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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一個女演員
斯嘉麗不是費雯麗。
電視劇不是現(xiàn)實。
你看我是一個多么明白的人。
我只好相信
你通過偽裝而滲透出來的聲音,
唱歌似的異樣的娃娃音。
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我是通過角色而愛上演員,
還是通過演員而愛上角色?
怎么說都行。
誰又能分清白日夢與黑夜夢呢,
誰又能分清生與死呢。
你的坦率與幽默
是車禍不能理解的,
而口罩只能理解一半兒。
在更遠(yuǎn)的歷史書中,
我們同處一個亂七八糟光輝燦爛的年代
是多么幸運。
我是多么幸運,
能夠認(rèn)識你礦脈表面的深度,
在撒嬌的丘陵與口無遮攔的水流之間。
恨不得給你
寫一個偉大的劇本,
一針扎出我們靈魂深處的蚊子血。
這是可能的卻不必,
正如哥爾多尼筆下的熱河,
忽而朝氣蓬勃忽而暮色將至。
通過六個人就可以認(rèn)識,
而我通過一個人就可以,
一個多年之前見過而不再見的文化商人。
沒什么意義,
眼淚也是沒意義的,
只有默默的注視。
不必偷偷的注視,
燈關(guān)了就不必再亮,
就讓黑夜踏實地住在黑夜里。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寫這個,
我一邊說自己淺薄一邊悲傷,
為這神秘的沒有來由的東西。
看過你真實的素顏,
請原諒,我只能相信
一個混合的無法辨認(rèn)的幻覺。
旅居H城20年紀(jì)念
來的時候并不甘心
現(xiàn)在無所謂了
疼的地方陰雨天的時候還疼
晴天的時候就忘了
有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如同放大鏡中的掌紋
有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如同顯微鏡中的皺紋
高興和難受之間
還是后者的比例更高一些
忍得住和忍不住之間
當(dāng)然還是前者
性格其實沒什么改善
只不過隱蔽的霧氣開始消散
而骨頭縫里的氤氳
也不失時機(jī)地彌漫
我也不想藏住寧靜了
值得珍藏的只有愛
只有看不見的
與你交談的勸告的聲音
在哪兒住
周圍的人的高矮
沒有從前那么關(guān)心了
因為習(xí)慣
因為無所謂
因為書是讀不完的
詩是寫不完的
而時間卻有結(jié)尾
一個不必預(yù)測的結(jié)尾
我早知道
但我仍舊認(rèn)真地寫詩
寫每一個逗號
夜班的水有多深
現(xiàn)實的考慮有多深:
只有氣候值得探究
事關(guān)今后的命運
賭徒的冬天
沒有下雪的干冷
看起來更加殘酷
如果有了雪的脂粉
它就能掩飾內(nèi)心?
還是老一套伎倆
但是不厭其煩地戲耍:
你還能再開一次???
在滴溜溜旋轉(zhuǎn)的羅盤中
大聲喊起來
恐懼縮小了
而其實它原來多大現(xiàn)在還是多大
只不過是勇氣增添了你的力量
大不了一死
時間提前了
而其實一點兒都不樂意
提早芍藥的花期
甘心在平靜之中
沒有報紙和電視
研究土豆和性的技巧
油炸多么熱烈
涼拌多么混沌
是黃昏還是早晨?
沒有日期的腕表的分針
是9點還是21點?
陳設(shè)的錯亂
推理之前行為的光影
但有一些卻找不到了
變成生活之謎
讓甜蜜的東西慢下來
讓黑暗一掠而過
我和你還是那么年輕
仿佛沒有掉色的骰子……
日記(節(jié)選)
1
把脖子塞進(jìn)電線里。
電線沒有電,
它的力量不再是內(nèi)在的
而是原始的金屬。
它對脖子是客氣的,
但脖子自己不爭氣。
是脖子自己這么要求的。
同樣遭到拋棄的電線只不過是
幫個小忙。
當(dāng)脖子如愿變成鬼魂
便向電線致敬。
而電線自己的解脫呢,
只能淹沒在燈影里。
2
胡子剃了又長了出來。
雪也是。
它們還會回來的。
成群結(jié)隊的堅硬的寒冷
還會回來的。
它們?nèi)诨烁静皇撬懒耍?/p>
而是換著法子調(diào)戲我們。
皮膚凍一會兒暖一會兒。
多次拉扯之后里面的彈簧就松了。
里面的精神就精神病了。
3
把我的房子拆了。
汽油淋到我的頭上,
又粘又滑。
我夢見我在太空艙外漂浮,
而且我還能呼吸。
沒有氧氣我是怎么呼吸的?
我想不通。
我沒有穿衣服。
頭發(fā)、胡子、腋毛、恥毛的陣地
過于稀疏,
怎么能夠阻擋寒冷的攻擊?
我冷。
汽油淋到我的頭上。
一隊士兵的銀色棺材
像導(dǎo)彈從艙口射向黑暗之中。
我看著它們消逝在黑暗之中。
我沒哭。
我想吃鹽水菠蘿。
4
春天了。
但是我這里仍舊是冬天,
因為還下雪,
因為還冷。
暖氣停滯想要為春天提供偽證。
我的棉襖求它。
6
我回頭看看弟弟。
他的西裝和花領(lǐng)帶不怎么配。
惠特曼和奧登
在墻角跳舞,粗手摟著粗腰,
嘴里嘀咕鐵焊工藝。
軍官們揮著手槍,
閃爍的光影有一部分
映在五星里。
弟弟洋洋得意地
吃著紅色的辣椒。
另一只手舉著紅色的啤酒杯子。
我開著一輛坦克。
我完全不知道
我是怎么住進(jìn)來的。
7
是在開會。
我撅著屁股站在舞臺靠近樂池的邊緣。
我聽不見說話的男人在說什么。
我聽見紛雜的議論聲中我父親的呼嚕
母親的皺紋。
我艱難地抖動頭發(fā)卜的皮屑,
它死死地粘著我。
我斜眼看墻上的念奴嬌。
橡木框子正在反芻鐵銹的顏色。
鐵銹和沖鋒槍。
機(jī)器人在繡花。
女妖怪在念咒語。
她說我可以教你。
9
把她的衣服脫了。
她的乳房不好看,像面餅。
她的恥毛太多了。
她沒有哭而是笑嘻嘻地看著我們。
我們是嚴(yán)肅的公務(wù)員和知識分子。
我們是懸掛的帶繩索的塑料證件。
我捏鼻子。
苔蘚和鴨舌草嘎嘎響,
好像被她捏了肚臍。
房梁越來越近。
木紋幾乎沒什么規(guī)律。
深瘢幾乎沒什么紀(jì)律。
10
向胡同深處跑,
心臟頂著門牙。
門牙發(fā)現(xiàn)牙縫里的古董
是康乾年間的。
是康乾年間的云朵
又黃又粗,
提著一盞馬燈,
向胡同深處
幸福地
慢動作地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