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莉娜

(吉林大學法學院，吉林長春130012)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fā)展，企業(yè)的經營活動日益全球化，由于各國稅負不同，納稅人開始越來越頻繁地采取各種手段進行國際避稅，政府則采取反避稅立法對其予以規(guī)制。其中遞延納稅是納稅人使用較多的避稅手段。所謂遞延納稅(Tax Deferral)，主要是指在經濟全球化和稅收競爭條件下，各國政府為了保持本國企業(yè)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而對居民股東投資于外國企業(yè)所實現(xiàn)的投資所得，在被投資外國企業(yè)以股息形式分配給股東前，允許暫不計入股東的應稅所得中納稅。比如美國聯(lián)邦稅務局一般在美國納稅人的外國投資所得被匯回(repatriated)美國時，才會對其征稅。遞延納稅的避稅原理在于:因為個案的延期利益有賴于內國與外國的稅率差、延期納稅的稅款回報率和所延的期間。可以延續(xù)多年的延期納稅幾乎等同于免稅，盡管延期納稅與免稅在投資選擇上可能引起不同的效果①劉劍文.國際稅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230.。

為遏制這種國際避稅現(xiàn)象，美國率先進行了專門的受控外國公司規(guī)則(Foreign Controlled Company Rules，即CFC規(guī)則)立法。立法原理在于，通過取消遞延納稅，對符合CFC規(guī)則條件的美國股東在當期課稅，使避稅地公司無法憑借其獨立的法人身份起積累所得的作用，從而彌補遞延制度帶來的立法漏洞。從經濟原理上講，因為納稅人設立受控外國公司的動機在于獲得遞延納稅利益，因此，消除納稅人在受控外國公司中的稅收利益預期，將會消除納稅人利用受控外國公司避稅的動機。美國制定CFC規(guī)則后其他國家紛紛效仿?，F(xiàn)在CFC規(guī)則已經成為包括我國在內的很多國家涉外稅法的重要組成部分。

美國作為國際反避稅立法的領頭羊，其反避稅立法及改革經常影響到其他國家稅法和國際稅法的發(fā)展，而CFC規(guī)則作為其最早的、也是最為獨特的反避稅立法，非常值得我們對其進行深入研究。本文共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分析了遞延納稅制度本身的價值、避稅原理以及CFC規(guī)則的確立。第二部分解讀了美國CFC規(guī)則的基本條款，并與我國相關規(guī)則作了簡單對比，提出了對我國的啟示。第三部分分析了美國CFC規(guī)則的價值及其在美國反避稅法律體系中的地位。第四部分探討了美國CFC規(guī)則的發(fā)展趨勢及面臨的困境，最后作出小結。

一、遞延納稅制度的價值、避稅原理以及CFC規(guī)則的確立

(一)遞延納稅制度的價值

遞延納稅制度對于政府和企業(yè)來說，一直被看做是個“雙贏”的制度。對于政府來說，第一，可以使本國企業(yè)進行多種經營，增加本土企業(yè)在外國不同產品市場中的份額;第二，可以提高本國企業(yè)的國際競爭力。對企業(yè)來說，第一，現(xiàn)金是企業(yè)持續(xù)經營的基礎，因為賬上有盈余，不等于企業(yè)有現(xiàn)金，遞延納稅可以使企業(yè)保留較為充足的現(xiàn)金，這樣有利于企業(yè)的持續(xù)經營;第二，避稅價值。遞延納稅的預期稅收利益可以用現(xiàn)代財務管理學上的現(xiàn)值條款來解釋:如果遞延持續(xù)的足夠長的時間，就現(xiàn)值而言實際上相當于完全免稅②魯文·S·阿維－約納.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M］.熊偉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8.。遞延納稅制度是美國長期以來提供給其納稅人的稅收優(yōu)惠制度之一。

(二)遞延納稅制度成為跨國納稅人避稅的主要手段

遞延納稅制度為跨國納稅人規(guī)避股東居住國的稅負提供了可能性:居民企業(yè)或個人通過受控外國公司(controlled foreign corporations)的遲延納稅規(guī)定，在外國(一般是低稅國甚至是無稅國)設立受其控制的公司，作為累積利潤中心，將各國的收入匯集在受控外國公司賬戶上遲遲不作股息分配給股東，當該受控外國公司未將利潤以股息形式分配給國內股東時，該股東在國內承擔的應稅所得中則不包括這部分應取得而未實際取得的利潤，這樣就形成實際的延期納稅，從而規(guī)避居住國的稅收。

(三)美國CFC規(guī)則的確立

隨著經濟全球化和國際稅收競爭的發(fā)展，遞延納稅制度被納稅人越來越多地用作國際避稅的手段。美國由于涉外投資較多，受到該制度的沖擊也最大。特別是到了19世紀60年代，美國經濟開始下滑，財政赤字不斷增加，美國納稅人利用遞延納稅制度避開美國稅收的現(xiàn)象受到了理論界和實務界的關注。針對美國納稅人以避稅地為依托，設立外國基地公司，借以拖延或者逃避在美國納稅的行為，1962年，美國制訂了CFC規(guī)則，即著名的“F分部”，③這名稱的由來是因其在法典中的位置(它位于法典N部分的F分部，從951條到960條)而來的，見IRC.§951－960。是世界上第一個CFC規(guī)則。

此外，由于CFC法主要適用于由居民股東控股并擁有重大利益的受控外國公司，而那些本國居民分散持股的外國投資公司或者共同基金，往往因為不符合受控外國公司的定義，并不適用CFC法。如果本國居民投資于此類實體，那么他們仍然可以不受本國CFC法的管制而享受延遲納稅的好處④。為了制止本國居民從投資外國消極投資實體中所產生的遲延納稅的優(yōu)惠，美國又于1986年專門制訂了外國消極投資公司(the Passive Foreign Investment Comapany Rules，PFIC)規(guī)則作為對CFC規(guī)則的補充。簡言之，CFC規(guī)則是針對控股的情形，而PFIC規(guī)則是針對美國納稅人投資海外消極投資、但是沒有控股的情形。

至此，PFIC規(guī)則和CFC規(guī)則一起，成為遏制美國納稅人通過外國實體投資進行避稅的兩個主要反遞延制度。

二、美國CFC規(guī)則基本條款解讀及對我國的啟示

近年來我國部分企業(yè)利用低稅國或者無稅國(如開曼群島等避稅港)逃避我國稅負的情況也越來越多，作為應對措施，我國于2008年的企業(yè)所得稅改革中，首次引入了CFC制度⑤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第45條、《企業(yè)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117、118條。其中，前者是基礎性條款，后者是前者的框架性補充。。這個制度構成我國反避稅立法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將在解讀美國CFC規(guī)則基本條款的同時，與我國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簡單對比分析，并提出對我國的啟示。

(一)美國CFC規(guī)則基本條款解讀及我國的相關規(guī)定

1.CFC的定義

CFC的定義，即確定股東是否對外國公司具有控制權，這是正確適用CFC法的關鍵⑥蔡慶輝.有害國際稅收競爭的規(guī)制問題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154.。美國對CFC作出了專門的定義:任何外國公司，其50%以上的表決權或股票價值，在該公司納稅年度中的任何一日都由一個或多個美國股東所擁有或者被視為由美國股東擁有，則該公司就會被認為是一個受控外國公司⑦IRC§957(a).。簡言之，衡量標準有二:第一，該外國公司的50%以上的表決權股票被美國股東所擁有;第二，每個美國股東都必須擁有至少10%的表決權股票。這種對所有權的要求符合稅收公平原則，因為如果居民股東在外國公司不具有足夠的權利或者影響來要求公司對收入分紅，那么對該未分配的收入征稅是不公平的⑧劉劍文.國際稅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231.。這兩個條件要求同時滿足。

我國對CFC的判斷標準也有兩條:第一，居民企業(yè)或者中國公民直接或者間接單一持有外國企業(yè)10%以上有表決權的股份，且由其共同持有該外國企業(yè)50%以上的股份;第二，居民企業(yè)、或者居民企業(yè)和中國居民持股比率沒有達到第一項標準，但是在股份、資金、經營、購銷等方面對該外國企業(yè)構成實質控制⑨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117條。。我國CFC的判斷條件是滿足條件之一即可構成CFC。

兩者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在定義上，我國對CFC的定義更加謹慎，這可能與我國“走出去”的企業(yè)比較少，“走出去”的歷史也比較短以及我國企業(yè)的國際競爭力整體上還較差有關。

2.服從規(guī)則的納稅人范圍

美國CFC規(guī)則中的“美國股東”，是指擁有或者被視為擁有外國公司10%以上有表決權股份的美國人⑩IRC§951(b).。此處所指的“美國人”，包括美國的公民或者居民、國內合伙企業(yè)、國內公司以及直接、間接或者被推定為擁有10%及以上的CFC表決權的國內信托和遺產[11]美國CFC規(guī)則中對“美國股東“的定義，是參照IRC§7701(a)(30)定義的。其中，有疑惑的是對于§7701(a)(30)(D)和§7701(a)(31)中，對“estate”這個單詞的翻譯。國內學者常見的翻譯，大都是當作“不動產”來理解的。筆者為此專門請教了《美國稅法典》編譯人翟繼光老師，翟老師的解釋是說“在美國，遺產可以作為獨立的主體存在，類似于財團法人，如翻譯成不動產，這是無法成為主體存在的，所以，我將其翻譯成了遺產”。筆者認為在研究美國稅法時，必須站在美國這個特定的稅收環(huán)境來看問題，因此，參考了翟繼光老師的看法。詳見翟繼光編譯.美國稅法典(精選本)［M］.北京:經濟管理出版社，2011.1208頁.。雖然看起來范圍很廣泛，但其實這種美國股東是“特定的”，“美國股東”之所以特定，是因為他必須持有受控外國公司10%以上的股份。其他美國人也許也持有這個公司的股份，但是只要沒有超過10%，就不是這個意義上的“美國股東”，而只是普通的美國股東。因此，判斷受控外國公司時，只考慮這種特定的“美國股東”。[12]這段話是熊偉教授在其譯著《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中所做的注釋，詳見魯文·S·阿維－約納.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26頁注釋［1］.美國除了采用直接持股與間接持股計算規(guī)則外，還同時采用推定持股計算規(guī)則，將分散在與居民股東具有特定關聯(lián)關系(如親屬關系)的其他個人或實體的股權歸屬于居民股東。目的是為了防止本國居民利用關聯(lián)方來規(guī)避CFC規(guī)則適用。

我國CFC適用的對象，主要包括居民企業(yè)或者中國公民，且僅僅適用于在避稅地設立關聯(lián)公司的我國特定法人或自然人。與美國相比較，明顯偏窄。這與我國的國情有關，比如在我國，遺產是不能作為一個主體的。此外，關于“控制”的定義，我國僅簡單規(guī)定了“直接控制、間接控制和實際控制”，[13]《企業(yè)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117條。對間接控制和實際控制沒有制定出詳細的、可操作的規(guī)則來，容易引起稅務機關和納稅人之間的稅收爭議。

3.規(guī)則涵蓋的所得范圍

美國限定的收入范圍主要體現(xiàn)在F分部所得中，共包括五個部分:(1)外國私人控股公司所得。一般是消極所得，主要包括股息、利息、特許權使用費、租金、年金、銷售或者置換產生消極所得的財產的凈收入、外匯、視同利息的所得、代替股息的支付等[14]IRC§954(c).。這是F分部所得最重要的類別。(2)外國基地公司所得銷售所得。(3)外國基地公司服務所得。(4)外國基地公司石油相關的所得。(5)特定保險所得。

依照我國現(xiàn)行CFC稅制，CFC全部所得，不管是積極所得還是消極所得，一般都應作為CFC可歸屬所得被課稅。這顯然不利于我國鼓勵海外投資、增強我國企業(yè)國際競爭力的政策目標，必將對我國企業(yè)正常海外投資活動產生不利影響。我們應當借鑒大多數國家的通行做法，CFC稅制應當區(qū)分積極所得與消極所得[15]林德木.CFC稅制評析與我國CFC稅制的完善［J］.商業(yè)時代，2009，(26):67.。

4.所得歸屬和計算條款

在受控外國公司的所得歸屬和計算上，美國要求CFC的美國股東將其對CFC中的F分部所得以及其投資給美國的資產的CFC凈所得，按照其持股比例，合并在其所得中。其持股比例一般以美國股東有資格的股份計算，必須在納稅年度的最后一日擁有該CFC，并且在納稅年度至少持續(xù)30日。并且規(guī)定如果F分部所得大于當年總所得的70%，則所有的所得都會被作為F分部所得對待。

我國則是要求那些“由我國居民控制的設立在實際稅負明顯低于本法所規(guī)定的稅率水平的國家(地區(qū))的企業(yè)，并非由于合理的經營需要而對利潤不作分配或者減少分配的，上述利潤中應歸屬于該企業(yè)的部分，應當計入該居民企業(yè)的當期收入”。[16]所謂的“本法”，指的是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第4條第1款規(guī)定稅率水平，即現(xiàn)行的公司所得稅稅率25%，見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第4條和第45條。而所謂“實際稅負明顯偏低”，是指稅率低于12.5%[17]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118條。25%*50%=12.5%.。即要求適用我國CFC規(guī)則的我國居民企業(yè)股東，CFC中的年度利潤中屬于我國居民企業(yè)股東份額的部分，要一并計入應納稅所得額，依法納稅。

相比之下，我國的規(guī)定遠不如美國的規(guī)定具體、詳細，操作性強。比如，何謂“合理經營需要”?沒有給出明確的界定。這種自由裁量權會給稅務局進行權力尋租留下空間，也為納稅人和稅務當局之間的稅收糾紛留下了隱患。

需要注意的是，中美之間會計準則差別巨大，因此兩者的計算口徑不同，具體的計算方面之間可比性較差。

5.適用的地域范圍

CFC規(guī)則適用的地域范圍可分為指定低稅國適用法和全球適用法兩種[18]Brian J.Arnold，Michael J.McIntyre.國際稅收基礎［M］.國家稅務總局國際稅務司張智勇等譯.北京:中國稅務出版社，2005.148－153.。前者的優(yōu)勢是可以防止本國居民從國外的低稅區(qū)獲得好處而保護本國的稅基不受侵蝕[19]廖益新.國際稅法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72.，后者的優(yōu)點不但在于比前者更全面，而且還在于可以避免給試圖改進友好關系的國家貼上該標簽而陷入政治困境[20]關于CFC規(guī)則的指定抵稅國適用法和全球適用法的優(yōu)缺點，詳見Brian J.Arnold，Michael J.McIntyre.國際稅收基礎［M］.國家稅務總局國際稅務司張智勇等譯.北京:中國稅務出版社，2005.149.。美國CFC規(guī)則適用于取得或者收到某些特定類型收入的受控外國公司，而不管該公司是避稅港的居民還是高稅國的居民。因此，是一種全球適用法。

我國則將CFC法適用的地域范圍界定為“稅率在12.5%以下的國家(地區(qū))”，[21]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第45條及其實施條例第118條。因此，是一種指定低稅國適用法。該規(guī)定不考慮這個國家(地區(qū))的法定稅率水平，即使其法定稅率較高，但如果該外國企業(yè)因享受這個國家(地區(qū))的稅收優(yōu)惠而導致該外國企業(yè)的實際稅負低于12.5%，也會被認定為CFC公司。這使我國CFC稅制的適用地域非常廣泛，不僅涵蓋國際公認的避稅地，而且涵蓋有特殊優(yōu)惠制度的國家(地區(qū))，有助于全面控制CFC[22]《國家稅務總局關于簡化判定中國居民股東控制外國企業(yè)所在地實際稅負的通知》(國稅函［2009號］)。。并且這種界定方式也符合大陸法系的傳統(tǒng)，對CFC法適用的地域范圍做了一個簡單的定義而避開了對“避稅地”的稱謂之爭。缺陷在于容易引起實際應用中的困難[23]宋興義.我國CFC稅制存在的不足及完善［J］.涉外稅務，2010，(4):41－42.。此外，除了這個一般規(guī)定之外，我國還輔以“列舉法”，以“白名單”的形式，規(guī)定如果“中國居民企業(yè)或居民個人能夠提供資料證明其控制的外國企業(yè)設立在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意大利、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度、南非、新西蘭和挪威的，可免于將該外國企業(yè)不作分配或者減少分配的利潤視同股息分配額，計入中國居民企業(yè)的當期所得。”[24]蔡慶輝.有害國際稅收競爭的規(guī)制問題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210.該規(guī)定的目的是為了簡化判定由中國居民企業(yè)，或者由中國居民企業(yè)和居民個人控制的外國企業(yè)的實際稅負，提高稅收征管的效率。因為上述國家都屬于企業(yè)所得稅稅率較高、稅收優(yōu)惠政策較少的國家。在這些國家設立CFC公司的中國居民企業(yè)或居民個人，幾乎不存在利用CFC公司進行避稅的可能性。

6.避免重復征稅條款

在執(zhí)行CFC規(guī)則時，因為對受控外國公司收入征稅的基本機制就是對未分配收入額征收內國股東的稅，當股東得到紅利或者轉讓在該公司的股份時，就可能出現(xiàn)重復征稅。當受控外國公司本身就已就其歸稅收入繳納了來源于外國所得的所得稅時，也可能出現(xiàn)雙重征稅[25]劉劍文.國際稅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233.。美國針對這個問題，作出了較為詳細的避免雙重征稅規(guī)定。包括(1)外國稅收抵免規(guī)定。即規(guī)定由CFC支付的、可以歸屬于該CFC的F分部所得的所得稅，可以由美國股東在將該F分部所得納入其美國股東的應稅所得之后，在其美國的應納稅款中予以抵免。(2)相關費用扣除規(guī)定。即將可以分配或者分攤給F分部所得的費用，從F分部所得中扣除。(3)虧損結轉規(guī)定，即CFC在任何一年發(fā)生的F分部虧損，一般都可以在F分部的所得和利潤(earnings and profits，E＆p)限度內予以結轉，以降低來年的F分部所得。

我國沒有對因為實施CFC規(guī)則可能引起的重復征稅問題如何解決作出明確規(guī)定。因此，制定專門的避免重復征稅條款是當務之急。

7.除外條款

美國CFC規(guī)則的主要除外條款包括:(1)積極所得例外。多指來自積極營業(yè)的租金或特許權使用費的豁免。這是為了既保證遏制納稅人利用CFC進行避稅活動，還不妨礙納稅人正常的生產經營活動。這對于高科技領域尤其重要，因為其大部分所得都表現(xiàn)為特許權使用費。積極的特許權使用費——如來自計算機軟件許可這種積極營業(yè)的特許權使用費——就不是F分部所得[26]魯文·S·阿維－約納.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29.。這體現(xiàn)了美國鼓勵高科技創(chuàng)新的意圖。(2)同一國家例外。即對設立在同一國家關聯(lián)CFC之間所進行的交易而賺取所得，對于他們之間的消極所得(主要是股息和利息)，可以不按照F分部所得予以當期課稅。(3)高稅率例外。如果外國稅率是美國聯(lián)邦最高稅率的90%以及以上，即如果外國稅率超過31.5%(最高的聯(lián)邦公司所得稅稅率是35%，35%*90%=31.5%)的，則可以不受CFC規(guī)則的制約。設置這種例外的理由是，遞延在這種環(huán)境中不具有很大的吸引力[27]魯文·S·阿維－約納.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31.。(4)微量豁免條款。如果受控外國公司的F分部所得小于其總所得的5%并小于100萬美元，則該F分部的所得不被并入美國股東的所得中予以當期征稅，而是在納稅人收到這些所得時，再按照普通種類所得納稅[28]IRC§954(b)(3).。這個”微量“的規(guī)定，對于大型跨國公司來說，可能不起什么作用，但是對一些收益不大但擁有受控外國公司的小投資者來說，則會相應地降低他們的稅收負擔，還是比較有益的，具有對中小型企業(yè)的適當傾斜價值。

我國的CFC規(guī)則的除外條款[29]國家稅務總局頒布的《特別納稅調整實施辦法(試行)》第84條。規(guī)定:“中國居民企業(yè)股東能夠提供資料證明其控制的外國企業(yè)滿足以下條件之一的，可免于將外國企業(yè)不作分配或者減少分配的利潤視同股息分配額，計入中國居民企業(yè)股東的的當期所得:(一)設立在國家稅務總局指定的非低稅率國家(地區(qū))[30]國家稅務總局在2009年1月21日的《關于加強非居民企業(yè)來源于我國利息所得扣繳企業(yè)所得稅工作的通知》(國稅函［2009］37號)中明確了這些國家和地區(qū)分別是: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意大利、加拿大、澳大利亞、印度、南非、新西蘭和挪威。;(二)主要取得積極經營活動所得;(三)年度利潤總額低于500萬元?！钡谝粋€條款使國家稅務總局適用CFC法有更加靈活的空間;第二個條款，即無避稅動機免稅條款，是從客觀方面看企業(yè)是否有積極的營業(yè)行為，即，如果我國公司可以證明該被投資企業(yè)主要從事工商業(yè)活動，并且相關營業(yè)活動是在當地市場進行的，那么該被投資企業(yè)就可以免于適用CFC法。第三個條款，即微量豁免條款，規(guī)定受控外國公司所得未達到最低所得數額標準時，可以免于征稅[31]蔡慶輝.有害國際稅收競爭的規(guī)制問題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210.。與美國相比較，我國僅僅少了同一國家例外。

8.州稅

在美國的所得稅體系中，州稅是重要組成部分。對于CFC所得，除了聯(lián)邦收聯(lián)邦所得稅外，各州還按照本州的所得稅稅率，對本州納稅人征稅。做法與聯(lián)邦大致相同，即將F分部所得視為從CFC中分配來的股利對待。同時，大多數州還提供對F分部所收到的股利的扣除。大多數州的扣除不是100%，一般是依據納稅人對CFC的控股比例決定扣除比例。比如伊利諾桑州對控股比例低于80%的外國公司，僅提供80%的扣除，對控股比例低于20%的外國公司，提供70%的扣除。因此，各州對外國股利的課稅不僅依賴于已收到股利的扣除，也依賴于州稅率和納稅人的分配比例[32]See Michael S.Schadewald，State Taxation of U.S.—Controlled Foreign Corporations:How Big is the Tax Bite?International Tax Journal，Volume 36，Number 5，September-October 2010.。這使各州CFC的納稅人承擔了不同的實際稅率。

(二)對我國的啟示

我國的經濟與社會發(fā)展正處于重大歷史轉型時期，而稅收制度從來都是人類社會歷史變革的動力中樞[33]湯貢亮，曹明星.把握經濟轉型的時代定位推進稅收體制的全面改革［J］.涉外稅務，2010，(10):5.。經濟全球化背景下，反避稅法律制度是稅收制度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國雖然已經建立了反避稅立法的基本法律框架[34]我國《企業(yè)所得稅法》和《企業(yè)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6章“特別納稅調整”在《稅收征收管理法》反避稅規(guī)定的基礎上，增加了預約定價安排、成本分攤協(xié)議、受控外國企業(yè)、資本弱化以及一般反避稅等特別納稅調整事項的管理和反避稅罰則，形成了我國反避稅的基本法律框架。為了進一步細化特別納稅調整的相關規(guī)定，2009年1月8日國家稅務總局出臺了《特別納稅調整實施辦法(試行)》等，這些形成了我國反避稅立法的基本法律框架。參見段曉紅.稅務機關特別納稅人調整權的危險性及其控制——基于一般反避稅條款的思考［A］.劉劍文.財稅法學前沿問題研究:經濟發(fā)展社會公平與財稅法治［C］.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216.，但還很不健全，對避稅行為的具體糾正措施、規(guī)則和程序，法律上缺乏明確、清晰、易于操作的具體規(guī)則。就美國CFC規(guī)則而言，至少從如下兩個層面值得借鑒:

首先，從總體上來看，美國的CFC規(guī)則較為完善和系統(tǒng)，我國的CFC規(guī)則則比較粗糙、不夠具體、缺乏可操作性。這一方面仍然為跨國公司利用受控外國公司避稅留下了很大的操作空間，另一方面，也不利于在保證我國稅基不受侵蝕的基礎上增強我國跨國企業(yè)的國際競爭力[35]蔡慶輝.有害稅收競爭的規(guī)制問題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209.。因此，擺在我們面前的任務就是，以中國國情為基礎，認真借鑒美國CFC規(guī)則中的有益成分，繼續(xù)完善我國的CFC規(guī)則。

其次，就具體規(guī)則本身而言，與美國CFC相關的兩個規(guī)則非常值得我們借鑒:一個是為了彌補CFC規(guī)則的漏洞而專門制定的消極外國投資公司規(guī)則。另一個是為了防止美國納稅人利用跨國免稅并購交易規(guī)避其CFC規(guī)則的管制，美國專門設計了適用于向境外轉移財產的跨國免稅并購及外國收購公司收購外國目標公司的跨國免稅并購的特別規(guī)定，旨在當受控外國公司由于免稅并購交易而不再屬于受控外國公司時，受控外國公司的美國股東必須當期確認視為股息所得。這些制度安排具有明顯的合理性與正當性，很值得我們借鑒[36]林德木.美國聯(lián)邦公司并購稅收制度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9.202－203.。

三、美國CFC規(guī)則的價值及其在美國反避稅法律體系中的地位

(一)價值

1.資本輸出中性價值與稅收中性價值

資本出口中性(capital export neutrality，CEN)原則是美國國際稅收制度的指導原則。在這個原則下，一個公司的所得——不論是從國內還是從國外賺取的，都應當被以同樣的稅率征稅，同時對其所支付的外國稅收予以抵免。美國采納資本輸出中性的目的之一是通過確保美國稅收不刺激納稅人將他們的所得投向國內或者國外，使全球經濟福利最大化[37]See Robert Bloink，Is United States Corporate Tax Policy Outsourcing America?A Critical Analysis of the Proposed Tax Holiday for Trapped CFC Earnings，Villanova Law Review，Vol.56:p.883.?？夏岬险磳f延納稅的理由就在于，遞延會鼓勵美國母公司投資海外，而不是在美國投資，因為投資海外可以遞延納稅，加入來源地稅收比美國低(一般情況下都是如此)，就可以適用較低的實際稅率。它違反了資本出口中性原則，因為它在稅收上鼓勵投資海外而不是美國[38]魯文·S·阿維－約納.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130.。CFC規(guī)則的目標既包括阻止遞延納稅，也包括避免雙重征稅，因此，在宏觀層面上，CFC稅制有助于提升一國稅制的公平性，符合稅收中性原則[39]林德木.CFC稅制評析與我國CFC稅制的完善［J］.商業(yè)時代，2009，(26):67.。

2.稅收公平價值

遞延制度使國內外企業(yè)稅負不公，因為對國內企業(yè)的課稅是以權責發(fā)生制為基礎的，對國外企業(yè)則相當于是收付實現(xiàn)制，這相當于對國內外企業(yè)實行了不同的稅收待遇，很明顯國外企業(yè)的待遇要高于國內企業(yè)。從公平角度看，與本國所得尤其是本國勞務所得適用較高的稅率相比較，對跨國所得課稅太低有悖橫向公平和縱向公平[40]魯文·S·阿維－約納.國際法視角下的跨國征稅——國際稅收體系分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9.。CFC規(guī)則通過遏制受控外國公司的離岸違規(guī)行為，可以確保所有居民支付他們的公平稅收份額。

3.遏制有害稅收競爭價值

CFC規(guī)則中的受控外國公司，多是設立在低稅甚至無稅的避稅港，因此，CFC規(guī)則有利于打擊避稅港所實施的有害稅收競爭。這是某些發(fā)達國家抑制避稅地活動的一項有力措施。美國在取消延期納稅方面走得最遠[41]劉劍文.國際稅法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224－225.。也正因為如此，有學者將其稱之為應對有害稅收競爭行為的有效工具[42]蔡慶輝.有害國際稅收競爭的規(guī)制問題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35.。

4.維護國家稅收主權與反避稅價值

從立法目的上來看，美國CFC規(guī)則就是為了維護股東居住國的稅收主權，遏制反避稅。反避稅制度的基本價值在于維護國家稅收。無論專制國家抑或民主國家，無論以行政命令的形式還是國家立法的形式，稅收制度的建立，其根本出發(fā)點只是在于保障國家稅權，使得國家能夠有效征稅[43]楊小強，葉金育.合同的稅法考量［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7.22.。筆者認為這才是CFC規(guī)則的最終目的之所在。因此，其反避稅價值構成CFC規(guī)則的基本價值。

(二)CFC規(guī)則在美國反避稅法律體系中日趨重要

近些年來，美國作為世界上擁有最大跨國公司部門的國家，已經建立了包括轉移定價、資本弱化以及一般反避稅立法及反避稅立法的罰則等，形成了系統(tǒng)化的反避稅法律框架，幾乎涵蓋了跨國納稅人經營中涉及稅收部分的方方面面。CFC規(guī)則在這個體系里日益重要的原因有三個:

第一，美國連續(xù)多年都面臨的預算赤字(budget deficits)壓力。來自國會預算辦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CBO)的報告[44]2009年報告指出赤字達1.6萬億美元，是GDP的11.29%，是二戰(zhàn)時期以來的最高值。2012年報告指出赤字將會比2011年的1.3萬億降低0.2萬億，即2012年的赤字將達到1.1萬億，占GDP的比重，將下降到7.3%。雖然赤字在降低，占GDP的比重也在降低，并且，聯(lián)邦2012年財政年度的收入占GDP的15.7%，比過去任何三年都高(過去三年從15.1%到15.4%)，但是仍然低于過去40年里GDP的18%的平均比率。經濟復蘇的步伐也是緩慢的，這種財政赤字的微量改善并不能表明財政赤字的根本好轉。而美國政府預算辦公室預計2012年聯(lián)邦的收入會達到2.4萬億，比2011年多131個十億，但是僅僅社會保障金一項，就會上升到43個十億，比去年同期上漲約6%。失業(yè)率則保持在8%左右。見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2009，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An Update.以及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August 2012，An Update to the Budget and Economic Outlook:Fiscal Years 2012 to 2022，Washington D.C.［2012－10－26］.http://www.cbo.gov.數據證明，美國所面臨的財政赤字不容樂觀，2009年報告甚至認為“在下一個十年，美國政府都將面臨財政赤字”。經濟滑坡、失業(yè)率居高不下、人口老齡化以及醫(yī)療費籌措使美國的財政壓力日益增大。而這種長期持續(xù)的政府債務將會進一步降低經濟的增長速度。其中美國的遞延制度也起到了絕對的“推波助瀾”的作用——因為稅收不能及時匯回國內，也就是說聯(lián)邦稅務局不能及時得到稅收，加劇了國庫虧空。因此，美國越來越關注受控外國公司的納稅問題。

第二，由于各國都在鼓勵本國企業(yè)的海外經營，如上所述，遞延納稅制度對政府和納稅人來說，都是“雙贏“的，納稅人所采取的遞延納稅這種避稅手段，不像轉移定價和資本弱化等避稅手段那樣受到各國政府的嚴厲打擊和關注，從而更容易操作。因此，納稅人越來越頻繁地采用遞延納稅這個避稅手段進行國際避稅。

第三，納稅人享有的遲延納稅利益的大小，通常是由受控外國公司所在國的稅率與股東居住國的稅率關系決定的。如果非居民公司所在國的公司所得稅稅率越低，則居民所獲得的利益就越大[45]廖益新.國際稅法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68.。隨著世界各國公司所得稅率的逐步降低，美國已經成為世界上所得稅稅率最高的國家之一[46]OECD截止2009年的數據表明，美國法定的聯(lián)邦公司所得稅稅率是35%，大多數州也還征收州層面上的公司所得稅，加起來高達39.1%，接近于世界上公司所得稅稅率最高的國家——日本(40%)。而其他OECD國家的平均稅率已經降到了25.9%，見［2012－09－29］.http://www.oced.org/ctp/taxadatabase.。所以納稅人就更有動力采用遞延納稅這個手段進行避稅。

由于以上三個原因的存在，使美國CFC規(guī)則在美國反避稅立法中的地位日益重要。

四、美國CFC規(guī)則的發(fā)展趨勢及面臨的困境

(一)發(fā)展趨勢

全球化背景下，作為世界上擁有最大跨國公司規(guī)模的國家，美國最容易受到跨國公司避稅行為的損害，所以，美國的反避稅立法在整體上都是日趨嚴厲的，而由于CFC規(guī)則在美國反避稅立法中的地位日益重要，所以其發(fā)展趨勢也是日趨嚴厲的。從其適用對象的變化就可以看到，在CFC規(guī)則于1962年確立時，還僅僅適用于美國公司和個人股東控制的外國公司。而到了1986年，其適用對象則擴大適用到了外國公司的所有美國股東，不論是否有控制權。

(二)面臨的困境

1.反避稅價值實現(xiàn)程度差

國際稅收競爭使資本可以自由流通，個人納稅人和跨國公司都能夠較為容易地決定其投資的地域，各國對資本的競爭不但威脅東道國，也威脅到了母國的征稅能力。對于大多數的作為資本輸出國的發(fā)達國家(包括美國)，越來越不敢對他們的居民跨國公司的外國來源經營所得征收現(xiàn)行的稅制[47]See Reuven S.Avi-Yonah，Spring 2000，Globalization，tax competition and the fiscal crisis of the welfare state，Public Law and Legal Theory Working Paper Series，Working Paper No.004.［2012－03－15］.http://papers.ssrn.com/s013/papers.cfm?abstract id=208748.。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國家的CFC規(guī)則都規(guī)定了積極經營所得豁免條款。問題出現(xiàn)在因為CFC規(guī)則涵蓋的所得僅限于消極投資類型，納稅人開始頻繁地采取將經營轉移到境外，企業(yè)倒置、轉移定價、收益剝離和復雜的租賃安排以及超級控股結構(“Super Holdco”Structure)等方式改變投資所得類型，從而逃避CFC規(guī)則的約束。為了分析這個問題，美國財政部對CFC的營利能力與國內公司進行了對比，結果證明國內公司比CFC的獲利能力明顯要高，國內控制公司的利潤率在4%，而外國控制國內公司平均為收入的2.9%，理由在于國內控制公司以股利或特許權使用費的形式收到了實質性的所得，主要是從國外分支機構收到的。如果排除了股利、特許權使用費、利息收入和費用，折舊和攤銷之后，比較兩者的經營利潤，則發(fā)現(xiàn)外國控制國內公司的獲利能力要高于國內控制公司，前者的利潤率為6.3%，后者為5.5%[48]財政部研究分析了超過76000家公司的2004年稅收申報，對CFC的營利能力與國內公司進行了對比。Department of the Treasury(2007).Earning Stripping，Transfer Pricing and U.S.Income Tax Treaties.Washington: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2012－09－18］.http://www.treasury.gov/resource－center/tax－policy/documents/ajca2007.pdf.。這有力地說明美國跨國公司在通過CFC避稅。道理也很簡單，首先，實力雄厚的跨國公司完全可以通過投資幾個高水平的CFC，通過成本分攤協(xié)議等途徑，將利潤轉向了海外投資公司。因為從高稅區(qū)向控股公司支付的特許權使用費是可以無限制地全額扣除的。其次，區(qū)分積極和消極經營所得沒有一定之規(guī)。尤其是在全球經濟虛擬化和資本證券化的今天，積極所得和消極所得之間的界限已經不那么明晰了[49]周姍姍.簡評我國CFC制度“積極所得豁免”的規(guī)定［J］.佳木斯教育學院學報，2011，(4):388.。

2.規(guī)則的復雜性與簡化稅制之間的矛盾

簡化稅制是美國政府稅制改革的重要目標之一，但是，反避稅規(guī)則越來越詳細，也越來越復雜。這與簡化稅制的世界改革方向是背道而馳的。CFC稅制中那些復雜而詳細的規(guī)則使納稅人承擔巨額的服從成本，也使IRS的工作不但缺乏靈活性，并且還需要承擔巨額的管理成本。雪上加霜的是，各州稅法對CFC的F分部所得提出了不同的申報要求，不同的申報方式會提高或降低納稅人成員的州應稅所得。很多州還依據納稅人在CFC規(guī)則中的持股比例，對其所收到的股利提供不同的扣除比例，各州之間作法不一致[50]See Michael S.Schadewald，State Taxation of U.S.—Controlled Foreign Corporations:How Big is the Tax Bite?International Tax Journal，Volume 36，Number 5，September-October 2010.。這些規(guī)定進一步加大了納稅人的服從成本?？鐕绢l繁抱怨這些規(guī)則使他們在與國外貿易伙伴競爭時處于劣勢。

為了對此作出回應，財政部在作出大量調查的基礎上，在2000年發(fā)布了針對F分部的調查報告，認為F分部規(guī)則基本政策是正確的，并且這些規(guī)則沒有對美國跨國公司的國際競爭力有明顯的負面影響[51]See Office of Tax Policy，U.S.Department of Treasury，2000.Defferral of Income Earned through U.S.Controlled Foreign Corporations:A Policy Study.Washington D.C.。但是，也有學者提出了質疑，認為美國稅收政策斷裂了股東利益和公司競爭力之間的關系，粉飾了稅收政策對公司成敗的最終受益人——美國股東的影響，甚至認為CFC制度已經成為美國跨國公司再投資的一個抑制因素。還提議對F分部規(guī)則進行一個漸進改革，允許美國的跨國公司以一個較低的稅收成本匯回困在CFC中的資產，作為對其國內再投資承諾的交換[52]See Robert Bloink.2012.Is United States Corporate Tax Policy Outsourcing America?A Critical Analysis of the Proposed Tax Holiday for Trapped CFC Earnings，Villanova Law Review，Vol.56:p.883。筆者認為這個提議雖然動機是為了促進美國的就業(yè)和確保美國的稅收，但是，這個過程是難以把握的，具體實施起來仍然會有不少實際的困難。

3.反避稅需求與財政困境之間的矛盾

美國所面臨的財政困境已經開始危及其稅基。比如2004年對免稅期的規(guī)定，目的是為了促進美國就業(yè)崗位的提高和促進美國經濟的發(fā)展，明確規(guī)定將這些匯回資金用于養(yǎng)老計劃、提高工資、創(chuàng)造就業(yè)崗位、投資新工廠和新設備[53]為了促進收入、提高國內就業(yè)水平，美國國會在2004年10月22日通過了《崗位創(chuàng)造法案》(The AmericanJobsCreation Act)，引入了臨時匯回稅免稅期(a temporary repatriation tax holiday)，這個免稅期從2004年10月22日開始，到2006年10月22日止大多數公司利用了這個政策。［2012－11－02］.http://www.taxpolicycenter.org/UploadedPDF/311122_AmericanJobsAct.pdf.。但是事實上很多公司將匯回資金用于股票回購、股利、高管薪酬等，因為錢是個可以替代的物品，作出準確的追蹤審計是困難的[54]Robert Bloink，Is United States Corporate Tax Policy Outsourcing America?A Critical Analysis of the Proposed Tax Holiday for Trapped CFC Earnings，Villanova Law Review，Vol.56:p.883.。這種“臨時抱佛腳”的做法，使政府的政策收效甚微，甚至加劇了美國企業(yè)在避稅港的投資以及破壞了美國稅基[55]Aviva Aron-Dine，2008，Repatriation Measure Unlikely to Stimulate the U.S Economy or Boost Investment—but will Promote Investment in Tax Havens and Undermine the Corporate Income Tax.。因此，必須協(xié)調好反避稅需求和美國財政需求之間的關系，否則，當政府急需收入時，會有進一步侵蝕美國稅基的風險。此外，來自聯(lián)邦稅務局的統(tǒng)計數據[56]來自聯(lián)邦稅務局的統(tǒng)計資料表明，美國跨國公司世界范圍內的合并所得中外國所得份額從1996年的17.4%增長到了2004年的31.4%，即增加了14個百分點左右，并且自從2004年以來，仍然呈現(xiàn)出上升趨勢來。詳細內容，參見:［2012－06－03］.http://www.irs.gov/taxstats/bustaxstats/article/0，，id=131744，00.html.和來自學者的調查結果[57]See Reuven S.Avi-Yonah，and Kimberly A.Clausing，2007.Reforming Corporate Taxation in a Global Economy:A Proposal to Adopt Formulary Apportionment，Hamilton Project Discussion Paper.Brookings Institution，Washington，DC.［2012－05－23］.http://www.brookings.edu/research/papers/2007/06/corporatetaxes-clausing.都證明，國內外實際公司稅率的差異使美國跨國公司更加頻繁利用各種手段將利潤轉移到位于低稅率的國外分支機構，以逃避美國的高稅負。因此，美國著名國際稅法專家Avi-Yonah認為徹底的解決辦法之一就是降低美國的所得稅稅率[58]See Avi-Yonah，2012，Testimony for Hearing on Profit Shifting U.S.Senate Permanent Subcommittee on Investigations.［2012－11－10］.http://www.hsgac.senate.gov/download/?id=1994ec8e－0453－4a92－9fc9－e0f1b633c00c.。但是美國面臨的財政壓力，使其短期內降低稅率的能力非常受限。這也使美國CFC規(guī)則的實效受到挑戰(zhàn)。

五、小結

經濟全球化下，反避稅工作給各國稅務機關帶來的主要挑戰(zhàn)在于，企業(yè)可以選擇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經營，而一國的稅務機關的稅收管轄區(qū)域則以其領土為界。這使納稅人的避稅環(huán)境日益寬松，從而為各國反避稅工作帶來巨大的挑戰(zhàn)。納稅人的避稅行為和各國政府的反避稅立法成為一種常態(tài)化的博弈。而分享發(fā)達國家在這方面的良好立法經驗，有助于我國反避稅立法的完善。這也是本文的研究目的之所在。

美國由于跨國公司部門最大，涉外投資也較多，受到該避稅手段的沖擊也最大。所以美國率先制定了CFC規(guī)則這個具體的反避稅制度。美國CFC規(guī)則對很多國家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比如德國、加拿大、日本、法國、英國等國，都是在美國立法之后開始的CFC規(guī)則立法。盡管各國CFC稅制采用的立法模式不盡相同、寬嚴不一，但都不同程度地借鑒或參照了美國CFC稅制。

由于遞延納稅本身對于納稅人和國家來說都具有一定的價值，因此，國家對這種避稅手段實際上有時是持“縱容”態(tài)度的。但是近年來，隨著各種其他反避稅立法的日益完善，美國跨國納稅人日益頻繁采用這種手段進行避稅，對美國財政產生的沖擊力也日益增大，使美國政府所面臨的巨大財政壓力雪上加霜，因此，CFC規(guī)則在美國反避稅法律體系中地位高漲，規(guī)則日趨嚴厲。

由于避稅和反避稅是一個動態(tài)的博弈過程，因此，無論多么完美的立法，都不可能完全實現(xiàn)政策制定者的目標。雖然在每一個采用受控外國公司措施的國家，均尋求防止避稅和不干涉居民公司在外國市場中和他國居民的競爭能力兩個政策目標的平衡，但是，沒有國家能完全取消因利用受控外國公司而使取得的收入延遲實現(xiàn)的好處[59]Brian J.Arnold，Michael J.McIntyre.國際稅收基礎［M］.國家稅務總局國際稅務司張智勇等譯.北京:中國稅務出版社，2005.145.。尤其對于美國來說，既要保持和提高本國企業(yè)的國際競爭力，還需要征收更多的收入以彌補財政赤字，同時達到這么多目的具有極大的難度。這也為CFC規(guī)則的實效打了折扣。因此，美國CFC規(guī)則也面臨一定的困境。

我國CFC規(guī)則處于起步階段，因此，我們應當積極吸收美國CFC規(guī)則中的合理因素，為我所用。但需要牢記兩點:第一，中美兩國國情不同，美國長期以來就是資本輸出大國，而我國的資本輸出剛剛開始，主要還是處于資本輸入國的地位。這也決定了我國在借鑒美國經驗時，必須立足中國國情。第二，美國反避稅規(guī)則與美國經濟和財政需求緊密相關，而這兩個因素都是動態(tài)的，所以美國反避稅立法的發(fā)展也會隨之變化，并且必然會對其他國家的稅制和投資產生影響，需要我們予以追蹤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