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娟,王 譞

(北京語言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北京 100083)

詩之產(chǎn)生，乃由于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公卿列士獻詩于上，王者得以觀風(fēng)俗，補察時政，因此《詩經(jīng)》對先秦社會的記錄真實可信。梁啟超《要籍解題及其讀法》曰：“現(xiàn)存先秦古籍，真膺雜揉，幾乎無一書無問題；其精金美玉、字字可信可寶者，《詩經(jīng)》其首也?！睆摹对娊?jīng)》可窺見先秦社會之社會制度、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習(xí)慣風(fēng)俗等，詩歌也在一定層面上反映了一個民族的思維方式與心理狀態(tài)。本文主要就《詩經(jīng)》中勸人及時行樂的詩篇來探討其產(chǎn)生原因、情感內(nèi)涵及對后世的影響。

一、及時行樂思想產(chǎn)生的背景

任何一種思想的產(chǎn)生都有其現(xiàn)實土壤與條件，《詩經(jīng)》中之所以會出現(xiàn)一系列勸人及時行樂的詩篇，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地域艱苦，民風(fēng)儉吝；天災(zāi)頻仍，時疫多發(fā)；政局動蕩，連年征戰(zhàn)；時間概念的明晰與生命意識的覺醒等。

(一)地域艱苦，民風(fēng)儉吝

《詩經(jīng)》中勸人及時行樂之詩幾乎全集中在《唐風(fēng)》與《秦風(fēng)》，與當(dāng)?shù)氐牡乩項l件和生活方式有關(guān)，《唐風(fēng)》產(chǎn)生于晉地，即古唐國。馬瑞辰曰：“詩不言晉而言唐者，從乎其始封，以有取其遺風(fēng)也。”[1]336楊伯峻先生認為：“晉國，武王子唐叔虞之后。成王滅唐而封叔虞?！盵2]44晉國疆域盡管說法不一，有汾東說、鄂城說、太原說、永安說、平陽說、翼城說、安縣說等，但大致認定為今之山西省南部，氣候寒冷干燥，風(fēng)俗簡樸。鄭玄《毛詩譜》曰：“昔舜耕于歷山，陶于河濱。禹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冠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此一帝一王，儉約之化，于時猶存?！薄蹲髠鳌は骞拍辍份d季札觀樂，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后，誰能若是？”由于地處山區(qū)，氣候寒冷干燥，晉地人民生活一直艱苦，所以民眾習(xí)俗偏于吝嗇。故會產(chǎn)生《山有樞》之類詩：“山有樞，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子有車馬，弗馳弗驅(qū)。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內(nèi)，弗灑弗掃。子有鐘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标P(guān)于此詩主旨，《小序》曰：“刺晉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國，有財不能用，有鍾鼓不能以自樂，有朝廷不能灑埽，政荒民散，將以危亡。四鄰謀取其國家而不知，國人作詩以刺之也。”朱熹曰：“此詩蓋以答前篇之意而解其憂，故言山則有樞矣，隰則有榆矣，子有衣裳車馬而不服不乘，則一旦宛然以死，而它人取之以為己樂矣。蓋言不可不及時為樂，然其憂愈深而意愈蹙矣。”朱熹認為《蟋蟀》寫的是“唐俗勤儉，故其民間終歲勞苦，不敢少休”，《山有樞》為解其憂而作。作者面對無能為力的人生、無可奈何的現(xiàn)實，心中的不安和彷徨不禁涌上心頭，唯有暫時的歡娛可以聊以自慰。表面上看，是勸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實則是對無奈現(xiàn)實的深深憂慮。《秦風(fēng)》產(chǎn)生于今甘肅東部的天水與陜西西部的“西府”，也是地處寒苦?！肚仫L(fēng)·車鄰》曰：“阪有漆，隰有栗。既見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币彩莿袢思皶r行樂之意，內(nèi)容與口吻與《唐風(fēng)·山有樞》并無二致。

(二)天災(zāi)頻仍，時疫多發(fā)

有關(guān)先秦時期的天災(zāi)在古籍中多有所見，其中水災(zāi)的記錄最多，唐代虞世南《北堂書鈔》曰：“燧人氏時天下多水?！蹦：胤从沉诉h古時代的洪荒?！渡袝穼h古時代的水災(zāi)亦常有反映，如《堯典》：“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益稷》：“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昏墊。予乘四載，隨山刊木，暨益奏庶鮮食?！笨梢娝疄?zāi)對廣大黎民的生活造成了巨大影響?！睹献印る墓稀吩唬骸爱?dāng)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禽獸偪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泵献痈蛹氈碌孛枥L了水災(zāi)對先民生活的影響。水災(zāi)之外，先秦時代還多有旱災(zāi)，《大雅·云漢》有：“旱既太甚，滌滌山川。旱魃為虐，如惔如焚。我心憚暑，憂心如熏。”天氣極端干旱導(dǎo)致了山無草木、江河干涸，先秦典籍中還有關(guān)于地震的記載?！秶Z·周語上》：“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這次地震在《小雅·十月之交》中亦有反映：“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有時又并非是單一的災(zāi)害，往往地震引發(fā)洪災(zāi)，雷電引發(fā)火災(zāi)，如《淮南子·覽冥訓(xùn)》：“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即描繪了一幅地震、火災(zāi)與水災(zāi)齊發(fā)的景象。自然災(zāi)害往往會引發(fā)時疫，西周末年，長達一百五十年之久的旱災(zāi)引發(fā)了疾疫?！缎⊙拧す?jié)南山》曰：“天方薦瘥，喪亂弘多。民言無嘉，憯莫懲嗟?！编嵭{曰：“天氣方今又重以疫病，長幼相亂，而死喪甚大多也。”大旱和大澇之后，各種細菌迅速滋生漫延，極易誘發(fā)傳染性疾病，疾疫的流行造成了人口的死亡和人民的流離?！蹲髠鳌ざü哪辍份d“春三月，水潦方降，瘧疾方起?！币馑际钦f水災(zāi)之后，瘧疾隨之而起。在極為低下的生產(chǎn)力條件下，人們面對天災(zāi)幾乎毫無抵抗之力，生命在大自然的災(zāi)難面前極為脆弱。先秦時期的中國人均壽命不超過四十歲，在這種情況下，人生苦短的感慨就會自然生發(fā)。

(三)政局動蕩，連年征戰(zhàn)

春秋時期，王室衰微，征戰(zhàn)不斷，這種社會狀況令上自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無不陷入朝不保夕的憂患之中。首先，許多貴族沒落，甚至陷入衣食無著的境遇。如《秦風(fēng)·權(quán)輿》：“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無余。于嗟乎，不承權(quán)輿！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于嗟乎，不承權(quán)輿！”感慨了今非昔比的境遇，往日的鐘鳴鼎食之家竟然淪落到吃不飽的境地，這種變動后世亦不鮮見：“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痹谏鐣髣觼y的背景下，固然有階級上的變動，亦有“死喪無日”的恐慌。《小雅·頍弁》有：“有頍者弁，實維在首。爾酒既旨，爾肴既阜。豈伊異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維霰。死喪無日，無幾相見。樂酒今夕，君子維宴?！比松喽倘绯叮匀藗兏鼞?yīng)在有限的時空中追求現(xiàn)實人世的價值，如兄弟間的親情、朋友間的情誼等，都應(yīng)把握當(dāng)下以盡今夕之歡。我們在看似頹廢的語句中可以讀到令人泫然欲泣的沉痛，所謂及時行樂，并非只是一種物質(zhì)的享樂主義，而是對生命更深沉的感悟與體會，人類一直在努力超越有限的生命與痛苦的世事，使生存的意義更豐富。

其次，連年征戰(zhàn)與民眾離亂，令許多詩篇充滿了離別親人的惆悵與對自我的憐惜。《豳風(fēng)·東山》曰：“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贝嗽娭髦迹缎⌒颉吩唬骸啊稏|山》，周公東征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周公東征，雖是得勝而歸，但戰(zhàn)爭畢竟是殘酷的，普通民眾經(jīng)受了巨大的痛苦。另一方面，頻繁的戰(zhàn)事加劇了傳染性疾病的暴發(fā)。春秋時期，有記載的戰(zhàn)爭多達幾百次，且參戰(zhàn)人數(shù)與死亡人數(shù)不斷增加，這些都是滋生傳染病的源地。加之兵團作戰(zhàn)的流動性，一旦發(fā)生疫情將會迅速傳播，影響區(qū)域迅速擴大。墨子曾嘆曰：“今歲有病疫，萬民多有勤苦凍餒，轉(zhuǎn)死溝壑中者，既已眾矣?！盵3]75連年的征戰(zhàn)導(dǎo)致民不聊生、哀鴻遍野，黎庶生命賤如草芥。

(四)時間概念的明晰，生命意識的覺醒

日月輪轉(zhuǎn)、四季更替、大自然的輪回常新與人類生命的老去觸發(fā)了先民對生命的思考?！段男牡颀垺の锷吩疲骸按呵锎?，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歲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fā)。一葉且或迎意，蟲聲有足引心。況清風(fēng)與明月同夜，白日與春林共朝哉！”皆肯定了外界環(huán)境的變換對人類心情的影響?！叭铡薄ⅰ霸隆?、“年”、“歲”、“今”、“昔”等與時間相關(guān)的字大量出現(xiàn)在《詩經(jīng)》中，說明先民從對時間的流逝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及過程。 “《詩經(jīng)》中描寫時間的詞匯有：‘慆慆’、‘逝’、‘邁’、‘除’、‘永’、‘就’、‘將’等，這些詞匯主要包含有迅速、消逝、長久之意，說明先民已經(jīng)認識到時間是漫長的、無窮無盡的、永恒的，同時也是易逝的。時間的漫長越發(fā)反襯出個體生命的短暫，時間的易逝又促使他們思考如何增加生命的密度，提高生存的質(zhì)量?！盵4]303-311《唐風(fēng)·蟋蟀》即是反應(yīng)類似心情的典型之作：“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無已大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無以大康。職思其憂。好樂無荒，良士休休?！薄睹娦颉吩唬骸按虝x僖公也。儉不中禮，故作是詩以閔之，欲其及時以禮自虞樂也。此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fēng)俗，憂深思遠，儉而用禮，乃有堯之遺風(fēng)焉?！蔽吹闷渲迹﹄H恒之見解得其本義：“感時惜物詩，肇端于此?！?全詩三章，每章前四句以“蟋蟀在堂”起興，觸動光陰易逝之感，見蟋蟀而意識到時光飛逝，是因為先民對生活中所見各種生物習(xí)性的熟悉，《豳風(fēng)·七月》云：“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乃是將昆蟲活動與時令緊密相連。詩歌在感嘆時光易逝、及時行樂的同時，亦有節(jié)制，并未完全放縱自己，以“無已大康，職思其居”、“職思其外”、“職思其憂”告誡人們樂而不淫才稱得上“良士”。這說明早在《詩經(jīng)》產(chǎn)生的時代，先民的理性精神即已初步覺醒，并且有意識地在探尋擺脫時間焦慮困擾的合理途徑?！恫茱L(fēng)·蜉蝣》亦是代表：“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于我歸息。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于我歸說。”此詩主旨，《毛詩序》曰“刺奢也。昭公國小而迫，無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將無所依焉。”有失牽強，以朱熹說為是：“此詩蓋以時人有玩細娛而忘遠慮者，故以蜉蝣為比而刺之。言蜉蝣之羽翼，猶衣裳之楚楚可愛也。然其朝生暮死，不能久存，故我心憂之，而欲其于我歸處耳。序以為刺其君，或然未有考也?！?蜉蝣之狀，華美鮮明，卻朝生夕死，生命短暫，詩人由物及人，聯(lián)想到人生短促、流年似水，最終歸處不過與蜉蝣相似，寄寓著作者內(nèi)心深處的悲嘆。

這種對于生命易逝，榮華短暫的感慨會以多種形式加以表現(xiàn)，《召南·摽有梅》有“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笔闱橹魅斯珡拿纷勇涞馗形虻搅饲啻旱囊资牛谑锹收娴睾魡尽扒笪沂?，迨其吉兮”，“迨其今兮”，“迨其謂之”。詩中對于梅子“其實七兮”、“其實三兮”、“頃筐璧之”的描寫所表現(xiàn)的正是時間的焦慮、青春的焦慮、生命的焦慮，這種焦慮實際上伴隨每個時代的任何人。

二、及時行樂思想對后世文學(xué)的影響

《詩經(jīng)》中感慨人生苦短因而期望及時行樂的詩篇對后世文學(xué)影響巨大，《楚辭》將這一主題升華到不能及時建功立業(yè)的遺憾，《離騷》中的“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直接表達了自己對年華逝去的恐慌。“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闭缤跻菟疲骸把匀赵聲円钩Ｐ校鋈徊痪?。春往秋來，以次相待。言天時易過，人年易老也?！薄皻q曶曶其若頹兮，時亦冉冉而將至。”(《九章·悲回風(fēng)》)感嘆歲月流逝、年華逝去而理想未得到實現(xiàn)，“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遠游》)將人生短暫苦辛與天地之長久穩(wěn)固對比，王逸章句曰：“乾坤體固，居常寧也。傷己命祿，多憂患也?！绷硗膺€有詩句感嘆年光流轉(zhuǎn)而自己一事無成的痛苦，如“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九歌·山鬼》)時光匆匆流逝，而自己的成就與追求卻遲遲未果，令作者感到無盡的失落與焦慮。

《古詩十九首》對時間的詮釋也是十分形象，只言片語之間已匆匆流過數(shù)十年甚至千百年?！缎行兄匦行小分杏小八季钊死希瑲q月忽已晚?！睍r間在對戀人的思念中無聲無痕地逝去，真可謂“流盡年光是此聲”； 《青青陵上柏》中有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青色的古墓可以長久屹立，山間的溪流可以綿延不息，而人的生命在宇宙天地間卻行色匆匆，瞬間消失?！督袢樟佳鐣分小叭松囊皇溃俸鋈麸h塵”；《明月皎夜光》中“白露沾野草，時節(jié)忽復(fù)易”；《回車駕言邁》中“所遇無故物，奄得不速老。”《東城高且長》中“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薄员磉_了對人生短暫、飄忽若塵的感傷。尤其是《生年不滿百》中“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是驚世駭俗之言?！凹皶r行樂”的心理狀態(tài)背后是時間生命意識噴薄欲發(fā)?？v觀全詩，充滿了一種對人生易逝應(yīng)及時行樂的“緊迫感”，大有惟恐不及之態(tài)，而這恰是失意士人在社會大動亂的背景下，內(nèi)心要求和現(xiàn)實生活相矛盾的苦悶反映?！厄?qū)車上東門》一詩因著詩人遙望北邙墳山進而想起死亡之永恒，從而觸發(fā)了生命感覺。所有的山、水、星、月對古人而言都是永恒浩大的，而人的生命卻如朝露、浮塵般卑微。在這種永恒與短促有限的生命對照中他們不得不發(fā)出宇宙永恒無限,個體生存飄然一瞬的感嘆!

曹操《短歌行》：“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dāng)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面對華筵笙歌，本應(yīng)極度歡娛，然而詩人卻難以釋懷時光流逝帶來的心理壓抑情結(jié)。曹操的感慨乃是作為一個人的個體對生命的感喟。曹丕《善哉行》：“人生有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歲月其馳”與《大墻上蒿行》：“今日樂，不可忘，樂未央。為樂?？噙t，歲月逝，忽若飛，何為自苦，使我心悲”亦是表現(xiàn)了歲月易逝，樂不長存的遺憾。曹植《贈白馬王彪詩·其五》：“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晞?！迸c曹操、曹植的感慨如出一轍。陶淵明《雜詩》曰：“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睙o情的時間棄人而去，空留下壯志難酬的憾恨。李白《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痹诳穹藕揽v的背后自有其深沉悲憤之氣。南唐李煜《烏夜啼》“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倍虝旱纳o盡的愁思，營造出一種悲涼的氣氛。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中對人生的感慨多了幾分哲理思考：“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fù)計東西?！?/p>

三、結(jié)語

感慨人生苦短的詩文自古頗多，這種對生命的思考和焦慮會以不同的情感方式呈現(xiàn)。在中國最古老的詩歌中，它雖然以勸人及時行樂的方式出現(xiàn)，但始終保留著儒家中庸的特點，從不曾擺脫人生的責(zé)任感而徹底放縱，這正是《詩經(jīng)》中及時行樂詩歌的最大民族特點。

[1] 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9.

[2]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1.

[3] 孫詒讓.墨子間詁[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

[4] 張 蕾.詩經(jīng)的時間意識[C]//第六屆詩經(jīng)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北京：學(xué)院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