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波

(西南科技大學，綿陽 621010)

〇專題研究

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說反思

范 波

(西南科技大學，綿陽 621010)

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說無論對語用學還是語言哲學都具有重要價值。本文首先考察語言游戲的概念，然后提煉出語言游戲的主要特點——家族相似性、生活形式、語言形式的多樣性、用法和規(guī)則。在此基礎上，提出語言游戲即語言對話這一觀點。

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語言游戲說；對話

1 引言

盡管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說已經(jīng)得到了大量研究，而且成果喜人，但是它依然具有研究空間和價值。本文的主要內(nèi)容包括3部分：第一，語言游戲和語言游戲說的概念；第二，語言游戲的基本特點；第三，揭示語言游戲的本質——對話性。

2 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說

2.1 語言游戲的概念

語言游戲(Sprachspi)并不是一個傳統(tǒng)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藍皮書》里，是由“語言”(Sprache)和“游戲”(Spiel)兩個要素組合而成，所以它并不是簡單的具體概念。對此，維特根斯坦的解釋如下：“語言游戲是比我們使用我們的高度復雜的日常語言的符號的方式簡單得多的使用符號的方式。它們是這樣的語言形式：一個小孩就是經(jīng)由它們而開始使用語詞的。對語言游戲的研究就是對語言的原始形式或者原始語言的研究”(韓林合 1996：56)。由此不難看出，上述定義具有以下特點：第一，語言游戲的基礎是人們孩提時代使用語詞的方法和用語言進行表達的最初形態(tài)；第二，同日常交際中的語言比較，語言游戲具有簡單性特點。

維特根斯坦曾經(jīng)將語言看成以圖畫描繪世界、表現(xiàn)世界的手段。他的圖像論將語言與世界視為一種邏輯建構一致的平行關系。而語言游戲說則是將語言視為與行為相統(tǒng)一的活動。這取決于語言與現(xiàn)實生活之間密切相聯(lián)、無法分割的關系?！爱斘覀儗W習和運用語言時，必須懂得各種語言游戲的玩法?！?涂紀亮 2007：20)維特根斯坦用兒童學習語言時的游戲來說明何為語言游戲：當大人用手指著鋼筆、花瓶等物體并喊出語詞的時候，孩子就學會鋼筆、花瓶這兩個詞。在這個過程中，語詞和行為被孩子作為一個整體吸收、學習。兒童在做游戲的時候念著童謠編花籃、丟手絹，每一個指令詞語都對應一個順序、一個動作。然而，無論何種游戲都遵循它的游戲規(guī)則，無論是棋牌游戲、球類游戲還是其他各式各樣的游戲，都必須在遵循規(guī)則的前提下完成。語言游戲也是如此。他認為語言游戲也有屬于自己的規(guī)則，比如詞語的組合、排列、運用等。由于語言游戲的規(guī)則是人創(chuàng)造的，并且不是一成不變而是具有隨意性和不確定性，所以人們在特定的情境中只有遵守這種游戲在特定時刻的規(guī)則，才能正確地使用這種語言，從而更好地學習和研究語言。

那么，人們是如進行表達的呢？由于最初的語言是在人類活動中產(chǎn)生的，人們在各種情境中運用語言表達和闡釋這些活動，但我們并非先進行一個行為然后對其進行描述和解釋，而是人們的言、行往往同時發(fā)生。此時，實現(xiàn)言、行之間的同一性，必然遵循一定的規(guī)律。于是，維特根斯坦認為這更像一種游戲過程?！罢Z言游戲說”的提出形象地體現(xiàn)了人們運用語言的過程正是人們?nèi)粘５幕顒有问剑侨藗兩钪械囊粋€重要部分。而只有當我們把它放置在我們的生活中時，它才能夠被理解和使用。相反，想要了解和運用“語言游戲”說，也只能將其置于我們的生活之中。它更像是一種形式，一種生活游戲的形式。

在將語言與游戲看成一個整體時，游戲就包含語言的運用、規(guī)則、形式和與之對應的活動。就像“棋類游戲”一樣，詞語本身已經(jīng)涵蓋這種棋類在何種規(guī)則下怎樣玩。陳嘉映對語言游戲做出了最簡短的概括：沒有目的的自由活動(陳嘉映 2003)。

2.2 語言游戲的基本特點

2.21 家族相似性

人們在玩游戲的時候必須遵循游戲規(guī)則，才可以參與游戲、掌握游戲。但語言游戲并非一種單一的游戲模式，而是由人們制定和變換規(guī)則的自由游戲。正因為語言游戲的多樣性，人們在語言游戲中無法總結出一個能夠通行的規(guī)則，以便遵守。為了了解和掌握這種游戲，仍舊需要考察不同語言游戲之間存在的關聯(lián)。維特根斯坦通過對各類語言游戲的研究發(fā)現(xiàn)，各類語言雖然表達方式迥異，但卻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他將各種游戲之間的這種關系稱為“家族相似”(family resemblance)。可以這樣解釋：在語言游戲這個大家族中，各種語言游戲都可以看成這個家族的一份子，如果我們挑出其中的某些成員進行比對，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之間雖然并不相同，但卻存在許多相似之處。正如人類社會中某一個家族不同成員之間那些基于血脈相連而呈現(xiàn)出的某些相似點，維特根斯坦認為，“我想不出比'家族相似'更好的詞來表達這些相似之處的特征；因為家族成員之間各種各樣的相似之處，如身材、相貌、眼睛的顏色、步態(tài)、性情等等，也以同樣的方式重疊和交叉”(涂紀亮 2007：20)。 維特根斯坦用“家族相似性”解決“語言游戲”之間是否存在共同之處的問題。

雖然所有的語言游戲之間都具有相似的特征，但這種相似性在任意的家族成員中并不是同一的。雖然它必然存在，但并不能夠代表所有家族成員的本質特征。維特根斯坦否認本質說，他認為人們在觀察語言游戲時，并不能看到這些活動如出一轍，但會發(fā)現(xiàn)它們彼此間有一些共同的類似于血緣關系的特點，讓你能夠看出它們的相似。他認為事物之間并不存在相同的本質，因此我們無法用某一概念或者某一理論去定義，對事物的考察應當脫離純理性思維，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去觀察去看。只有這樣，我們才會發(fā)現(xiàn)語言游戲并不存在一成不變的本質，而是存在家族性的相似。就像一張張編織繁瑣的大網(wǎng)，網(wǎng)與網(wǎng)之間有著各種大致精巧的相似。

家族相似性是語言游戲的一種重要屬性。相似性不僅存在于語言游戲中，而且可以存在于任何事物、現(xiàn)象、事件之間。但是，就語言游戲而言，家族相似性是其標志性特征。具體來說，在一個家族內(nèi)部，兒子像父親，父親像爺爺，爺爺像爺爺?shù)母赣H；但是，一旦將這一具有家族相似性的鏈條的中間環(huán)節(jié)去掉，那么鏈條的兩極之間就未必具有明顯的相似特點。這是理解維特根斯坦“家族相似性”的關鍵。據(jù)此，相鄰種類的語言游戲之間同樣存在相似性特點；距離越遠，相似性越弱。

2.22 生活形式

由于語言游戲具有多樣性，這種多樣性源于生活千姿百態(tài)的形式，因此“語言游戲”必然與“生活形式”密切交錯。之所以這樣解釋“語言游戲”，是因為表達活動與語言同步存在。于是，“語言游戲”就相當于“生活形式”，是一種行為與內(nèi)容統(tǒng)一的活動，屬于生活形式的一部分，這些活動或者實踐使語言符號具有意義或“生命”(Hilmy 1987：180)。在研究語言游戲的過程中，了解“生活形式”成為一個不可或缺的環(huán)節(jié)，生活形式就是對語言游戲的反映。維特根斯坦認為，語言并非是由單純描畫或描述事實的命題組成的單一構造物，而是由豐富多彩、功能多樣的語言游戲組成的異質類聚物；同樣，世界也并非是由單純的事實組成的單一構造物，而是由豐富多彩、作用各異的生活形式組成的異質類聚物(韓林合 1996：107)。不置可否的是，人的一切語言和行為都源自于現(xiàn)實生活，不同的生活形式賦予實踐活動不同的意義，語言作為人類特有的一種表述手段，不但與人類的實踐活動緊密聯(lián)系，而且貫穿于人類日常生活形式的始終。作為構成世界活動的基本成分，生活形式由人類各種實踐活動構成，在其特定的歷史背景、歷史條件下，以特定的方式繼承在各種文化傳統(tǒng)影響下的人們的思維形式和表達形式中?！耙粋€語詞在實踐中的用法就是它的意義?！?Wittgenstein 1964：17)人們?nèi)绾问褂谜Z言，表達何種意義，均取決于他們當時的生活形式?！耙粋€語詞的意義真的只是它的用法嗎，難道它不是這個用法嵌入生活的方式嗎，難道它的用法不是我們的生活的一部分嗎?”(McGuinness 1984: 116-117)一連串的反問告訴我們：對語言的研究不能脫離生活，因為它扎根于生活，從而獲得源源不斷的生命力。不難看出，自維特根斯坦提出該概念以來，“生活形式”雖然從來就沒有一個固定的界定，但它被學者們被賦予了更加豐富的內(nèi)涵和寬泛的外延，對于這個詞義的理解恰恰契合人類各種各樣的日常生活方式。語言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它正是在這各種各樣的生活方式中為人們理解和掌握。人們依靠何種生活形式生活，決定人們使用何種語言。因此，“生活形式”生動地詮釋了我們將語言稱為“語言游戲”的理據(jù)和價值。

2.23 語言形式的多樣性

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致力于論證一種統(tǒng)一的理想語言所必須具備的條件,主張語言的唯一功能就是描述事態(tài)。然而，他在《哲學研究》中則采取了一種與此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不是去建立一種新的語言，而是觀察和描述已經(jīng)存在的語言。維特根斯坦的后期哲學在一定意義上是對他的前期哲學的批判甚至否定。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的語言各式各樣，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體系，而是相互交叉的，與自己的生活形式和目的聯(lián)系在一起。它們彼此聯(lián)系，但并不統(tǒng)一；它們的功能也是多種多樣的，同一表達式在不同的語境中會有不同的含義。而且語言處于開放的狀態(tài)，因此有的語言游戲產(chǎn)生了，有的語言游戲卻消亡了；有些語言用法過時了，而另一些語言用法卻成為新的時尚。因此，人們一生都處在語言游戲的發(fā)展、變化中。他寫道：

下達命令，以及服從命令——

描述一個對象的外觀，或者給出它的測量——

通過一種描述(一幅圖像)來構造一個對象——

報告一個事件——

推測一個事件——

形成并檢驗一個假說——

用圖表來說明某個實驗的結果——

編一個故事，然后講這個故事——

演戲——

唱一段歌曲——

猜謎——

編笑話，講笑話——

解決應用算數(shù)中的問題——

把一種語言翻譯成另一種語言——

提問、感謝、詛咒、問候、祈禱。

——把語言中的工具以及這些工具使用方式的多樣性，把詞和句子種類的多樣性，與邏輯學家們(包括《邏輯哲學論》的作者)關于語言結構所說的話加以比較，這是很有趣的。(維特根斯坦 2009：20)

用電腦中的工具項對上述word文檔進行統(tǒng)計，引文部分共計225個漢字。就在這200多個漢字中，就包含著“下達命令”、“服從命令”、“描述對象外觀”等24個語言游戲。幾乎句句都是語言游戲！可見，語言游戲無處不在，無時不有。

2.24 用法和規(guī)則

前期維特根斯坦所持的語言圖像理論認為，一個詞的意義在于它所代表或指稱的對象,一個句子的含義在于它所描述的事態(tài)。后期維特根斯坦發(fā)現(xiàn)，語言使用的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簡單。我們試想一下玩撲克牌：同一張撲克牌在不同的撲克牌游戲中，它的作用是不同的，你要玩牌，就不僅應認識各種牌，而且還要懂得各種玩牌的規(guī)則，每張撲克牌的作用是由玩牌的規(guī)則決定的。在不同的規(guī)則中，它的作用是不一樣的。因此，你要正確地交流，你就不僅應認識各種詞語，而且還必須懂得使用這些語詞的規(guī)則，否則就會產(chǎn)生歧義。經(jīng)常提到棋類游戲、撲克牌類游戲。下棋是有規(guī)則的，玩撲克牌是有規(guī)則的，語言游戲也同樣是有規(guī)則的。沒有一定的規(guī)則，一個詞的用法就沒有遵循的東西，也就失去了意義，語言游戲也就無法進行。規(guī)則使一種語言游戲成為人們共同的一種活動所必需的，語言的用法是否正確，在于是否遵守規(guī)則。遵守規(guī)則是一種社會實踐，而且規(guī)則本身也是植根于生活形式中。(趙敦華 2003：166)游戲規(guī)則并不是處處對游戲作出限制，就如同沒有任何規(guī)則限制人們應該把排球打多高或打多重，并且規(guī)則也是易變的。規(guī)則的確定具有約定性、隨意性，而一經(jīng)確定則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但不等于說規(guī)則是一成不變的。而我們不是有時也一邊玩，一邊制定規(guī)則? 而且甚至還有我們一邊玩、一邊修改規(guī)則的情況(維特根斯坦 2009：59)。如果我們改變了規(guī)則，一個詞就會有另外的意義。改變規(guī)則實際上就是改變了這個詞的用法。所以，我們既沒有必要固守已有的規(guī)則，也沒有必要排斥新的規(guī)則，“我們稱之為'符號'、'詞'、'語句'的東西有無數(shù)種不同的用法。而這種多樣性并不是什么固定的，一成不變地給定了的東西；可以說新的語言用法產(chǎn)生了，舊的語言用法暫且不用了。此外，維特根斯坦強調規(guī)則不能私自遵守。維特根斯坦不僅反對私人語言，而且也反對私自遵守規(guī)則。游戲規(guī)則具有社會性，我們的語言本身是約定的，人們必須按照同樣的方式使用語言，我們的語言游戲才能發(fā)揮作用。維特根斯坦關于語言游戲的遵守規(guī)則性的論述有兩點值得我們注意：第一，遵守規(guī)則的過程是“盲目的”?！爱斘易袷匾?guī)則時，我不選擇。我盲目地遵守規(guī)則?！?維特根斯坦 2009：126)他所說的“盲目地遵守規(guī)則”是指無需引導、自然而然的行為。第二，遵守規(guī)則是一種習慣?！白袷匾?guī)則，作報告，打球，下棋都是習慣(習俗，制度)?！?維特根斯坦 2009：119)這里所說的“習慣”指的是某種不斷重復、有規(guī)則的行為。總之，維特根斯坦認為，語言并不一定反映實在，它與實在沒有必然的對應關系。語詞和語句的意義是內(nèi)在于語言游戲規(guī)則的。它們不固定，即隨著語言游戲規(guī)則的變化而變化。

概括起來講，根據(jù)后期維特根斯坦的觀點，語言游戲具有規(guī)則性特點，語言的意義在于使用，在于按照規(guī)則在游戲中的使用。至于用法和規(guī)則，其主要思想可以概括如下：第一，語言游戲具有規(guī)則；第二，規(guī)則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但不等一成不變；第三，規(guī)則一旦發(fā)生變化，意義就會隨之發(fā)生變化；第四，語言游戲規(guī)則具有社會性；第五，語言表達式與意義不是一一對應關系，往往具有一對多、多對一的關系。

3 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說反思

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說的核心思想是：第一，語言是一種活動；第二，語言活動具有規(guī)則性；第三，語言活動多種多樣，各種游戲之間具有家族相似性；第四，語言游戲與生活形式密切聯(lián)系，甚至二者之間具有同一關系。

其實，我們的研究表明，語言游戲在本質上是一種對話，一種由不同參與者進行的對話；無論是獨白、兩人參與的對話還是多人參與的對話，都蘊含著游戲內(nèi)核。須要指出，之所以認為獨白也是一種對話，是因為一旦出現(xiàn)這種交際方式，說話人就會發(fā)生裂變，結果變成本我和他我兩個人，前者依然行使說話人功能，后者則行使受話人功能。

陳嘉映. 語言哲學[M].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3.

韓林合. 維特根斯坦論“語言游戲”和“生活形式”[J]. 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9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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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tgenstein,L.TheBlueandBrownBook[M]. Oxford: Oxford press, 1964.

ReflectiononWittgenstein’sGameTheory

Fan Bo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Mianyang 621010，China)

Wittgenstein’s Game Theory is a theory of great value to both pragmatics and philosophy of language. This article investigates the concept of language game in the first place, and then refines the outstanding characteristics of language game as “family resemblance, life form, diversity of language forms, usages and rules”. On these bases, this research puts forward the opinion that language game is equivalent to language conversation.

Wittgenstein; language game; game theory; conversation

B089

A

1000-0100(2013)04-0088-4

2012-11-03

【責任編輯謝 群】

編者按：語言哲學的熱點和前沿在西方，因此引進與詮釋成為我國學術研究的主流。然而，如何在引進與詮釋基礎上實施創(chuàng)新，進而產(chǎn)生具有我國學者自主知識產(chǎn)權的語言哲學研究成果，這一問題已經(jīng)凸顯出來。本欄目的3篇文章正是在這一理解基礎上進行的一次嘗試。范波語言游戲在于對話，張俊杰解釋也是對話，余斌對話是主要交際形式以及對話交際形式的形式化，都可以視為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觀的合理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