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 勇 圖／劉程民

吉珠的虔誠

文／周 勇 圖／劉程民

認識吉珠，是我參加“青年志愿者援助西藏醫(yī)療團”的時候。藏族人的名字一般都是4個字，可誰也不知道吉珠的全名是什么。聽醫(yī)療團的老志愿者介紹說，“吉珠”在藏語中是“小狗”的意思。窮人家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皮實，故意把孩子的名字起得很隨便?；蛟S，吉珠的名字便由此而來。

那時，我正和醫(yī)療團的團長慪氣。像我這樣一個有著3年臨床經驗的外科醫(yī)生，足可以帶領一支醫(yī)療小分隊，奔赴于一望無際的草原?？梢粋€月過去了，團長卻讓我做一件我意想不到的工作—開著醫(yī)療團里的卡車，為其他醫(yī)療隊運送藥品。

我和團長爭執(zhí)了幾次，團長也沒有改變決定。我不由得灰心喪氣起來，開始后悔參加這次志愿活動。

8月的一天，團長又讓我為工布江醫(yī)療站運送藥品。極不情愿的我“啪”的一下關上車門，大聲吼道：“吉珠，上車，走！”

吉珠匆忙上車，一言不發(fā)地鉆進了駕駛室。

吉珠就是這個樣子，不論誰對他吼叫、發(fā)脾氣，他都像一塊沉默的石頭。我知道這和他的生活經歷有關—吉珠16歲那年，父母因病雙雙離世，年少的他流浪于街頭和廟宇之間，直到他遇見了每年持續(xù)奔赴西藏的“青年志愿者醫(yī)療團”，之后，吉珠就再也不愿離開了，他成了醫(yī)療團中的導游和義工。

川藏公路上的風景如打翻了的顏料盒，鑲嵌在深藍天空中的白云清晰耀眼，山腳下那盛若繁花的樹葉橙黃檀紫，掩映生姿……而我無心欣賞這旖旎誘人的風景，只管大口大口地抽煙，將車開得風馳電掣一般。

突然，吉珠不知道看見了什么，匆忙喊道：“停車，停車！”

莫非車開得太快，撞著人了？我緊張的心怦怦亂跳。還沒等我把車停穩(wěn)，吉珠就打開車門向車后跑去。

只見吉珠下了公路，跑向公路一側蜿蜒的河邊。那里停了七八輛越野車，一群男女在河邊嬉笑、拍照，并且還燃起了篝火—一看就知道是從城市里來這兒“自駕游”的人。這有什么好奇怪的？該死的吉珠，嚇出我一身冷汗。

我懶得搭理他，自顧自靠在方向盤上抽煙。漸漸地我感覺有些不對，吉珠不斷地朝著那群人喊叫，聲音有些憤怒；而自駕游的那些男女也慢慢地圍住了吉珠，我還恍惚看到有人抓住了吉珠瘦弱的肩膀……

“住手！”我跳下公路，飛快地跑了過去。

只見吉珠那西藏人特有的高原紅面頰因激動而變得黑紅，嘴里“嘰里呱啦”地說著半藏半漢的語句。那群人中有人憤憤地向我說：“你的同伴是不是有?。克麚錅缌宋覀兊捏艋?，攪了我們的午餐……”

我多少熟悉一點藏語，慢慢地，從吉珠口齒不清的表述中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擰及布（美麗）草原河水是……卡格博（雪山）……的，弄臟了……會生病……”

我鄭重地向游人中的一位長者說：“我的這位朋友想告訴你們，要愛護環(huán)境，否則，雪山會生病的！”

頓時，躁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他們松開吉珠，慢慢散去，撲滅篝火，回頭各自收拾散亂在河邊草地上的方便面袋、飲料瓶，然后一言不發(fā)地駕車離去。

《圣經》中說得好：“真虔敬是出于生命的底色，是自然的流露，不是在表面，而是在里面。”我想，醫(yī)療團的團長沒有“病”，吉珠也沒有“病”，而是我自己“病了”。在我參加“青年志愿者醫(yī)療團”的背后，希望回到原單位后得到提拔或被冠以“志愿者”美名的功利之心一直暗暗作祟。

回來的路上，南迦巴瓦雪山撥開云霧，突兀的峰巔猶如長矛插向天空，巍峨、雄壯、靜謐。這是我?guī)讉€月來第一次看到它藏身于云霧下的英姿。

一個月后，我調到了滇藏線醫(yī)療隊。在那里，我一直做了3年“青年志愿者”才返回內地。盡管我再也沒有見過吉珠，但他卻讓我明白：這個世界上，病菌、虛榮、功名等都會讓人得病，真正不會病的，是虔誠的心。

（朱小冰摘自《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