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瑤
葉群原名葉宜敬,原籍福建閩侯縣,1917年出生于北京,比林彪小10歲。1934年9月考入北京師大男附中女生班。
1935年,葉群參加了“一二·九”運動,加入了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1936年7月,她轉(zhuǎn)入天津讀書。1937年盧溝橋事變前夕,葉群跟隨天津第二批南下學生來到南京,考入國民黨的中央廣播電臺當播音員;后來參加青年戰(zhàn)地服務(wù)訓(xùn)練班。隨后,她輾轉(zhuǎn)至江西,由新四軍駐南昌辦事處介紹到達延安。1942年,林彪回國后與她結(jié)識。不久,兩人結(jié)婚。
在延安,葉群鮮明的性格已經(jīng)開始顯現(xiàn)。這表現(xiàn)在戀愛與整風運動中。
當年林彪追葉群時,一開始她似乎不愿意。據(jù)當時因妻子和葉群同在女子大學而和葉群比較熟悉的詩人郭小川回憶:“整風前夕,那時林彪追她。頭一天,他們談崩了。第二天在校門口遇見我時,她大罵林彪,說他品質(zhì)很壞等等。我還勸過她,說:可以不愛他,但不要對領(lǐng)導(dǎo)干部采取這種態(tài)度?!?/p>
在此前后,葉群將林彪寫給她的信拿給同學們看,鬧得沸沸揚揚。賀龍也得知此事。一次,西北局書記高崗陪同賀龍去延安縣委,介紹當時在延安縣委任組織部長的薛明同賀龍相識。賀龍同薛明談話時得知她認識葉群,是同葉群一道由江西來延安的,便對她說:“葉群把林彪同志的信給同學們看,這很不好。談戀愛嘛,你要不同意就算了。為什么把林彪同志的信給別人看呢?你倆很熟悉,是不是可以告訴她以后不要這樣做?!毖γ麟S即向葉群轉(zhuǎn)達了賀龍的意見。
1942年9月,林彪同葉群結(jié)婚后不久便從延安出發(fā)赴重慶,參與同國民黨的談判。葉群留在延安參加整風。在審查干部階段,葉群也受到支部審查。
據(jù)《賀龍傳》記載:葉群“1937年在南京時,曾在國民黨的電臺里當過廣播員,在青年戰(zhàn)地服務(wù)訓(xùn)練班與國民黨教官關(guān)系曖昧,還參加過國民黨三青團舉辦的‘一個黨一個主義一個領(lǐng)袖’的講演比賽,并向國民黨CC系辦的壁報投稿”。
薛明回憶道:1942年延安整風時,賀龍同志去部隊視察工作,林彪也去了重慶參加國共談判。我曾找葉群談南京的事。她承認在南京講演,內(nèi)容是三民主義,并說過“只有蔣介石才是我們唯一的領(lǐng)袖”。但我要她自己去向組織上作交代時,她當場耍賴,又哭又鬧,滿地打滾,說我趁林彪不在,要害她。我覺得問題不好辦了,就把她拉到中央組織部組織科長王鶴壽那里去了。
在延安審干期間,有成百上千的被審查對象,葉群只是其中之一。她被揭發(fā)的那些事也算不了什么大問題。至于薛明勸葉群向組織上交代自己的問題,本是好意,但在葉群說薛明“趁林彪不在,要害她”之后,薛明就感到不好辦了。為了證明自己并非“要害她”,只能把她拉到組織部去評評理。這也可以說是一種揭發(fā),這在黨號召整風的歷史條件下,只要符合事實,不夸大,不捏造,就無可指責。然而,葉群對此卻一直懷恨在心,成為后來在“文革”中利用權(quán)力借整賀龍之機狠整薛明的一個原因。
談戀愛和接受審查,前者是喜,后者為憂。對于這兩者,葉群的反應(yīng)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夸張、作秀。林彪追她,這是值得夸耀的事,于是,她就罵林彪,并將林彪的信公之于眾,借以抬高自己。整風審查歷史,其中有一些是不太光彩的事,于是,她就又哭又鬧,裝瘋賣傻,借以博得人們的同情。俗話說:人生如戲。葉群就是一個將人生當作演戲的演員。
1943年,葉群生下林立衡后,因為沒有奶,喂孩子發(fā)生困難。林彪對此束手無策,而葉群到處說好話,終于弄到了奶粉。林彪頗為欣賞她的活動能力。后來,他曾對人說:“不吹不拍辦不成事。我們在延安要不是葉群能吹能拍,連個奶粉也搞不到?!?/p>
林彪欣賞葉群,并不能說明她的伎倆有多高明。她之所以能搞到奶粉,說到底還是因為在她身后站著林彪。
在延安搞奶粉還只是葉群小試牛刀。
新中國成立后,葉群轉(zhuǎn)業(yè),在教育部任副司長。她并不常上班,主要精力用來照顧林彪。
1950年,高崗的夫人李立群帶著林彪和前妻張梅所生的女兒林曉霖從沈陽到北京,看望林彪。林曉霖1942年出生于蘇聯(lián),從小就進蘇聯(lián)的幼兒園和小學,因此只會講俄語而不懂漢語,跟她母親對話也是使用俄語。她隨母親回到沈陽后,仍然進入由蘇聯(lián)人辦的使用俄語教學的小學。李立群帶她去見林彪時,林彪將她抱在膝蓋上,同她說話。父女倆對話,一個用漢語,一個用俄語,葉群便在中間充當翻譯。談話完畢,林曉霖雖然感到林彪和李立群的表情有些怪異,但也沒有多想。
回到沈陽,李立群對張梅說:曉霖和她父親談話時不講禮貌,說林彪“不像個將軍”,甚至還罵林“是狗”。張梅聽了很生氣,便就此批評女兒。林曉霖根本就沒有說那樣的話,因此委屈得大哭一場。林曉霖事后得知,是葉群利用當時在座的大人都不懂俄語,翻譯時做了手腳,以離間她和林彪的父女感情,更重要的是使林彪認為孩子如此無禮肯定是大人教唆的,從而對張梅產(chǎn)生厭惡感。
此后,林曉霖到北京讀書,和葉群接觸多了。葉群偷看她的日記,私拆她的信件。林曉霖同她的關(guān)系十分緊張,曾經(jīng)稱呼葉是王熙鳳。
葉群的親生女兒林立衡也是受害者。
1968年,葉群派人到全國各地為林立衡物色“佳婿”。有人在東北找到一名大學中文系的畢業(yè)生。此人會寫文章愛作畫,相貌亦佳,葉群很滿意,但林立衡對他卻沒有感覺。葉群逼林立衡表態(tài)同意。林立衡報告林彪。林彪指示:一、給豆豆找對象要找拿槍桿子的,不要拿筆桿子的;二、找對象的條件要按照德、才、體、貌的順序,不要光強調(diào)相貌;三、究竟選誰,最后由豆豆做主。林彪讓秘書向葉群傳達他的意思。葉群聽后火冒三丈,但她不敢向林彪發(fā)火,就去找林立衡算賬。
林立衡閉門不出,葉群就在門外破口大罵,罵得十分難聽。林立衡就是不開門。最后,葉群破門而入,但不再罵了。因為林立衡已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她已服毒自殺。葉群忙將她送到醫(yī)院搶救,同時告訴秘書們,對首長一個字也不能透露。至于林立衡自殺的原因,她向已知此事的秘書說,是林彪逼的。而當林彪要找林立衡時,她讓秘書說,已到外地出差了。因此,林彪直到死可能也不知道女兒曾經(jīng)自殺過。
1953年“高饒事件”之后,毛澤東提出:“林彪要準備到中央來工作。來中央之前,要注意熟悉全局,熟悉中央工作情況、人事情況,特別重要的是要認真讀十來本馬列主義的書。我認為他這個人的思想還比較深刻,但光有這點是不行的。一個負重要職責的高級干部,知識總要廣一點才行,要淵博,光淵不博是不行的。”毛澤東讓一名負責干部把他的話向林彪傳達。林彪聽了后既喜又懼。
“高饒事件”后,林彪從消極方面接受了教訓(xùn)。他曾兩度到過蘇聯(lián),對斯大林整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布哈林一撥一撥的黨內(nèi)斗爭印象頗深。他和葉群都非常喜歡看中國歷史和歷史題材的小說,研究如何處理高層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
林彪十分關(guān)注歷代開國將帥的命運。他和葉群在筆記中曾抄錄唐玄宗李隆基的話:“西漢諸將,以權(quán)貴不全;南陽故人,以悠閑自保?!彼麄兯坪鯇M入高層很是憂慮。但他讀到曹操當丞相后認為自己已成“騎虎難下”之勢時,在書上批了一句:“不要輕易騎上去?!彼恿艘粋€副詞“輕易”,說明還有“騎上去”的欲念,不能做到六根清凈。他還抄錄了《三國演義》中歌頌劉備困處曹營“巧借聞雷來掩飾,隨機應(yīng)變信如神”的詩句,把自己比作劉備。
1957年夏,林彪一家到北戴河療養(yǎng)。當時,來北戴河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很多。葉群特地交代工作人員嘴巴要嚴,不能隨便向外人講林彪家里的情況,即便是對中央辦公廳和軍委辦公廳的人也不能講。林彪家里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嚴格執(zhí)行,唯恐出錯。
有一天,葉群突然動員大家出去洗洗海水浴,跳跳舞,看看電影。秘書吳欣峰正納悶,葉群說出了真實用意:“不過你們可不能光玩。給你們一個任務(wù),就是要注意觀察其他首長的言行,回來向我和首長說說?!?/p>
幾天后,葉群果然要聽匯報。她坐在涼亭下的躺椅上,林彪則低著頭在附近來回踱步。工作人員站立在葉群周圍,都沒有什么好說的,只好拿“毛主席游泳真行,一游就是兩三個小時”之類的話來搪塞。
1958年5月25日,在中共八屆五中全會上,林彪被增選為中共中央副主席,排名第六。
此時,林彪的思想逐漸向“騎上去”傾斜。為了趨利避害,林彪作了長期的觀察和思考。葉群充當他的助手,傾聽他的訴說,不時作一點補充,進行一些討論,最后將他的心得記錄下來。
他們研究的重點是毛澤東。早在新中國成立的時候,林彪便著手揣摩毛澤東。1949年,他曾寫下關(guān)于毛澤東的一段文字:“他先為你捏造了一個‘你的’意見,然后他來改你的意見,并無,而捏造——老毛的慣用手法。今后應(yīng)當注意他這一著。”
林彪和葉群寫了不少琢磨毛澤東的筆記,他們用“一號”“姨毫”“莫噢”等作為毛澤東的代號。在當時的形勢下,林彪深知要獲得巨大政治利益,必須得到毛澤東的信任。
20世紀60年代初,葉群記錄林彪的話說:“何謂當代偉大人物?一號利益的代表者(應(yīng)聲蟲)?!薄爸飨褪亲畲蟮娜罕?,他一個人頂億萬人,所以和他的關(guān)系搞好了,就等于對群眾搞好了,這是最大的選票?!绷直胩岢鲆白ヒ惶柣钏枷搿?,“把他想的辦的事列入議事日程上”。他還套用毛澤東的“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將其修改為“從他那里來(其要求),到他那里去(向他報告)”。葉群將這些歸入對毛澤東的“應(yīng)兌(對)法”,也就是千方百計迎合和應(yīng)對毛澤東,試探著順著毛澤東的思路,“建言獻策”。
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林彪寫道:“要把大擁大順作為總訣,要仿恩(格斯)之于馬(克思),斯(大林) 之于列(寧),蔣(介石)之于孫(中山)。跟著轉(zhuǎn),乃大竅門之所在。要一步一趨,得一人而得天下。”
如果毛澤東決策錯了呢?他們寫道:“勿講真理而重迎合?!薄皼Q議不好也同意——頭等意義,不然是書呆子?!?/p>
林彪、葉群討論的結(jié)果是: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
1965年11月底,林彪、葉群發(fā)起對羅瑞卿的攻擊,成為“文革”的前奏之一。30日,葉群攜帶林彪給毛澤東的信和經(jīng)近一年搜集的十份揭發(fā)羅瑞卿的材料到杭州,向毛澤東作了六七個小時的匯報。12月8日,整羅瑞卿的上海會議召開。會議分為三個小組。葉群又分別到這三個小組作了揭發(fā)羅瑞卿的發(fā)言。她對羅瑞卿的指責和誣陷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說羅瑞卿反對突出政治;二是說羅瑞卿反林彪,要奪林彪的權(quán)。
如果說羅瑞卿反對突出政治還是工作之爭的話,說反林彪就是野心的問題了。葉群將揭發(fā)的重點放在后一個問題。她說:
羅的個人主義已發(fā)展到野心家的地步,除非林把國防部長的位置讓給他。他當了國防部長又會要求更高的地位,這是無底洞。
……
1964年羅即逼林退位?!瓏鴳c節(jié)后羅見林,大聲說: “病號,不能干擾,應(yīng)讓賢?!背鲩T后又大聲喊: “不要擋路?!绷謿獾没杳赃^去。我家里的人從走廊上路過,聽到了羅講的這些話。林對我說: “我是讓賢的,但國防部長是主席、中央封的,我讓賢也得讓給真正的賢者,羅憑此就不能讓給他?!?/p>
葉群講的這個故事出自自己家里。如果說揭發(fā)人是林彪的話,證明人就是葉群,反之亦然。旁人未必相信。于是,葉群又把1965年5月病逝的劉亞樓搬出來,爆出更加聳人聽聞的材料。她說:
劉亞樓對我說:六三年以來,我?guī)状蜗牒湍阏剮c意見,是羅交代的。
四點意見是:
一、一個人早晚要出政治舞臺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我看林彪同志要上政治舞臺的。
二、你的任務(wù)很重,應(yīng)保護林的身體。
三、(林)再不要干涉軍隊工作了。
四、放手要羅總長工作,信任他,一切交給羅負責。
我對劉說: “每個人都上了政治舞臺。林榮譽很高了,無意再進。這是中央決定的問題,不是我們應(yīng)談的問題?!眲⒄f: “你怎么這么遲鈍。你如果辦到了,林進入政治舞臺,不管軍隊,讓羅干,總長不會虧待你的。”我說: “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被貋砺飞闲『⒍颊f: “劉講得不對,你答得對。爸爸又沒有野心?!被丶液?,林說: “你答得對,今后不準講這個事,這是違背原則的事?!?/p>
葉群編造“四條”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葉群接著說:
2月19日,劉要見林,劉又談 “四條”,說要團結(jié)羅,尊重羅。林說,夠放手了。羅沒人緣,政治不掛帥,封鎖我,對羅要一分為二。林無意中說羅看人不準,六二年羅要陳××當總長。劉聽后大驚說: “哎呀,原來總長不是我!我上當了,被玩弄了!我是貧農(nóng)的兒子!”
葉群這一段話是在暗示,羅瑞卿曾經(jīng)向劉亞樓許愿,以讓他當總參謀長為條件,讓劉亞樓向葉群轉(zhuǎn)達“四條”。結(jié)果羅瑞卿選擇的總參謀長卻是陳××。因此劉亞樓便認為上當和被玩弄了。葉群所說羅瑞卿要陳××當總參謀長完全是子虛烏有。陳××資格很老,但人望不高。葉群編造羅瑞卿要讓陳××當總參謀長,目的是強調(diào)羅瑞卿看人不準。
葉群的指責是十分嚴重的。但是,那“四條”因劉亞樓已死,沒有證據(jù)。而說羅瑞卿在林彪家里說什么“應(yīng)讓賢”,同樣沒有旁證。聽了葉群的“揭發(fā)”后,與會的許多人表示懷疑。劉少奇聽了“四條”后說:“這是死無對證。”鄧小平對于林彪、葉群對羅瑞卿的誣陷根本就不相信,對批羅是消極和抵觸的。后來,在“文革”中被迫作檢查時,他說“對于這個斗爭的嚴重性質(zhì)一直沒有理解”,坦言“實際上是在開脫羅瑞卿”。
至于說到羅瑞卿推薦陳××當總長,因為太離譜,更是沒有一個人相信。因此,在上海會議期間,周恩來和鄧小平奉命同羅瑞卿談話時,兩人只轉(zhuǎn)達了“四條”,而沒有提陳××。羅瑞卿在“九一三”事件前后寫的材料都沒有涉及此事。羅瑞卿復(fù)出后不可能去翻整他的檔案,因此他到去世可能都不知道葉群造的這個謠。
12月16日,上海會議結(jié)束,羅瑞卿辭去了軍內(nèi)一切職務(wù)。鑒于許多人不相信劉亞樓說過“四條”,認為這是葉群的編造,葉群又指使吳法憲去欺騙和脅迫劉亞樓的夫人翟云英,以制造偽證。
在林彪鼓動下,一些干部在1966年1月召開的全軍政工會議上提出繼續(xù)開批判羅瑞卿會議的要求。經(jīng)過毛澤東同意,從3月4日起,在京西賓館召開了討論羅瑞卿問題的小組會議,42人參加,對羅展開“面對面”的斗爭。3月1日,林彪對這次會議作出指示:“徹底揭露,徹底批判,其他問題甩開,集中力量開好這個會,肅清黨內(nèi)的危險分子,去掉軍內(nèi)、黨內(nèi)的大炸彈、大地雷?!?/p>
對于中共九屆二中全會的風波,人們已經(jīng)耳熟能詳。事情的梗概是:林彪發(fā)言大講天才,不指名地攻擊張春橋。陳伯達、吳法憲、李作鵬、葉群、邱會作等在各小組熱烈響應(yīng),煽風點火,掀起了一場揪張春橋的風波。這一風波被毛澤東制止。毛澤東點名批判了陳伯達,林彪集團從此一蹶不振。
李作鵬、邱會作在回憶錄中所說的情況跟吳法憲說的 “大同小異”
問題是這一場風波是怎么掀起來的?;卮鹗牵阂?、因為張春橋人緣極差,民憤很大。二、因為有陳伯達、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在各小組的鼓動。再追問一句:陳伯達、吳法憲一干人哪來的膽子,敢發(fā)起對張春橋的攻擊?要回答這個問題,不能忽略一個細節(jié)。
吳法憲回憶說:“下午,我們見到葉群,問起林彪講話的事。從葉群那里知道,在會前常委們休息時,毛澤東說由他主持會議,要周恩來宣布會議的議程,康生作修改憲法的報告。接著,他又問林彪講不講話。林彪說:‘想講幾句,主席看可以不可以?’林彪接著說,‘有一個問題,想請示一下主席,就是在憲法小組工作會議上,發(fā)生了爭論。最近聽到吳法憲同志講,八月十三日憲法小組會議上,張春橋反對提天才,不同意寫國家機關(guān)的指導(dǎo)思想是毛澤東思想,公開反對自從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以來,全黨所通過的,關(guān)于毛澤東思想的三個副詞,即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wèi)和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這樣一個評價,還說連赫魯曉夫也是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馬列主義,說三個副詞是一種諷刺。’林彪把八月十四日的情況大體講了一遍,這時周恩來也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這回事。毛主席表示:‘這個要講一講,要批評,但是不要點名。’毛主席又問林彪準備怎么講,林說:‘想講兩點,一是關(guān)于憲法修改草案,感到這個不錯。第二是講一講天才問題。’毛主席還說:‘這個張春橋的后臺一定是江青,一定是他(她) 搞的?!?/p>
李作鵬、邱會作在回憶錄中所說和吳法憲說的“大同小異”。“大同”是:葉群告訴他們,毛澤東同意林彪在講話中不點名地批評張春橋?!靶‘悺笔牵豪钭鼯i將汪東興說成和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一起聽葉群“吹風”。
這一細節(jié)十分重要。因為在當時要整倒在中央工作的某一個人,不經(jīng)過毛澤東同意是絕對辦不到的。林彪、葉群對此深有體會。為達到整倒張春橋的目的,葉群便向陳伯達、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吹風,說毛澤東已經(jīng)同意因為三個副詞問題不點名批判張春橋。通過假傳“圣旨”動員他們?nèi)ゾ緩垺?/p>
但是,毛澤東對此事的說法卻是:“林彪那個講話,沒有同我商量,也沒有給我看?!薄睹珴蓶|傳(1949—1976)》引用了這一說法,并指出:“到全會臨開幕前一刻,林彪突然向毛澤東和幾個常委提出‘要講點意見’。至于他要講些什么內(nèi)容,多數(shù)常委都不清楚?!?/p>
毛澤東和葉群所說完全相反,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毛澤東、葉群兩人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這可以從他們當時的處境來判斷。所謂處境是指他們在1970年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以前及其間的所思、所行,各自的目標是什么,以及打算通過何種途徑達到這一目標。
三個副詞,是對毛澤東個人崇拜的產(chǎn)物,其首創(chuàng)者就是林彪。
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在1966年8月12日通過的會議公報中充分肯定了林彪的提法,提出:“毛澤東同志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wèi)和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p>
這一公報是經(jīng)過毛澤東審閱的。也就是說,在1966年8月,毛澤東同意使用三個副詞。
但是,從1968年9月起,毛澤東曾經(jīng)多次刪去他認為過分的個人崇拜的三個副詞等詞語。
1968年9月,毛澤東在審閱《人民日報》社論初稿《世界革命人民的航向》時,在刪去“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wèi)和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新的階段”的同時,還刪去了“偉大的戰(zhàn)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當代的新發(fā)展”等語,并批示:“不要向外國人自吹自擂。”
在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討論九大的黨章時,毛澤東又兩次圈掉“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全面地”這三個副詞。當時有人曾反映一些與會者的意見,對毛澤東說:這三個副詞是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的公報上有的,新黨章不寫不好吧?毛澤東回答:“黨的代表大會有權(quán)修改以前的任何文件。”因此,中共九大通過的新黨章和政治報告都沒有這三個副詞,在憲法草案中也未寫三個副詞。
1970年4月3日,毛澤東在審閱《列寧主義和蘇修社會帝國主義》一文時,刪去了“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我們的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毛澤東同志就是當代的列寧”等語,并批示:“關(guān)于我的話,刪去了幾段,都是些無用的,引起別人反感的東西。不要寫這些話,我曾講過一百次,可是沒人聽,不知是何道理,請中央各同志研究一下?!?/p>
對于為什么在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公報中同意提三個副詞,而在中共九大黨章中卻刪去它,毛澤東1971年視察南方時有一個解釋:“八屆十一中全會上提了三個副詞,當時兵荒馬亂,那時還需要嘛!九大后就不同了,要團結(jié)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F(xiàn)在就要降溫,到處掛像,日曬雨淋,可憐噢!還有那個‘偉大’。我就有四個‘偉大’,你們就一個沒有啊!偉大的導(dǎo)師,就是一個教員嘛,當然導(dǎo)師比教員更高明一點。九大黨章上那三個副詞,我就圈去了。九大黨章已經(jīng)定了,你們?yōu)槭裁床环_看看?”
中共九大后,毛澤東認為,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已經(jīng)奪取黨政大權(quán),不再是“兵荒馬亂”了,個人崇拜就需要降溫了。
如果林彪在會前向毛澤東報告張春橋和吳法憲關(guān)于三個副詞的爭執(zhí),毛澤東一定會指出,是他讓刪去三個副詞的,而不會把責任推給張春橋和江青。林彪要在會上講話或許報告了毛澤東,但不可能向毛澤東亮出揪張春橋的底牌。如果亮出底牌,毛澤東不會同意。毛澤東所說“沒有同我商量”即指此。而葉群為達到打倒張春橋的目的所說毛澤東同意不點名批評張春橋則是撒謊。
葉群在向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撒謊時,陳伯達并不在場。對陳伯達撒謊是在另一場合。
葉群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分兩次散布謠言
第一次是葉群對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說了毛澤東在會前政治局常委商量時,同意林彪不點名批評張春橋,內(nèi)容如吳法憲所回憶。這一次陳伯達不在場。因為他就是政治局常委。他如果在場,就可能揭穿葉群的謊言。
第二次是在回住處的路上,葉群當著陳伯達的面又對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說林彪講話前報告了毛澤東,但是沒有再說政治局常委商量的話。陳只要不吭氣,就等于在吳、李、邱三人面前當了葉群的證人。吳、李、邱見陳在場,對葉群的話更加深信不疑。但是,陳伯達卻是第一次聽說。
為慎重起見,陳伯達又直接去問林彪。林彪未直接回答,反而問陳聽誰說的。當林聽陳說是葉群說的后,采取了默認的態(tài)度。而據(jù)陳伯達回憶,林彪回答的是他的講話毛“知道”。林彪這一回答既可以理解為毛澤東知道林要講話,但并不知道他講什么;也可以理解為毛澤東知道林講話的內(nèi)容。對于林彪這一含糊其詞的回答,陳伯達當時的理解是后者,并認為這就意味著毛澤東同意,于是積極活動,要把張春橋搞臭。但等到釀成大錯后,他才明白,林彪之所以說“知道”而不直接說“同意”實際上表明,林彪的講話并未得到毛澤東的首肯。
值得注意的是,葉群散布謠言的時候都避開了汪東興。理由很簡單,因為汪是毛澤東身邊的人。葉群如果對汪散布謠言,極有可能穿幫。汪東興積極參加圍攻張春橋,是因為他對江青,連帶著對張春橋非常不滿。汪東興參戰(zhàn),對林彪夫婦來說,乃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是意外的收獲。
葉群散布毛澤東同意不點名批判張春橋的謠言,在廬山這一場風波中只是一個細節(jié),但卻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細節(jié)。正因為她散布了這個謠言,就壯了陳伯達和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一干人的膽,他們才敢分頭在各組發(fā)言,鼓動揪張。
葉群造的謠對這場風波起了煽風點火的作用,但是這把火最終卻延燒到了林彪、葉群自身。
林彪在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以后似乎又回到他出任國防部長之前那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之中。這一年,他照例在蘇州過冬。1971年3月返回北京后又立即轉(zhuǎn)移到北戴河。北戴河是避暑勝地,盡管夏季比較清涼,但冬季卻比北京冷。3月間,海邊風大,春寒料峭。這么早就來到北戴河,在林彪每年的避暑史上是罕見的。4月19日,林彪返回北京。
在京期間,林彪在公開場合露面共有兩次。第一次是五一勞動節(jié)晚間在天安門城樓上看放煙花。第二次是6月3日,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湖南廳接見由羅馬尼亞共產(chǎn)黨總書記齊奧塞斯庫率領(lǐng)的羅馬尼亞黨政代表團。林彪和周恩來作陪。這兩次,林彪見到毛澤東都形同陌路,而且都在活動中不辭而別。6月15日,林彪全家又到北戴河。此后,他和毛澤東就再也沒有見面。
同林彪深居簡出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林立果的猖狂活動。林立果在空軍內(nèi)部組織了一個效忠于林彪和自己的秘密組織“小艦隊”。1971年3月下旬,“小艦隊”主要成員擬出《“五七一”工程紀要》,準備實施武裝政變。
此時,毛澤東急于解決林彪問題,這是因為林彪這個接班人并不合他的期望。而他已經(jīng)是78歲高齡。歲月不饒人。如果聽任林彪問題懸而未決,那他百年之后,林彪就會接班。他雖然不希望林彪接班,但也不希望有大的震動。因此,毛澤東給林彪施加壓力,迫使他檢討、辭職,用平緩的手段把林彪這個接班人更換掉,應(yīng)該是最佳選擇。而這一任務(wù)必須在中共九屆三中全會和四屆全國人大開會前完成。
為解決這一問題,毛澤東發(fā)動了“批陳整風”,催促黃永勝、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作檢討,不斷給林彪施加壓力。但是,林彪就是不檢討。為給林彪施加更大的壓力,毛澤東于8月15日乘專列開始南下,到中南、華東等省市巡視。在同各省市和各軍區(qū)領(lǐng)導(dǎo)的談話中,毛澤東指名批評了林彪所說毛主席“全世界幾百年、中國幾千年才出現(xiàn)一個”,毛主席的話“一句頂一萬句”。他還指出:“這次在廬山搞突然襲擊,是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lǐng)的?!薄昂谑植恢龟惒_一個,還有黑手。”他還將林彪比作彭德懷、劉少奇,稱同林彪這次斗爭是第十次路線斗爭,并說錯誤路線的頭子改也難。
這些信息傳到林彪那里,林彪十分驚慌。在葉群的督促下,林立果加快了策劃政變的步伐。他和“小艦隊”的主要成員準備謀害毛澤東;如果不成,則南下廣州;再不成,則逃向蘇聯(lián)。
此時,毛澤東也在防政變。9月12日,毛澤東出人意料地比往年提前返回北京。
林立果在策動江騰蛟、魯珉、關(guān)光烈、王飛等謀害毛澤東遭到婉拒或推托并得知毛澤東已回到北京后,于9月12日乘256號三叉戟到北戴河。林立衡通過八三四一部隊向中央報告了林立果等人的異常情況。
周恩來于23時30分打電話給葉群,首先問候了林彪,然后詢問知不知道有專機到北戴河。葉群習慣性地撒謊說:“不知道?!钡芸烀靼祝@是瞞不過去的,于是又改口說:“有,有一架專機,是我兒子坐著來的。他父親說,如果明天天氣好的話,他要上天轉(zhuǎn)一轉(zhuǎn)?!敝芏鱽碛謫枺骸笆遣皇且e的地方?”葉群答:“原來想去大連,這里天氣有點冷了?!敝芏鱽碚f:“晚上飛行不安全?!比~答:“我們晚上不飛,等明天早上或上午天氣好了再飛?!敝軇竦溃骸皠e飛了。不安全。一定要把氣象情況掌握好。”他又補充了一句:“需要的話我去北戴河看看林彪同志?!?/p>
葉群放下電話,感到大事不妙。她知道,在專機問題上,周恩來已經(jīng)察覺到她撒了謊。她向林彪報告后,林彪知道,他兒子動員的那幾個人只要有一個去自首,自己就徹底完蛋。處事一貫謹慎的林彪慌了手腳。此時南下廣州已無可能,匆忙決定立即往蘇聯(lián)跑。他們不顧警衛(wèi)部隊的阻攔,驅(qū)車直奔機場,在一片混亂中,匆忙登機。在副駕駛員、領(lǐng)航員和報務(wù)員都沒有上飛機的情況下,強行起飛北去,終于導(dǎo)致在溫都爾汗折戟沉沙。葉群向周恩來不經(jīng)意間撒的一個謊,卻要了她和林彪、林立果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