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
在天山深處的頓巴斯大草原,我有生第一次見到了狼。狼的殘忍,似乎早已在我的想象中了,可是狼忠于親情呵護幼子的群體意識以及母性精神,卻是我始料未及的。
在西天山的大峽谷里,我坐在哈薩克溫暖的氈房里,聽老牧民巴吐爾神侃有關(guān)同狼遭遇的經(jīng)歷。這是西北大雪紛飛的冬天,氈房外早已銀裝素裹。準確地說,巴吐爾是草原上遠近聞名的的老獵人。他說他親手殺死的狼不止上千只!然而,這位勇敢的頗具傳奇色彩的獵手,身上卻留下了許多又黑又紫的傷痕,那是兇狠的狼給他留下的刻骨銘心的紀念,巴吐爾有好幾次差點沒被圍追的狠群活活咬死!但他卻絕處逢生,一次次逃離了狼口!他給我講了30年前一個奇特的險象叢生的經(jīng)歷,那時候頓巴斯草原上的狼不知比現(xiàn)在多多少倍,而狼恰恰是牧民的賴以生存的羊的天敵!兇狠而又狡猾的狼常?;燠E于大片的羊群之中,到了夜晚便在羊欄里飽餐一頓。草原上的牧民對狼狠之入骨。這一年寒冷的冬天,巴吐爾在羊欄里看到一灘灘血跡、一堆堆被啃光的骨頭、一堆堆亂哄哄的羊毛……巴吐爾穿上翻羊毛皮大衣,懷里揣了一桿獵槍。夜幕降臨時,巴吐爾悄悄摸進羊群之中,和他親愛的羊臥在一起。巴吐爾是一個聰明的獵手,他認為這是捉拿“兇手”的最好辦法。盡管巴吐爾穿著厚厚的羊皮大衣,可是草原上的冬天實在太冷了。及至后半夜,巴吐爾開始瑟瑟發(fā)抖,拿槍的手開始僵硬,奇癢無比,為了捉住兇狠的狼,巴吐爾默默地忍受著寒冷……忽然,羊群一陣躁動,接著一只羊傳來痛苦的哀鳴……巴吐爾揣著槍,悄悄向前挪去。他看到了一只無比兇狠的老狼,正在死命地咬住一只羊的脖子!巴吐爾似乎沒怎么猶豫“叭”的一槍,老狼應聲倒下。巴吐爾背著槍大大咧咧地向老狼走去。他對自己的槍法十分滿意。巴吐爾剛想用腳踢一下老狼,沒想到裝死的老狼一躍而起,瘋狂地咬住了巴吐爾的右腿,他和老狼拼命地撕打著,兇狠的老狼從他大腿內(nèi)側(cè)扯下一塊肉來!巴吐爾痛得差點栽倒在地,他趕緊從皮靴里抽出匕首,用盡全身力氣向老狼的肚子狠狠剌去……老狼終于命歸黃泉,可是巴吐爾似乎也不是贏家,他的右腿血淋淋的,被兇猛的老狼撕去了一大塊肉!
如果故事講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那似乎同我表現(xiàn)的主題毫無關(guān)聯(lián),我是說狼有殘忍的一面,也有令人感動的不可思議的一面。話說巴吐爾忍著疼痛走回家里包扎了傷口以后,又拐著腿回到了羊欄,在早已斷氣的老狼身上扎了幾十刀,然后,巴吐爾拖著老狼血肉模糊的尸體,將老狼掛在了附近唯一的一棵白楊樹上!巴吐爾本意是想殺一儆百,可是結(jié)果他闖了大禍,他不知道,他殺死的老狼在狼群里輩份很高,估計不是狼的“太祖父”就是狼的“太祖母”,因此引起了群狼的公憤。黎明時分,一位年輕的牧民在懸掛老狼的白楊樹下看到一群黑乎乎的狼群,少說也有500多只!狼群面對著老狼的尸體,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嚎叫,聲音凄慘悲涼,場面莊嚴肅穆,好像在為老狼舉行盛大的追悼會!然后,數(shù)百只狼發(fā)瘋的涌向巴吐爾的羊欄,開始了始無前例的復仇,待大群的牧民驚恐未定的端著獵槍趕來時,群狼早已跑得無影無蹤,巴吐爾望著尸橫遍地的羊欄,痛心疾首大放悲聲……
在另一個牧民的家中,吐爾遜講了他年少時一個奇特的經(jīng)歷。那年春天他只身一人來到天山采蘑菇,意外地在一個幽深的山洞里發(fā)現(xiàn)了一群狼崽!吐爾遜驚魂不定,他擔心覓食的狼崽的爹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鉆進山洞!為防不測,吐爾遜迅速地將七個毛茸茸地天真可愛的狼崽裝進土筐,然后又驚又喜地向山下狂奔。大人們對吐爾遜飼養(yǎng)狼崽起初并沒有在意,結(jié)果差點鬧出人命,好在有驚無險。一個月后,被吐爾遜天天喂羊肉的狼崽個個精神飽滿,皮毛發(fā)亮。這天上午,吐爾遜一個人在氈房里興致勃勃地逗小狼玩,沒想到一只體型壯碩的老狼悄悄地鉆進了氈房,七只小狼立即撒歡地奔了過去。吐爾遜回頭一看,竟是一只威猛的大狼,他嚇得尿濕了褲子,腦袋“嗡”的一下,緊閉雙眼一動也不敢動。大狼盯著石雕似的吐爾遜,然后緩緩走近,用粗糙的舌頭親熱地舔了舔吐爾遜的臉,吐爾遜嚇得小臉煞白,眼皮抖過不停,他想這回可真的沒命了!過了好一會兒,當他睜開眼睛時,才發(fā)現(xiàn)氈房里沒有了狼的蹤影。大狼早已大搖大擺地帶著七個狼崽走了……
在返回烏魯木齊的前一個晚上,我碰上了狼,嚇得腿肚子篩糠,趕緊往后跑!“叭叭”幾聲清脆的槍響,狼們四散逃去。當我驚魂未定的收住雙腳時,才發(fā)現(xiàn)是巴吐爾端著獵槍接應我來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固執(zhí)地認為狼也有人性的一面。狼是兇殘的,但是狼還是有一些令我感動的地方。我要提醒你的是,狼就是狼,狼不是人,狼性和人性不能混淆,你絕對不能和狼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