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軍

(江蘇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鎮(zhèn)江 212003)

一、引言

人類今天正處在一個全球化時代，經(jīng)濟全球化必然會引起文化的全球化，即各民族文化通過交流、融合、互滲和互補，不斷超越本民族文化的局限走向世界，獲得新的文化認同度和價值認同度。在以英語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的沖擊下，發(fā)展中國家的認同度矛盾比發(fā)達國家更為激烈、嚴重，而中國文化所面臨的認同度危機已經(jīng)引起了眾多學者們的關注。隨著國際交流的日益廣泛和外語教育的全面鋪開，大量西方文化涌入國門，當代大學生在面對多元文化的沖擊時能否建立起以母語文化認同為基礎的民族文化認同值得研究。為此，本文對中國當代大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進行調(diào)查，以期勾勒出當代中國大學生母語文化認同度的現(xiàn)狀及其可能存在的影響因素。

二、研究的理論框架

文化的定義很多，許多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都下過定義。據(jù)統(tǒng)計：自1871—1951年80年里，關于文化的定義有164條之多，人類學的鼻祖泰勒是現(xiàn)代第一個界定文化的學者?；\統(tǒng)地說，文化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是人們長期創(chuàng)造形成的產(chǎn)物。同時又是一種歷史現(xiàn)象，是社會歷史的積淀物。確切地說，文化是指一個國家或民族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傳統(tǒng)習俗、生活方式、文學藝術、行為規(guī)范、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

關于文化的分類，H.H.Stern(1992：208)根據(jù)文化的結構和范疇把文化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概念。廣義的文化即大寫的文化(Culture with a big C)，狹義的文化即小寫的文化(culture with a small c)。廣義地說，文化指的是人類在社會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所創(chuàng)造的物質(zhì)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它包括物質(zhì)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三個方面。物質(zhì)文化是指人類創(chuàng)造的種種物質(zhì)文明，包括交通工具、服飾、日常用品等，是一種可見的顯性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分別指生活制度、家庭制度、社會制度以及思維方式、宗教信仰、審美情趣，它們屬于不可見的隱性文化，包括文學、哲學、政治等方面內(nèi)容。狹義的文化是指人們普遍的社會習慣，如衣食住行、風俗習慣、生活方式、行為規(guī)范等。Hammerly(1982)把文化分為信息文化、行為文化和成就文化。信息文化指一般受教育本族語者所掌握的關于社會、地理、歷史等知識；行為文化指人的生活方式、實際行為、態(tài)度、價值等，它是成功交際最重要的因素；成就文化是指藝術和文學成就，它是傳統(tǒng)的文化概念。有些人類學家將文化分為三個層次：高級文化(high culture)，包括哲學、文學、藝術、宗教等；大眾文化(popular culture)，指習俗、儀式以及包括衣食住行、人際關系各方面的生活方式；深層文化(deep culture)，主要指價值觀的美丑定義，時間取向、生活節(jié)奏、解決問題的方式以及與性別、階層、職業(yè)、親屬關系相關的個人角色。高級文化和大眾文化均植根于深層文化，而深層文化的某一概念又以一種習俗或生活方式的形式反映在大眾文化中，以一種藝術形式或文學主題反映在高級文化中。

目前關于文化認同的假設主要來自于少數(shù)民族認同和外語學習中的自我認同。關于雙重身份者的民族認同主要有兩種理論假設：(1)線性兩極模型(Linear bipolar model)(2)二維模型(Two dimensional model)(張慶林等，2007)。線性兩極模型認為，對一種身份認同過強必定會削弱另一種身份的認同，而二維模型則強調(diào)兩種身份的認同是相互獨立的。

第二語言習得研究發(fā)現(xiàn)，語言學習者會有意無意地在學習外語的過程中獲得一種新的文化身份，即語言學習過程中出現(xiàn)的“文化移入”現(xiàn)象。這種新的文化身份可能會對學習者的本土文化身份造成很大的影響。Lambert (1974)指出了外語學習者自我認同的兩種變化：“削減性”(subtractive)和 “附加性”(addictive)。“削減性”學習者的母語和母語文化認同被目的語和目的語文化認同所取代；附加性學習者在獲得目的語、目的語文化歸屬的同時，母語和母語文化得以保持。高一虹借鑒人本主義心理學家Erich Fromm的“生產(chǎn)性取向”概念，提出了“生產(chǎn)性雙語現(xiàn)象”(productive bilingualism),即母語和目的語的掌握、母語文化和目的語文化理解相得益彰、積極互動，使學習者的認知、情感和行為能力得到總體提高(高一虹，2003)。

三、中國大學生母語文化認同度的調(diào)查

(一)問題的提出

本研究主要從文化的三個層次，即表層、中層和深層來調(diào)查當代中國大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和外語文化認同度的現(xiàn)狀及其影響因素。主要研究問題如下：

1.中國當代大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現(xiàn)狀如何？

2.不同專業(yè)、英語水平和性別的大學生在母語文化認同度方面有無差異？

3.不同專業(yè)的學生在某一具體文化認同度方面有無組間差異?

(二)調(diào)查對象

研究者在江蘇某高校發(fā)放問卷共計1500份，回收有效問卷1353份。調(diào)查對象包括英語專業(yè)學生124名；文科生(不含英語專業(yè)學生)210名，理工科生1019名。其中男性821名，女性523名。

(三)研究工具與研究方法

基于對母語文化認同度的定義及其分類，我們針對中國大學生設計了相應的母語文化認同度問卷。本問卷包括15個問題，分別涵蓋了表層文化、中層文化和深層文化等三個方面，問卷的具體構成及分布如下：

本研究采用萊克特五級量表設計問卷，從“完全同意”到“完全不同意”分五個等級，分值依次是1到5分。研究者將回收到的有效問卷1353份一一輸入SPSS16.0進行統(tǒng)計分析，并依據(jù)研究目的將部分題目進行轉(zhuǎn)換，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本調(diào)查問卷具有較高的信度，Cronbach系數(shù)為 .887。

(四)研究結果與討論

1.母語文化認同度總體情況

我們將調(diào)查數(shù)據(jù)輸入SPSS16.0進行統(tǒng)計分析，并對部分題目的得分情況進行了數(shù)據(jù)轉(zhuǎn)換?？傮w得分情況見表1。

表1 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情況

從表1可以看出，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得分為3.8473，約相當于百分制的77分。其中表層文化認同度最低，為3.5745，約相當于百分制的71分；其次是中層文化認同度，為3.9783，約相當于百分制的80分；最高的是深層母語文化認同度，為4.0545，約相當于百分制的81分。這說明，當代大學生在總體認同度上趨向于母語文化認同度。在深層文化上，即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語言、價值觀等方面認同度最高；在表層文化認同度面，即電影、音樂、節(jié)日、戲劇、產(chǎn)品等方面認同度較低；在中層文化認同度，即國家民主制度、國籍、國家主權等方面的認同度處于兩者之間。這說明大學生在表層文化方面容易受到西方的影響，逐漸偏離母語文化。盡管我們對于文化項目的分類有一定的依據(jù)，但為了謹慎起見，我們對所有題目的得分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以揭示單項題目所反映的獨特問題。具體情況見表2。

表2 單項題目得分情況　Descriptive Statistics

從表2可以看出，對國家主權的認同度最高，為4.6401，相當于百分制的93分；其次在捍衛(wèi)民族節(jié)日方面，認同度為4.4796，相當于百分制的90分。另根據(jù)我們統(tǒng)計，92.8%的學生堅決反對或反對日本非法購買釣魚島。反對和堅決反對韓國將端午節(jié)申請為自己的文化遺產(chǎn)的學生為88.1%。另一方面，21.6%的學生完全接受或接受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熱衷程度下降。大學生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文學、語言等方面的認同度都超過了4.0以上,分別為4.1020、4.0281和4.1892。然后在其他方面的認同度依次為國籍(3.8123)、國貨(3.7657)、古典音樂(3.6970)、電影(3.5432)、價值觀(3.4952)。但是，大學生對作為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同時也被稱為“國劇”的京劇的認同度最低，為2.5344，相當于百分制的51分，只有59%的學生非常愿意或愿意花幾個小時看一場京劇。另外，當我們的民主制度受到西方批評的時候，54%大學生表示不能接受。

2.不同英語水平、專業(yè)、性別和英語學習年限的大學生在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上有無明顯差異

為了研究不同英語水平、不同專業(yè)、不同性別的學生在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方面是否存在顯著差異，我們做了多元線性回歸分析。表3結果顯示，不同英語水平的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的均值在總體上有顯著的差異，F(xiàn)(15-1337)= 8.520， p=.000<.001。不同專業(yè)的大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在總體上存在顯著差異，F(xiàn)(15-1337)= 3.772， p=.000。不同性別的大學生在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上存在差異，但不顯著，F(xiàn)(15-1337)= 2.517，p=.001。另外，是否打算出國也對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產(chǎn)生影響，但并不存在顯著性差異，F(xiàn)(15-1337)=1.994， p=.013〉.001。不同英語學習年限的學生的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的均值存在顯著差異，F(xiàn)(15-1337)= 2.681, p=.000。

總之,大學生的英語水平、專業(yè)、英語學習年限對當代大學生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產(chǎn)生顯著影響，性別和出國打算等因素對大學生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影響不顯著。

表3　不同英語水平、專業(yè)、性別對大學生母語文化認同度的影響

3.同英語水平、專業(yè)、性別的大學生在具體題目的認同度

為了研究不同英語水平、不同專業(yè)、不同性別的大學生在具體題目的認同度上是否存在差別，我們進行了數(shù)據(jù)統(tǒng)計。通過統(tǒng)計，不同英語水平最明顯的差異具體表現(xiàn)在第7題(西方經(jīng)常批評中國的社會主義民主，您能接受嗎？)上，未達到大學英語四級的大學生(3.6424)最不能接受西方批評中國的社會主義民主制度，其次是已經(jīng)通過大學英語四級的學生(3.3982)，最后是已經(jīng)通過大學英語六級的學生(3.2819)。這說明非英語專業(yè)大學生的英語水平越高，越愿意接受西方對中國民主制度的批評(參見表4)。通過統(tǒng)計，在問卷中第12題(作為當代大學生，您如何看待日本非法購買釣魚島事件？)上，不同專業(yè)學生存在明顯的差異，所有被調(diào)查大學生對日本非法購買釣魚島事件都持反對或堅決反對的態(tài)度，但不同專業(yè)的態(tài)度有所區(qū)別，文科(英語專業(yè)除外)認同度為4.4381，理工科學生認同度數(shù)為4.6762，英語專業(yè)認同度為4.7097。其中英語專業(yè)的大學生反對日本非法購買釣魚島的程度最為強烈，這說明，雖然外語專業(yè)因受西方文化的影響更大，但他們的愛國程度卻更強烈。問卷中的第14題(和一些西方節(jié)日相比，目前不少人對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的熱衷程度似乎在下降)上，不同性別的學生有不同看法。男性認同度為3.3752，女性認同度為3.5075。這說明，與男性相比較，女性更不愿意接受人們對中國節(jié)日的熱衷程度下降這種現(xiàn)象。 通過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在問卷中的第5題(韓國將端午節(jié)申請為自己的文化遺產(chǎn))，是否打算出國這一因素影響著受試大學生的態(tài)度，有出國打算的受試大學生認同度為4.3665，沒有出國打算的受試大學生認同度為4.5093。這說明沒有出國打算的受試大學生比有出國打算的受試大學生更加反對韓國將端午節(jié)申請為自己的文化遺產(chǎn)。

表4　不同英語水平的學生在具體題目上的差異

四、結語

本文對中國當代大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度、不同專業(yè)、不同英語水平和不同性別的大學生在母語文化認同度方面的差異，以及不同專業(yè)的學生在某一具體文化認同度方面有無組間差異等方面進行了考察與分析，得出了如下結論：

1．在當代大學生的母語文化認同方面，在深層文化上，即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語言、價值觀等方面認同度最高；在表層文化認同度方面，即電影、音樂、節(jié)日、戲劇、產(chǎn)品等方面認同度較低；在中層文化認同度，即國家民主制度、國籍、國家主權等方面的認同度處于兩者之間。這說明大學生在表層文化方面容易受到西方的影響，逐漸偏離母語文化。

2．大學生的英語水平、專業(yè)、英語學習年限對當代大學生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產(chǎn)生顯著影響，性別和出國打算等因素對大學生總體母語文化認同度影響不顯著。

3．在具體文化項目的認同上，非英語專業(yè)大學生的英語水平越高，越愿意接受西方對中國民主制度的批評。英語專業(yè)的大學生反對日本非法購買釣魚島的程度最為強烈，這說明，雖然外語專業(yè)受西方文化的影響更大，但在母語文化認同度方面卻并不比非英語專業(yè)學生低；與男性相比較，女性更不愿意接受中國節(jié)日的熱衷程度下降這種現(xiàn)象；沒有出國打算的受試大學生比有出國打算的受試大學生更加反對韓國將端午節(jié)申請為自己的文化遺產(chǎn)。這說明沒有出國打算的當代大學生更愿意維護自己的民族文化。

本文的結論對國內(nèi)二語習得和外語教育研究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當然，這些調(diào)查結果有可能因調(diào)查對象的局限性未必很精準。由于各種限制，我們僅調(diào)查了江蘇某高校的情況，未來的研究可以涉及各個地方的大學生母語文化認同情況，以及少數(shù)民族學生在外語教育的影響下對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漢語語言文化的認同情況。

參考文獻：

[1]Hammerly, Hector. Synthesis in Second Language Teaching: An Introduction to Linguistics.Blaine, Wash: Second Language Publications, 1982.

[2] H.H.Stern. Fundamental Concepts of Language Teaching.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3] Lambert, W. Culture and language as factors in learning and education [A]. In F.E. Aboud & R.D. Meade (eds). Cultural Fators om learning and education [C]. Washington: Fifth Western Washington Symposium On Learning, 1974.

[4]陳新仁.全球化語境下的外語教育與民族認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5] 高一虹(等).英語學習與自我認同變化——對大學本科生的定量考察[J].外語教學與研究, 2003，(2).

[6]張慶林等.西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大學生民族認同內(nèi)隱維度的調(diào)查[J].西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