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得是真好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但,也實在夠惡劣。
你才上初二就談了好幾個女朋友,還死乞白賴地求我?guī)湍銓懬闀?。我大筆一揮拐著彎兒損人,瞇著眼看著你喜滋滋地送去,黑著臉灰溜溜地回來。你咬牙切齒地對我說:“那女的居然看不上你寫的情書,我怎么會看上這么膚淺的人!”而后,你看著笑瘋了的我滿臉疑惑。
你喜歡托著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憂郁地注視著我,“你是喜歡我的吧?”乍一聽我手一抖摔了筆,一記重拳打得你“嗷”地慘叫出聲。次數(shù)多了我只是淡淡丟給你兩個飽含我對智障兒童的同情和憐惜的白眼。你卻樂此不疲,一遍遍追問,一日三次,每次兩分鐘,生生煩得我倚在桌子上,虛弱地說:“對啊,我好喜歡你啊?!蹦泯b著牙笑得像個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兒,拍著我十分認(rèn)真地說:“我就知道!我那么帥!”我低頭,考慮要不要把鞋脫了拍你臉上。
你是混得還不錯的痞子一枚,惡行累累,而我只是一個成績不錯的普通學(xué)生。如果不是因為班長是我小時候的死敵,安排座位時把我排在最后一排,也就是你的鄰桌,我們本來就該是兩條平行線。
我記得我小心翼翼地提著包走向你,很小聲地說:“同學(xué),麻煩讓一下?!蹦阊鲋樁⒅遥难凵窨吹梦业拖骂^,忐忑不安地絞著手。你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然后朝前挪了挪。
后來混熟了我對你就沒這么客氣了,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你故意擠兌我,一拳揮你肩膀上;你嬉皮笑臉挑釁我,一巴掌拍你一個齜牙咧嘴。我把指尖修得尖尖的,伸手一抓,就在你白得不像話的胳膊上留下美麗持久的印記。有一次一個男生來找你,正說著話,你隨手拿起我的筆轉(zhuǎn)著,被我劈手奪下,然后習(xí)慣性沖你胳膊招呼一下。那男生目瞪口呆,你卻只是隨意地笑笑。我忽然明白了你有多縱容我,于是笑容忍不住綻開。
那時候我們別的科目老師都很好欺負(fù),只有身為年級主任的數(shù)學(xué)老師,人稱滅絕,手執(zhí)一寸厚一尺長的竹板,逮誰打誰,不論成績,不分男女,是我最怕的老師。數(shù)學(xué)課她陰著臉走進來,和窗外陰沉沉的天空相互輝映。周圍同學(xué)陸續(xù)掏出她要求的卡紙,我忽然就白了臉。心存僥幸地掏書包,翻得底朝天,還是沒有找到。這時滅絕冷冷的聲音傳來:“沒帶的同學(xué)出去頂書站著!”我苦著臉準(zhǔn)備出去,一張卡紙“啪”地拍在我的桌子上。我愣愣地抬頭,你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想追上去還給你,卻在滅絕不善的眼神中,勇氣退散。
我使勁地捏著卡片,任由手心沁出的汗將淺綠色的卡紙暈開一朵深色的花。下課后你甩著手臂走進來,我望著你欲言又止,最終只蹦出三個字:“謝謝啊?!蹦阋豢诎籽楞逶≡陉柟庀拢班?,謝什么,我是老鼠屎,怎樣都沒關(guān)系,高材生,你可不一樣!”你說這話時目光是投向別處的,所以你沒看到我猝不及防紅了的眼眶。
去年大火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柯景騰為了沈佳儀被罰在教室外蹲跳的劇情,是唯一戳中我淚點的地方。
你和柯景騰一樣美好,我卻差沈佳儀太多。先不說喜不喜歡的事,我自己都很厭惡初二那年懦弱的自己。
班里面我們是唯一的男女同桌,而且相處得很融洽,你又從來都是風(fēng)云人物,于是班里關(guān)于我們的流言滿天飛。
你是嘻嘻哈哈一笑而過沒什么所謂,我卻在別人指指點點中坐如針氈。后來愈傳愈兇,滅絕把我叫去辦公室,東拉西扯說了一大堆,最后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個好學(xué)生,不要和某些人走得太近知道嗎?”我茫然點頭,想反駁,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在你的面前忽然沉默。你找我說話,笑容一如既往地燦爛,我卻只是敷衍幾句。慢慢地你覺察到我的疏離,看著我低垂的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干笑兩聲,說了句“你好好學(xué)習(xí)”,之后很少和我說話了。
那天我在路上走,好友忽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和我咬耳朵:“哎,你和你同桌是不是……”我看著她眼中促狹的笑意,慌忙喊著:“怎么可能!我看上xx也不會看上他的!”xx是我們班最難看的男生。她不依不饒:“為什么?”我支吾半天,頭腦一熱一大段始料未及的話便沖出來:“成績那么差還整天惹是生非,自以為是的樣子要多討厭就有多討厭!”她忽然神色驚慌,恐懼的目光投向我的后方。我順著她的視線,看見你站在一棵樹的底下,手插在口袋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好友拉著我跑開了,一路上說了許多關(guān)于你的事。我才發(fā)現(xiàn)在我面前溫暖嬉鬧的少年,行為處事是多么的乖張暴戾。末了她拉著我的手,一臉憂心忡忡,讓我好好保重。
第二天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教室,你坐在位子上睡覺,一直到我坐上位子也沒有抬頭。你始終沒有對我做過什么,只是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我開始是慶幸,然后心里忽然很難受。
期末考前老師按期中考試的成績排位子,作為上次考試第二名,當(dāng)老師念到我的名字時,我隨便指了前面的一個位子。我收拾東西時,你看著我臉上張揚的笑意,淡淡地說道:“就這么迫不及待?”我手一頓,繼而像被一柄重錘狠狠地?fù)糁辛诵呐K,一瞬心疼得不能呼吸。
考試結(jié)束后同學(xué)錄開始占據(jù)課桌。我猶豫了很久,也買了一本同學(xué)錄,全班每人寫一頁,所以你不能例外。收上來時我一張張翻看,然后看到了你的,淺綠色的紙上只有你的姓名和一句字跡潦草的“祝你天天開心?!蔽仪那某槌隽诉@張,收在語文書里,后來就找不到了。
初三時我被選到奧數(shù)班,你去了傳聞中的垃圾班,不過是四層樓的距離,我卻從來沒有看見你。后來無意和別人聊天,才知道你已經(jīng)休學(xué)回家了。她奇怪地問:“你們不是關(guān)系很好嗎?他沒有告訴你?”我只是笑笑,啞口無言。
我青春里唯一鮮活存在過的少年,從此杳無音信。
現(xiàn)在我很想找到你,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
現(xiàn)在我勇敢而囂張,再不是當(dāng)年的怯懦模樣;
我曾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想起你,怕愧疚和想念會擊破心臟的外殼。而現(xiàn)在,終于可以上揚嘴角。
只是那份朦朧的喜歡,終于被時光沖刷得干干凈凈。
對,你沒有看錯,我曾經(jīng),很喜歡你。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