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鉑

芬蘭，北歐的“明珠”，全國人口只有520萬，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在北極圈內(nèi)?？删褪沁@樣一個貧瘠冷僻的小國，拿下了多項世界第一：全球最具競爭力的國家，全球環(huán)境質(zhì)量最好、最具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國家，以及世界上最廉潔自律的國家。可以說，芬蘭創(chuàng)造了許多項奇跡，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得歸功于這里人民的高素質(zhì)和高效率。

2010年夏，中國學生劉路濤到芬蘭做交換生，親身體驗到了芬蘭人的廉潔自律，也深深震撼了他的心靈……

和總理一起買衣服

6月初，我代表學校來到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在赫爾辛基大學公共關系專業(yè)進行交換學習。赫爾辛基被稱為“波羅的海明珠”，是一座花園般的現(xiàn)代化都市。每當空閑，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漫步在寬闊的街道上，呼吸著新鮮潔凈的空氣，觀賞著交相輝映的現(xiàn)代建筑和中世紀建筑，徜徉于各類博物館和琳瑯滿目的商場之中。

一個周末的下午，陽光明媚，溫度適宜，我和好友納威一起去逛街。因為是窮學生，所以我們只能去逛平民的服裝超市“C&A;”。選好衣服后，我排隊結賬，并催促納威快點選。就在我回頭時，突然一張熟悉的面孔閃進我的眼簾。一剎那，我簡直驚呆了，直到身后那個黑衣男子微笑地主動跟我打招呼：“你好！我是芬蘭總理于爾基·卡泰寧，見到你很高興。”果然沒錯！他真的是我常常在報紙電視上看到的那個一國首腦！我緊張得牙齒都開始打戰(zhàn)：“你好，我是來自中國的交換留學生……”

于爾基很自然親切地跟我聊著天，詢問我到芬蘭后的感受，并給了我一張他的名片，邀請我到他的府邸參觀。這一切，都讓我感覺太不真實，這真的是總理嗎？直到納威走上前，跟我們親切地攀談起來，我才肯定，這個一身休閑服的男人就是電視上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結完賬后，于爾基還沖著我揮手，我興奮地點點頭，看到他鉆進路邊一輛黑色的小車里，獨自駕車離開了。他開的車不是奔馳寶馬，而是一輛半舊的豐田皇冠！

我不禁向納威感嘆：“不會吧，堂堂總理去便宜的大賣場買衣服，還刷自己的信用卡；末了，還開私家車出行，是不是作秀?。俊奔{威反倒莫名其妙地看著我說：“這難道不是政府官員應該做的嗎？”我搖頭：“人家是總理呢，為什么沒有專車接送，保鏢護行？”納威搖頭：“那是明令禁止的！”

納威告訴我，在芬蘭，從一般公務人員到政府首腦，都決不允許搞特權。總理就居住在普通居民區(qū)，平時沒有保鏢，出入也不帶隨從，家里沒有公務人員，更沒有廚師、保姆等政府配給的后勤服務人員，上下班必須乘坐公共汽車或開私家小車，平時除非履行國務，否則不允許使用公務車輛。因此，在芬蘭首都，經(jīng)常可以看到總理一個人在街上行走或在商店購物，與一般百姓沒有什么兩樣。周末，警察甚至可以截住任何公務車輛包括總理的車輛，進行檢查。

我更加不解了，哪個政府機關沒有公車，怎么監(jiān)控別人的使用情況呢？納威告訴我，芬蘭政府在公車上裝有兩個按鈕，一個刻有公務字樣，另一個刻著私事字樣。如果是私事，就要照章納稅。公務員用車需要事先向政府辦公部門申請并講明去向，上車時還要分情況按下按鈕，讓監(jiān)控中心收到信號具體掌握公車一路的行蹤。如果按下了公務按鈕，而汽車實際行駛的方向不對頭，車上的無線電話就響了，監(jiān)督人員會打來電話詢問和提醒開車者……不過，這個監(jiān)控系統(tǒng)在芬蘭裝了近5年，竟然沒抓到哪怕一個違規(guī)者。不是因為系統(tǒng)不靈光，而是公務員實在是太守規(guī)矩了，政府試了幾年后發(fā)現(xiàn)多此一舉，干脆把系統(tǒng)都拆了。

自己監(jiān)督自己

國際學生的宿舍樓下有一些商店和書店。有一家商店很奇怪，里面燈火通明，卻沒有售貨員，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去購買商品，直到納威親自示范，我才恍然大悟——只見納威挑選了一些文具和幾包零食，然后走向收銀臺。那里只是放著一臺刷碼機和一只透明塑料盒。納威自行刷了條碼后，一算是12歐元。他把錢往那只透明的塑料盒里一扔，隨后便拍拍我的肩膀說可以走了。我納悶地對納威說：“營業(yè)員不在，我們是不是應該等他們回來再走？如果現(xiàn)在離開的話，別人會不會說我們是小偷呢？我們雖然已經(jīng)付過錢，但是沒人看得見，營業(yè)員回來會不會說我們給的錢不夠呢？”

納威笑著告訴我說：“這是家‘誠信商店，商店里沒有營業(yè)員，也沒有監(jiān)控設備，顧客們選定貨物后自行刷條碼后，只要把錢塞進那個塑料盒里面就行了。不會有人來質(zhì)疑我們所放的錢夠不夠，更沒人來看管那個塞滿鈔票的塑料盒?！?/p>

“會不會有人拿了東西不付錢、或者直接把錢盒偷走呢？”我既新奇又疑惑?！暗侥壳盀橹惯€沒有聽說過有誰不付錢拿了東西就走，”納威說，“因為在我們芬蘭，人們都是自己監(jiān)督自己，所以即便是沒有營業(yè)員也沒有監(jiān)控，人們也會自覺講誠信。這是最基本的素質(zhì)！”

走出商店的大門，見我仍將信將疑，納威指了指停在超市外的一排自行車，問我有沒有看出什么問題。我一看，竟有很多自行車都沒有上鎖：一輛車子至少也得幾十歐元，不上鎖，萬一被人偷走了怎么辦？難道車主不擔心嗎？

納威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這就是我們芬蘭的特色！”他告訴我，芬蘭人非常看重信譽，如果因為貪便宜被發(fā)現(xiàn)、舉報，你的個人檔案就會有污點，以后你去銀行貸款或去找工作，都將遇到障礙，社會生活中將寸步難行。

一次泡吧時，我認識了朋友的朋友赫娜，她是一個清潔工。當我們談到她的工作內(nèi)容的時候，一個話題吸引了我，就是她的工錢如何算。她有小時基本工資，但是一旦遇到清潔酒吧一類的地方，很有可能遇到嘔吐物，或者哪個醉漢喝醉了磕破流血之類的，相對地清潔工就要花費更多時間來清掃，所以每清潔一項這樣的地方，就代表可以有額外的收入。清潔工所要做的就是把清潔的嘔吐物的數(shù)量等等標注在清潔表上就行，公司就會根據(jù)此記錄額外付工錢。我好奇地問她：“你不需要照照片或者證明人來證明你到底清掃了多少？”她干脆地搖頭：“不用，憑自覺！”“可是這也太容易欺騙了啊，還不是清潔工想寫多少寫多少?！焙漳刃πφf：“不會的，你不是唯一給這個酒吧清潔的清潔工。酒吧老板也不是第一天經(jīng)營酒吧，他每個月在清潔一項的支出是固定的，相差個百八十歐的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每次一到你清潔，他的支出就高出其他清潔工很多，不用多久，他就明白你是什么人了，你也就失業(yè)了，而且很難再找到工作了，因為你丟了誠信！”

美國《讀者文摘》曾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做了一項很有意思的測驗。測驗內(nèi)容是要測試三十多個國家民眾的誠實程度。測試方法是在每個國家選擇幾個地區(qū)，故意在每個地區(qū)丟下10個錢包，里面裝有相當于50美元的當?shù)刎泿?。錢包里同時附有失主的聯(lián)系方式。最后統(tǒng)計錢包交還給失主的比例發(fā)現(xiàn)，最誠實的5個國家是挪威、丹麥、新加坡、新西蘭和芬蘭，其中芬蘭高達80%！

這項小小的拾金不昧測驗，折射出的是芬蘭這個國家的人民對不屬于自己的財物的態(tài)度。不僅如此，在芬蘭就算是在車流稀少的深夜街頭，當紅燈亮起，司機也會安靜地停車等在那里，不會有誰闖紅燈。芬蘭人在日常生活中奉公守法儼然成了習慣，整個社會已經(jīng)形成了壓倒性的正氣氛圍。

芬蘭官員不好當

在芬蘭交換學習期間，我結識了好友雷默，他在首都赫爾辛基市政府供職。有一天，我剛好有事去市政廳找他，他對我說：“今天是公務員考試的日子，能否等我2個小時？”我爽快地答應了，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看書，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雷默出來后。我問他考試的情況。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雷默眉飛色舞地告訴我，他寫完后對比試卷背后附的答案，估算出自己這次的成績，結果很不錯。

“什么？答案就在試卷上？”我覺得莫名其妙，“那你們一定都能考100分了！”“不會的。沒有人去抄試卷背后的答案?！甭犓@么一說，我不假思索地反問：“答案為什么要附在試卷背后，不就是讓你們抄的嗎？”雷默立即解釋說：“不，不！我們嚴格按照考試的規(guī)定，在前2個小時里只做題，之后的10分鐘對照答案。無論對錯，都不能涂改答案?！?/p>

雷默告訴我，芬蘭的公務員考試，有時會在考卷背后附上答案，以便考生評估自己的分數(shù)，如果發(fā)現(xiàn)考砸了，就要自覺補習、補考，直到合格。

我恍然大悟，芬蘭之所以能以廉潔自律聞名于世，與這樣的“考試”應該有著某種必然的聯(lián)系。當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誠實、守信、恪守規(guī)矩成為一種自覺行為、一種習慣后，那么營造出的肯定是和諧、溫馨、美好的社會。

在芬蘭做公務員，雖然工資高福利待遇好，但自我約束非常嚴格。收禮和吃請絕對是天大的事，一不小心就把前途和事業(yè)搭了進去。雷默大學畢業(yè)進入公務員體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腐敗”的界限，即接受禮品或受請吃飯的上限是什么。他曾向有經(jīng)驗的公務員請教，老公務員告訴他：可以喝一杯啤酒，或者吃一個三明治，但如果不小心喝了別人的葡萄酒，那么以后每1分鐘你都可能出問題。

芬蘭的法律規(guī)定公務員不能接受價值較高的禮品，而他們對價值較高還有細化的定義：根據(jù)物價指數(shù)調(diào)整，一般在20歐元左右。而如果是公務接待，也就是出于公務應酬，需要公款請客，上至總理下至普通科員，在一起吃飯的有些什么人，點了什么菜，花了多少錢，都要巨細無遺地在網(wǎng)上開列清單。人人可以看到，件件能夠查清，一切放在陽光下。公眾發(fā)現(xiàn)不妥可以舉報，甚至起訴。

出差也是一樣。公務員如果出差少于1天，就要按小時來發(fā)放補助——連這種摳門的事都干得出來。想要趁出差之機逛旅游景點？自己掏錢吧。政府的補助可沒有多給一分錢。

我不禁好奇地問雷默，這么嚴格的規(guī)定下，有人貪污腐敗嗎？雷默仔細想了想，告訴我，最近的一起，還是發(fā)生在4年以前——那時的中央銀行行長，在公務接待中一不小心上了一道鵝肝醬，傳媒上網(wǎng)查閱菜單后曝了光，行長便為了這道鵝肝醬而下臺！這種以廉為榮、以貪為恥的道德傳統(tǒng)和社會氛圍，對芬蘭官員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和約束力。

2012年初，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芬蘭。回國后，經(jīng)過重重考驗，我進入了中芬交流協(xié)會，因為，我要把芬蘭人這種廉潔、自律的精神傳遞給每一個中國人……

編輯/劉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