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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春天一樣

        2013-02-05 05:32:18米爾頓卡普蘭
        視野 2013年22期

        [美]米爾頓·卡普蘭

        我在街角雜品店前停下來吃早餐。因為有些遲了,便急匆匆地吃了些炸面圈,喝了咖啡后就急步走進地鐵站,跑下臺階,趕上了我常搭的那趟列車。我抓住吊帶,裝作看報,卻不停地掃視這些擠在我周圍的人們。他們還是我每天看到的人。他們認(rèn)識我,我也認(rèn)識他們,我們卻沒有微笑,像是偶遇的陌生人。

        地鐵快到第175街的時候,我又緊張起來。她通常就在那站上車。她舉止文雅,不像其他人那樣推推搡搡。她總是擠進一個小地方,緊挨著人們,緊握住一個大概包著她午餐的機關(guān)信袋。她從不帶一張報紙或一本書;我想要是你撞上這種情況,再想看書看報也是看不進去的。

        她身著鮮艷的戶外裝束,我猜她大概住在新澤西。這些新澤西人到達了那個車站。她的臉蛋很漂亮,擦洗得干干凈凈,根本不必涂脂抹粉。她除了涂口紅外從不化妝。她天然的波浪式頭發(fā),呈現(xiàn)協(xié)調(diào)的淺棕色,就像飄落的白楊樹葉的色調(diào)。其余她所做的就是抓住車的轅桿,想著她自己的主意。她那雙明亮的藍眼睛溫情脈脈。

        我總是喜歡看著她,但又得小心翼翼,唯恐她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怕她生氣,怕她離我而去,那樣我便沒有任何朋友了,因為她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盡管她好像還不知道。我孤身一人在紐約,我認(rèn)為我有點怕羞,不容易交朋友。同伴們都有家室,他們要過他們自己的生活,我怎能邀請人家到我的單身房間來呢?因此只好他們走他們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這座城市真使我心煩。它過于龐大,人聲嘈雜——對我這個獨行者來說人也太多了。我大概適應(yīng)不了它。我曾習(xí)慣于新罕布什爾小農(nóng)場的寧靜,但在那里不會有任何遠大前程。后來我從海軍退伍,就申請到了銀行的這個職位。我料想這是一個好機會,但我卻是孤獨寂寞。

        當(dāng)坐車前行,我的身體隨車子的運動而搖晃時,我喜歡想象我和她是朋友,甚至有時我被誘惑而對她微笑,很友好而非冒失地說些諸如“早上天氣真好,是嗎?”之類的話??墒俏視@慌的。她也許會以為我狡猾,會冷淡我,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我,仿佛我不存在。于是第二天早晨,她再也不在這兒,我也沒有任何人去想了。我一直夢想或許總有一天我要結(jié)識她。你知道,要自然而然地。

        或許像這樣:她從車門進來,有人推著了她,使她擦著了我。她會敏捷地說:“哦,請原諒。”

        我就禮貌地舉起帽子答道:“一點都沒關(guān)系。”并向她微笑以示我不在意,于是她會對我回報一笑說:“天氣真好,是嗎?”那我就說:“像春天一樣。”我們大概不再說啥,但當(dāng)她在第34街準(zhǔn)備下車時,大概會朝我輕輕揮手說聲“再見”的,我就再次斜帽致意。

        不多久,我們將有些友情,開始談?wù)撎鞖夂托侣劦?。有一天她會說:“你說滑稽不?我們天天在這兒交談,卻連各自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就站得筆直,傾斜我的帽子說:“我喜歡你認(rèn)識托馬斯·皮爾斯先生?!彼矔苷J(rèn)真地說:“您好,皮爾斯先生,我要你認(rèn)識伊麗莎白·阿爾特梅絲小姐?!彼欢ㄊ谴髦欠N姑娘們春天常戴的白手套。我們周圍的人會微笑,他們也在分享我倆的歡樂。

        “托馬斯?!彼f,當(dāng)她試著把我的名字念出聲來時。

        “干嘛?”我就問。

        “我總不能叫你托馬斯,”她說,“那太拘謹(jǐn)了?!?/p>

        “我的朋友管我叫湯米?!蔽揖透嬖V她。

        “我的朋友叫我貝蒂?!?/p>

        大概就會這樣。或許不久后我會提到一部正在音樂大廳上映的好影片的名字,假如她有空,我就建議去看——她會立刻說:“嗬,我也喜歡看!”我就早點完成工作到她工作的地方去接她,一起出去找個地方共進晚餐。進餐時我就與她談,告訴她新罕布什爾,或許說起我曾多么孤寂。如果那是一個安靜舒適的好座位,我還可能告訴她我曾多么怕羞。

        她會用閃亮的眼睛盯著我仔細聽,雙手手指交叉緊握,倚在桌上,讓我能聞到她頭發(fā)的芳香。她會低語:“我也怕羞?!蔽覀儽晨勘?,悄悄地微笑,接著就吃飯,不再說啥。

        然后,我送她回家。她不會要我走完全程的。“我住在新澤西?!彼龝f,“你送我回家,真是太好了,但我不能要你像這樣走很遠的路。別擔(dān)心,我沒事兒?!钡視プ∷母毂壅f:“跟我走。我要送你回家。我喜歡新澤西。”我們就乘公共汽車穿過喬治·華盛頓大橋,跨過它下面奔流不息、黑色而又神秘的哈得遜河,就到新澤西了。我們見到了她家院落的燈火,她會邀請我進去,但我就說太遲了,于是她會懇求我:“那么你得答應(yīng)我這周星期天來吃晚飯。”我就答應(yīng),然后……列車慢了下來,因為停車,人們努力使自己站穩(wěn)。這就是第175街站,一大群人等著上車。我渴望找到她,卻到處也看不到。我心緒低落,可正在這時卻發(fā)現(xiàn)她在另一側(cè)。她戴著一頂新帽子,上面有幾朵小花。車門一打開,人們就朝里涌。

        她夾在蜂擁的人流中不能動彈,猛地撞到我身上,拼命一把抓住我正握住的吊帶不放。

        “請原諒。”她氣喘吁吁。

        我的雙手被壓著,不能傾斜我的帽子,但我禮貌地答道:“沒關(guān)系?!?/p>

        車門關(guān)起來,列車開動了。她只好抓住我的吊帶,沒有其他任何位置了。

        “今天天氣真好,是嗎?”她說。

        列車正在轉(zhuǎn)彎,車輪擦著鐵軌發(fā)出尖銳的聲音,就像新罕布什爾的鳥兒歌唱。

        我的心瘋狂地跳動著。

        “像春天一樣?!蔽艺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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