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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亞視域中的“漢文學”

        2013-03-27 14:32:32
        東方論壇 2013年5期

        王 勇

        (浙江工商大學 東亞文化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28)

        東亞視域中的“漢文學”

        王 勇

        (浙江工商大學 東亞文化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28)

        “漢文學”為“漢文典籍之學”,尤其指中國典籍傳播區(qū)域的域外漢文典籍。以閱讀域外人士創(chuàng)作的漢文遺產(chǎn),探尋其中國因素,考察其民族特色,并從中發(fā)掘裨益于國學研究及文化交流史研究的資料。對域外漢文典籍的研究,主要分為三個層次,其一、中國文化在域外的傳播;其二、中國文化對域外文化的影響;其三、中國文化激發(fā)域外文化的創(chuàng)新。

        東亞文化圈;文化交流史;漢學;漢文學

        一、中國的“漢文學”

        (一)魯迅與“漢文學”

        魯迅在國內(nèi)學者中較早使用“漢文學”概念,《魯迅全集》第九卷收入《漢文學史綱要》(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該書篇目如下:

        第一篇 自文字至文章

        第二篇 《書》與《詩》

        第三篇 老莊

        第四篇 屈原及宋玉

        第五篇 李斯

        第六篇 漢宮之楚聲

        第七篇 賈誼與晁錯

        第八篇 藩國之文術

        第九篇 武帝時文術之盛

        第十篇 司馬相如與司馬遷

        附 錄 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

        《魯迅全集》在該書卷首附有編者說明:“本書系魯迅1926年在廈門大學擔任中國文學史課程時編寫的講義,題為《中國文學史略》;次年在廣州中山大學講授同一課程時又曾使用,改題《古代漢文學史綱要》。在作者生前未正式出版,1938年編入《魯迅全集》時改用此名?!?/p>

        1938年主持《魯迅全集》編務的鄭振鐸、許廣平等,將該書定名為“漢文學史綱要”,也并非完全無據(jù)。1926年魯迅在廈門大學油印講義的第四至第十篇的中縫,寫有“漢文學史綱要”。

        歸納起來說,魯迅將廈大的講義正式定名為“中國文學史綱要”,將中大的講義正式定名為“古代漢文學史綱要”,而在廈大講義中縫簡稱之為“漢文學史綱要”。

        這部著作一書三名,已經(jīng)讓人糾結(jié);而書名中的“漢”字,更招致多種猜測——“漢代”?“漢民族”?“中國”?“漢字”?

        從該書正文10篇、附錄1篇的名目來看,內(nèi)容多涉及漢代文學。在此意義上看,魯迅所說的“漢文學”,或等同于“漢代+文學”。

        這種說法看似順理成章,其實還存疑竇。約半個世紀后,這個書名終于引出一段公案。

        (二)一段公案

        20世紀80年代初,魯歌多次撰文質(zhì)疑《漢文學史綱要》書名,認定此書名系后人誤解“魯迅的原意”,鑒于“這一謬誤己流傳了四十五年之久,蔓延到全世界,問題相當嚴重”。故呼吁“亟須糾正”。作者如此判斷的依據(jù)如下:

        “古代”指從原始社會到漢,“漢”即漢代。該書《古代漢文學史綱要》共有十篇,《第一篇 自文字至文章》,《第二篇 〈書〉與〈詩〉》,《第三篇 老莊》,《第四篇屈原及宋玉》,《第五篇 李斯》,內(nèi)容是從“原始之民”到秦的李斯的文學史略,這些都是漢代以前的事,故魯迅用“古代”二字概括之。從第六篇至第十篇(即從《漢宮之楚聲》至《司馬相如與司馬遷》),才是漢代文學史內(nèi)容,魯迅用“漢”字來概括。因而魯迅自定的題目《古代漢文學史綱要》是切合這十篇的內(nèi)容的。1938年版《魯迅全集》去掉了魯迅自寫的“古代”二字,把題目改為《漢文學史綱要》,便不能包括前五篇的內(nèi)容,造成了題不對文的謬誤。現(xiàn)在應從速恢復魯迅自定的題目,不應使謬誤繼續(xù)流傳下去了![1]

        作者強調(diào)“魯迅原書名是《古代漢文學史綱要》,‘古代’兩字有特定含義,指從原始社會到漢代以前,……‘漢’即漢代”,即把“古代”理解為秦代以前,把“漢”解釋為漢代。

        這篇文章有點意氣用事,事后冷靜下來再做斟酌,作者發(fā)現(xiàn)了問題,尤其對“漢”的詮釋有誤,于是又撰文加以修正:

        這里的“漢”,顯然是漢民族之意,而不是漢代之意,因為屈原及宋玉不是漢朝人。所謂《漢文學史綱要》,即用漢民族的文字寫成的文學作品的歷史綱要。[2]

        魯歌在《對1981年〈魯迅全集〉的若干??敝芬晃闹?,對此問題再次予以澄清:

        我在《對1981年出版的〈魯迅全集〉的若干校勘》一文中曾指出《漢文學史綱要》書名有誤,應改為由魯迅親定的《古代漢文學史綱要》。但我在該文中提出這里的“古代”二字指“從原始社會到漢代以前”,“漢”即漢代,是不夠正確的。這里的“漢”不是漢代之意,而是漢民族之意。魯迅在廈門大學任教時,有寫《中國文學史略》的計劃。此《中國文學史略》,實際上即《漢文學史綱要》,即中國作家用漢文所寫的文學作品的歷史綱要。[3]

        歸納魯歌的3篇文章,最初將“漢文學”解讀為“漢代+文學”,后兩文對此做了重大修正,認為“漢”指漢民族,“漢文學”應該解釋為“漢族+文學”。

        魯歌對《漢文學史綱要》的書名提出質(zhì)疑,其勇氣和慧眼值得尊重,但主要論點朝三暮四,論據(jù)也存在明顯的瑕疵,如“古代”解釋為“從原始社會到漢代以前”,又說“指的是從上古到漢末”(《為〈古代漢文學史綱要〉正名》),自相矛盾不說,這種“特殊”的詮釋,既不符魯迅的用詞風格,也有違約定俗成的斷代習慣。

        顧農(nóng)最先發(fā)難,他于1986年發(fā)表《〈漢文學史綱要〉書名辨》(《江漢論壇》,1986年第12期),1999年又發(fā)表《〈漢文學史綱要〉書名問題》(《出版廣角》,1999年第11期),批駁魯歌的觀點,為《漢文學史綱要》正名,其根據(jù)是:

        (1)書名經(jīng)許廣平審定;

        (2)該書名已約定俗成;

        (3)“古代”概念寬泛,包含“漢代”。

        1987年,康文發(fā)表《〈漢文學史綱要〉書名應改正》(《魯迅研究動態(tài)》,1987年第8期),認為《古代漢文學史綱要》刪去“古代”后,“書名令人迷惑不解”:

        “漢文學”若作“漢代”講,那么書中還講到先秦、秦代了,若作“漢族”講,也不能只講到漢代啊?

        康文指出誤改書名之責或在主事《魯迅全集》編務的鄭振鐸,證據(jù)是鄭振鐸1985年發(fā)表的《中國文學史的分期問題》中的下面一段話:

        魯迅先生編的《漢文學史》雖然只寫了古代到西漢的一部分,卻是杰出的。首先,他是第一個在文學史上關懷到國內(nèi)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發(fā)展的。他沒有象所有以前寫中國文學史的人那樣,把漢語文學的發(fā)展史稱為“中國文學史”。在“漢文學史”這個名稱上,就知道這是一個“劃時代”的著作。

        鄭振鐸這段話的意思,說“漢”限定于漢民族,表示魯迅對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關注。然而,我們知道魯迅不諳少數(shù)民族語言,在他的著述中也從未表述過這層意思。

        遺憾的是,康文雖然提供了鄭振鐸這條重要線索,也對鄭振鐸的觀點做了批駁,但他主張恢復《古代漢文學史綱要》的書名,卻對爭議焦點的“古代”、“漢”沒有做出明確的交代。

        (三)魯迅的本意

        這部書原是魯迅的講義,1926年下半年他在廈門大學開設中國文學史課程,所編講義定名為《中國文學史略》;1927年在中山大學再次開設此課,講義更名為《古代漢文學史綱要》;1938年編纂《魯迅全集》時,編者更名為《漢文學史綱要》,目前學界均沿襲這一名稱。

        如前所述,魯迅在廈門大學開設的課程是“中國文學史略”,他于1926年9月14日致許廣平信中說,自己在廈門大學擔任的課程之一“是中國文學史,須編講義?!疫€想認真一點,編成一本較好的文學史”。同年9月25日致許廣平信中說:“如果再沒有什么麻煩事,我想開手編《中國文學史略》了?!?月28日給許廣平的信中寫道:“從昨天起,已開手編中國文學史講義,今天編好了第一章?!?928年2月24日致臺靜農(nóng)信中說:“《中國文學史略》,大概未必編的了,也說不出大綱來?!?/p>

        那么1927年赴中山大學任教時,情況又如何呢?據(jù)1927年3月印行的《國立中山大學開學紀念冊》,魯迅所開的這一課程的名目是“中國文學史(上古至隋)三時”,即課程名稱是“中國文學史”,斷代為“上古至隋”,課時為每周3小時。由此推斷,“漢文學”之“漢”,等同于“中國”,絕沒有“漢代”的意思,也不局限于“漢民族”。魯迅在講義上添加“古代”兩字,意即限于“上古至隋”。

        根據(jù)上面列舉的各種資料,我們可以對魯迅所用“漢文學”一詞的來龍去脈,做一番梳理:

        (1)這份講義1926年最初起名《中國文學史略》,似有與《中國小說史略》匹配的意思(《魯迅全集》第九卷為《中國小說史略》與《漢文學史綱要》合集),即從小說而推廣至整個文學領域;

        (2)1927年改為《古代漢文學史綱要》,似乎大大縮小了范圍,限定于“古代”,改名后的“漢文學”,應該理解為“中國文學”,不然既已明確“漢代”,再限定古代,豈非屋上架屋?作為證據(jù),1926年在廈門大學的講義原稿,分篇陸續(xù)刻印,書名刻于每頁中縫,前三篇為“中國文學史略”(或簡稱“文學史”),第四至第十篇均為“漢文學史綱要”,則“中國”與“漢”同義甚明;

        (3)魯迅的原意似乎是講授“中國文學通史”(或稱“漢文學通史”),但第二次講授時因故改變主意,聚焦于古代文學史,故稱“古代漢文學史綱要”,而絕非只講“漢代文學史”,證據(jù)是正文10篇中的前5篇為秦以前部分,附錄則延伸至魏晉時代;

        1936年魯迅去世后,1938年由魯迅先生紀念委員會編輯《魯迅全集》20卷,將書名擅改為“漢文學史綱要”有失穩(wěn)妥,容易招致誤解。

        二是求解器求解過程:對內(nèi)流體模型所劃分的網(wǎng)格上所有含有單一變量的方程進行求解,直到獲得該方程的解,另一個參數(shù)方程的求解需通過循環(huán)這一過程,該方程(相互耦合的非線性控制方程)可進行多次迭代求解,當所求解的方程組收斂,該求解過程結(jié)束。

        這個“漢”字,近人、今人均不解,顯然在中國語境中難理頭緒。竊以為魯迅以“漢文學”指稱“中國文學”,有可能受到日本學界用詞的影響。

        (四)周作人與“漢文學”

        中國語境中,“漢”大凡指漢代或漢族,“漢字”“漢詩”如是,“漢籍”“漢人”亦同。以“漢”指稱中國,起自近代,源頭則在海外。至于魯迅所賦予“漢”的含義,疑來自留日經(jīng)歷,茲以周作人為佐證。

        眾所周知,周作人浸淫日本文化遠比其兄周樹人(魯迅)要深,在他的作品中能夠看到諸多日本因素的深刻痕跡。

        周作人自編文集《藥堂雜文》(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收錄《漢文學的傳統(tǒng)》一文,作者開篇即談到“漢文學”的定義:

        這里所謂漢文學,平常說起來就是中國文學,但是我覺得用在這里中國文學未免意思太廣闊,所以改用這個名稱。中國文學應該包含中國人所有各樣文學活動,而漢文學則限于用漢文所寫的,這是我所想定的區(qū)別,雖然外國人的著作不算在內(nèi)。

        周作人認為“中國文學”概念寬泛,而“漢文學”限定于漢文作品,但不包括域外人士的漢文著述。這里的“漢”,顯然與“漢代”沒有干系。他接著寫道:

        中國人固以漢族為大宗,但其中也不少南蠻北狄的分子,此外又有滿蒙回各族,而加在中國人這團體里,用漢文寫作,便自然融合在一個大潮流之中,此即是漢文學之傳統(tǒng),至今沒有什么變動。

        有關以漢字為載體的文化形態(tài),周作人歸納為“漢文學里的思想我相信是一種儒家的人文主義(Humanism)”,并進一步詮釋說:

        我說漢文學的傳統(tǒng)中的思想,恐怕會被誤會也是那賦得式的理論,所以岔開去講了些閑話,其實我的意思是極平凡的,只想說明漢文學里所有的中國思想是一種常識的,實際的,姑稱之曰人生主義,這實即古來的儒家思想。

        除了《漢文學的傳統(tǒng)》,周作人在《漢文學的前途》(《藥堂雜文》,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中,也涉及到這個問題。他首先指出:

        我意想中的中國文學,無論用白話那一體,總都是用漢字所寫,這就是漢文,所以這樣說,假如不用漢字而用別的拼音法,注音字母也好,羅馬字也好,反正那是別一件東西了,不在我所說的范圍以內(nèi)。因為我覺得用漢字所寫的文字總多少接受著漢文學的傳統(tǒng),這也就是他的特色,若是用拼音字寫下去,與這傳統(tǒng)便有遠離的可能了。

        周作人把漢字與注音字母(參考日本假名創(chuàng)制)、羅馬字區(qū)別開來,認為漢字負載著“漢文學的傳統(tǒng)”:

        我覺得用漢字所寫的文字總多少接受著漢文學的傳統(tǒng)……漢文字的傳統(tǒng)是什么……這就是對于人生的特殊態(tài)度。中國思想向來很注重人事,連道家也如是,儒家尤為明顯,世上所稱中國人的實際主義即是從這里出來的。

        周作人的觀點,大抵可總結(jié)為,漢字承載的“漢文學”,其核心是儒家思想,還包括一些道家的成分。亦即,漢文學形式限于漢字,內(nèi)涵則不限于文學。這在中國的傳統(tǒng)語境中找不出根據(jù),與現(xiàn)時流行的“漢文學”研究更是相去甚遠。

        于是我們就要思考,魯迅與周作人的“漢文學”概念,究竟來自于何處?從這兩人的經(jīng)歷來看,他們留學日本很可能是一個源頭。

        二、日本的“漢文學”

        縱觀中國學術界,在國學領域中很少有人使用“漢文學”的概念,而使用者往往具有域外(尤其是日本)學術背景。因此,有必要厘清這個概念在日本語境中的內(nèi)涵與外延。

        (一)辭書的釋義

        在日本學術界,“漢文學”具有廣義與狹義、內(nèi)向與外向等多種解釋。我們先看日本權威辭書《大辭泉》對“漢文學”的解釋:

        (1)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國的古典文學。分經(jīng)(經(jīng)書)、史(歷史)、子(諸子百家)、集(詩文集)4部。

        (2)用漢文撰寫的文學作品,以及對此進行研究的學問。

        我們倒過來講,第二種釋義是凡漢文作品盡納其中,并不限于中國,這是廣義的;第一種釋義是限于經(jīng)史子集,一般不包括佛教、科技等作品,這是狹義的?;蛘哒f,第一種釋義針對中國,屬于“外向”的;第二種釋義比較模糊,但囊括了日本人的漢文作品,含有“內(nèi)向”的余味。

        相比之下,《日本大百科全書》(小學館)由大曾根章介執(zhí)筆的“漢文學”條,則將其框定為“日本人的漢文作品”。即外延限定為“日本”,屬于“內(nèi)向”的;內(nèi)涵限定為“文學”,屬于“狹義”的。這在日本國文學領域是比較通行的觀點,茲引錄如下:

        日本人創(chuàng)作的漢詩及文學性的漢文。所謂漢文學,無疑是日本人借用中國的語言文字表達日本人思想感情的作品,但同時是在積極崇拜、努力攝取中國文學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文學形態(tài)。因此,作者均關注中國文學的變遷,追隨中國文學的潮流,并不斷加以模仿,不能簡單地判定為我國獨自的文學。借用中國的形式而盛之于日本內(nèi)容,這種雙重性格便是其特色所在。

        (二)岡田正之

        在日本文學界,有一個具有中國學術背景的群體,他們熟諳中國文字、語言、文學乃至哲學思想、歷史文化,其地位舉足輕重,其影響不可小覷。代表人物有岡田正之、豬口篤志、山岸德平等,其中岡田正之的博士學位論文《近江奈良朝的漢文學》,1929年由東洋文庫出版,是日本最早的一部漢文學斷代史。

        1964年,山岸德平、長澤規(guī)矩也在《近江奈良朝的漢文學》基礎上,整理岡田正之遺著編為《日本漢文學史》(吉川弘文館,1964年12月),此書堪稱斯界扛鼎之作。該書卷末附有《日本漢文學史研究資料解說》,茲羅列幾種:

        (1)儒學方面,有《日本宋學史》、《日本程朱學之源流》、《南學史》、《海南朱子學發(fā)達之研究》、《南學讀本》①[清]陳康祺《郎潛紀聞》卷八:“國初孫徵君講學蘇門,號為北學;余姚黃梨洲宗羲,教授其鄉(xiāng),數(shù)往來明越間,開塾講肄,為南學?!钡?;

        (2)史學方面,有《善鄰國寶記》、《異稱日本傳》、《鄰交征書》、《日支交通史》、《日支文化之交流》、《上代日支交通史之研究》、《釋日本紀》、《日本書紀集解》、《日本書紀古訓考證》等;

        (3)其他方面,有《上宮圣德法王帝說》、《唐大和上東征傳》、《日本上代金石文之考證》、《皇典文匯》等。

        很顯然,日本語境中的“漢文學”,與中國語境中的概念不盡相同。趙苗在《日本漢文學史續(xù)論》(《經(jīng)濟研究導報》,2010年第16期)一文中,對《近江奈良朝的漢文學》評述如下:

        全書共分五編,內(nèi)容包括典籍的傳來、歸化民族和漢文學、推古朝的遺文、學校及貢舉、圣學及人材、學術的風氣、記紀和風土記、養(yǎng)老令、詩和詩集、漢文學和萬葉集、宣命、祝詞和漢文學等。此書的內(nèi)容非常豐富,引證的資料很多,遺憾的是將一些并非漢文學的內(nèi)容也包括進去,使這部書的內(nèi)容顯得有些龐雜。

        趙苗所言的“非漢文學的內(nèi)容”,即歷史、地理、經(jīng)學、典章等文獻,按現(xiàn)代中國人的概念,不能歸入“漢文學”范疇,而這恰恰是日本“漢文學”的特征所在。

        (三)和漢文學

        從日本歷史上看,所謂“漢文學”是對應“和文學”而萌生的概念。日本自古無文字,故早期的文學作品是用漢字記錄的。這里面又分兩種情況:一種直接用漢文創(chuàng)作,取漢字之“義”,如《懷風藻》等;另一種用漢字來記錄,取漢字之“音”,如《萬葉集》等。第二種情況由于保持著漢字之“形”,視覺上與漢字無異,所以后世稱之為“真名”,在此基礎上通過省筆、草化而衍變成“片假名”、“平假名”,形成具有日本創(chuàng)意的表音文字“假名”,在視覺上與漢字已相去甚遠。

        使用漢字創(chuàng)作的作品歸為“漢文學”,使用假名(包括“真名”)創(chuàng)作的作品劃入“和文學”。雖然日本文學由漢和兩條主線交織而成,但歷代的國粹主義者輕“漢”重“和”的暗流一直涌動不息,近代以來隨著西方文化東漸及民族意識高漲,這股暗流逐漸浮出水面,在“國文學”的圈子里視“和文學”為正統(tǒng)、主流,通行的日本文學史往往摒棄“漢文學”,以彰顯本民族文學的純潔性。

        這種觀念顯然有失偏頗,部分理性的學者早已有所覺察。譬如,加藤周一指出:“特別是向來的日本文學史,大多看作是用日本語書寫的文學,而此書在這里所思考的是,日本人通過兩種語言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學。這兩種語言之一是日本語,另一種是古漢語(在日本的所謂“漢詩漢文”)?!盵4](P3)

        加藤周一這部《日本文學史序說》的重要創(chuàng)新之處,即是把國文學者視之為“旁流枝葉”的漢文學,撥亂反正而回歸于日本文學的流變中加以考察。因為他認為“從七世紀至十九世紀,日本文學至少存在兩種語言:這就是日本語的文學和中國語的詩文”,至于兩者的特征、功能及相互關系,他接著做了進一步闡述:

        比如,《萬葉集》與《懷風藻》、《古今和歌集》與《文華秀麗集》。不消說,在這里能夠更豐富、更微妙地表現(xiàn)出日本人的感情生活的,不是用外國語寫作的詩,而是用母語寫作的歌。然而這個時候,散文方面情況已不盡相同。比如,用日本語書寫的詩論《歌經(jīng)標式》,其理路就比不上用漢文書寫的《文鏡秘府論》那樣清晰。[4](P8)

        也就是說,和文學富有感情色彩,而漢文學具有理論深度,兩者既獨具特色又相映成輝,在構建日本文學史不可偏廢一端。正是因為上述特點,在日本文學中扮演“理性”角色的漢文學,往往超越狹義的“文學”框架,涉及到哲學思想、歷史文化的寬泛領域。

        如上所述,日本語境中的“漢文學”,大致有以下幾種涵義,自大而小羅列之:

        (1)漢文作品以及對此進行研究的學問(《大辭泉》);

        (2)中國的傳統(tǒng)學術,包括經(jīng)史子集(《大辭泉》);

        (3)日本人用漢文撰寫的文獻,除詩文之外,還包括哲學思想、歷史文化著作(岡田正之《日本漢文學史》);

        (4)日本人用漢文撰寫的文學作品,主要指詩歌、散文(《日本大百科全書》、加藤周一《日本文學史序說》)。

        歸納起來說,各種言說的分歧點在于:(1)專指中國,還是專指日本?(2)限于文學,還是廣及思想文化?在日本語境中,中國的“漢文學”概念根深蒂固,最大限度可以涵蓋經(jīng)史子集;日本的“漢文學”涉世未深,一般拘囿于文學領域,即使如岡田正之等也僅旁及哲學思想、歷史文化典籍而已,此概念的內(nèi)涵與外延均因人而定,處于不確定之中。然而,進入新世紀以來,出現(xiàn)構建“漢文學”學術體系的動向,傳統(tǒng)觀念受到極大挑戰(zhàn)。

        (四)日本學界走勢

        2001年,日本文部科學省啟動大學改革的程序,重頭戲之一是次年開始實施“21世紀COE計劃”(The21st Century Center Of Excellence Program),國家通過投入大量資金,每個學科重點扶持一個,以促其達到國際頂尖水平,有點類似中國教育部的人文社科重點基地。

        歷史悠久而漢學積淀深厚的二松學舍大學,申請“日本漢文學研究の世界的拠點の構築(日本漢文學研究之世界基地的構筑)”獲得成功,本人作為客座研究員參與其中,對其構建日本“漢文學”基地的過程比較熟悉。那么他們的“漢文學”是什么含義呢?

        首先,該項目英文翻譯為“Establishment of World Organization for Kanbun Studies”,與“漢文學”對應的英文是“Kanbun Studies”,其中“Kanbun”系“漢文”的日語讀音,“Studies”不用說指“研究”或者“學問”。由此可見,這個日本國內(nèi)唯一的“漢文學”基地,其意思是“漢文+學”。

        我們再看二松學舍大學COE官方網(wǎng)站①網(wǎng)址為:http://www.nishogakusha-coe.net。對該項目主旨的陳述。先看第一段:

        本項目所言“日本漢文學”,乃是以日本人用漢字漢文撰著的文獻資料為對象的學問,對象范圍不限于漢詩文等文學作品、記錄類史學文獻,涵蓋佛典、佛書、天文歷法、醫(yī) 書、本草等所有分野之文獻。

        這里需要說明一下,日本的COE計劃一般按傳統(tǒng)學科申報,如“社會科學”、“人文科學”、“生命科學”等,但為傳統(tǒng)學科分類所難以涵蓋的交叉學科或新興學科,特設“創(chuàng)新學術”的門類,二松學舍大學的“日本漢文學研究”基地便歸屬于此。那么,它的創(chuàng)新點在哪里呢?其獨創(chuàng)之處即在于擺脫“經(jīng)史子集”的藩籬,將研究對象擴展至“佛典、佛書、天文歷法、醫(yī)書、本草等所有分野”。一言以蔽之,凡用漢文撰寫的文獻,均列為研究對象。這從該校出版的學術期刊《日本漢文學研究》內(nèi)容,亦可得到印證。

        我們接著看第二段:

        沒有固有文字的日本人,通過學習中國的漢字漢文而攝取中國的學術文化。在此基礎上,不久發(fā)明“訓讀”這種獨特的解讀方法,不僅使吸收中國學術文化的對象范圍飛躍般地擴大,同時日本人自身用漢字漢文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著述。

        這里提到“日本人自身用漢字漢文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著述”,數(shù)量究竟有多大呢?二松學舍大學COE團隊已經(jīng)做出兩個書目,我們以后會具體涉及,僅現(xiàn)存的總數(shù)就不少于萬種。

        那么這些漢文書籍價值何在呢?我們接著看下文: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前近代的日本,漢字漢文的文獻構成日本學術文化的主干。因此,日本漢文知識不僅對日本文化研究是必不可缺的,同時也是日本研究的基礎。有關此點,國內(nèi)外的日本研究者強烈期待日本漢文學研究的充實與研究人員的培養(yǎng)。

        日本學者的視野往往拘囿于國內(nèi),上述觀點顯得有些狹隘。現(xiàn)在國內(nèi)盛行“域外漢籍”研究,大多數(shù)人不是沖著“日本”去的,功利一點的是為淘寶中國典籍的殘篇斷簡,大度一點的也會去觀摩其他民族的創(chuàng)意。

        這篇文章的最后,感嘆“隨著明治以后急速的近代化,上述日本漢文學的研究倍遭冷遇,文獻資料類的埋沒、散逸觸目驚心”,因而呼吁進行搶救性作業(yè)。

        其實,最根本的問題是,自明治維新(1868年)以后,日本人的漢文水平日漸衰弱,要繼承這份龐大的漢文學遺產(chǎn),絕非易事。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大概要由中國文化傳播者的后代來承擔。

        三、韓國的“漢文學”

        雖然國內(nèi)研究韓國古典文學或傳統(tǒng)文化的學者,經(jīng)常使用“漢文學”的術語,但這個概念在韓國如何形成、怎樣流變,我們知之甚少。

        在這一講中,我們先概述韓國學界有關“漢文學”研究的基本情況,接著聚焦于該領域的開山之作——金臺俊的《朝鮮漢文學史》,探討朝鮮漢文學的傳統(tǒng)特征與發(fā)展趨勢。

        (一)研究史概述

        韓國學者撰寫的“漢文學”研究專著,已經(jīng)譯成中文且比較容易看到的有兩種:金臺俊的《朝鮮漢文學史》(張璉瑰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李家源的《韓國漢文學史》(趙季譯,遼海出版社,2005年版)。

        金臺俊的《朝鮮漢文學史》初版于1931年(朝鮮語文學會),被公認為是“韓國第一部漢文學史專著”[5](P161),我們在下節(jié)對這部書再作介紹。

        李家源的《韓國漢文學史》問世于1961年(民眾書館),這是一部通史,比較全面地敘述了韓國漢文學的發(fā)展歷程。同一時期,還有崔海宗的《韓國漢文學史》(青丘大學出版部,1958年)、文璇奎的《韓國漢文學史》(正音社,1961年)、徐首生的《高麗朝漢文學研究》(螢雪出版性,1971年)等。

        如果以金臺俊的《朝鮮漢文學史》為“漢文學”研究的奠基之作,那么20世紀50-70年代的幾部著作可稱為古典期。這一時期的基本特征是,學術界尚彌漫著“民族史觀”的氛圍,“漢文學”似乎是與“韓文學”脫節(jié)的、象征著古老落后、生硬古板的傳統(tǒng)遺產(chǎn)。

        李惠國主編的《當代韓國人文社會科學》(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四章“文學研究”之第一節(jié)“古典文學與研究”,辟“漢文學研究”專項,對20世紀80年代后“漢文學”研究逐漸興起的背景,做了如下的梳理與分析:

        到了80-90年代,漢文學研究有了新的轉(zhuǎn)機。不少學者逐漸認識到在韓國古典文學中漢文學所占的比重很大,要擴大研究范圍、開拓研究之新途徑,就應該對漢文學進行廣泛而深入的研究。這樣就在韓國學界興起漢文學熱,后起的少壯學者們也紛紛投入到漢文學研究之中。這場漢文學研究熱一改過去的沉寂局面,形成非?;钴S創(chuàng)的研究局面。這時期的漢文學研究所涉及的范蜀很廣,研究成果也多種多樣,其主要的研究對象包括韓國漢文學的形成、韓國中世紀各個時期漢文學發(fā)晨、漢文學作家和流派以及漢詩、漢語散文的創(chuàng)作及其特點等。在這時期的漢文學研究引人注目的是博士學位論文的日益增多,而且對漢詩的研究比重相對多一些。

        代表性論著可舉出如下幾種:梁元錫的《韓國漢文學形成過程研究》(高麗大學博士論文,1985年)、李崇文的《高麗前期漢文學研究》(高麗大學博士論文,1992年)、金英的《朝鮮朝后期漢文學的社會意蘊》(集文堂,1993年)、尹在民的《朝鮮朝后期中人層漢文學研究》(高麗大學博士論文,1990年)、鄭堯一的《漢文學批評論》(仁荷大學出版部,1990年)等。

        與此前的古典式研究不同,這一時期的研究不僅趨于細化,即集中研究每一時段、某個階層、甚至某個人物;而且運用現(xiàn)代的研究方法,涉及到社會學、文藝批評等領域;研究目的也從懷古到闡明“漢文學”的現(xiàn)代意義。

        (二)《朝鮮漢文學史》

        韓國語境中“漢文學(???)”,究竟是什么涵義呢?手頭辭書的解釋均太簡略,我們還是來看看“漢文學”研究的開山作品——金臺俊的《朝鮮漢文學史》,是如何界定這個概念的。

        1.作者簡介

        金臺俊(1905—1950),朝鮮平安北道云山郡人,號天臺山人。1928年畢業(yè)于京城帝國大學藝術系,1931年畢業(yè)于京城帝國大學法務系中國文學專業(yè)。他于1930年在《朝鮮日報》上連載《朝鮮小說史》,這是一部運用比較文學方法的作品,可謂開近代文學研究之先風,在朝韓學術界享有盛譽。

        1931年與李熙升、趙潤濟等創(chuàng)立朝鮮語文學會,同年出版單行本《朝鮮漢文學史》。1939年任京城帝國大學講師,因從事反日活動,1941年被日本殖民當局逮捕入獄。同年獲假釋后即赴中國參加朝鮮義勇軍。1945年日本投降返回韓國,任朝鮮共產(chǎn)黨文化部長、朝鮮文學家同盟執(zhí)委等。1947年因參與“8.15暴動”(反抗美軍當局、李承晚政權對左翼勢力的鎮(zhèn)壓),被美李當局投入監(jiān)獄,1949年11月在漢城水色被處死,時年僅44歲。

        2.謀篇布局

        全書由緒論、上代篇、高麗篇、李朝篇構成,緒論下分3章、上代篇厘為9章,高麗篇、李朝篇各7章。篇章結(jié)構如下:

        緒論

        第一章 傳統(tǒng)文學觀及今日之見解

        第二章 朝鮮漢文學史之范圍

        第三章 朝鮮漢文學概觀

        第一編 上代篇

        第一章 古代文學之鑒賞

        第二章 三教之輸入和三國文學

        第三章 三國統(tǒng)一以前的文章家

        第四章 強首先生

        第五章 三國統(tǒng)一后的文學和學制

        第六章 國言解經(jīng)之先覺薛聰

        第七章 金大問和祿真

        第八章 羅未賓貢諸子

        第九章 東方漢文學之鼻祖崔致遠

        第二編 高麗篇

        第一章 高麗漢文學概觀

        第二章 高麗初葉之文藝

        第三章 私學之勃興與文運隆盛期

        第四章 文人受難期

        第五章 李奎報和較之晚出的詩人

        第六章 李齊賢及其所處時代

        第七章 高麗末葉的儒冠文人

        第三編 朝鮮篇

        第一章 李朝漢文學概觀

        第二章 草創(chuàng)期的文藝

        第三章 成宗至明宗間的詩風

        第四章 穆陵盛世之文運

        第五章 月象溪澤四大家

        第六章 仁肅間的巨星

        第七章 近世之漢文學

        結(jié)論

        值得注意的是,該書雖從上古時代開始敘述,但卻于李氏朝鮮時代(1392—1910)戛然而止,這源于作者對朝鮮“漢文學”獨特的視角,下面還會涉及。

        3.學問分類

        我們集中探討《緒論》所含的3章。作者在第一章“傳統(tǒng)文學觀及今日之見解”中,指出“世間學問按其性質(zhì)可分為三類”,即科學、文學、哲學,各自特征與目的如下:

        一為科學,這是“知”的學間,其目的是求“真”;

        一為文學,這是“情”的學間,其目的是求“美”;

        一為哲學,這是“意”的學問,目的在于求“善”。

        大意是說,人類做學問的終極目標,在于追求“真善美”的境界,而文學的功能在于抒發(fā)情感、美化生活。作者因而說:“所謂文學,是具有美的情感的文字,換言之,即將現(xiàn)實生活之利害進行藝術化之處理。”進而指出“朝鮮古代之漢文學,其體裁多求山水花月”的特征。

        按照上述分類,作者劃定東方傳統(tǒng)意義上“文學”的界限,即“博物學和天文學并不列屬文學,同樣,關于經(jīng)術道德的所謂‘倫理哲學’亦不在文學范疇”。金臺俊雖然認為“縱觀文學進化之回程,尋其盛衰變遷之因果,推測今后文學之趨勢,此乃士學史之使命”,但他的《朝鮮漢文學史》卻“與此略有乖忤”,并在第二章予以鋪敘。

        (三)朝鮮漢文學的范疇

        金臺俊在撰寫這部“漢文學”的拓荒之作時,首先面對如何框定研究對象的問題。他從學問分類的角度,指出“所謂漢文學理應指中國哲學和中國文學”,但作者的意圖卻有所不同:

        但我意在對漢文學作史學研究,專門考察漢文學,也就是說,我要拋開孔、孟、程、朱、老莊等哲學要素,單純地對產(chǎn)生于朝鮮的、以漢文字寫就的文學范圍內(nèi)的詩歌文章內(nèi)容或形式之演變,進行史學研究。

        傳統(tǒng)意義上的“漢文學”,主要包括哲學思想與詩歌散文兩個方面;而金臺俊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拋開“孔、孟、程、朱、老莊等哲學要素”,專注于詩歌散文等文學作品,對之進行“史學研究”。

        總而言之,金臺俊在中國文學與韓國文學之間,開墾出一片“韓國漢文學”的園地。既然是一塊獨立的園地,必然具有排他性,即有必要與中國文學、韓國文學加以區(qū)別。與朝鮮文學的區(qū)分,作者這樣敘述:

        所謂朝鮮文學,是指完全以朝鮮文字“韓字”記錄鄉(xiāng)土固有思想感情的文學。用朝鮮語寫成的小說、戲曲、歌謠等當屬此范圍。這便與漢文學區(qū)分開來。

        上述區(qū)分非常清晰明快,即以韓文撰寫的作品歸入“韓文學”,用漢文創(chuàng)作的作品歸為“漢文學”。然而,“出自朝鮮人的漢文學同中國人手制的漢文學有何差異呢”?作者繼續(xù)論述:

        中國人的中國文學,有先秦和兩晉文章,有魏晉六朝以降直至明代之發(fā)達的小說,有六朝四六駢儷和唐詩、宋詞及元曲,文學代代不輟。但是,自宋元以后,日漸發(fā)達的詞曲小說文白(口語)混雜,且韻簾規(guī)則亦日趨繁雜,這對于語言習慣不同的外國人來說,欲模而仿之實在是件難事。因此,在我國對這類文學作品模仿之作幾近于零。故此,朝鮮的漢文學全部是詩歌、四六和文章,并以此為止。

        金臺俊將中國文學以宋元為界分為兩期,此前以文言作品為特征,此后以白話作品為特色;朝鮮對中國文學的攝取與模仿,不僅限于前者,而且多為傳統(tǒng)的詩歌與散文。在本章的最后,作者特別加上“幾句附言”:

        一、本稿與拙作《朝鮮小說史》在許多方面重疊。每當此時我便簡約帶過,并力求用新的資料和實例加以說明。

        二、佛家沙門的漢文學擬另覓機會闡述,故這里暫不論及。

        三、朝鮮漢文學史不談李朝以后部分。京畿三南諸家特別是西北各家均不置詞。

        拒佛教作品于門外、斷代于近代以前,這與日本的“漢文學”概念有異曲同工之妙。

        (四)傳統(tǒng)與走向

        金臺俊的《朝鮮漢文學史》的先驅(qū)意義及經(jīng)典價值,不僅有后世的客觀評價,作者自身在撰寫過程中似也懷有一種繼往開來的使命感。他在第二章中有如下述懷:

        最令人悲哀的是,現(xiàn)在朝鮮的漢文學者一談漢文學,文章必稱先泰兩漢唐宋八家,律詩必舉鮑謝杜陸,于此止步。實際上這是虛言妄發(fā)。反映現(xiàn)代中國民族精神之發(fā)展躍動的文學,是中國現(xiàn)代口語即白話文學,古代文言體詩文已成為供人觀賞的古董。我現(xiàn)在以此作為課題進行研究,即是興盛一時的古典研究的終結(jié)。學習文言漢文、作漢文文章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我的這項工作意味著對古代文化的總結(jié)整理(這是漢文學史的使命,特別是朝鮮漢文學史的使命)。

        《朝鮮漢文學史》付梓之際,著名文學評論家金在哲為之作序,他首先肯定漢文學對朝鮮的巨大且深遠影響:

        自從漢字輸入我國以來,我們的祖先一直用漢文編寫歷史、進行科舉、吟哦詩歌、撰制文革。漢文固然有其弊缺,但絕對不是有害無益。我們不能忘記,正是漢文筑就了我們的歷史文化。無論你是把漢文學看作是中國文學在朝鮮的發(fā)展,還是將之視為朝鮮文學的一部分,但任何人也絕對無法把這個寬闊博大的領域排除在朝鮮文學范疇之外。

        接著在感嘆“漢文學的黃金時代已經(jīng)過去”的同時,關注如何繼承這份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

        然而,如今有人制造漢字制限論。在漢字的宗主國中國也有人主張漢字撤廢論。的確,漢文學的黃金時代已經(jīng)過去,目前它正處于低谷受難期。在這個時期,如果無人對星散四方的古人詩文集進行搜集整理,對過去的漢文學進行整體研究,那么,用不了多久,一度盛行繁榮于半島的漢文學將湮沒無存,我們的后人將與之無緣見面。因此,我期望于研究者久矣。我不是企望復興漢文學,我只是切實地感到這是整理民族歷史上一段獨特文學現(xiàn)象之迫切需要。

        因此,《朝鮮漢文學史》的問世,正是作序者期盼已久之盛事,“對此我致以萬斛之贊詞”。對于該書“儒家著作全然被排除在漢文學史之外,純粹從文學角度對文學進行歷史研究”,金在哲也予以積極評價,最后總結(jié)道:

        無論其內(nèi)容還是其治學方法,乃至行文筆法,都會使傳統(tǒng)式漢文學研究者瞠目于三舍之外。

        關于此書在中國學界的評價,管見所及寥寥無幾,茲引張璉瑰在《譯者前言》中的一段話為例:

        金臺俊寫于30年代的這本書雖然篇幅不長,行文簡約,但內(nèi)容豐富,結(jié)構嚴整。因此剛一問世,即被學界公認為是這個領域里開創(chuàng)性研究成果。這本書所厘定的朝鮮文學史范疇和主要見解,已被后學廣泛繼承,它已成為韓國治文學史者必讀書目。

        綜上所述,金臺俊《朝鮮漢文學史》的主要學術創(chuàng)新點有三:將朝鮮漢文學從中國漢文學中剝離出來,強調(diào)其文言特點;將朝鮮漢文學與朝鮮文學鏈接起來,關注其民族創(chuàng)意;在重構“朝鮮漢文學”過程中,剔除了儒、道、佛等哲學思想成分。

        不過,我們可以從這部著作中逆向印證,朝鮮半島語境中,傳統(tǒng)的“漢文學”恰恰包含了儒學、道教乃至佛教的諸多因素。這一方面與古漢語的“文學”意蘊相關,另一方面與流播東亞的“漢文”一詞頗有淵源。

        這里附帶說一句,我曾經(jīng)向多位韓國學者求證,在他們的意象中,“漢文學”應該斷為“漢+文學”還是“漢文+學”?得到的答復均是后者,這一點與日本的“漢文學”極其相似。

        四、東亞的“漢文學”

        前面三節(jié),我們分別討論了中國、日本、韓國語境中,“漢文學”概念的形成與變遷、共性與個性等諸問題,歸納起來有以下幾個特點:

        (1)魯迅的“漢文學”等同于“中國文學”,內(nèi)涵限于現(xiàn)今的文學作品;

        (2)周作人的“漢文學”等同于“漢文文學”,內(nèi)容主要指儒學,但作者限定為中國人;

        (3)日本狹義的“漢文學”,指傳自中國的經(jīng)史子集,一般不包括日本人的著作;

        (4)日本廣義的“漢文學”,凡用漢文撰寫的作品盡囊括其中,但不含佛教文獻,有時特指日本人的漢文作品;

        (5)韓國傳統(tǒng)的“漢文學”,包括儒學、道家乃至佛教等哲學思想;

        (6)韓國新興的“漢文學”,排除哲學思想要素,限定為近代以前的文言作品。

        顯而易見,“漢文學”不僅是一種文學樣式,而且是一種跨越民族、超越時代的文化現(xiàn)象。既然如此,就有必要從東亞的視域,對其進行考究。

        (一)東西方的“文學”

        “漢文學”一詞中的“文學”,既有蘊涵深厚的東方根基,又帶有濃郁的西方色彩。

        中國古漢語中的“文學”,據(jù)《漢語大詞典》列出的主要義項有三:(1)文章博學;(2)儒家學說;(3)文章經(jīng)籍。此外還有多種派出義項,這里就不一一列出。

        《論語·先進》中說:“文學:子游、子夏?!薄犊鬃蛹艺Z》中又說子游“特習于禮,以文學著名”,而子夏“習于《詩》,能誦其義,以文學著名”。這里的“文學”,即“孔門四科”之一。據(jù)皇侃《論語義疏》“文學,謂善先王典文”一語可知,基本涵蓋了《漢語大詞典》的三項釋義。

        在西方語境中,英文的“l(fā)iterature”大約出現(xiàn)于14世紀,與法文中的“l(fā)itérature”和拉丁文的“l(fā)itteratura”同類,其共同詞源為拉丁文的“l(fā)ittera”(字母)。這個詞的基本含義,是指“閱讀的能力及博學的狀態(tài)”,到后來也指“寫作的工作與行業(yè)”或“高雅知識”的書本與著作。

        “五四”新文學運動時期,西方的“l(fā)iterature”被譯成“文學”導入到中國,于是出現(xiàn)兩種傾向:一是將東方傳統(tǒng)的“文學”概念替換為西方式的“文學”,一是將西方舶來的“文學”視為新概念。

        李春《文學翻譯如何進入文學革命——“Literature”概念的譯介與文學革命的發(fā)生》(《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11年第1期),對上述兩種傾向作了詳盡剖析,茲摘 要介紹如下。

        1917年初,胡適和陳獨秀先后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和《文學革命論》,揭開影響深遠的文學革命運動的序幕。他們將西方的“文學”概念強加于中國,認為中國文學必須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

        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中則提出打倒“雕琢阿諛的貴族文學”、“陳腐鋪張的古典文學”、“迂晦艱澀的山林文學”的主張。胡適則引用《毛詩大序》中的名句來說明“文學”的本質(zhì):“情動于中而形諸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歌詠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保ā段膶W改良芻議》)其實這段文字談的是詩歌與樂舞,后者并不包括在文學中。

        此外,周作人在《中國新文學的源流》一文中,將中國“文學”的變遷描述成“言志”與“載道”互相消長,此起彼伏的過程。錢鐘書為此撰寫的書評,質(zhì)疑將“文學”概念如此移用。

        他指出,“在傳統(tǒng)的批評上,我們沒有‘文學’這個綜合的概念,我們所有的只是‘詩’、‘文’、‘詞’、‘曲’這許多零碎的門類”,從西方引入“文學”這個概念后,人們開始把所有這些文體都歸入“文學”這一概念下,而周作人又把“載道”和“言志”這兩種不同文類的不同品質(zhì)上升為“文學”的普遍性本質(zhì),從而做出了兩者相互消長的判斷。(《評周作人的新文學源流》,《新月》4卷第4號,1932年11月1日)

        李春探討的另一種傾向的代表人物是劉半農(nóng),他與胡、陳兩人以進化論的邏輯來闡述文學變革的理由這一思路不同,明確指出新文學是作為西學之一種的“l(fā)iterature”:

        欲定文學之界說,當取法西文,分一切作物為文字Language與文學Literature二類。西文釋Language一字曰“Any means of conveying or communicating ideas”。是只取其傳達意思,不必于傳達意思之外,更用何等功夫也?!寥鏛iterature則界說中既明明規(guī)定為“The class of writings distinguished for beauty of style,as poetry,essays,history,fictions,or Belleslettres”。[6]

        劉半農(nóng)指出新文學運動使用的“文學”概念,乃“取法西文”,其基本特征就是具有“風格之美”(“beauty of style”),而且包含“poetry”、“essays”、“history”、“fictions”等體裁。至于“文字”與“文學”的差異,他做了進一步闡述:

        文字為無精神之物。非無精神也,精神在其所記之事物,而不在文字之本身也?!膶W為有精神之物,其精神即發(fā)生于作者腦海之中。故必須作者能運用其精神,使自己之意識情感懷抱一一藏納于文中。[6]

        綜上所述,東西方的“文學”各有理路,但在近代卻被混淆在一起,引發(fā)種種曲解。

        就“漢文學”而言,原本滋生于東方傳統(tǒng)的“文學”土壤之中,與德行、政事、言語并列為“孔門四科”,以儒學為主的知識體系及寫作藝術,這與日本、韓國傳統(tǒng)“漢文學”的意蘊大致相合;然而中國近代出現(xiàn)的“漢文學”概念,兼有東西方的“文學”背景,這種差異體現(xiàn)在魯迅與周作人的言說中。

        (二)東亞的“漢文”

        “漢文學”概念,既可從“文學”的角度去詮釋,也可從“漢文”的視角來考究。如同前述,在古漢語中,“文學”是個多義、寬泛的概念,并沒有用作某個學問分野的統(tǒng)稱,所以日本、朝鮮文脈中的“漢文學”,應該理解為“漢文之學”,因而有必要廓清“漢文”一詞的脈絡。

        “漢文”一詞自古有之,劉勰《文心雕龍·議對》“漢文中年,始舉賢良”,是指其人劉恒,即“漢文帝”的省稱,此第一義;僧佑《梵漢譯經(jīng)音義同異記》“或善梵義而不了漢音,或明漢文而不曉梵意”,乃漢字、漢語之意,此第二義;胡廣等《性理大全書·論文》“韓文力量不如漢文,漢文不如先秦、戰(zhàn)國”,則謂漢代之文章,此第三義。

        “漢文”用作“漢文帝”簡稱的第一義,為東亞各國所普遍接受。日本方面的例子,如《日本后紀》卷三十三,載天長二年(825)十一月三十日皇太子奏言,稱天皇“行同堯舜,仁敦漢文”;朝鮮方面的例子,如《高麗史》卷二、世家二、太祖條云:“宰臣廉相王規(guī)、樸守文等侍坐,王曰:‘漢文遺詔曰:天下萬物之萌生,靡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肮耪芡?,秉心如此?!?/p>

        “漢文”用作“漢字”或“漢語”的第二義,同樣為東亞各國所廣泛使用。如《高麗史》卷七十七、志三十一、百官二、諸司都監(jiān)各色:“漢文都監(jiān)。(恭讓王三年改漢語都監(jiān)爲漢文置敎授官。)”高麗朝廷原來設有“漢語都監(jiān)”,恭讓王(第34代)即位三年(1390)時,改之為“漢文都監(jiān)”,其職能未有變化,故“漢語”與“漢文”同義甚明。

        翻檢日本歷代史籍中,“漢文”出現(xiàn)頻率甚高,而且經(jīng)常與假名、國字對應使用。黃遵憲《日本國志》卷三十三、學術志二、文字,對此有系統(tǒng)敘述,文雖長,引錄之:

        日本中古時所著國史,概用漢文,惟詔策祝辭之類,間借漢文,讀以土音,以為助語,旁注于句下。自假名作,則漢字、假名大小相問而成文,蓋文字者所以代語言之用者也。而日本之語言其音少,其土音只有四十七音,四十七音又不出支、微、歌、麻四韻,一切語言從此而生。其辭繁,音皆無義,必聯(lián)屬三四音或五六音而后成義。既不同泰西字母,有由音得義之法,又不如中國文字,有同音異義之法。僅此四十七音以統(tǒng)攝一切語言,不得不屢換其辭以避重復,故語多繁長,如稱一“我”字,亦有四音,稱一“爾”字,亦用三音,他可知矣。其語長而助辭多,日本語言全國皆同,而有上、下等二種之別。市井商賈之言,樂于簡易,厭其語之長,每節(jié)損其辭以為便,而其語絕無倫理,多有不可曉者,故士大夫斥為鄙俗。凡士大夫文言皆語長,而助辭多,一言一句必有轉(zhuǎn)聲,必有辭,一語之助辭有多至十數(shù)字者。其為語皆先物而后事,先實而后虛如讀書則曰書讀,作字則曰字作之類。此皆于漢文不相比附,強襲漢文而用之。名物象數(shù)用其義而不用其音,猶可以通,若語氣文字收發(fā)轉(zhuǎn)變之間,循用漢文,反有以鉤章棘句、詰曲聱牙為病者,故其用假名也。或如譯人之變易其辭,或如紹介之通達其意,或如瞽者之相之指示,其所行有假名,而漢文乃適于用,勢不得不然也。

        自傳漢籍,通人學士喜口引經(jīng)籍,于是有漢語。又以尊崇佛教,兼習梵語。地近遼疆,并雜遼人語。王、段博士所授遠不可考,然其人來自濟,或近北音。唐時音博士所授名為漢音,僧徒所習名為吳音,今士夫通漢學者往往操漢音。吳音大概近閩之漳、泉,浙之乍浦,而漢、吳參錯,閩、浙紛紜,又復言人人殊,其稱五為訛,稱十為求,沿漢音而變者也。稱一為希多子,二為夫帶子,此土音也。市廛細民用方言十之九,用漢語亦十之一。此外稱男子為檀那,則用梵語也。稱婦人為奧姑,則用遼人語也。其他仿此。日本之語變而愈多,凡漢文中仁義道德、陰陽性命之類,職官法律、典章制度之類,皆日本古言之所無,專用假名,則辭不能達,凡漢文中同義而異文者,日本皆劇一訓詁,刮一音讀。買字如川、河之類,虛字如永、長之類皆然。故專用假名而不用漢文,則同訓同音之字,如以水濟水莫能分別矣。用假名貝不得不雜漢文,亦勢也。漢文傳習既久,有謬傳而失其義者,有沿襲而踵其非者,又有通行之字如御、候、度、樣之類,創(chuàng)造之字如輛、繪水作旋渦形,以禳大災,名之目靳。拇地名.昌有北島、昌田諸姓,讀猶圃字。檸申木名,以之供神,故名。之類,于是侏侑參錯,遂別成一種和文矣。自創(chuàng)此文體,習而稱便,于是更移其法于讀書。凡漢文書籍概副以和訓,于實字則注和名,于虛字則填和語。而漢文助辭之在發(fā)聲、在轉(zhuǎn)語者,則強使就我,顛倒其句讀以循環(huán)誦之。今刊行書籍,其行間假字多者皆訓詁語,少者皆助語,其旁注一二三、及上中下、甲乙丙諸字者,如樂之有節(jié),曲之有譜,則倒讀、逆讀先后之次序也。專用假名以成文者,今市井細民、閭巷婦女通用之文是也。

        ……

        外史氏日:文字者,語言之所從出也。雖然,語言有隨地而異者焉,有隨時而異者焉,而文字不能因時而增益,畫地而施行。言有萬變,而文止一種,則語言與文字離矣。居今之日,讀古人書,徒以父兄、師長遞相授受,童而習焉,不知其艱,茍跡其異同之故,其與異國之人進象胥、舌人而后通其言辭者,相去能幾何哉?余觀天下萬國,文字、言語之不相合者,莫如日本。日本之為國獨立海中,其語言北至于蝦夷,西至于隼人,僅囿于一隅之用。其國本無文字,強借言語不通之國之漢文而用之。凡一切事物之名,如謂虎為於菟,謂魚為陬隅,變漢讀而易以和音,義猶可通也。若文辭煩簡、語句順逆之間,勉強比附以求其合,而既覺苦其不便,至于虛辭助語,乃倉頡造字之所無,此在中國齊、秦、鄭、衛(wèi)之詩,已各就其方言,假借聲音以為用,況于日本遠隔海外,言語殊異之國。故日本之用漢文,至于虛辭助語而用之之法遂窮,窮則變,變則通。假名之作,借漢字以通和訓,亦勢之不容已者也。昔者物茂卿輩倡為古學,自愧日本文字之陋,謂必去和訓而后能為漢文,必書華言而后能去和訓。其于日本顛倒之讀,錯綜之法,鄙夷不屑,謂此副墨之子,洛誦之孫,必不能肖其祖父。又謂句須丁尾,涂附字句以通華言,其禍甚于侏偶馱舌,意欲舉一切和訓廢而棄之,可謂豪杰之士矣。然此為和人之習漢文者言,文章之道,未嘗不可,茍使日本無假名,則識字者無幾。一國之大,文字之用無窮,即有一二通漢文者,其能進博士以書驢券,召鯫生而談狗曲乎?雖工亦奚以為哉?

        至于“漢文”用作“漢代文章”之第三義,則如同“漢字”之為“漢代文字”、“漢籍”之為“漢代典籍”一樣,未被周邊國家所接受。

        然而,周邊國家在受容“漢文”的過程中,卻另外衍生出一些古漢語中所沒有的新意蘊。在日本語境中衍生的新意蘊,首先指以漢字為載體的中國學問,繼指用漢字創(chuàng)作的作品,后特指日本人的漢文作品。

        二松學舍大學“日本漢文學研究之世界基地的構筑”基地(COE),構建的“日本漢文文獻目錄數(shù)據(jù)庫”的分類,可資我們參考。

        大分類:日本漢文,和刻本漢籍,準漢籍,一般和書,洋書,論文;

        四部分類:和刻本漢籍,準漢籍,漢籍;

        日本十進位分類:日本漢文,一般和書。

        如上所示,該基地將“漢文”與“漢籍”視為同類型的書籍載體,而且該基地的官方網(wǎng)站發(fā)布的主旨中聲稱:“前近代的日本,漢字漢文的文獻構成日本學術文化的主干。因此,日本漢文知識不僅對日本文化研究是必不可缺的,同時也是日本研究的基礎。”東亞區(qū)域中“漢文”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

        “漢文”指用漢語撰寫的文章和著作,這個義項是中國語境中所沒有的,而其產(chǎn)生的契機似乎與“訓讀”密切相關。有關這一點,下面予以詳述。

        (三)漢文文化圈

        “漢文”在古代東亞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是構成東亞漢字文化的重要因素。

        日本著名文獻學家長澤規(guī)矩也,曾撰《日本漢文學史資料及與此相關的圖書學問題》①此文收錄于山岸德平《日本漢文學史論考》,[日]巖波書店,1974年版。一文,專節(jié)梳理“日本漢文學”的概念。他首先指出:“通觀明治、大正時代,漢詩、漢文之語,行于世間而義甚不明。誠然,此‘漢’非指漢代之王朝,而泛指古代之中國?!钡@僅限于“文言文作品”,宋元以來科舉考試時模式化的應策文、清朝上下通行的公文私牘——這些被稱作“時文”的東西,“并不歸入漢文之中”。長澤規(guī)矩也據(jù)此給“漢文”下定義:

        如此,漢文的本義為“漢民族創(chuàng)作的文言體中國詩文”,然蒙古人所建之元朝,滿洲人所創(chuàng)之清朝……(這些非漢族人)也不乏用文言體吟詩作文者,故定義為“中國人創(chuàng)作的文言體中國詩文”更為妥當。

        在長澤規(guī)矩也所下的定義中,“漢文”完全等同于“漢文學”,即他打著“日本漢文學”的標題,卻給“漢文”下定義——主體從“漢民族”擴大到“中國人”,然后又繼續(xù)擴展至漢字文化圈內(nèi)的其他民族:

        還有,自古以來,漢字共榮圈內(nèi)之人,不僅讀漢文而且作漢文,他們的作品似也應對納入其中。于是,此定義可擴充至“漢民族以外的民族,模仿漢民族的文言體中國詩文而創(chuàng)作的詩文”。

        按照這個定義,所謂的“日本漢文學”,便成了“日本民族模仿漢民族的文言體中國詩文而創(chuàng)作的詩文”。

        長澤規(guī)矩也把“日本漢文學”擴定在“詩文”的范圍內(nèi),與二松學舍大學COE的定義——“本項目所言‘日本漢文學’,乃是以日本人用漢字漢文撰著的文獻資料為對象的學問,對象范圍不限于漢詩文等文學作品、記錄類史學文獻,涵蓋佛典、佛書、天文歷法、醫(yī)書、本草等所有分野之文獻”——相比,對象縮小了很多,顯然無形中受到西方之“文學”概念的束縛。

        然而,長澤規(guī)矩也的貢獻也是偉大的,他把“漢文=漢文學”從“漢民族文學”的桎梏里解脫出來,置于東亞各民族共創(chuàng)共享的漢字文化圈中加以關照,使我們看到一個古老而龐大的文化體,在歷史迷霧中逐漸顯露出骨架。

        那么,與“漢族的漢文學”和而不同的“日本的漢文學”,究竟是如何架構起來的呢?二松學舍大學COE早在2001年就注意到“訓讀”的重要性:

        沒有固有文字的日本人,通過學習中國的漢字漢文而攝取中國的學術文化。在此基礎上,不久發(fā)明“訓讀”這種獨特的解讀方法,不僅使吸收中國學術文化的對象范圍飛躍般地擴大,同時日本人自身用漢字漢文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著述。

        近年,京都大學金文京教授出版《漢文と東アジア――訓読の文化圏》(巖波書店,2010年),對長澤規(guī)矩也的藍圖施以色彩,對二松學舍大學的構想予以細化,提出令學術界耳目一新的“漢文文化圈”概念。他指出,關于“漢文訓讀”,世人一直以為系日本人獨創(chuàng),但近年陸續(xù)發(fā)現(xiàn)朝鮮、維吾爾、契丹等中原周邊民族的語言,甚至漢語本身也有“訓讀”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并非產(chǎn)生于儒教等中國文化內(nèi)部,而是在漢譯佛教的過程中,在外部文化刺激下萌發(fā)出來的;在東亞文化的形成過程中,借助“訓讀”而使?jié)h文廣為傳播,因此以“漢文文化圈”概觀東亞文化更為合理。

        (四)擴大視域

        從“漢族的文學”到“中國的文學”,再到“漢文的文學”——“漢文學”概念的外緣在次第延伸,而我們欣喜地看到,學者研究的對象也在不斷拓展。

        高文漢、韓梅合著的《東亞漢文學關系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僅涉及到日本與朝韓,即上篇共5節(jié)專論日本,下篇4節(jié)聚焦朝韓。這是比較傳統(tǒng)的做法,即把東亞框定為中國、日本、朝韓,而在研究“漢文學”時習慣上剔除中國,于是就變成日韓與中國的文學關系史。

        王曉平2001年出版《亞洲漢文學》(天津人民出版社),作為“東方文化集成”之一種;2009年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再版修訂本,該書在比較文學、中日文化交流史等領域多有發(fā)明。

        作者對“亞洲漢文學”的提法有個說明:“不管這些文學在內(nèi)容上有多么不同,在全部用漢字書寫這一點上是完全一樣的。所以,當需要把它們一并納入研究視野,并且展開國際合作研究的時候,人們就希望找到一個公認的表述方式。迄今已有東方漢文學、東亞漢文學等說法,我這里采用的是亞洲漢文學。說法不同,所指大體相同?!?/p>

        “說法不同,所指大體相同”,大概是作者比較謙虛的說法。我倒是認為,該書將視野從傳統(tǒng)的“中日韓”三國,擴展至越南乃至歷史上的渤海國、琉球國,是否意味著“漢族之文學”曾經(jīng)波及之地,均可作為“漢文之文學”研究的對象?在這層意義上,冠以“亞洲”要比“東亞”留有更多的余地。

        事實上,已經(jīng)有些學者在從事這方面的開拓工作,如裴曉睿的《漢文學的介入與泰國古小說的生成》(載《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認為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曼谷王朝一世王時期,中國的《三國演義》和《西漢通俗演義》等古典小說傳入泰國并激發(fā)當?shù)刈骷业膭?chuàng)作想象力,出現(xiàn)一系列譯本和仿作,開創(chuàng)了泰國文學史上小說文類的先河。此前學術界的一般觀點,認為泰國的小說史始自19世紀末(曼谷王朝五世王時期)西方小說的介入。

        泰國的《三國演義》等的模仿作品,雖然不是用漢文撰寫的,但裴曉?!稘h文學的介入與泰國古小說的生成》介紹,泰國法政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分別于1966、1985、1989年連續(xù)舉辦“漢文學對泰國文學的影響”學術討論,說明“漢文學”的概念在泰國是存在的。

        如果把“漢文學”概念的內(nèi)涵,豐富至中國文學對周邊民族文學的影響,那么不僅泰國要納入研究視野,印度及東南亞的許多國家亦可成為研究對象。

        不過我個人并不贊同無節(jié)制地擴大研究范疇,畢竟?jié)h文文學的傳播及影響,與漢文文本的模仿及創(chuàng)制,應該是性質(zhì)不同的兩碼事。

        (五)理論建構

        在“漢文學”理論建構方面,王曉平教授用力甚勤。他為《亞洲漢文學》修訂版所寫的代序《亞洲漢文學是亞洲文化的互讀文本》,開宗明義提出:“在古代亞洲地區(qū),不僅漢民族用漢字來書寫,有些漢民族以外的民族,也曾經(jīng)用漢字來記錄自己的歷史文化,還用漢字創(chuàng)作了大量文學作品。這些用漢字作載體的文學,都稱為漢文學。”

        顯然,這里的“漢”既不指王朝年代,也不意味國家民族,而是指書寫符號的“漢字”(確切地說是“漢文”)。作者接著說:“域外漢文學雖是中國文學的親戚,卻是生在各方,不相往來,姓著各自的姓,過著各家的日子。”那么作者所說的“亞洲漢文學”,包括哪些國家或區(qū)域呢?

        作者在修訂版推出之前,撰寫了《點擊漢文學》一文,發(fā)表在《中華讀書報》(2008年10月13日)上。文中說:“盤點一下漢文學的家族,今天可以算成四大家:中國一家,日本一家,韓國朝鮮一家,越南一家,從歷史上說,還有古琉球國一家,現(xiàn)在是算在了日本一家里了?!痹摃鴥?nèi)容所涵蓋的,除了中國、日本、朝韓、越南之外,還涉及到琉球、渤海等。

        南京大學的張伯偉教授認為:“域外漢籍研究是本世紀一個嶄新的學術領域,其價值和意義完全可以和上世紀的新學問──敦煌學作模擬,甚至有以過之。”(張伯偉《東亞漢籍研究論集》,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07年)

        我很贊同這種說法,還要強調(diào)一點,那就是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兩者在文化傳承上具有本質(zhì)區(qū)別,后者的價值和意義遠大于前者。那么,這些價值和意義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呢?王曉平在《點擊漢文學》中列出以下幾點(序號為引者所加),可供參考:

        (1)首先,在鄰家漢文學中,保存著中國散佚的文學文獻。近年來對各家漢文學中保存的敦煌文學文獻及其相關文獻的研究,證實了這一點。當然,其中也包括文字學、歷史學等的材料。來華的使節(jié)、留學生、僧侶撰寫的漢文撰寫的漢文游記、筆記,以別樣的眼光,記錄了中國歷史的細節(jié)。其中朝鮮使節(jié)撰寫的大量《燕行錄》已在韓國整理出版,是為研究亞洲文化史的寶貴資料。同時,在這些記述的基礎上,學士們還創(chuàng)作了很多以赴華使節(jié)經(jīng)歷為題材的漢文小說。

        (2)其次,在鄰國漢文學中,保存了中國文化與文學域外傳播和接受史的豐富材料。在朝鮮漢文小說中,不少作品以中國為舞臺,而在日本漢文小說中則不乏根據(jù)中國故事“翻案”(即改寫為發(fā)生在日本的故事),乃至假托中國人寫作的作品,這些都直接或間接部分反映了漢文化在周邊地區(qū)的傳播和影響,而在其中的千變?nèi)f化,則折射出彼此的文化差異。

        (3)再次,在漢文學中,保存了各國民族語言文學的中國元素的來源資料,欲對各國文學原始察終,辨同析異,則舍此不免見木不見林。日本明治時代成書《談叢》引依田學海的話說:“不熟漢文,則國文終不能妙也。顧世之學者,往往陷溺所習,是以筆失精神,文竟歸死物?!币捞飳W海的看法,很有見地,至于漢文與現(xiàn)代日文的關系,還頗有探討的余地。各國情況又相距甚遠,研究內(nèi)容和方法都有待于探求。

        (4)最后,漢文學本身,就是各國的“國文學”。韓國古典文學名著《東文選》序曰:“是則我東方之文,亦非漢唐之文,乃我國之文,宜與歷代之文并行于天地間,胡可泯焉而無傳?”同樣,日本漢文學雖然充滿了源于中國文化的用典、戲仿(parody)、拼貼、改寫、引用以及其他涉及文化各方面內(nèi)涵的“前知識”,構成互文性參照,然而也正如王三慶《日本漢文小說叢刊序》中所說:“如果追根究底,這些漢文學作品縱使以中國文學為肌膚,脈絡中流動的卻是日本人的意識形態(tài)和血液,在文化和文學的傳承轉(zhuǎn)化當中,曾經(jīng)以思想前衛(wèi),引領一代風騷的姿態(tài),走向未來。”因而,深化漢文學研究,也就可能催生出對該地區(qū)文學、文化研究的新成果。

        王曉平先生對域外“漢文學”的價值與意義,已經(jīng)說得很全面了。但從建構學科的角度來說,不避“蛇足”之嫌,再嘮叨幾句以作補充。

        (1)首先,需要框定“漢文學”的范疇。如前所述,在日本及韓國語境中,“漢文學”的第一義指中國的哲學與文學,而現(xiàn)今國內(nèi)學者大多只注目于域外人士的漢文作品,彼我之間可謂南轅北轍。

        漢字文化圈(或“漢文文化圈”)本質(zhì)上是一個視覺世界,因為沉默使互不相同的語言聲音被掩蓋起來,因而與經(jīng)由翻譯在另一種語言體系中恢復“聽覺”,是大相徑庭的。把“漢文學”定格于“視覺世界”,與通過譯介展示的“聽覺世界”區(qū)分開來,即可渾然自成一個體系,劃界相對比較容易。

        以近代國家為單位劃界很不合理,曾是“漢文學圈”相對獨立成員、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的國家或民族應納入視野;相反現(xiàn)在歸屬某個國家、但歷史上某個時期未接受漢文學的地區(qū),則應排除在外;南亞、中亞甚至西方人士創(chuàng)作的漢文作品,也當成為研究對象。

        (2)其次,需要確定“漢文學”的內(nèi)涵。雖然在前近代東亞語境中,無論“漢文”還是“文學”,均是人文知識體系的統(tǒng)稱,除了詩賦散文之外,還囊括戲曲、小說、儒學、史籍等;但既然要面向未來重構“漢文學”,必須兼顧近代的知識體系與學科分類,如果按照二松學舍大學COE的做法,“對象范圍不限于漢詩文等文學作品、記錄類史學文獻,涵蓋佛典、佛書、天文歷法、醫(yī)書、本草等所有分野之文獻”,那么“漢文學”變成無所不括的大雜燴,不具有排他性就意味著核心意蘊的喪失。

        考慮到古代東亞沒有萌生近代意義上的“文學”,而西方“文學”概念所涵蓋的對象,在東亞則散見于各類著述體裁中,例如史籍中的上古神話與民間傳說、佛典中的偈頌與傳記及譬喻、儒書中的典故與文論,乃至繪畫上的題贊、碑刻中的行實等等,均具有“文學”色彩,應當納入考察范圍。

        總而言之,現(xiàn)在我們重構“漢文學”,意味著參照近代西方的“文學”概念,對東方傳統(tǒng)的知識體系進行一次脫胎換骨的重組,要在既不能死守東方的陳規(guī),也不必照搬西方的套路。

        (3)最后,需要建立“漢文學”特有的研究方法。中國的文化典籍,傳統(tǒng)學者注重在中國歷史中的時間傳承歷史,新近學者開始關注在東亞區(qū)域中的空間傳播,除了“傳承力”、“傳播力”之外,我認為探究她的“創(chuàng)新力”是非常有意義的。她能沖破語言的屏障,超越民族的藩籬,在異國他鄉(xiāng)催生出萬紫千紅的奇葩,試想這是多么蔚為壯觀的景象!所以說我們把“漢文學”置于“東亞”這個平臺,然后必須兼顧兩個源頭——中國文化輻射的源頭與域外文化發(fā)露的源頭。

        我曾經(jīng)將域外漢文典籍的研究,分為以下三個層次:①中國文化在域外的傳播;②中國文化對域外文化的影響;③中國文化激發(fā)域外文化的創(chuàng)新。并指出:

        中國文化對域外的影響,由衣裳而化為肌膚,再溶為骨骼與血肉,是個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的歷程。因之,我們的研究不能淺嘗輒止,停留在第一層次,或躊躇于第二層次,應該深入至第三層次,最大限度地拓展中國文化的國際化意蘊。①王勇:《從“漢籍”到域外“漢籍”》,載《浙江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新華文摘》2012年第3期轉(zhuǎn)摘。

        這大概就是我們研究“漢文學”的意義與價值、動力與使命之所在。

        [1] 魯歌.對1981年出版《魯迅全集》的若干??盵J].紹興師專學報,1984,(1).

        [2] 魯歌.為《古代漢文學史綱要》正名[J].中山大學學報,1985,(3).

        [3] 魯歌.對1981年《魯迅全集》的若干??敝J].紹興師專學報,1986,(1).

        [4] 加藤周一.日本文學史序說:上卷[M].葉渭渠,唐月梅譯.北京:開明出版社,1995.

        [5] 李惠國主編.當代韓國人文社會科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6] 劉半農(nóng).我之文學改良觀[J].新青年,1917,3(3).

        責任編輯:馮濟平

        "Sino-Literature" Disseminated to Southeast Asia

        WANG Yong

        ( Research Institute of East Asian Culture, Zhejiang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28, China )

        Sino-literature here refers to Chinese literature disseminated abroad.Foreigners study this literature to appreciate Chinese elements and characteristics.Study on Sino-literature is carried out at three levels: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culture in foreign countries;the influence of Chinese culture on foreign culture;innovation brought about by Chinese culture.

        cultural circle in East Asia;history of cultural exchange;Sinology;Sino-literature

        I109

        A

        1005-7110(2013)05-0058-14

        2013-06-26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東方文化史”(批準號: 11&ZD082)階段性成果。

        王勇(1956-),男,浙江平湖人,浙江工商大學日本語言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東亞文化及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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