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雨 張嘉航
聲音漸漸低落,卻依然縈繞在耳邊。眼睛無法睜開,陷在那片巨大的讓人無法掙脫的黑暗之中,一切都顯得那么虛幻,不知是夢,還是現實……
“她出了好多汗。”
“相忘誰先忘,傾國是故國。”
“汗還是不停地流……”
“泠泠不肯彈,蹁躚影驚鴻?!?/p>
一道令人眩暈的光劃過,我的身體猛然抖動了一下,瞬間的掙扎再次使我感到不適,我使勁兒睜開眼睛,一切漸漸變得真實、清晰。睫毛上的汗珠沾在眼睛上,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微微偏過頭,看了看四周,還好,帶來的包裹放在了床邊,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想要起身。
“你醒啦?!币粋€女孩看著我——這里是一片林子,“你出了很多汗,喝點水吧?!薄昂钨t,取點水來。”她緊接著向一個小男孩喊了一聲,很快,“娃娃臉”取回了水,并將手里端著的水遞給了我。我不顧形象地大口喝了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暈在這林子里?”“我?我叫顧盼,是——”我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民國、軍閥混戰(zhàn)、日本侵華,我該怎么說?“我——我是個孤兒,最近又有戰(zhàn)爭,我沒錢,所以就餓暈了……”我小心翼翼地說著,希望他們不會有所懷疑?!澳悄阋郧笆窃趺催^的?”“我——我以前有一套做糖葫蘆的工具,但太舊了所以壞了……”我抬起頭,眼里噙著淚花。這是真實的眼淚,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我想回去,在這里我沒有一個親人,而且人生地不熟,就算學過歷史,但也沒有親身經歷過,不一樣的年代,我要如何生存??!突然,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包圍了我,我眼前一黑——
相忘誰先忘……這個聲音……
傾國是故國……好像在提醒我……
泠泠不肯彈……不能回去……
蹁躚影驚鴻……至少現在不能回去……
漸漸地,聲音消失了,我緩緩地睜開眼睛——剛才,我又暈過去了?!澳闵眢w不太好……”“求求你,收留我吧,只要有做冰糖葫蘆的工具,我就幫你們賣,讓我暫時跟你們在一起吧……”我不知為何要這樣求情,但我知道,我必須留在這里,那個聲音讓我留在這里,我需要有住的地方,在這實驗期間我必須要好好兒活下去。
“你想跟我們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盯著那個女人的眼睛:“是!我想。請你們暫時收留我?!薄敖憬?,姐姐,我想吃糖葫蘆了?!币粋€稚嫩的聲音從女孩身后傳來,是剛才的“娃娃臉”。
“唉?!迸⑤p嘆一聲,用手揉揉“娃娃臉”的小腦袋,停頓了一會兒,說:“那讓這個姐姐做給你吃好不好?”
“好,賢兒可以吃糖葫蘆了!賢兒現在有兩個姐姐了!”
女孩看著小男孩開心地蹦蹦跳跳,嘴角含著笑,那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最平凡的快樂,我癡癡地看著,被他們感染。就在我出神的時候,我再一次聽到了那個聲音:
“相忘誰先忘,傾國是故國。
泠泠不肯彈,蹁躚影驚鴻?!?/p>
我一怔,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多年后,當我再次想起那個溫暖而美好的場景時,我還是會不自覺地笑著出神,盡管我再也沒有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盡管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女孩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兒,問我怎么了,我只是借口說看到你們就想到了父母,很懷念。
女孩聽后只是笑了笑,說:“我們回家吧!”家?聽起來真令人向往,不知怎的,我突然變得高興起來,甚至覺得她那兩個淺淺的小酒窩,也變得更甜了。
回家的路上,女孩說她叫何鳶,長我一歲,“娃娃臉”,也就是她的弟弟叫何賢,快九歲了。姐弟倆本來生在大戶人家,可因為北伐戰(zhàn)爭,家道中落,父親也不幸遇難,現在與母親梅芳守著父親保留下來的一處小房子勉強度日。
我聽后,不禁一嘆,有人的地方就有戰(zhàn)爭,有戰(zhàn)爭的地方也一定有家破人亡、顛沛流離。
走出樹林,穿過熱鬧的街市,經過百轉千回的胡同,我們終于到了“家”,這里很小,東西也不多,卻沒有一點衰敗的樣子,反而給人一種向上的力量,可見梅芳真是一個積極樂觀的人。就在我猜測梅芳是一個怎樣的人的時候,何鳶何賢已經拉著梅芳跑了出來,想必何鳶已經說了我的事。梅芳身上有一種叫人忍不住想親近的氣質,一下子吸引了我,讓我頓時生出一種熟悉感,輕輕地叫了聲:“阿姨?!泵贩即葠鄣匾恍?,說:“歡迎回家,孩子?!?/p>
稍作歇息,我開始了我的糖葫蘆計劃,只有五個山楂和幾勺糖,照著單子,我一步一步地做,熬糖,蘸糖,一氣呵成。五個糖葫蘆做成了,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啊!
這時何賢大叫著:“我來,我來!”順手把糖葫蘆有序地擱在一個紙包里。我原以為他是要給自己留著吃,卻不想他按照順序喂了我們一人一個,糖葫蘆的甜蜜融在了嘴里,也映在了每個人的臉上。當最后還剩一個的時候,他的舉動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因為,待他小心翼翼地包好最后一個糖葫蘆后,他說,這一個,要留給爸爸吃。
我瞬間濕紅了眼眶,別過頭去,我在淚水的映射里也看到梅芳和何鳶的淚珠……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