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磊 李衛(wèi)靜
(1.河北公安警察職業(yè)學院;2.河北省糧食局,河北 石家莊 050000)
對于司法解釋的涵義,理論界的相關定義很多。如 “司法解釋指立法機關授權司法機關在將法律規(guī)范適用于具體案件或事項時,對有關法律規(guī)范所作的解釋?!盵2]或是 “司法解釋是指國家最高司法機關在適用法律、法規(guī)的問題所作的解釋。”[3]等等。歸究起來,主要有幾個方面可以作為理解司法解釋的途徑。
1.從主體來說
因為我國的司法機關不同于西方國家,所以主體也不可能是象大多數(shù)西方過家那樣由法官來擔當,按照全國人大常委會1981年6月 《關于法律解釋工作的決議》的規(guī)定,司法解釋的主體應是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但2000年3月15日頒布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42條規(guī)定法律解釋權屬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同時第43條規(guī)定: “國務院、中央軍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全國人大專門委員會以及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可以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提出法律解釋要求?!庇纱丝梢?,法律解釋主體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可以向其提出相應的司法解釋要求,但是,從我國目前的司法解釋現(xiàn)狀看,六機關 《規(guī)定》、公安部 《規(guī)定》、最高人民檢察院《規(guī)則》和最高人民法院 《解釋》都是司法解釋的性質,而司法解釋的主體仍然沒有一個定論。筆者以為,司法解釋當然是針對司法過程而言的,在我國,司法過程即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具體適用法的過程。但這并不必然推出司法解釋的主體就是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如果這樣,則司法解釋的主體為兩個不同的機關, “由于其職能不同,其工作性質和任務也必然不同,其對同一法律事實進行觀察的角度也會有所不同,這必定會影響對同一法律的理解,從而導致兩個法律主體在相同情況下對同一解釋對象作出不同的理解?!盵4](P12)此外,在我國,檢察機關不僅有起訴的職能,還同時擔負著偵查和監(jiān)督的職能,這就決定了它不但享有一定的司法權,同時還享有檢察權。在刑事審判中,人民檢察院事實上還扮演著控方即原告的角色,在這樣的情況下,允許人民檢察院行使司法解釋權無異于讓運動員決定比賽規(guī)則。這兩種權限的沖突決定了其并不適合作為司法解釋的主體, “因為司法解釋必竟是針對具體案件適用法律作出裁判為其實質的?!盵4](P13)因此,由最高人民法院作為司法解釋的主體應該是比較恰當?shù)摹?/p>
2.從效力來說
司法解釋屬于法律解釋的一種,根據 《立法法》的規(guī)定: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法律解釋同法律具有同等效力?!惫P者認為,既然司法解釋是由特定主體經過嚴格的程序作出的,是基于法律為藍本的解釋,就應享有同法律同等的效力。
3.從界限來說
對于司法解釋的界限,應當包括范圍的界限和條件的界限。范圍的界限,即司法解釋應在其主體享有的司法解釋權限范圍內作出,不能超越其權限甚至侵入立法領域;條件的界限,即在什么樣的條件下才可以作出司法解釋。根據 《立法法》第42條的規(guī)定,主要應該有兩條:一是法律的規(guī)定需要進一步明確具體含義的;二是法律指定后出現(xiàn)新的情況,需要明確法律適用依據的。只有符合了范圍界限和條件界限的司法解釋,才能發(fā)揮其作用, “進一步補充發(fā)展法律,使整個法律的運轉更能適合已經變化了的社會現(xiàn)實?!盵5]
4.從對象來說
司法解釋首先是對成文法所作出的解釋,對這一點理論上沒有爭議,但是司法解釋的對象是否僅為成文法呢,有學者認為, “作為司法解釋的對象不能僅是成文法律,而且還必須包括相應的法律事實?!盵6]筆者認為,為了對具體案件作出正確及時的裁決,由司法解釋主體對一些容易引起爭議的法律事實進行司法解釋有其必要性和合理性,但對法律事實進行的司法解釋應予以適當?shù)南拗疲@種司法解釋不能是無選擇的任意解釋,而是應當符合司法解釋的界限。
1.補充立法的需要
立法上的一些欠缺需要由相應的法律解釋對其進行補充和闡明。筆者認為,這種欠缺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立法技術上的欠缺,即立法者在創(chuàng)制法律的時候,在使用法律載體——語言上存在的問題。有的是語言太抽象、概括,表意不明確,有的是由于詞語的有限性而產生一詞多意造成了語言的歧義;同時這又受到運用語言的環(huán)境、對象、條件以及理解者的經驗、知識、利益等因素的影響,這就使得進一步明確界定法律的含義成為必要。二是立法認識上的欠缺。首先是立法者認識上的欠缺。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認為,人對事物的認識總是由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從現(xiàn)象到本質的發(fā)展過程。立法者數(shù)量眾多,認識能力各不相同,既可能對立法有一個本質的理性認識,也可能只是現(xiàn)象的感性認識,由這些認識作指導的立法實踐必然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問題。其次是立法環(huán)境認識上的欠缺。任何事物都是不斷變化、發(fā)展的,而法律通常是比較穩(wěn)定的,具有一定的滯后性,法律作為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歷史經驗的總結,必然會受到這一時代環(huán)境的局限。隨著時代環(huán)境的繼續(xù)發(fā)展,新事物的出現(xiàn),受到立法時特定環(huán)境認識上限制的法律無法滿足新環(huán)境的需要,在新法還沒有出臺前,進行適應局部環(huán)境的司法解釋成為一項必要的措施。
2.完善司法的需要
由于立法權和司法權的職能分工,導致立法機關的立法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照顧到復雜多變的司法實踐。正如前文所論述的,司法解釋的對象不但包括成文法律,還應當包括一定的法律事實,以適應具體案件法律應用和法律操作,正確處理案件情況的需要。
最早的法律解釋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53年古羅馬頒布的 《十二銅表法》,這是古羅馬的第一部成文法。因為原文早失,人們對 《十二銅表法》的內容都是通過法學家對其注釋才得以了解的。當時具有權威性的法律解釋不是由法官而是由法學家作出的,并且這種法律解釋是嚴格依據 “法典”原文的字面意義作出的說明與注釋。后來到公元前3世紀,裁判官即法官的解釋開始出現(xiàn)并逐漸發(fā)展為主流。
具體到我國,已經發(fā)現(xiàn)的在湖北云夢發(fā)掘的《秦簡》中的 《法律答問》就是由通曉法律的高級司法官所作的司法解釋。后來歷經各朝代的發(fā)展演進,到唐朝時期的 《唐律疏議》可以視為我國司法解釋走向成熟的標致。其中規(guī)定: “大唐皇帝以上圣凝圖,英聲嗣武,潤春云于品物,緩秋官于黎庶,今之典憲,前圣規(guī)模,章程靡大,鴻纖備舉,而刑憲之司執(zhí)行殊異;大理當其死坐,刑部處以流刑;一州斷以徒年,一縣將為杖罰。不有解釋,觸涂睽誤?!盵7]這足可以反映當時司法解釋的發(fā)達程度。
唐代以后,法律解釋逐漸發(fā)展,到宋元時期有過短暫的衰落。但至明代,特別到明中期由于官府律令日趨龐雜,法律解釋再次興盛。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私家注釋法律的現(xiàn)象,私家注釋與官府釋律相互促進,成為我國在古代司法解釋史上的一大特色,對現(xiàn)代的司法解釋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司法解釋的主體應當是確定的。正如前文所論述,最高人民法院相對來說更符合作為司法解釋主體所需的條件。在大多數(shù)西方國家,司法解釋就是指法官對制定法的解釋,司法則是專指法院的審判活動。而在我國,不但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可以進行司法解釋,如公安部的《規(guī)定》,最高人民檢察院的 《規(guī)則》,最高人民法院的 《解釋》,甚至一些非司法機關也成了司法解釋的主體,如財政部、鐵道部、外交部等行政機關。根據有關學者的統(tǒng)計,1980年至1990年期間,最高人民法院共制定公布了刑事司法解釋152個,其中有62個是與非司法機關聯(lián)合制定的,占到其中的百分之四十。這種情況出現(xiàn)的原因,一是因為在我國司法解釋主體概念模糊,沒有一個明確的劃分。二是由于法院的地位不高,在事實上仍受其他部門的影響,不聯(lián)合發(fā)文可能就直接影響這些司法解釋在有關部門所轄領域的權威性。
有些學者認為司法解釋的主體事實上還應包括擁有審判權的法官和審判組織 (即人民法院的獨任審判員、合議庭、審判委員會)。[4](P14)筆者認為,這種說法無疑也會引起司法解釋主體的混亂。雖然在實踐中確實存在法官就具體案件如何適用法律進行解釋的情況,但不應就此認定司法解釋的主體就是法官和審判組織。我國受大陸法系傳統(tǒng)的影響,一直傾向于限制法官的自由載量權,強調的是依法律條文辦事,法官只是作為依照法律條文辦事的人,而不是有權對法律條文的內涵進行詮釋的人。而且我國當前具體的國情是立法不完備、不清晰,法官培養(yǎng)及遴選制度尚不完善,法官素質有待提高。在這樣的現(xiàn)實情況下,只有通過最高人民法院的權威解釋來減小法官的個人影響,才是避免司法解釋主體混亂,健全司法體系的最佳選擇。
本來, “按照立法機關設立司法解釋的初衷來看,就是針對在審判、檢察工作中遇到的如何具體適用法律、法規(guī)不明確的問題而作出的解釋或闡明。因此,司法解釋應當有較強的針對性和確定性?!盵8]應當說,絕大多數(shù)的司法解釋都達到了這一要求,有的對法律中規(guī)定的不明確之處進行了解釋和說明。有的進一步細化了相應法律規(guī)定的程序。但是在某些方面,司法解釋之間仍存在內容上的沖突,效力不穩(wěn)定等現(xiàn)象。
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國目前司法解釋主體混亂的情況造成的,特別是在刑事訴訟強制措施這一領域表現(xiàn)的更為明顯,舉個例子來說,對于拘傳所適用的法律文書,公安部《規(guī)定》和最高人民檢察院 《規(guī)則》中規(guī)定為拘傳證,最高人民法院 《解釋》則規(guī)定為拘傳票;對于執(zhí)行拘傳的人員,最高人民檢察院 《規(guī)則》規(guī)定不得少于兩人,公安部 《規(guī)定》和最高人民法院 《解釋》中則沒有作出相應規(guī)定;公安部 《規(guī)定》和最高人民檢察院 《規(guī)則》對拘傳的解釋和變更程序都作了明確的規(guī)定,可是在最高人民法院 《解釋》中則只字未提。
像這樣的情況還有很多,如關于取保侯審、監(jiān)視居住期間的規(guī)定,關于保證金數(shù)額的規(guī)定等,司法解釋之間的這種相互不統(tǒng)一、不協(xié)調,乃矛盾沖突之處,影響了法律的統(tǒng)一實施,對保障訴訟參加人特別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也會造成不良的影響。
司法解釋主要還是對成文法的解釋,是對法律文本的解釋,它自身的性質和功能決定了其對法律的解釋不應超越作為解釋文本的法律本身。正如英國大法官霍姆斯所指出的,“法官的確而且必須立法,但是他們只能在原有法律的隙縫間進行立法;他們僅限于從克分子到分子的運動”,[9]而不應當對法律進行重大的修改和變更。雖然在我國法官不是司法解釋的主體,但道理是相同的,對法律進行修改和變更是立法機關的職權,司法機關不應僭越。
但是,在現(xiàn)有的司法解釋中,某些司法解釋的內容侵入立法領域甚至取代立法的現(xiàn)象并不少見,法律與司法解釋的脫節(jié)導致在具體程序操作過程中,法律規(guī)定和司法解釋 “兩張皮”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這在根本上與我國程序法定原則是背道而馳的。例如,我國的刑事訴訟法并未對人民檢察院是否享有撤回起訴、追加起訴、變更起訴等刑事公訴變更權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這已經表明立法機關并未打算賦予人民檢察院這項權力,但最高人民檢察院 《規(guī)則》中卻明確規(guī)定了人民檢察院撤回起訴、追加起訴、變更起訴的條件和程序?!斑@實際上就等于由作為司法機關的檢察院自己授予自己以刑事公訴變更權,應該說這一司法解釋已經明顯超越了作為解釋文本的刑事訴訟法,而明顯帶有二次立法的性質,從而違背了程序法定原則的基本要求?!盵10](P99)
再比如,對于取保侯審對象的范圍, 《刑事訴訟法》第51條和第60條已經作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但是公安部 《規(guī)定》第63條卻將取保侯審的范圍擴大到:提請逮捕后檢察機關不批準逮捕,需要復議、復核的,以及移送起訴后,檢察機關決定不起訴,需要復議復核的兩種情況。顯然,我國司法機關對刑事訴訟法的解釋已經超越了法律解釋的范圍,有背離立法甚至取代立法的趨勢。
程序法定原則,就刑事訴訟而言, “指國家刑事司法機關的職權及其追究犯罪、懲罰犯罪的程序,都只能由作為國民代表的立法機關制定的基本法律即刑事訴訟法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刑事訴訟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的職權,刑事司法機關不得行使;刑事司法機關也不得違背刑事訴訟法所明文規(guī)定的程序規(guī)則而任意決定訴訟進程?!盵10](P94)
程序法定原則要求凡是涉及到刑事訴訟基本構造的問題,都只能由刑事訴訟法予以規(guī)定,即刑事訴訟程序規(guī)則只能具有制定法的性質,而不能通過其他任何形式包括由司法機關作出司法解釋的形式加以規(guī)定。司法解釋只能以制定法為藍本作適當?shù)年U釋和說明而不應當是事實上的背離立法,甚至 “二次立法”。
程序法定原則除了要求法律明確規(guī)定司法機關的司法解釋權限以外,還要求法律明確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訴訟中所享有的權利,這也有利于限制司法解釋權,保障公民個人權利。因為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在刑事訴訟中的地位都是控訴方,履行控訴職能,如享有司法解釋權并作出司法解釋,在沒有嚴格遵循程序法定原則的情況下,作出的司法解釋背離了立法,必然會從各自的職能地位出發(fā)侵害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利。從上面所舉的例子中也證明確實有這樣的現(xiàn)象發(fā)生。所以,在司法解釋過程中,按照程序法定原則的要求形成一種 “以權利制約權力”的權力制衡機制,在法律中明確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訴訟中所享有的權利,這實際上也就是限制了司法解釋權的濫用。
總之,要正確處理司法解釋和程序法定原則的關系,就是在嚴格遵守程序法定原則的要求下,嚴格限制司法解釋權享有主體的范圍和司法解釋內容的界限,保障公民個人權利,從而保障司法解釋能夠得到正確的行使。
不可否認,當前司法解釋存在種種問題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立法工作的不完善,對于法律實施過程中存在的一些普遍性的問題沒有及時采取措施,諸如進行相應的立法解釋。而同時,當案件進入司法程序后,辦案又有嚴格的訴訟時限,超過審理時限也是違法的,所以這也是導致目前司法解釋數(shù)量繁多、侵入立法領域的另一個原因。
2000年3月出臺的 《立法法》為立法工作確立了一個明確的操作準則,針對司法解釋存在的各種問題,筆者認為,可以在遵守 《立法法》的基礎上,將立法規(guī)定得更細致、更具體、更具有可操作性。同時相應地加強立法解釋工作,以便及時彌補立法的滯后性缺點,從而避免人為地將立法機構的工作留給司法機構。這也是貫徹了《立法法》的精神,更好地協(xié)調了立法與實踐的關系,使司法機關能夠集中精力履行法律賦予的司法解釋職能。
為了保障司法解釋完全符合法律的本意,防止司法機關越權解釋或 “二次立法”,可以通過立法機關對司法解釋工作的監(jiān)督和審查來予以克服。特別是針對那些于法無據的解釋,立法機關有權予以撤銷。
具體來說,司法解釋的主體在制定司法解釋時,可以就解釋對象與立法機關取得聯(lián)系,征求立法機關對其具體含義的意見和說明,以保證司法解釋符合立法的本意。同時,在司法解釋出臺后,還應主動報請立法機關進行備案,以方便將來審查監(jiān)督。立法機關對司法解釋進行審查后發(fā)現(xiàn)有違反法律或者其他不當之處的情形時,應當予以撤銷,并且將撤銷決定予以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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