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薦
一般認為,詞典編纂技術(shù)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日臻成熟。但是這種漸趨成熟的過程并非自然而然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社會的要求和需求、詞典編者對詞典編纂技術(shù)的艱難探索和刻苦鉆研是詞典編纂技術(shù)進步的原動力。一部詞典,出版數(shù)十年,修訂若干次,對照新版本與初版本,新版本往往較之初版本不僅詞量大增,而且面貌丕變。這前后兩者的不同所反映出的正是編纂方法的差異,而各位詞典人在各自所處時代編纂理念的區(qū)別,亦可看出他們不同編輯思想的發(fā)展軌跡。商務(wù)印書館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漢》)從1960年出版“試印本”到2012年出版第6版,前后歷時50余載,詞典編者換了幾代,編纂理念自然也與時俱進地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其實,《現(xiàn)漢》編纂技術(shù)上的這種進步,在“試印本”出版僅僅5年后,于1965年出版的“試用本”中即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在對待領(lǐng)頭字詞的處理方式上,“試用本”比之先其5年出版的“試印本”有較大的不同,“試用本”與其后出版的各個版本相比則沒有根本的區(qū)別。對此進行深入的研究,可使我們對《現(xiàn)漢》人編輯理念的進步和《現(xiàn)漢》編纂技術(shù)的更新略窺一豹。
《現(xiàn)漢》各個版本都收錄了為數(shù)可觀的外來詞語,其中有很多是全外來詞,也有不少是半外來詞。“試印本”在收立外來詞的方式上與其他版本有所不同,那就是在所收外來詞詞目的首字上加標星號,以表明其舶來的身份,例如“歐*姆、坦*克、海*洛因、派*力司”。對此做法,“試印本”凡例之三“條目”中有如下解題的話:“……加星號(*)的,表示這個字是表音字(全條是譯音詞)。”“全條是譯音詞”這一表述是否意味著整個詞是全外來詞?不得而知。其實,不僅是全外來詞的首字上在“試印本”中被加標上了星號,半外來詞的首字上也被加標上了星號,如“納*西族、塔*斯社、斯*拉夫人、歐*羅巴人種”。再進一步看,一些諧譯詞,只要詞首所用漢字是棄義字,就也被加標上了星號,如“敖*包”[1]。加標這樣一種符號,對于詞典使用者辨識該詞的全部或部分語音形式是舶來的而非本土的,無疑是很有助益的。
但是,“試印本”并未為其所收的全部外來成分加標星號。有些外來成分加標星號,有些外來成分卻又不標星號,標準并不一致。
首先,單音節(jié)詞的外來成分一般都不加標星號,例如“噸、氨、米2、瓦2”。但是,以“噸、氨、米2、瓦2”等為結(jié)構(gòu)成分構(gòu)成的多音節(jié)的半外來詞,有的不加標星號,例如“噸公里、噸海里、噸位”、“氨基、氨氣、氨水、氨基酸”、“米波、米突、米制”,有的卻又加標星號,例如“瓦*特小時計”??梢姌藴什⒉唤y(tǒng)一。其次,一些多音節(jié)的外來成分做字條出現(xiàn)時,也未加標星號,例如“葡萄”?!捌咸选辈坏鳛樽诸^出現(xiàn)時不加星號,作為詞干出現(xiàn)在其他詞中,同樣也不加標星號,如“葡萄干、葡萄灰、葡萄酒、葡萄球菌、葡萄胎、葡萄糖、葡萄紫”[2]。是否因為漢語古代從西域諸語言引進的外來成分和近現(xiàn)代由中國少數(shù)民族語言引進的外來成分早已漢化,就都不再加標星號呢?似乎也不盡然,字條“菩薩、氆氌、駱駝、袈裟”等未加標星號,而字條“南*無、噶*倫、可*汗、哈*達”卻又加標星號,標準似乎也不一致。不過,比較而言,古代進入漢語的西域語言成分遠不如近現(xiàn)代從西方進入漢語的成分更容易被“試印本”視為舶來成分,很有意思的一個例子是字條“塔”。其釋義部分說明它譯自梵語,其下引出的詞條是“塔夫綢、塔虎脫—哈特萊法案、塔灰、塔吉克族、塔輪、塔斯社、塔塔爾族”七個,其中“塔*夫綢、塔*虎脫—哈特萊法案、塔*吉克族、塔*斯社、塔*塔爾族”五個詞目的領(lǐng)頭字“塔”都被加標星號,那是因為它們都譯自西語,而“塔灰、塔輪”兩個詞目的領(lǐng)頭字卻未加標星號。“塔灰”的領(lǐng)頭字“塔”是否舶來品不敢遽斷,“塔輪”的領(lǐng)頭字“塔”就是字頭“塔”,來自梵語,應(yīng)無疑義,但是“塔輪”的“塔”也未加標星號。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近現(xiàn)代從西方語言借入漢語的外來成分都被加標了星號,例如“咖*喱”加標了星號,“嗶嘰”就未加標星號。“嗶嘰”等外來成分,用以表示其外來身份的方法不是加標星號,而是“試用本”開始后的各版本中廣為使用的在釋義末尾以“[]”注明該外來成分之源的方法。這樣不同的做法同現(xiàn)于“試印本”中,其理由為何,“試印本”也未予說明。其三,同類型的詞目,有的加標星號,如“怒*族、瑤*族、崩*龍族、鄂*倫春族”,有的卻又不加標星號,如“羌族、傣族、侗族、仡佬族”,[3]原因何在,也不得而知。第四,一些字條加標星號,但是以該字條做構(gòu)件的詞目有的卻不再加標星號。例如:字條“啤*酒”加標星號,其所引出的詞目“啤酒花”卻又不加標星號;字條“咖*啡”加標星號,其所引出的詞目“咖啡堿”卻又不加標星號。出現(xiàn)上述這些情況的原因是什么,“試印本”也未予解釋。
星號,無一例外地都加標在一個外來成分領(lǐng)頭字的右肩上。這又引發(fā)了如下一些問題:第一,如果這個外來成分是個雙音節(jié)的半外來詞,領(lǐng)頭字是譯自外語的成分,后一字是漢語本有的,那么這個星號加標在領(lǐng)頭字的右肩上是可以的,不會使人產(chǎn)生疑惑,例如“卡*片”;但是漢語中為數(shù)眾多的外來成分是雙音節(jié)的全外來詞或超過雙音節(jié)的半外來詞、全外來詞,此時星號加標在領(lǐng)頭字的右肩,就易使人誤以為外來成分僅僅是那個領(lǐng)頭字,或者不大容易弄清楚那個外來成分是由幾個字構(gòu)成的,如“蘇*打、瓦*特、喬*其紗、尼*格羅人種、匹*拉米洞、普*魯卡因”。第二,如果一個半外來詞的前半部分為本土成分,后半部分為外來成分,如“打的、南歐、西德、東南歐”,又該如何加標星號呢?從“試印本”的情況看,它所采取的是不加標星號的辦法。同是外來成分,詞首為外來成分的加標星號,詞末為外來成分則不加標星號,標準不一,厚此薄彼,令人費解。第三,漢字文化圈中的其他一些國家創(chuàng)造的漢字,本也應(yīng)視為不折不扣的舶來品,但是“試印本”卻都未如“蘇*打、瓦*特”等外來成分那樣處理。如“腺體”的“腺”,是日本人造的日本“國字”,后來被借進漢語,理所當然是外來字,但是“試印本”中未加標星號。第四,漢字文化圈中的其他一些國家用漢字所造的漢字詞,被引進漢語也應(yīng)算作漢語外來成分,但“試印本”也不加標星號,例如來自日語的“干部、俱樂部”。
據(jù)我們分析,“試印本”中一些外來成分的領(lǐng)頭字之所以加標星號,是為了與出現(xiàn)于其他詞語中的一些領(lǐng)頭的同形字區(qū)別開來。如果不加標星號且不會與其他同形字混淆而引起誤解時,則不加標星號,反之,則加標。這一推測,似乎能夠為多數(shù)情況所驗證,但卻無法說明下面例外的情形,如:字條“卡(kǎ)”所引出的“卡*巴胂、卡*賓槍、卡*車、卡*尺、卡*介苗、卡*路里、卡*片、卡*普隆、卡*其、卡*鉗、卡*他、卡*特爾、卡*通”等13個詞目,每個詞目的首字都是外來成分,也并不存在與他字同形易混的問題,但是這13個詞的首字的右肩上都被加標上了星號!
為外來成分加標星號的這一做法,商務(wù)印書館1937年出版的《國語辭典》沒有,1965年出版的《現(xiàn)漢》“試用本”中即被取消了,取消的理由,“試用本”也未予說明。我們以為,《現(xiàn)漢》“試印本”為外來成分加標星號,雖難稱完善,但其思路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倘將外來成分涂以另外的顏色,以與本族語成分區(qū)別開來,這一做法還是可以考慮保留的,比照“試用本”以及之后的各版本在釋義末尾以“[]”表示外來成分之源的方法,它是有著節(jié)省篇幅的所長的。
以同形字構(gòu)成不同的詞,此詞與彼詞,詞內(nèi)的字(語素)形同實異。為區(qū)別之,《現(xiàn)漢》“試印本”凡例之三“條目”中有這樣的話:“如領(lǐng)頭字是分成幾條的,后面的合成詞、詞組、成語仍按拼音次序統(tǒng)一排列,以便檢查,但在各條的第一個字右肩加標數(shù)碼,表示屬于哪個語匯組;不標的屬于第一組。標2的屬于第二組,標3的屬于第三組,其余類推。標0(零)的表示這一條的第一字跟領(lǐng)頭字各條都沒有意義上的聯(lián)系(或從現(xiàn)代語上看不出來)?!崩纭霸囉”尽笔樟恕皫汀保肿鳌皫?”“幫2”“幫3”三個字條。下轄的詞語,比如“幫子”被標作“幫2子”,表示這個詞里的“幫”是字頭“幫2”,“幫派”被標作“幫3派”,表示這個詞里的“幫”是字頭“幫3”,而“幫腔”的“幫”未做任何標注,表示這個詞里的“幫”是字頭“幫1”;“奧援”被標作“奧0援”,表示這里的“奧”的意義跟字頭“奧”的意義沒有聯(lián)系,或者“從現(xiàn)代語上看不出來”。
但是做這樣的標記,“試印本”在處理的標準上并不十分一致,也存在一些問題。例如詞目“俳句”被標為“俳0句”,表示“俳句”的“俳”與字條“俳”沒有意義上的聯(lián)系或“從現(xiàn)代語上看不出來”,但是字條“俳”未做任何釋義,只出“見下條”三字。詞目“俳優(yōu)”未加標任何符號,按照“試印本”凡例中的說法,屬于“第一組”,但是“見下條”三字并未為字條分出組別來,這又該如何理解?給詞目首字的同形字加標這樣的標記,確有讓人難以把握的一面,同時也未能徹底解決全部的問題。就以“幫”字為例,它被分作三個同形字,但每一個同形字又都是有著多個義項的多義字:“幫1”有兩個義項,“幫2”也有兩個義項,“幫3”更有三個義項。以在詞首字的右肩加標數(shù)碼的辦法并不能解決多義字頭的義項問題。此外,還有一個難以解決的矛盾,那就是領(lǐng)頭字與多項標注如何處理的問題。如上文列出的“苗族”例,它在“試印本”中之所以被標記成“苗0族”,或許是因為“試印本”的編者認為這里的“苗”與字頭“苗”沒有意義上的聯(lián)系或者“從現(xiàn)代語上看不出來”。然而,“苗族”也是一個半外來詞,按理應(yīng)該與“怒*族”一樣被標記成“苗*族”的,卻標記成了“苗0族”。之所以如此,是“試印本”的編者不明了“苗族”的“苗”為非漢語的成分?我們寧可相信“試印本”的編者只是因為領(lǐng)頭字的右肩只能加標一個符號,不得不在“0”“*”之中選擇其一加標罷了。我們這樣的推斷是有理由的,因為一個字要標注的話,可以或需要加上多項標注的字,絕非少數(shù)。
這一為不同詞中的同形字加注標記的做法,到“試用本”被取消了,其理由詞典也未予說明。
當然,“試印本”對領(lǐng)頭字字形的這一處理方法,對我們也有啟發(fā),那就是如何處理同音的繁簡體字的問題。例如今天的“后”,一簡化自表示前后的“後”,一徑來自后妃的“后”。但是現(xiàn)代詞典用“后”構(gòu)詞時,無法使讀者知曉“后妃、后宮”的“后”就是簡化前的“后”,而“后輩、后塵、后盾、后漢”等的“后”卻是簡化前的“後”。明曉此點,可能會有助于讀者加強對詞義的理解,也有助于分辨簡化漢字工作完成后出現(xiàn)的一些詞所用的字究系哪一個(例如“游走”究竟是“游走”還是“遊走”)。如果我們將“試印本”對同形字做標記的方法吸收過來,對繁簡體字進行標記,可能會有利于進一步完善詞典的功能,大有益于讀者。類似的例子不少,如“丑陋”的“丑”(簡化前作“醜”)與“丑角”“丑時”的“丑”,“注釋”的“注”(簡化前作“註”)與“注意”的“注”,“面粉”的“面”(簡化前作“#”)與“面容”的“面”,“范圍”的“范”(簡化前作“範”)與“范蠡”的“范”,如果我們?yōu)橐院喕謽?gòu)成的詞的首字做出標記,比如將“丑陋”標記做“丑1陋”,“丑角”標記做“丑2角”,“丑時”標記做“丑3時”,“注釋”和“注意”,“面粉”和“面容”,“范圍”和“范蠡”等也做出類似的標記,對讀者正確理解詞義、正確使用漢字或許會很有助益。
對字頭、詞目,《現(xiàn)漢》“試印本”有其獨特的處理方式,與之前的《國語辭典》、之后的《現(xiàn)漢》“試用本”以及其他版本是不同的?!秶Z辭典》的處理方式是:字頭不置于【】內(nèi),詞目才置于【】內(nèi)。自《現(xiàn)漢》“試用本”開始的各版本對字頭、詞目的處理方式與《國語辭典》一致。也就是說,獨獨《現(xiàn)漢》“試印本”標新立異,無論是字頭還是詞目均置于【】內(nèi),區(qū)別僅僅在于作為字頭的【】和作為詞目的【】,所用字號不同,字頭的字號大,詞目的字號小。全部的條目均置于【】內(nèi),確可使條目醒目,也不致使條目與非條目混淆。但是,從條目的角度看,字頭獨出,而且是以大號字列出,緊隨其后的往往不是漢字(其后如果有標示異體字的漢字,也是置于圓括號內(nèi)),而是漢語拼音或注音字母,因此字頭與其他漢字混淆的可能性很小。容易招致混淆的是由若干漢字組成的單位——詞目,而不是一般以單字獨出的單位——字頭。字頭既然不會與其他文字形式混淆,再將其置于【】內(nèi),不但不會達至醒目的目的,反而會造成混淆,讓人分辨不清字頭和詞目。
將字頭與詞目統(tǒng)統(tǒng)置于【】內(nèi),可能會造成字頭、詞目混淆難辨的情況。這并非危言聳聽,在“試印本”里,并非僅僅是字被置于大字號的【】內(nèi)成為字頭,一些詞也被置于大字號的【】內(nèi)。或者說,被置于大字號的【】內(nèi)的多數(shù)是字,但也有一些是詞。“試印本”中一些單純詞的多音節(jié)成分,也被拿來用作“字頭”,例如“咿呀、瓔珞、喁喁、傴僂”。除此而外,一些非單純詞的多音節(jié)成分,也被拿來用作“字頭”,例如“爸爸、擺子、薩滿教、薩噶達娃節(jié)”也被置于大字號的【】內(nèi)成為字頭,只要其下不再有以其為詞根構(gòu)成的詞的情況存在。這種事實上的字頭、詞目混淆的做法,就造成了更為奇怪的現(xiàn)象:“?!笔亲鳛樽诸^列出的,其下還有一個“?;蕖保彩亲鳛樽诸^列出的,但字頭“?;蕖鳖I(lǐng)起的詞目卻是“悖謬、悖入、悖出”;“漠”是字頭,引出詞目“漠然、漠視”,但是“漠漠”卻又作字頭列出;“荏”是字頭,“荏苒”仍是字頭;“依”是字頭,“依稀”也是字頭;“猶”是字頭,“猶豫”也是字頭;“蚩”作字頭,“蚩蚩蠅”也作字頭。
讓整個多音單純詞充當字頭,這在“試印本”里不在少數(shù)?!霸囉”尽狈怖皸l目”4中有如下的話:“多音單詞也可以作領(lǐng)頭字,如【蝴蝶】領(lǐng)‘蝴蝶花’、‘蝴蝶結(jié)’。用多音單詞第一字構(gòu)成的條目,排在多音單詞后,如【螳螂】領(lǐng)‘螳臂當車’?!薄霸囉”尽庇械亩嘁魡渭冊~只是作為一個孤零零的字頭存在,并不領(lǐng)起任何詞目,如“繾綣、蜣螂、薔薇、憔悴、骎骎、蜻蛉、蜻蜓、犰狳、氍毹、魍魎”。這有一定道理,因為既然上列詞都僅僅是一個孤零零的存在,再在它們之上為其設(shè)立一個字頭,殊無必要。需要考慮的只是,“繾綣”等是作為字頭出現(xiàn)合適還是作為詞目出現(xiàn)合適?!霸囉”尽敝幸恍﹩我艄?jié)字頭領(lǐng)起詞目是可以理解的,例如字頭“笤”,只領(lǐng)起詞目“笤帚”,字頭“菟”只領(lǐng)起詞目“菟絲子”,字頭“蕹”只領(lǐng)起詞目“蕹菜”,字頭“齆”只領(lǐng)起詞目“齆鼻”?!霸囉”尽币恍┒嘁艄?jié)“字頭”領(lǐng)起詞目也不難理解,例如字頭“珊瑚”領(lǐng)起詞目“珊瑚蟲、珊瑚島、珊瑚礁”。但是“試印本”對另外一些字頭、詞目的處理方式卻令人難以理解,例如字頭“射”領(lǐng)起詞目“射程、射電天文學(xué)、射電望遠鏡、射擊、射獵、射門、射手、射線、射影”,但又獨立一個字頭“射干”于“射程”諸詞目之外;字頭“堂”領(lǐng)起詞目“堂房、堂倌、堂會、堂客、堂上、堂屋”,但又在“堂房”諸詞目之外獨立出“堂皇、堂堂”兩個字頭;“區(qū)”立為字頭,領(lǐng)起“區(qū)別、區(qū)分、區(qū)劃、區(qū)域、區(qū)域規(guī)劃”諸詞目,但“區(qū)區(qū)”又立為字頭,不領(lǐng)起任何詞目;“蹺”立為字頭,領(lǐng)起“蹺工、蹺蹺板”諸詞目,“蹺蹊”又被立為字頭,卻無被領(lǐng)起的詞目;“切”立為字頭,領(lǐng)起“切齒、切當、切膚之痛、切合”等11個詞目,“切末”又被立為字頭,卻無被領(lǐng)起的詞目;“菠”立為字頭,領(lǐng)起詞目“菠菜”,緊隨其后“菠蘿”又被立為字頭,領(lǐng)起詞目“菠蘿蜜”。更令人費解的是,“試印本”為“菩薩”立字頭,但“菩薩”所領(lǐng)起的詞目卻是“菩提樹”。
我們上文中的“可以理解”“難以理解”,是因受《現(xiàn)漢》“試用本”之后各版本影響而形成的習(xí)慣性認知所得出的結(jié)論?!翱梢岳斫狻?,并非一定合理;“難以理解”,未必就不合理。以字頭“笤、菟、蕹、齆”為例,它們各只領(lǐng)起一個詞目“笤帚、菟絲子、蕹菜、齆鼻”,這種字頭、詞目的分立究竟有多大意義和價值,實在值得研究,它們或可像“繾綣、蜣螂、薔薇、憔悴”一樣干脆直接立為字頭,不需將詞目的首字提取出來另立一個單字字頭了。聯(lián)綿詞舊稱聯(lián)綿字,這表明在古人心目中,它們因連綴成義而不能分釋,與單字無異。既如此,“繾綣、蜣螂、薔薇、憔悴”等立為字頭,并無任何不妥。明乎此,“射干”于“射程”諸詞目之外另立為字頭,“蹺蹊”在字頭“蹺”領(lǐng)起“蹺工、蹺蹺板”諸詞目之后又被立為字頭,就不足為怪了。
以上我們談到的對字頭、詞目的處理方式,僅見于《現(xiàn)漢》“試印本”?!霸囉”尽敝暗摹秶Z辭典》沒有此種處理方式,表明“試印本”獨辟蹊徑的探索精神;“試印本”之后的各個版本以及其他辭書無此種處理方式,表明《現(xiàn)漢》勤于反省、勇于糾錯的精神。然而,我們不能僅簡單地做出上述認識后即止,而應(yīng)將思考引向深入:為何《現(xiàn)漢》“試印本”會有那些獨特的思考和嘗試?那些獨特的處理方式是不是一無可取?有無可借鑒之處?《現(xiàn)漢》是個系列性產(chǎn)品,其生命已存在、綿延了半個多世紀,1960年的“試印本”正是整個《現(xiàn)漢》的基礎(chǔ),1965年“試用本”之后的諸個版本,又無一不是充分汲取了“試印本”的養(yǎng)分,在其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因此,毫不夸張地說,《現(xiàn)漢》“試印本”對字條、詞目獨特的處理方式,不僅對《現(xiàn)漢》未來進一步的修訂有著重大的參考價值,對于我們今天各類語文辭書的編纂也具有較大的借鑒意義。認真對待前人留給我們的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去蕪存菁,發(fā)揚光大,這對我們詞典編纂技術(shù)的大踏步前進,對我們早日實現(xiàn)詞典強國夢,可能會很有裨益。
附 注
[1]諧譯詞被加標星號的問題比較復(fù)雜,如是雙字格的諧譯詞,沒有前字表音后字表意區(qū)別的,就不加標星號,例如“引得”的領(lǐng)頭字“引”“繃帶”的領(lǐng)頭字“繃”的右肩均未加標星號,而超過雙字格的諧譯詞,有的也不加標星號,例如“愛美的”,有的卻又加標星號,例如“蓋*世太?!?。
[2]但是“葡萄胎”一詞,卻標為“葡萄*胎”,而“葡萄干、葡萄灰、葡萄酒、葡萄球菌、葡萄糖、葡萄紫”卻又未如此標示,理由為何,不得而知。
[3]更耐人尋味的是“苗族”的“苗”的右肩上加標的是0,成為“苗0族”,這樣一來以“族名+族”構(gòu)成的同類型的詞就有了三種不同的標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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