室里踱步,小馬坐在沙發(fā)上琢磨著該怎樣解釋打架的事。老尹停住步子,扭頭望著小馬說,你還想在我這兒干嗎?小馬站起來,叫了聲隊長。老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你是覺得在這兒待,委屈了你是嗎?小馬囁嚅著不知所言。老尹又說,還以為你是塊料呢,沒想到節(jié)骨眼上凈給老子添亂!

        老尹以前從未這么訓(xùn)過他。小馬心里聽了很有些不是滋味兒。他知道老尹比較器重他,也向上面推薦過兩回,至少面子功夫是給他做足了。這次老尹訓(xùn)話聲音洪亮,整間辦公室都在回蕩,一點臉面也沒給小馬留。小馬灰溜溜地從隊長辦公室走出來,同事都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繼續(xù)忙活。

        如果換做以前,小馬肯定是一副下定決心,要做出點模樣出來讓老尹瞧瞧。這天卻心如止水,他很平靜。

        偵察工作的范圍逐漸縮小。整個上午,小馬和李奇都在幸?;▓@小區(qū)附近暗訪。幸?;▓@小區(qū)的右邊有一條小道,邊上是一片商鋪,繞過商鋪再進里面,豁然開朗,是十幾年前就廢棄了的汽車站。這兒屬于城中村,人流量大,各種各樣的人都有。小馬騎摩托載著李奇在城中村的小巷子里穿梭。以前這有一個地下賭場,兩年前因為有人向上面舉報,警局的人曾來過,搗毀了這個賭場,還抓過兩個莊家。當時還上了本地的電視臺。小馬說,嫌疑犯說不準就在這附近,也和我們一樣在轉(zhuǎn)悠著呢。李奇將煙點上火,放進嘴里說,咱玩的是貓捉老鼠的游戲。不過我覺得這只老鼠并不太聰明,逮著它是遲早的事。小馬說,人家為什么不聰明?李奇說,要是換了我,還拋什么尸體,挖個地方埋了不就得了。非得鬧出這么大動靜來,人心惶惶的,好像在和我們斗著玩呢!小馬說,人家難保是希望動靜鬧得越大越好呢,他就想看到這個效果。

        中午接到消息,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基本鎖定。外號李疤的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李奇把消息告訴小馬時,差點樂了起來。沒想到吧,就是那小子,你也認識的,他娘的李疤!

        小馬認得李疤,而且還比較熟。李疤的家就在王灣中學(xué)的旁邊,學(xué)校擴建拆遷了他家,就搬遷到軍州的郊區(qū)一小區(qū)去了,從此再也沒見到過他。他曾處理過李疤兩次,都是因為他賭博。這人嗜賭如命,這惡習(xí)他去部隊之前就有的,沒想退伍后,惡習(xí)依舊未改,反而變得更加厲害了。李疤干得動靜最大的一件事,莫過于前幾年的拆遷事件。

        那時小馬還剛來王灣不久,局里就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王灣中學(xué)要征地擴張,周邊的一百畝全征收了,為的是爭創(chuàng)省級重點中學(xué)。周圍都是一些農(nóng)田和民居,團結(jié)一批,震懾一批,然后再打壓一批,絕大多數(shù)人都乖乖搬遷了。唯獨李疤一家,任憑開發(fā)商和校方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肯搬遷。李疤在王灣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早年當過兵,退伍回來曾幫人跑長途,將本地的小乳豬拉到廣東去販賣。曾賺過一筆錢,后來不知怎地就出事了。據(jù)說是賭博的惡習(xí)害的,回來的時候,額頭上多了一條駭人的褐色刀疤,有孩子暗地里叫他圓月彎刀。李疤一家就住在王灣中學(xué)的附近。他父親常年在學(xué)校食堂當鍋爐工,后來因為拆遷不積極,被學(xué)校辭了。李疤提的要求是在城里要一套房子。王灣離軍州城區(qū)不過二十來里,李疤放出話來,不給在軍州弄套房,誰拆我砍誰。

        這事讓蔣校長大為光火。當時申報了省級重點中學(xué),已經(jīng)通過,只等秋天評審團下來走走程序,做做樣子,這事已差不多是板上釘釘了。更重要的是,上面撥了一大筆錢,用作王灣中學(xué)的擴建經(jīng)費。一心想將王灣中學(xué)打造成高新區(qū)的一所名校,故而加大了文化這塊的投資。李疤他家就在開發(fā)版圖的核心位置。他家有個大院子,占了百十個平方,讓工程無法順利地開展起來。這簡直成了蔣校長和開發(fā)商的肉中刺。李疤那陣子吃定了這塊肉,在王灣騎著摩托,心中的小算盤撥得丁當響。后來的強拆是李疤始料未及的。李疤怎么也沒想到挖掘機會開到他家來。當時是白天,偵察的人回來說李疤家沒有人。挖掘機就突突地開過去了,壓斷了正在上茅房的李疤父親的一條腿。李疤那天正在王灣某個地下賭場打牌,聽到信,氣得火冒三丈。當時來了許多警察,小馬也在。

        小馬看到李疤提著一把殺豬刀拉風(fēng)似的沖到廢墟堆上叫囂,我日他祖宗十八代的蔣清泉和王建德!他的嗓子喊了沒幾聲,全沙啞了。小馬當時警校畢業(yè)沒多久,還未見過真場面,有些膽怯。李疤揮舞著刀,誰也別過來,我要殺了他們這些狗日的王八!

        李疤手里時刻握著那把鋒利的殺豬刀,守在校門口,口出狂言說要殺了王建德、蔣清泉。那些日子蔣清泉和王建德嚇得都躲著不敢露面。

        當時局里連夜緊急開會,商議對策。蔣清泉那會兒還沒這么發(fā)福,頭上打了啫喱水,很講究的樣子。他和開發(fā)商王建德連夜趕到警局找隊長。后來的事,小馬便不曉得了。當時局里曾想向上面求援,但是很快沒人再提。對外封鎖一切消息,嚴禁記者探訪。這是隊長給小馬他們下達的指令。必須得以最快的方式息事寧人。李疤在校門口守了三天,他得到了軍州郊區(qū)的一套商品房。當然,他的那把殺豬刀最終也沒有落到王建德和蔣清泉的脖子上。王灣中學(xué)的第一批嶄新的教學(xué)樓區(qū)很快趕在評審團下來之前順利竣工。王灣中學(xué)也很快掛上了省級重點中學(xué)的牌子。

        小馬和李奇緊接著又騎車去了李疤所在的小區(qū)。居委會的負責人是個禿頂?shù)睦项^子,打量了幾眼小馬和李奇,明顯有些顧慮。直到他們出示了證件才放下心來。不瞞兩位說,這陣子許多人都來找李疤,李疤這人沒得救了。李奇說,為什么來找他?禿頭將煙屁股扔到門外,瞇著眼睛說,找他要債唄,據(jù)說賭博輸了,將自己的那套房子也抵押出去了,依舊沒扳回本,反而新添了不少賭債,這些日子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找李疤討債,這狗日的不知躲哪去了,倒是搞得我們雞犬不寧的,早年我聽人說和一個女子好上了的,那女子待他很好,但是據(jù)說他把房子賭輸了,那女子很失望就走了,多好的姑娘啊,這狗日的不爭氣。

        李疤的家鐵將軍把關(guān),小馬他們打開門進去時,聞到一股嗆人的霉味。沙發(fā)上落滿了灰塵,看上去好些日子沒人住過了。小馬將情況向老尹作了匯報。老尹那邊讓他們趕緊回去。老尹說,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李疤行蹤了,這小子在蘭博玩地下賭場已經(jīng)賭了三天三夜沒出來過了。小馬說,讓我們現(xiàn)在去抓他吧?老尹說,你們回來吧沒你們的事了,宋警官已部署完畢,抓捕的人已經(jīng)在路上了。蘭博玩賭場小馬曉得,就在他們上午去過的城中村里面,靠老汽車站不遠。小馬打完電話,對李奇說,老尹叫你回去。李奇說那你呢?小馬皺了皺眉,點燃一根煙說,我剛才頭痛得要死,今天剛好沒事了,去吊瓶水,待會就回。

        10

        小馬攔了一輛出租車往蘭博玩趕去。無論如何,李疤這小子都是一個可惡之人。小馬聯(lián)想起李疤身上的種種罪惡,仿佛給自己增加了無窮的勇氣和正義感。他想親手抓住他。恨不得殺了他。

        蘭博玩地下賭場在軍州遠近聞名,莊家已經(jīng)換了好幾茬了。這種東西和賣淫一樣的性質(zhì),自古就有,屢禁不止。前幾年上面風(fēng)頭緊,查得厲害,搗毀了幾次,全部轉(zhuǎn)入地下,這些年又死灰復(fù)燃了。小馬在蘭博玩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李疤的影子。他將墨鏡摘了,又在賭場里逐個地看了一遍,依舊沒看見李疤。小馬的心情漸漸緊張了起來,他不知道李疤是否就躲在暗處,已經(jīng)認出他來了。他隨便打聽了一個賭徒,那人望了眼小馬說,找李疤做什么呢?小馬說,討債。那人豁嘴笑了,說那敢情好,李疤這狗日的這幾天輸瘋了。小馬說李疤在哪?那人說,李疤剛才還在的呀,說著指了指東邊的那桌說剛才還在炸金花的呢,今天手氣比昨日還臭。小馬于是走了過去,擠在人群里,見四人正圍坐在一張小方桌上炸金花。但是并沒看到李疤。小馬有些納悶著,剛走出地下室的出口,只見在上面的小巷子里把風(fēng)的人飛也似的往地下室狂奔,朝里大喊一聲,警察來啦,大家快跑!

        眾人一聽,紛紛作鳥獸散,稀里嘩啦亂成了一片。小馬站在門口,見賭徒如喪家之犬般往門外狂奔。小馬看得眼花繚亂,這時突然一個身影從眼前一晃而過。小馬心里咚的一聲響,喊道,李疤!

        那人慌張地回了一下頭,正是李疤!

        李疤愣了一下才認得小馬,嚇得魂都沒了,三步當作兩步跨,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小馬緊跟其后,追了上去。李疤邊跑邊回頭,眼看沒路可走了,慌忙上了一棟樓。小馬也跟著上去了。上面的樓梯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像打悶雷似的。小馬便喊了聲,李疤你今天跑不了啦,趕緊給我站??!李疤沒作聲,一口氣跑到了七樓的頂層。上面是個樓梯間,有扇門,通往天臺。

        小馬沖到樓梯間,里面的李疤死死地抵住了門。小馬用腳狠狠地踢著門說,李疤你逃不掉的,趕緊自首吧。李疤在外頭說,馬警官求你放我一馬吧,我被逮著就死定了。聽說蔣校長死了,頭也被人割了,但是真的不是我殺的。

        小馬說,不是你殺的那是誰殺的,你開門來說個明白。李疤說,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只教訓(xùn)了他一下,沒想到要殺他,我腸子都悔青了,求你了馬警官,放我一條生路吧,以后做牛做馬報答你。

        小馬說,我不求你的報答。像你這樣的人渣,世界上多你一個不如少一個呢!李疤說,我出去就死定了,媽的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啊……

        小馬沒再說話,他退了幾步,一個飛腿重重地朝門踢去。薄薄的木門板應(yīng)聲而破,小馬一個魚躍沖頂鉆了進去。李疤手里握著一個木棍,棍子上的鐵釘砸在小馬的手臂上,撕破了一大塊肉,鮮血直流。小馬咬牙切齒地瞪著李疤,將襯衣撕了一塊包扎了傷口。兩人就在天臺上對峙著,一方拿著木棍子,一方拿著槍。

        小馬說,信不信現(xiàn)在我一槍打死你?李疤的臉色茫然又絕望,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是好。小馬用槍指著李疤說,將木棍扔了,舉起手來跟我回去。李疤搖了一下頭,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真的是沒殺他,那事情和我無關(guān)!小馬說,回去再說吧!李疤搖了搖頭,扔掉棍子跪倒在地上說,馬警官我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我欠阿嬌太多了,我得還她。小馬說,你現(xiàn)在才知道懺悔啊,有什么用呢?你賭博的時候怎么就不記得阿嬌了呢,房子都賭掉了你還好意思說阿嬌?

        李疤低著頭沉默著。小馬又說,她早該走了,跟了你一陣子害了人家一輩子,你這種人渣就得該送往閻王殿去!李疤漲紅了脖子,舉起手來說,你抓我走吧!

        小馬從腰間掏出手銬,走到跟前說,想清楚就好。李疤的手剛觸到手銬,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一手拍掉了小馬的手槍,兩人頓時扭成一團,在天臺上扭打著。李疤在部隊待過三年,比小馬個子高出一頭,小馬一時半會拿他沒辦法。他很想去撿地上的手槍,但是剛要夠到的時候,被李疤一腳又踢開了去。

        有那么一會兒,小馬很想殺了李疤。他覺得李疤就像一條垂死掙扎的魚,他卻怎么也按不住。這條魚的求生欲超乎了他想像。兩人繼續(xù)又對峙了一會,誰也干不過誰,都累得氣喘吁吁。小馬覺得肺部里的氧氣全部讓一臺機器給吸光了,有種被掏空的感覺。他漸漸有些失去了底氣,這樣繼續(xù)下去,干三天三夜,他也不一定能穩(wěn)操勝券。小馬很想放他一馬,讓他馬上在天臺上消失。但是李疤和他緊緊地扭在了一起,兩人相互掐著對方的脖子,雙眼直翻白眼。小馬松開了手,感到都要窒息了。李疤也趕緊撤,兩人像蝦米一樣卷曲著,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小馬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充實感,這種感覺失去過許久了。小馬眼里噙著被掐出來的淚,覺得自己終于干了一件很牛逼的事。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方也疲憊至極地站起來。手里還拿著那根木棍。小馬很想對他說,夠了,狗日的快跑吧,我放你了。李疤手中的棍子揮舞著朝他腦門砸了過來,小馬重重地倒在天臺上,聽見自己像只冬瓜一樣悶響一聲,栽倒在地,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11

        李疤拿著槍支還沒跑下樓就被抓了起來。陳乘趕到醫(yī)院時,小馬已被緊急送往軍州的武警醫(yī)院去了。當晚,陳乘又趕緊去了軍州。小馬依舊沒醒來,醫(yī)生說那根木棍上布滿了生了銹的釘子,扎進了右腦。和陳乘同去的還有小馬的同事李奇。陳乘無比沮喪地坐在桑塔納警車里抽煙,一言不發(fā)。李奇說,這小子是腦子進水了,如果等我們一起來,怎么可能出這樣的事!當晚,醫(yī)院連下了三道病危通知,陳乘六神無主地替朋友祈禱,心里五味雜陳。

        連夜審問李疤。小馬的同事們將滿腔怨怒全撒在了李疤身上。李疤表情顯得異常的沮喪,一副竹筒里倒豆子的態(tài)度,問的少,答的多。

        老尹和宋警官親自來審問。李奇當記錄員。小小的審問室里密不透風(fēng),煙霧繚繞。老尹開門見山地說,沒什么好隱瞞的了,當然你也可以不說,老尹瞅了瞅他,咬咬牙根陰沉地說道。李疤抬起頭說,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打了他一頓……宋警官說,你打了誰,說清楚點!

        蔣清泉。我打了他一頓,只想教訓(xùn)教訓(xùn)他,沒想到后來就死了,頭也被人割下來了,這絕對不是我干的,我發(fā)誓要是我殺的,死了沒人給我收尸。

        你還想有人替你收尸么?老尹說道。李疤愕視了老尹一眼,聲音軟了下來,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犯不著殺他。

        老尹厲聲道,快說那晚是在哪干的!李疤說,在南塘。

        南塘那邊的現(xiàn)場保護得還算是不錯。昨夜下了一場夜雨,夾竹桃的枝葉上還噙滿了水珠。李奇他們在蘆葦叢中找到了那輛墜入沼澤叢的別克君威。確定了是蔣清泉的車。路面上的泥漿已經(jīng)被雨水沖得有些模糊,依稀可見幾只大腳印和輪胎剎車的痕跡。那沼澤地不是很深,別克君威陷進去了一半,再也沒法沉下去,被水草遮蓋了。前門駕駛室的車門把手上,抽取到了李疤的指紋?,F(xiàn)場均有搏斗過的痕跡,從腳印來分析,也和李疤說的吻合。這些都是鐵證啊,宋警官瞧著這些物證對老尹說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以前賭博我們曾處理過他好幾回,狗改不了吃屎,這世界上,好人就是好人,這壞人吶,您甭想指望他會有回頭是岸的那天!老尹說得有些來勁。

        再次審問李疤時,老尹顯得平和了不少。李疤很配合地回溯了下當晚的情形。

        那時大概是十一二點鐘的樣子,我給蔣清泉打了個電話,說有樣?xùn)|西想給他看。之前他不肯答應(yīng),但是后來他就來了。我說在南塘那邊等他,讓他把車開到那兒見我。

        你給他什么東西看?

        是一些照片。他老婆扈芹不放心,說他在外面有新歡了,讓我去跟蹤掌握證據(jù),她說事成后給我兩千塊錢。那段時間我老輸,也是逼債逼得沒法子了。于是我就去了,那老蔣果然在外面有女人,是個女孩子,叫小米。我跟拍了好幾天,他們也沒有發(fā)現(xiàn)。直到我手中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才撤。那會兒我正準備回家,神使鬼差的,我就想他娘的扈芹才給我兩千,有些太少了點,因為我連他們上床的證據(jù)都掌握到手了,覺得有些不心甘。于是我想再在蔣校長那里敲一筆,讓他吃個啞巴虧。于是我對蔣校長說,我手中有他和小米的裸照,他起先還不信,直到我把跟蹤他的經(jīng)過詳細說了一兩點,他才信,于是就過來了。

        后來怎么打起來的?

        他認得我,一下車就將我喝斥了一番,他媽的我最討厭就是有人趾高氣揚騎在我頭上拉屎,好像他是什么圣人君子似的。心里便有些火。他說照片呢,我就說你給我一萬我就給你并不告訴扈芹。他說沒帶這么多錢。我問他身上有多少,他說只有兩三千。我說,那等你拿夠了錢再說吧。他就急了,下了車來跟我理論。他以為認得我,又住在學(xué)校旁,太熟了,一點也不把我放眼里。我他媽的又不是嚇大的,于是趁機狠狠地教訓(xùn)了他一頓。他打不過我,跑進車里想溜,我拉開車門,又把他拽了出來。我承認當時確實有些失去理智,將他打了個半死。他哀求我放過他。我見他那孫子樣,更想狠狠敲他一筆。于是拿了他的錢包,讓他說出銀行卡的密碼。他很怕死,什么都和我說了。完了,我把他們的裸照給他看了看,說如果報警,我就把裸照放網(wǎng)上去,讓他永遠也翻不了身。

        拿了多少錢?

        三千。

        后來呢?

        我就走了。我只揍了他一頓,不可能致死的。

        你拿了他手機沒有?

        沒有。

        你難道不怕他拿手機報警么?

        當時我慌亂之中,沒想到這些。當時我聽到有摩托車從那邊駛過來,車燈都看到了,嚇得半死,怕人看見,于是就跑了。第二天我聽說蔣校長死了,嚇得半死,要不是這幾天輸?shù)脹]路可走了,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會冒險去取錢的,我實在是給逼得沒辦法了,不還就要剁手??!蔣校長真的不是我殺的!

        你還記得你父親是怎么死的么?老尹說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說也只壓斷了腿,躺了一年多后才死,都這個歲數(shù)了……我也得到了房子,我已經(jīng)忘了那事了。

        不,你一直想著給你父親報仇。你的房子不是已經(jīng)賭輸?shù)盅撼鋈チ藛??所以你現(xiàn)在更恨蔣清泉和王建德他們。你想方設(shè)法想讓他們得到報應(yīng),是不?那天晚上你殺了蔣清泉后,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于是用他的電話發(fā)短信讓王建德也前來送死了。老尹咄咄逼人地朝他說道。

        尹隊長,我真的是跳進黃河洗不清,我沒拿他手機,蔣校長還好好的,至多是點皮肉傷。

        當時那輛摩托車過來了沒有?宋警官問道。

        沒看到,但是我聽見了聲音。

        12

        扈芹一到警局就開始撒潑。老尹以前也耳聞過這女人的厲害,這回算是親眼所見了。這女人說,難道你們要判我雇兇殺夫嗎?我請個人跟拍自己老公有沒有出軌,有什么錯嗎!那女人又說,我再怎么傻,也不至于傻到雇兇殺夫這地步,他不至于讓我恨到那個程度。

        老尹說,你認識李疤吧!扈芹說,李疤就是我特意請他去跟拍我丈夫的。沒想到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會干出這樣的事來。老尹又說,難道你之前就不曉得李疤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么!扈芹說,沒想過他會去殺人,鬼曉得呢!

        艷照是在李疤的女友阿嬌那拿到的。李疤他們租住的房子是一套礦院家屬樓,上世紀90年代的老建筑,隔音效果奇差。阿嬌此時才曉得李疤出了事。她面對突入而至的警察,驚愕地捂著五六個月身孕的肚子問他們干什么。

        干什么?你還不曉得嗎,李疤殺人了。

        阿嬌捂在肚子上的手悄然無力地滑落下去。那張冷漠的臉頓時變得焦躁而恐慌。這是怎么回事兒?他怎么會去殺人?

        他不僅殺人了,而且殺了不少。我們的一個警察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也八九不離十了!

        阿嬌說,他在哪兒?我要去見他。

        你現(xiàn)在見不著他。李奇瞅了眼女人,有些憐憫地轉(zhuǎn)過頭去,說,你曉得照相機在哪嗎?

        那女人一臉茫然地說,李疤答應(yīng)過我的,他說再也不會干壞事,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說他是個好人……她喃喃地說道,哽咽的淚水緩緩地從眼眶里爬了出來。我相信他是個好人,不會干出這樣的事的……

        照相機很快找到了。里面的艷照一下子讓李奇想起了張柏芝和陳冠希,走出阿嬌的家,幾個人又輪流看了一回。紛紛說道,這蔣校長真他媽的會擺姿勢玩花樣,扈芹要是看了這些照片,還不是氣得直打戰(zhàn)?

        “十·一”國慶將至,連續(xù)兩三個夜里,警局燈火通明,大家都期待案情的突破,李疤在里面殺豬般號叫著,任憑怎樣拷問,就是不承認人是他殺的。讓他狗日的扛,總有一天他會扛不住,會招出來的。李奇將身子擋住攝像機,朝審訊室里的同事說道。

        別克君威的車身上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噴狀血跡。技術(shù)人員做出來的效果圖片還原現(xiàn)場的情況是,兇手在蔣校長不注意的情況下,從背后持利刃砍斷了他的脖子。藏匿好尸體后,又用同樣的伎倆騙王建德下車,最后殺死了他?,F(xiàn)場抽取的車輪痕跡非常模糊,像是被人精心破壞過,又下了雨,基本上識辨不了,沒有任何價值。

        整整兩天兩夜的審訊下來,哀號聲漸漸弱了下去。天亮?xí)r分,李疤交待說人是他殺的。

        扈芹讓我干的。她說事成之后,給我五萬塊錢。于是我就干了。你們曉得,我賭博,欠了許多賭債,我沒臉回家見阿嬌,她待我那么好,我這個地步了,還不棄不離地跟著我,外面人都以為她走了,她還是回來死心塌地地跟著我,這輩子我欠她太多了……李疤說完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你為什么要殺王建德?

        ……我……李疤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囁嚅了半天,尹隊長不是說了嗎,反正殺一個人是死,殺兩個人也是死。那天殺的王建德早該死了,將我家房子拆了,還壓死了我父親,他憑什么就能開著雷克薩斯住別墅,還不是壓榨了我們的血汗得來的,我早就恨死他了。

        他們的尸首現(xiàn)在哪?

        李疤說,我拋在了南塘附近的沼澤地了。那兒方圓幾十里都沒人,也打不了魚,于是我就拋那兒了。

        忙碌了大半天,幾十個搜尋回來的人都紛紛罵娘。這狗日的李疤肯定是在騙我們,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個。

        老尹走進審訊室,用手捏著李疤的下巴說道,死到臨頭了,你就說點人話吧!馬上就要國慶了,狗日的!老尹走出審訊室站在外邊抽煙,聽見里面李疤絕望地喊道,你們快殺了我吧,讓我早點解脫,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這天下午,李疤翻供又說殺人和扈芹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欠了大筆賭債,想在蔣清泉和王建德身上敲上一筆。他說了兩三個藏尸地點。一會說拋尸江底,一會又說埋在某某地方了。前往搜尋,均未果。尸源地依舊下落不明。

        那天晚上,我用買來的砍刀在蔣清泉脖子上砍了一刀,然后割掉他的頭。李奇念道。狗日的,是一刀,一刀下去頭就斷了!李奇拍著桌子吼道。

        對,對,我忘了,是一刀下去頭就落地了。我用早已準備好的塑料袋,將他的頭包起來,將尸首搬進車的后備箱里藏好,然后再給王建德發(fā)短信,讓他來。

        短信內(nèi)容是什么?

        是……是……

        狗日的你又忘啦,李奇朝他吼道,你記性放哪去了,故意的是吧!

        不是的,我記得了,才背的我想想。我說你來南塘這邊,我在這兒吹風(fēng),有點事想當面和你說說。

        嗯。

        他過來后,下了車,走到我坐的車旁問我蔣校長呢。我沒有說話,他好像認出我來了,一個趔趄退倒在地上。我提著刀下了車,將他砍了,然后割下頭來,將蔣校長的別克君威推下水。

        等等,過程呢?

        我先用拳頭打他,將他打得差不多了,才用刀的。

        嗯……你那晚騎了摩托車沒有?

        沒有。南塘離我租住的房子不過一兩公里,我是走路去的。

        娘的你就是不老實。你分明是騎了車的嘛?,F(xiàn)場都留有你摩托車的車輪痕跡!

        是的。我忘了。我是騎了我那輛破摩托。我將摩托車在灌木叢藏好,然后開著他的車……

        后來你開著王建德的雷克薩斯去哪了?

        我記不得了,我頭在嗡嗡響,什么也不記得了……總之他們是我干掉的!

        我操!

        13

        小馬出事后,老尹只來看過一回。小馬死后,老尹替他向上面打了個報告。上面同意為小馬立一等功并追授為英烈。小馬火化那天,全王灣的同事差不多都去了,唯獨老尹沒去。李奇問他為什么不去。老尹說,我老了,你們代我去吧,國慶一過,我就退休了,這碗飯,我也吃到這份上,差不多了。

        案子只能算是破了一半。國慶節(jié)前一天,大家在大富豪包了兩個大包間,開始慶功。宋警官和老尹分坐在上頭,彼此在一起多日,早已熟絡(luò)了。宋警官舉起酒杯開始慶功,大家屁股蠢蠢欲動,待他一說完,紛紛站起來碰杯。只有老尹心事重重地坐在那兒,老尹特意去了趟那書店,老板望著李疤的近照,堅毅地搖了搖頭說,從未見過此人,額頭上有刀疤很好記的。那天他小口小口地抿著酒,破天荒地沒有去敬宋警官。

        檢察院這邊把李疤的案子退了回來要求重審,批條說本案疑點太多,而且那輛雷克薩斯以及兩受害人的尸骨李疤都無法解釋清楚去向。但是李疤殺了小馬卻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十二月份的時候,從麻源方向傳來重大消息。麻源地處軍州大概七八十里左右,是軍州的郊縣。河道到冬天就進入枯水期,河床裸露出兩三米深。從現(xiàn)場不僅發(fā)現(xiàn)了王建德的那輛雷克薩斯,而且在后備箱里找到了王建德和蔣清泉的尸骨。這兩個人的尸骨在車廂里擺了近兩個月,終于重見天日,只是已經(jīng)高度腐爛,后備箱里的惡臭味熏得法醫(yī)們個個叫苦不迭??上У氖牵驗闀r隔已久,麻源的收費站里兩個月前的監(jiān)控錄像早已被自動更新替換掉。

        14

        國慶那天,陳乘站在操場上,大聲地對自己所在的班級訓(xùn)話。待會一定要保持好隊形,千萬不要亂套,不要開小差做小動作,經(jīng)過主席臺前時,要大聲呼口號,給我用力喊。這天王灣中學(xué)的操場上,幾十個班級所排成的方陣,穿著整齊嶄新的校服,正在準備著最后的彩排。為了慶祝國慶,他們這個月每天早晨五點半就起床,開始練習(xí)走方步和喊口號。新的校長是個年富力強的年輕人,比陳乘大不了多少歲,他和軍州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坐在主席臺上,正等著看待會兒的“國慶閱兵”儀式。

        陳乘領(lǐng)著班級的學(xué)員走在最后,他們前邊的方陣的口號一浪高過一浪,振聾發(fā)聵。

        好好學(xué)習(xí),報效祖國!

        陳乘面無表情地走到主席臺前,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學(xué)生喊了什么,他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就在這天上午,他的好朋友小馬,在醫(yī)院昏迷幾天后,再也不能和他一塊打籃球了。

        那天下午“閱兵”完畢后,學(xué)校開始放假。陳乘趕往軍州的武警醫(yī)院去看望小馬。小馬的看護醫(yī)生說,小馬大概上午十點鐘左右去的。之前清醒了五分鐘左右,再次搶救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大腦受傷嚴重,即便是搶救得過來,也是植物人。主治醫(yī)生說道。

        醒來時他說了什么沒有?

        主治醫(yī)生說,你是陳乘嗎?

        他點了點頭說我就是。主治醫(yī)生望了他一眼說,小馬說很想和你去馬遠……后來他還念了一首詩,叫什么《忘川》來著?今后我要樂于服從命運,就像一個命中注定的人……后來的我忘了,我只含糊記得這句。

        陳乘想不明白小馬會想和他去“馬遠”。馬遠在哪?他一臉的迷惑。陳乘后來用手機上網(wǎng)查了查《忘川》,才知道那是法國一個詩人寫的一首禁詩。陳乘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喃喃地念道:像順從的殉教者,無辜的囚人,由于狂熱而更加受到苦刑……陳乘反復(fù)地回味著這首詩歌,才猛然想起小馬以前曾偶爾提到過,他曾喜歡過一段時期的詩歌。只是他羞于提及,從不向人說起。陳乘將手機關(guān)掉,哆嗦地摸出一根煙來點了,從走廊里貫穿過來的風(fēng)一陣比一陣的陰冷,冷得他牙關(guān)直打戰(zhàn)。煙霧繚繞中,他依稀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走廊盡頭走來,咚咚的腳步聲沉重而富有節(jié)奏,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猜你喜歡
        李奇小馬
        遼河(2024年11期)2024-12-31 00:00:00
        我的小馬
        愉快的畫一匹小馬
        A FRACTIONAL CRITICAL PROBLEM WITH SHIFTING SUBCRITICAL PERTURBATION*
        謹防借“新冠疫苗”行騙
        制止餐飲浪費,從你我做起
        情防控常態(tài)化 居家防護不可少
        謹防“套路貸”的這些“套路”!
        驕傲的小馬
        快樂語文(2019年15期)2019-08-27 01:14:10
        小馬快快跑
        国产农村乱子伦精品视频| 中文字幕一区二区av| 国产精品沙发午睡系列| 久久久g0g0午夜无码精品| 99热精品成人免费观看| 亚洲一道一本快点视频| 粉嫩极品国产在线观看免费一区 | 国产成人av综合色| 国产精品对白交换视频| 亚洲色四在线视频观看| 亚洲日本高清一区二区| 日韩av无码久久一区二区| 国精产品一品二品国在线| 91精品国产91久久久无码色戒| 亚洲av资源网站手机在线| 亚洲精品国精品久久99热| 久久婷婷香蕉热狠狠综合| 久久久久国产精品片区无码| 极品少妇高潮在线观看| 色综合久久中文娱乐网| 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96流白浆 | 国内少妇偷人精品视频免费| 国产成人自拍视频在线免费| 国语淫秽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欧美丰满熟妇xxxx性| 99热这里只有精品69| 少妇人妻中文字幕在线| 999zyz玖玖资源站永久| 国内揄拍国内精品人妻浪潮av| 99re国产电影精品| 美女露出奶头扒开内裤的视频| 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午夜成人版| 欧美在线区| 亚洲第一页在线观看视频网站| 亚洲va中文字幕无码一二三区| 日韩好片一区二区在线看| 麻豆国产VA免费精品高清在线|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成人文字| 国产精品午夜爆乳美女视频| 国产一级在线现免费观看| 伊人五月亚洲综合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