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艷

（沈陽音樂學院 藝術(shù)文學系，遼寧 沈陽 110168）

關(guān)于“戲劇動作”含義的解釋眾說紛紜，有人認為，動作僅指可見的外部動作；還有人認為可光寫人物的心理動作，而這樣觀點的確會影響劇本質(zhì)量，影響作品的效果。譚霈生先生在《論戲劇性》中說：“所謂‘戲劇動作’的含義是廣泛的，它涉及到戲劇塑造人物性格，展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各種手段，戲劇是動作的藝術(shù)，那么，劇作者要運用這種藝術(shù)樣式，當然需要了解動作的具體含義,了解各種手段的效能，正確地掌握這些手段?！盵1]這句話指明，在劇本創(chuàng)作中動作的重要性、動作的成分、功能及如何營造動作手段是劇作者應(yīng)重視的問題。可見如何在創(chuàng)作中營造戲劇動作更是首當其沖的問題。文章以當下熱播的電視劇為實例，結(jié)合電視劇本身屬性特質(zhì)探索戲劇動作應(yīng)包含的各種成分及其性能，分析各種戲劇動作的成分在電視劇作品中對刻畫人物，推動情節(jié)，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的重要作用，以及熱播電視劇作品的成功之處。積極探究電視劇戲劇動作的營造方法，為更好地刻畫和塑造電視劇中的人物形象提供了理論依據(jù)，對電視劇作品的創(chuàng)作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一、外部動作的營造

1.具有推動劇情發(fā)展的外部動作

外部動作也叫“形體動作”，是指人物形體的活動，是每一個觀眾可以直接看到的活動，比如人物走路、舞蹈、械斗等，應(yīng)該說，人物的外部動作存在于所有的藝術(shù)作品中，繪畫家、攝影家可以把人物動作最精彩的瞬間留下永恒；小說家用精彩的文字就可以把人物的外部動作描寫得惟妙惟肖；劇作家在人物出場時寫明“舞臺提示”就可以讓演員通過形體動作獲得直觀的再現(xiàn)，但是任何一種文學作品，雖都會有很多外部動作，但并非是所有的外部動作都具有戲劇性，形體動作作為戲劇性動作的一種成分，具有推動劇情的發(fā)展外部動作才能稱之為人物戲劇性動作。這點在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中尤為重要。例如電視劇《寶樂嬸的煩心事》，寶樂嬸因為給了自己生意上的競爭者二十元錢又答應(yīng)給他兩袋子山楂，一家人圍在飯桌前，大家都憋著氣，誰也不動筷子，營造了緊張的戲劇氣氛。寶樂嬸看到這種情形把筷子一放，教訓了幾個孩子，這里的外部動作會直接關(guān)系到戲劇情節(jié)的結(jié)局。電視劇《鄉(xiāng)村愛情小夜曲》中的劉能和謝廣坤因不借車的問題引起爭執(zhí)。趙四作為親家，出手幫了劉能，劉能為了感謝趙四，就去給他們家送蕓豆，說是從自家菜園子里摘的，為下集劉能和趙四倆家的溝通做好了鋪墊，同時也為趙四和謝廣坤兩家的矛盾埋下伏筆。

2.具有洞察人物內(nèi)心活動的外部動作

黑格爾在《美學》中曾指出，“人物行動的根源在于內(nèi)心”[2]?？梢?，所有人的外部動作自然是人的思想的直觀體現(xiàn)，是人的內(nèi)心推動的結(jié)果。而這種體現(xiàn)、結(jié)果自然是人在思想推動下的行動。劇作家更要深知這一行動的依據(jù)及規(guī)律，了解觀眾在欣賞電視劇作品時的心理需求，多去描述那些能表現(xiàn)人物內(nèi)心的外部動作，這才是明智之舉?？赡壳坝性S多電視劇劇作家的作品被觀眾排斥，大家一致認為不好看，其主要原因是忽視了必要的戲劇性的外部動作。在作品中片面強調(diào)表現(xiàn)人物的內(nèi)心活動，在每一集的時間段里，劇情進展過于緩慢，劇本氣氛過于沉悶，削弱了應(yīng)有的戲劇性，盡管強大的明星陣容也彌補不了作品的吸引力?？梢妱∽骷易屪约汗P下人物的外部動作具有真正的戲劇性是不容易的，但在劇本里卻不可缺少，外部動作是對人物戲劇性動作的直接體現(xiàn)。例如電視劇《櫻桃》，紅紅學校組織秋季田徑運動會，櫻桃知道后，便和村人一起上山采蘑菇，特別計較蘑菇的價錢，為的是多掙一點錢為給紅紅買鞋，讓我們看到一個母親一定要滿足孩子愿望的內(nèi)心世界。在電視劇《瘋狂倒計時》中，張寶民對黑皮的叮囑，讓他去交貨的安排都是出自內(nèi)心對黑皮的懷疑、放棄，之所以沒有徹底的把黑皮殺掉，是念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簡單的動作設(shè)計卻留下了無盡的懸念，這是作品的精彩之處。

3.具有視覺效果的外部動作

電視劇是表演藝術(shù)，主要的特征就是審美性。觀眾在欣賞故事、觀看人物的命運的同時，對電視劇的視覺效果是有要求的。有經(jīng)驗的劇作家會運用推、拉、搖、移等鏡頭語言，遠景、近景、中景、特寫等景別鏡頭組接來更好地為人物的外部動作服務(wù)。電視劇《士兵突擊》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伍六一和許三多在一起奔向前三名的指標時，伍六一深知自己受傷的腿會被淘汰，奮力地拒絕許三多的幫助，選擇了“自殺”這種極致的動作，告訴許三多要一個人繼續(xù)前行。在畫面里，我們看到了伍六一為許三多加油的那雙要噴出火的眼睛，還有許三多放棄同行后的無奈以及奔到終點后的愧疚。這部作品沒有通常我們看到的女人，沒有看到戀情，沒有更多的勾心斗角，沒有明星陣容，卻讓你一刻不肯離開屏幕，對后面的故事充滿期待。許三多與史今離別的那場戲，在許三多用自己的身體壓住史今的行李來表示挽留，哭得一塌糊涂。史今的手緊緊地攥著，他也不舍，但他為留住許三多的那份信心，什么都沒有做，上了吉普車的時候，我們只看到了一張滿是淚水的尋找張望的臉，讓所有的人為之動容。這是好的視覺效果的人物動作帶來的獨到魅力。

二、言語動作的營造

1.具有沖擊力的對話言語動作

對話是最重要的言語動作，尤其是在劇本中。德國戲劇理論家奧·威·史雷格爾曾說：“對話不過是形式的最初的外在的基礎(chǔ)，如果劇中人物彼此間盡管表現(xiàn)了思想和感情，但是互不影響對方的一方，而雙方的心情至始至終沒有變化，那么，即使對話的內(nèi)容值得注意，也引不起戲劇的興趣?！盵3]這句話讓我們明白了對話作為一般的交流之外，要成為人物動作的一種方式，要使它成為人物內(nèi)心活動的外在方式，而對話的戲劇性，主要也在于雙方的直接交流和深刻的相互影響，對對方有沖擊力和影響力。對話作為一種特殊的動作成分，它不僅是相互傾吐內(nèi)心隱秘的工具，也是相互交往的手段。尤其是電視劇劇作者在寫每一句臺詞的時候，都把潛臺詞融在里面。電視劇《女人的村莊》中的李二白對張西鳳內(nèi)心不服氣，處處去刁難她。有一天，在飯桌上她對廣大說：“上次組織婦女學習，為什么不讓我去，讓陳蓮花去。”廣大說：“人家上次去學習那是要求高中畢業(yè)，你才初中畢業(yè)……”李二白：“她沒讓我去，就擺明了，沒瞧得起我……”“我有的是招，待會兒吃完飯，趕緊給我買瓶墨汁去。”在這樣的戲劇性對話中，迫使彼此的關(guān)系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發(fā)生變化，這也是使“一般的交流”能夠具有戲劇性的首要條件，更好地揭示了人物的內(nèi)心動作。

2.具有輔助功能的畫外音言語動作

旁白指的是人物在與其他人物對話之中插入的自語。而這樣的自語，雖然可以讓觀眾聽見，但同場面的其他劇中人物卻是聽不到的。在影視劇作中，畫外音相當于旁白的效果,在劇作中具有輔助功能，主要是來自兩個方面，其一是為在作品中更好的轉(zhuǎn)換時間和空間提供便利，電視劇是時間和空間結(jié)合的藝術(shù)，畫外音的運用能很好地改變電視劇的現(xiàn)實時空。有的電視劇作品為追求故事情節(jié)的連貫性，加強作品的節(jié)奏，畫外音可以說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畫外音的另一個功能是為敘事服務(wù)的，同時還能夠發(fā)表評論、揭示哲理、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動作、抒發(fā)感情[4]。畫外音的運用達到了用一般敘事手法不能達到的效果，諸如電視劇《潛伏》《一個鬼子不能少》《暗算》等作品都受到了觀眾的好評。這種藝術(shù)手法在目前的電視劇創(chuàng)作中比較流行。電視劇《青盲》中的畫外音在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隱秘、思想的時候最為典型。張海峰在做一系列的行動時都是在利用王玲雨對他的舊情心存依戀，為了完成自己身上的使命、為了完成“師傅”的遺愿，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著王玲雨，而當王玲雨認為他們的愛還在，又被張海峰狠狠地拒絕時，下定決心離開此地。張海峰得知王玲雨傷心地走了，并要和“敵人”徐行良在一起的時候，內(nèi)心非常糾結(jié)、痛苦不堪，他拼命拍打著自己的胸脯，直到把自己打累倒在地上。畫外音在這部作品里對人物的內(nèi)心情感的抒發(fā)、意愿的表達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三、沉默動作的營造

巴拉茲在《電影美學》中指出：“沉默是動作?！盵5]譚霈生先生對“沉默”的理解也稱它是構(gòu)成戲劇動作的第三種成分，或叫“停頓”“停歇”，當然，因必須具有豐富的心理內(nèi)涵，才能成為動作，一般稱之為“靜止動作”。所謂的靜止，僅僅是就人物的形體活動和言語而言，指的是畫面中的人不說話，也沒有明顯的外部形體動作，看起來只是在那里沉默不語，靜止不動。然而，就在這個瞬間，人物的內(nèi)心卻不是靜止的。劇作者們深深地領(lǐng)悟了“沉默”在藝術(shù)呈現(xiàn)中的重大意義，不斷地挖掘如何更好地發(fā)揮這種狀態(tài)下的藝術(shù)效果：人是靜止不動的，但內(nèi)心在翻騰著思想、感情的浪濤。演員在這一瞬間，不借助言語，不借助體形動作，只是通過細微的面部表情將潛在的心理內(nèi)容暗示給觀眾，同樣可以收到戲劇的效果。劇作家完全可以借助于這種手段，揭示人物復雜的心理內(nèi)容，從而構(gòu)成戲劇動作的一種成分。

在舞臺劇中的停頓，盡管演員也可以通過面部表情傳達出內(nèi)心活動，而由于演員與觀眾之間的距離，使得觀眾很難對演員的面部表情進行細致的觀察，因此，表情的傳達作用就受到很大限制。在舞臺演出時，只有讓觀眾了解到人物的“停頓”的具體情境，才能夠引導他們對人物進行設(shè)身處地的體驗，通過自己的聯(lián)想去體察“停頓”所暗示的特定心理內(nèi)容，即劇作家本人必須對人物進行設(shè)身處地的體驗，為“停頓”做好充分準備，為它安排好具體、有力的情境，并把觀眾帶進這個情境中去。把握住人在這一瞬間特有的心理內(nèi)心活動，賦予“停頓”以具體、明確的“潛臺詞”或“內(nèi)心獨白”。

而在電視劇中，人物“沉默”的瞬間，借助電影攝影的功能，映出人物面部的特寫，把面部細微的表情放大，使觀眾能夠在演員細微的表情變化中體察人物的內(nèi)心。對于演員來說，只有把握住人物在特定的情境下當時的人物心理，才能夠把這種動作的意義放大，讓觀眾在那一刻深深了解、理解人物的內(nèi)心，收到好的收視效果。電視劇《甄傳》中，當甄早已經(jīng)把后宮的人全遣散了，只讓自己在垂死的雍正面前歷數(shù)周圍的人是怎樣欺騙他的，雍正的手在空中垂著，慢慢地滑落下來，我們看到了一張甄特寫的臉，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不怒不哀，不疼不愛，不悲不喜，讓觀眾領(lǐng)略了她內(nèi)心如此的平靜是多少代價換來的，所以，這個時候什么都是她的了，但她也什么都沒有了，在這里用一個“沉默”的動作是最恰當不過的，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最好地表達了一個為求自保而不惜心狠手辣手段的一個女人的真實心理世界。

四、音樂音響動作的營造

1.具有畫龍點睛的音樂動作

音樂在藝術(shù)作品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我國有許多優(yōu)秀的電視劇作品可以說是都有一個讓觀眾過耳不忘的好的音樂。如電視劇《水滸傳》《紅樓夢》《西游記》等這些名著改編的作品，還有比較受觀眾歡迎的農(nóng)村題材的電視劇《劉老根》《馬大帥》《鄉(xiāng)村愛情》等，每一個電視劇都有一個膾炙人口的主題歌，而《還珠格格》《玉觀音》等電視劇中的插曲也成了觀眾們熱捧的曲目。音樂在電視劇中一種很重要的功能就是渲染情緒，富有感染力。例如電視劇《西游記》，唐僧因悟空不聽他的話，總“傷害”妖精，懲罰悟空回花果山，這時的主題曲響起，和悟空與師傅不舍的畫面結(jié)合得相得益彰，讓人感動。可以說，音樂在這里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深刻地表達了師徒兩人的感情與矛盾之間的糾結(jié)。

2.具有不可忽略的音響動作

音響效果通常會被認為只是一種輔助因素，但劇作家和導演都非常重視運用這種輔助因素。在很多劇作和演出中，音響效果有的是為人物的動作烘托出外界環(huán)境，有的是為渲染氣氛，以增強某個場面、某個動作的情緒感染力。還有一種音響效果，卻不僅僅是動作的輔助因素，它們本身就可以構(gòu)成動作的一種成分。區(qū)別作為輔助因素的音響和構(gòu)成動作的音響，主要標志在于：后者既然作為一種動作，如果沒有它，戲就無法進行下去了。如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作品《大雷雨》的第四幕，主人公卡杰林娜在“雷聲”的推動下，把自己和鮑里斯的私情講了出來。在一些劇作里，音響作為動作的成分，還只限于個別的場面。在某些劇作里，音響就構(gòu)成了貫穿全劇的一條動作線，在這種情況下，它作為動作的功能，就表現(xiàn)得更明顯。如奧尼爾的《瓊斯皇》，劇作家在這里找到了一個具有象征主義的動作形式，就是土人造反時敲起的鼓聲來表達他們的心聲。電視劇《在悉尼等你》中的米樂知道李念和貝蕾不在一起了，他開著車拉著貝蕾一路飛奔來到海邊，米樂向往著從此以后和貝蕾在一起的快樂與幸福，而貝蕾還在乎著李念，畫面是兩個人坐在礁石上，傳來的是大海的沖浪的聲音，一遍一遍一遍……這里運用的音響效果極好的表達了當時他們的心理狀態(tài)，也是故事情節(jié)的延續(xù)。

弗萊塔克說：“因為戲劇藝術(shù)表現(xiàn)的是人，人的內(nèi)心如何向外發(fā)生作用，或者如何受到外界的影響，所以必然利用一些手段，使觀眾明白人的本性的這些過程。這些手段便是語言、音調(diào)、姿勢。戲劇藝術(shù)必須把人表現(xiàn)為說著話、唱著歌、做著姿勢的人?！盵6]可見，掌握了外部動作、言語動作、沉默動作、音樂音響動作等方法的營造，就會在作品中強化這些手法的更好運用，發(fā)揮各自功效，就會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更好地表現(xiàn)人物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增強電視劇作品的表現(xiàn)力。

[1]譚霈生.譚霈生文集·論戲劇性[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2005：16.

[2]黑格爾.美學：第一卷[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8:288.

[3]古典文藝理論譯叢：第11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6：230.

[4]涂彥.電視劇的戲劇性研究[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1：152.

[5]巴拉茲.電影美學[M].何力，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78：239.

[6]弗萊塔克.論戲劇情節(jié)[M].張玉書，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