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杰等
提線木偶(外三章)
宋曉杰
爬上最高的坡兒
然后,俯沖著
幸福地消失……
——《遺失的二胡曲》
不想過去和未來,只想這一天、這一刻、這一秒。燈光通透抑或昏暗,完全依賴于表達的需要。舉手、投足、大幅度地張開嘴巴、笨拙地翻筋斗,這一切的動作和表情都不能自主。
是誰在暗中操縱著這個世界?
只想這一天、這一刻、這一秒,它們至關(guān)重要,亙古未有。
它們是美酒的最后一滴醇,是蜂蜜的最后一滴甜,是鹽的最后一粒成,是光線的最后一絲黯淡,它們在千鈞一發(fā)的臨界點完成質(zhì)的蛻變。
誰曾經(jīng)是我?
我曾經(jīng)是誰?
是頭戴瓜皮帽的少年,還是衣袂飄逸的飛天,是老狼還是小丑?是傳說還是寓言?
調(diào)動所有的肌肉和神經(jīng),把每一場戲演完。
一場又一場,一天又一天,一生又一生,心里藏著一團溫溫吞吞的火,名字叫“憶念”。
散場。
一堆毫無價值的碎片癱軟在臺角。
恰如我們無法言說的生活——波峰浪谷,幸福地墮落……
三十歲的青春開始下山
太陽浴血而出的清晨
我終于幻化成浩繁中
刺傷你雙目的
那個詞
——《我是你沒有說出的一個詞》
山風穿過我的身體,慢慢地弱下去,我的身體彈痕累累,像蓮子,過濾著流水和泥沙,抱緊蚌的秘密,高貴、篤誠。
我們坐在半山腰,坐在朱漆畫廊的涼亭下,聽波濤的蟬鳴,聽泉,聽松,享用著心靈的富有和安寧。
沒有比腳步更長久的路程;沒有比目光更高遠的天空。
我們躊躇滿志,指指點點,遠處的微縮景觀——呈現(xiàn):模具的村莊、絲絳的道路、波浪的山峰。
我們有少量的皺紋和華發(fā),卻滄桑著,講一些各自難以忘懷的往事,雖然并不一定能使對方感動,但是每個人都在禮貌地傾聽,并聯(lián)想各自不同的生活,賦予公共情感以最廣義的認同——先是一兩聲長嘆;接著,嘆息輕如微風;
最后,誰也不再出聲,共同望著不確切的遠山,目光迷蒙。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山林多么空曠,多么幽靜,卻容不下四散蕩漾的鐘聲,容不下一絲欲望的火星。
不知過了多久,其中的一個人輕聲地說:我們下山吧。
時值正午,我們?nèi)畾q的青春開始下山……
許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弄清,是我們中的哪一個最先覺醒。
游戲人生
除了靠不住的所有
還有什么值得依靠?
——《路過幸?!?/p>
折些枝葉,編一頂柳條帽,緊握自制木槍,學著大人的樣子匍匐、吶喊、沖鋒,不怕吃苦受罪,流血犧牲也變得分外神圣。
而和平之光熠熠照臨,沒有了硝煙和烽火,有多少人還葆有可貴、未泯的童心?
做的不是說的,說的不是想的。這連接處的溝壑和斷層拿什么填平?
我的喜悅恍惚,恐懼深重。我笑不敢露齒,恨不敢出聲。惟一的想法就是把游戲作真,看不出破綻,一本正經(jīng)。
我不世故,只想用毀滅的方式把自己打碎——粉碎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讓你看清滿地失利、丑陋的碎片,息止你經(jīng)久的贊頌,讓你潮涌的心一點點回歸從前的寧靜。
任憑責怪、詰問,任憑憤怒、罵詈。
我漲紅著臉龐,一言不發(fā)。
看你童年的背影消失于曲折的小巷盡頭,我拾起被你忿然撕爛的風箏,泰然自若,憂傷滅頂。
在一己的悲歡中,珍存起一個飛天的夢。
無人喝彩
愛是女人最光鮮的
衣裳和肌膚
愛是骨骼和精髓
總之,除了愛
女人終將一貧如洗
干凈得虛空
——《行走在紫色的憂傷里》
避開掌聲和鮮花,避開追光燈和注目禮,避開威儀的車隊和人流,避開能避開的所有,從熱鬧的氛圍中悄然隱退,即使錦衣夜行,注定無人喝彩。
命運只給你一種可能,那么,就不應該說三道四,期期艾艾;生活只給你一種機會,那么,就不應該貪戀光華灼灼的舞臺。簡潔的衣服、樸素的菜蔬,波瀾不驚的日子,才應該是沉實的最愛。
有多少人值得期待?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不得而知。未曾荒涼的心半合半開半開又半合。
經(jīng)驗的果子懸垂在高枝上,有蠟質(zhì)的外衣包裹著,不會有絲毫的磨損,因其光其鮮,果子越升越高,被心悅誠服的目光越擦越亮。
給我時間!這創(chuàng)造奇跡的魔法師。沿著魔棍的指引,大地旋轉(zhuǎn)成婉麗、激蕩的唱盤,我們就是其中活潑、懶散的音符,和著輕風,不由自主地,把緊閉的嘴唇打開。
——在大地之上,我融入而疏離地活著,注定無人喝彩。
虛構(gòu),或者漫想(組章)
楊勝應
夜色
太陽剛剛落下,就可以叫出夜色的小名。
你藏在哪里,月光還沒有升起來,小屋內(nèi)早已燈火通明。前些天才下過一陣雨,記不清我是第幾次想到無處可逃。今夜,處處安靜,就連離我最近的鐵匠鋪,也在我推開窗戶之前,關(guān)閉了房門,熄滅了爐火,倒向了暖和的小床。
你還要我轉(zhuǎn)幾次身,才可以看見,黎明的到來。
怕愛你不夠表達我對你的感情,我在愛前面加了一個熱字,想來想去,熱愛應該使你滿足。三年前種的桃樹又發(fā)芽了,一片一片的生長,嫩嫩的,綠綠的,風越吹,桃樹茂盛得越快,再過一小段時間,桃花就開了吧。到時候,我還是會去桃花下面看你,就算桃花不再是你的名字,但我曾經(jīng)叫過。
不論是否被你允許,我已經(jīng)隨夜色的到來暗淡了下來。我也學會了藏身,在找不到你的世界,我已無須再敞開心胸,放開手腳去尋找。我就在我們曾經(jīng)開始的小地方安靜地生活著,隨意一片月光都有可能在我們身上同時投射出,一樣厚度的影子。
只因,在夜色后面發(fā)現(xiàn)了朦朧,我更加地熱愛你。
風聲
風一吹,到處都是律動。
這只是初春的一個早晨,我還沒有想到你,就有很多意境在代我喊你。
你是一滴雨也好,一株草木也好,一朵小花也好,一截枯枝也好,一只螞蟻也好,一塊石頭也好,一只麻雀也好……都會隨之醒來。你溫暖的動作,讓我看到了生長,更看到了遼闊和遙遠。想到愛,我也不知該如何向你表達了,這些山,這些水,這些土地,這些天空,這些蔚藍,它們應該足夠了。
你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你想怎么歡笑就怎么歡笑。哪怕你是陽光下的一個陰影,我也能夠找到盛產(chǎn)潮濕的沃土。只因,我的心跳、眸子和血液,全都在微微的顫動,我不敢說出來,一開口,我就想到萬里江山。
所以,我不會開口,不管河流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拐彎;樹葉在什么時候枯黃、跌落。我都只為一個山谷里的一草一木而生,或許有憂傷,但絕對不悲傷,你可以聽聽溪流走動時清澈的笑聲。
流水
有些東西是止不住的,只要有流動,它就會歌唱。
而如果讓它慢下來,既是滲透,更是蔓延。你知道的,什么是草木茂盛,什么是良田千頃,什么是游魚成群,都是它在慢下來的世界里,找到的心跳,那是速度,在連骨骼都酥軟之后的深層次講述,如果這還不叫愛,那蔚藍大海的證詞,更是遙遠難及。
你應該相信,每一滴雨水都是一次決堤。
這次的河流與往日的不同,除了水漲船高和泛濫成災,還有眉間的一點綠和臉龐的兩片紅。已經(jīng)無須再次為之命名,你我都懂,除了桃花,再也沒有更好的名字。名字再好也只是用來叫的,我們渴望的是濃蔭淡去之后,可以抵抗時光斑駁的本質(zhì)。
寫下流水,只是證明我對石頭很關(guān)心,哪怕它是一堆礁石,我也能夠找到暗藏的深刻,它總能夠在恰當?shù)臅r候開啟,屬于我們的私人花園,并打開滿園的五彩繽紛。
而我們卻常常誤以為這就是災難。
只因,怕痛。
細小
細小一再成為文字里富含的隱喻。
我們一邊把它無限擴大,一邊扭曲地縮小,時間,空間,成了我們可以掌控的尺度。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獲取,在河流的對岸,我們獲得了上帝的贊許。小小的滿足,讓我們心安理得,每一步都可以跨出萬里河山來,只要伸出手,都可以抵達天堂的門檻。
但我可以肯定,有些地方,我終究是回不去了。
你是知道的,當夜色朦朧,一盞燈光成了神話。我能夠擁有萬畝田園和三山五岳,誰可以肯定,就能夠找到一棵屬于自己的小草,并任由陽光自由的照耀草尖的露珠,把潔凈的露水放大到我們的心靈?
上帝的一個邪念,可以成為我們的一道閃電,上帝的一滴尿液,可以成為我們的一片大海洋。你可以告訴我到處都是河流涌動,我卻看不到河流奔騰的內(nèi)核。我本身就是個矛盾體,更何況,在思索河流倒回的拐角處,我看到了深淵。我們本該都屬于河流遠去的方向,但在倒回的時候。我們充滿了懷疑,可以同路,但不可以共語。
可以說,細小是隱喻,更是身份。
骨瓷
讀到一首詩,是一個人在火車上回家的時候,有個列車員向他推薦瓷器,他本只是想搭茬,那列車員卻認真地用筷子敲打著那瓷器,韻律的瓷器,瞬間擊倒了那位乘客。乘客想到了他的奶奶,想到了他小時候摔得粉碎的瓷碗。
他開始覺得渾身在松軟,骨骼在震動。他的奶奶沒有活到一百歲,沒有看到她的孫媳婦。但她離世的時候,瘦弱的身體,那暴露的骨骼,卻是可以敲得“鐺鐺”的響。他沒有敲過,他也不敢敲,但他覺得現(xiàn)在這列車員正在代替他敲,肆無忌憚的,光明正大的,他有些疼痛,有些孤獨,有些負罪感。
他說他的兒童記憶被敲醒了,抒情的節(jié)奏在列車里扭動、延展、吟詠。他仿佛看到有人彎腰挖取泥土,用火慢慢的烘烤,找到屬于美好事物的鳥魚花草形象,賦予流動的線條,妝點瓷器的內(nèi)容。
他用手摸了摸瓷器光滑的外表,與瓷器面對面的作了次交流,并不敢去真正觸摸到隱藏的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疼痛。他說一件精美的瓷器,不僅僅來源于一雙手,還來源于一方水土。一旦碎掉,誰也不知道聲音里面是喜還是悲。但可以肯定,這是對美好事物的一種褻瀆。
野花
野花有野花的叫法。
就算你解剖了她的五臟,你還是喊不出她的味道。野花天生就是野的,沒有本錢的人是養(yǎng)不熟的。小小的野花,艷艷的野花,她一旦盛開,整個世界就是香的。
如果你還固執(zhí)的認為野花就是開在坡地、田埂,幽谷,又或者是房前屋后,甚至某片茂密的叢林。你必然是一個跟時代落伍的人。說不定,你仰仰頭,野花就會開過你的窗臺,抵達你的屋頂。
野花最真實的叫法只有兩種。第一種是輕輕地叫,就像是在嘀咕、呢喃;就像每個人都有著一個細小的美夢,不敢大聲去叫,叫破了一切都沒有了。第二種是不用出聲的叫,用眼睛看,鼻子聞,雙手觸摸,通過身體真實感知,大大方方的把野花捧在手中,一朵野花就是一個自己。
凡塵的修士(選章)
溫經(jīng)天
在更深的平靜中,
命運的清洗者,
跨過純凈而新鮮的激流,永不停息地
在她一去不返的路上。
——華萊士史蒂文斯
云游者
喧囂過后諸神醒來,城池依舊:
詞語的燈塔在云層,猶如魔方。
植物割下頭顱集體焚燒。這是冬天,星球避開了巨大光芒,傾斜是種自覺的修行。
不要過問我的身份和來歷。母親凝望窗外車站來往的車與人,她無需辨認,依然辨認
這個世界有時依賴鐵軌,語音熟悉卻不值得信任。
喧囂過后,安寧沿著蒲公英飄零,下墜,緩慢到懸空,始終無法棲身。
夜夜枕著屠刀的走卒多么熱愛月圓,不要問他旅行的意義。
有支歌曲口含獠牙,吐出寂寞而紅艷的信:
只需一個名字,只需一面墻壁,只需一個印章的吻,他就屬于了你!
采擷值得信任。流光跑斷了腿。
偽裝者
你把黑暗的斗篷摘去——頭頂迷霧,不見真容。
你說這才是真實這才是正義,生活因破損而抵達。
我的骨頭一貫浸水,定時提取鹽。夜的潮汐難以為繼。
那些口口聲聲傳誦寂寞的人,食雪蓮,服藥丹,我只有谷氨酸。
我把蒼白的藥蓋擰開——凝視里面,依舊不見喜悅和愛。
而你必要指引我,關(guān)于腳印里的時光,岸邊的殘骸如何還原?
長成一副善良的蠢樣。歷經(jīng)風吹雨打不滅胡虜誓不還。
你說這才是道德這才是雄心。
為了使我死心,你命我拔出佩劍,乘著玉蘭煙的祥云不住地陪你翻筋斗……直到
我的電池虧掉,相機自動關(guān)閉——哦我枕邊飛逝的大隱,
你仙鄉(xiāng)何處,究竟是誰,為何給我啟示又不給票據(jù)?
纏繞者
纏繞時間纏繞音符……她還纏繞自己的陰影。
劇情俗套:主人公拆穿鐵皮桶,睹見里層朽木——世界并不完整。
倘若絕望的湖水遺失了陰影,燃燒即宿命。
要熬到下一刻佛光乍現(xiàn)——酸澀長成漿果,一個人由炭還為血肉。
這過程需要沉默,歌唱,奔走與等候。
纏繞風雷,水火,夜夜鍛打鐵器,后命名為九劍獨孤。
而那個纏繞時間的她,
情愿揮霍線條,顏色,小劇場有限的離愁,
奄奄一息,被她的勇士拯救!于是安寧。
縱火者
縱火者有一頭火紅的秀發(fā)!善于吸取膽汁,釀蜜,麻醉人類的幼牙。
從古至今操縱戰(zhàn)事,誘引英雄步伐;也焚燒野獸的皮骨,灰燼鋪滿歸途。
磷火開出曲線了!倘若此時一個詩人睹見也能作畫:她眉心無憂,可愛情在動!
愛情在持續(xù)發(fā)燒,縱火!以美和藝術(shù)的孿生之姿為餌。肉體抵擋,窒息,不得解放——
她咀嚼的草莖,她包圍的城郭,她進攻的墳墓,都將速朽,都將呈現(xiàn)內(nèi)部邪惡的紅。
來歷不明的她,瞬息提取所有悲憫鮮血。
她要把地球變成外星:把信任坐化為物種;把音樂整編為先遣兵;
提取一個人的頭骨,繼續(xù)這戰(zhàn)爭。那個詩人微笑,他知道,他有福了。
仰望者
你了解那些仰望之人,何以不開口不呼痛,軀干挺直目光堅定嗎?
隨我的手指向東北方走,接近山脈的天色,是飛升的樹木,之上是鳥群。
我是說,它們的倒影……
四面洶涌滾動的陣仗,不過是廢棄的輪胎,死人的脛骨……之灰。
別怕,手中的九月菊佑我們平安,仁慈。那比黑更深的所在是深淵嗎?
不,那是花朵:那是一個巨人深愛的飾物。助他壯力,直達憐憫。
必要時他提取我們的詩文,燒給自己。只有仰望能獲得奧秘并發(fā)現(xiàn),神跡。
那么他扭曲的臉將告知我們什么?
他酣睡的鼻子被誰戳破?
他的暴躁和天真與我們腳下的堤岸之流水有何聯(lián)系?
怎樣的流逝才泄露出真實?
——要么仰望,要么不說。
憂郁者
花朵的底部靜美綻放你的音符。寬仁的泥土皎潔的月光游樂的飛蟲。
夏夜只接納放縱,赤裸的享受;躲在叫賣聲深處的眼神愛慕藝術(shù)。
天真不再外出。吶喊被招安收編,自覺地調(diào)低音量匯入群眾平庸的耳膜。
愛,克制著表面;沖動,磨平了差距。唯一堅守下來排排長明的街燈……
撤離夢宿的傳說,吹綠哪片田疇?剪他的眉你的唇裝飾臥室墻頭。
一個憂郁者曝光了全部心靈的底片,這世界便無聊地幸運著達到豐富。
過目難忘。撩人的片尾己然結(jié)束。主人公是誰都像是遙控的一場預謀。
關(guān)切你的所有,也忘卻你的豐收。無關(guān)緊要的,白胖的生活獨個去消瘦!
在意外里轉(zhuǎn)身(選章)
湮雨朦朦
我所完成的音樂
三,二,一,開始了……
降下大調(diào)從高空墜落的時候,我接住了你。
一種力量,是一種力量,我從四小天鵝的舞步開始盤旋,開始追思。
曠野如此明亮,又如此彷徨。給個蘋果吧!哪怕傳來的是一丁點蘋果花的芬芳。
現(xiàn)在是大片草原,羊們擁擠著上了藍天,某季的骨頭正拔節(jié)。
三,二,一,開始了……
一片月光是你的青春,我的青春掛著秒針。螞蟻跨著跳躍的步子,帶走了葉子的心房,我能嗎?
太陽,嫩黃;冰河,驚濤;小矮人追趕一個女巫。
我的口紅唱出洛陽,唱出牡丹。
離離原上草,手指的喜悅,對面的帆船。
桑葚般的諾言,你是一條故鄉(xiāng)的蠶。我的手指,綴滿某種音符,不是露珠;手背已不是皮膚,一片片脈絡的孤獨。
七彩絲巾偶爾停在頭顱,偶爾光顧梁祝;一會兒露著桃花,一會兒吊著芙蓉。在音樂的高處,我的呼吸上下起伏。我猜,我笑,我哭。
千年之后,你是化石一枚。
流線型的我,咀嚼著櫻桃,與小河,與桃仁,與一面扇,完成所有的音樂。
2002:你的眼
好吧,我情愿是2002,輕盈又漫長。
我無法領(lǐng)略一株含羞草,無法領(lǐng)略它身邊一座活火山的古典。
秒針如此急促地帶走藍天,哦,十個指頭,是我的時間。
每個指頭代表一個月,那么剩下的兩個月呢?莫非是你的雙眼。
來吧,嵌入我體內(nèi),它將是生命中的鹽,將是無數(shù)巨浪打翻不了的盛典。
現(xiàn)在,這眼中拋出閃電,拋出2002和我的長發(fā),拋出我懷念已久的蹁躚。在這個時刻,我總以淡藍的姿勢出現(xiàn)。
淡藍的光陰,淡藍的空氣,淡藍的太陽傘和裙裾。
管它呢,反正海水也成為一股淡淡的血液。
是什么輕盈又漫長?赤道還是北回歸線,太陽花只是太陽的再現(xiàn)?
沙灘涌出更多的小螃蟹,那是因為我猜出了它們的洞穴。
烈日下的沙子能獻出更多的愛嗎?這個夏天的愛有如泉眼。
比椰汁的原始還要熱烈,就像五月的純樸撞見七月的粗野。
好了,搖曳,斑駁,驚喜,遇見。所有的一切,濃縮在我的指尖。
我的雙唇,我的長發(fā),將在你的溫婉里
化為云煙。
賭徒
夕陽里有一節(jié)紅,我把它埋進土,進行賭注。
桃紅注定不能和桃花賭,我只想說,美人如煙。
可是一旦你遵從了夕陽里的一節(jié)紅,我就立刻來到你面前,擎一把劍。
在春風里我徒有虛名,我失去了鷹眼的銳利,失去了少女的娉婷,失去了桃花的血液,還有一條舊紗巾。
三月如劍,是能舞出胸中郁積的雨絲,還是我手指深處的幅度。
是彩虹,那么我情愿做一個賭徒。
我賭薄荷的香能香開一棵菩提樹,賭梔子的香能圣潔這個下午。
雨中的桂花注定流浪,在微黃里我的心一次次被你接近,又一次次遠離他鄉(xiāng)。
總會有一座山崗,接受渺茫,接受一個賭徒,接受高樓下被斑馬線磨平的孤獨。
這個春天,我忽然渴望空氣中的糖,渴望在仙人掌里微笑,渴望一個賭徒的歇斯底里??释﹃柪镉幸还?jié)紅,渴望把它埋進土,進行賭注。
漫卷詩書
狂是黃河上游的墨,草是秦淮胸中的一卷書。
露珠已經(jīng)開始了,它們對我說,晶瑩。葉子們涌動著我的生命,這漫卷的生氣,這萬卷的大地。我和風,我和雨,和一條魚,直至透明。詩里的小情緒,是你;詩里的萬箭穿心,極具魅力;我青,卿,輕??梢月?,我的簪子己等不及。佳人的長袖在孔雀里飛,可以嗎?長袖長著紫羅蘭的美。赤壁,和你千堆雪;狂是黃河上游的墨,草是秦淮胸中的一卷書。
玉兔和丹桂,紅與黑:輕蔑和咆哮,奮起直追。
來吧,晶瑩的青,晶瑩的皮膚;晶瑩的一滴淚。
回眸是水,懷中是水,腳下是三寸金蓮。
青是滿滿的,桃是滿滿的,火山灰是惆悵的,請出如來嗎?
你只著長衫,青是燦燦的,心是藍藍的,天啊!我的手指要唱出海了,你還揚帆嗎?
手挽手吧!漫卷詩書,漫卷塵土。我的枝節(jié)滿是你的淚珠,我的晶瑩,我的露珠……我雙手合十,雪地變成一只白狐。
主持人語
散文詩,作為一種獨立的文體,其藝術(shù)表現(xiàn)的可能性究竟如何?這是許多作者都在摸索的問題。本期推介的四名作者,從不同角度展現(xiàn)著散文詩的審美疆界。宋曉杰的作品在表現(xiàn)性中駕馭敘述性的可能。楊勝應作品則相反,體現(xiàn)出敘述性中的表現(xiàn)性呈現(xiàn)。與此不同,溫經(jīng)天的作品則讓跳躍性與思辨性結(jié)合,淡化敘述性內(nèi)容。而同樣追求跳躍性的湮雨朦朦,卻在意外性中完成跳躍的展開表現(xiàn),等等,凡此種種,都是散文詩表現(xiàn)所需要的審美要素,不以完整的敘述或抒情建構(gòu)敘事,只在每一個審美場景中留下敘事空白,讓讀者自己完成一種完整意義的閱讀。
——靈焚愛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