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分隊分得磚渣不剩。
腰窩鎮(zhèn)八隊小青年刁滿恒兩口兒去串親戚回來,隊就只剩個名稱,實質(zhì)性的東西沒了。隊里所有財產(chǎn)已分完。
刁滿恒吃著煙在街上轉(zhuǎn)悠。分隊,人不全就分嗎?能漏掉一戶嗎?沒地吃啥?隊里弟兄四個的,要了臺手扶拖拉機。弟兄三個的,要臺195柴油機。弟兄倆的要頭牛,弟兄一人的要頭驢,一個七十多的老太婆要只羊哩。
誰胳膊粗誰是老大!若是弟兄五個要啥,隊里又沒汽車,要大隊書記當(dāng)兒子嗎?!
他轉(zhuǎn)到大門樓跟前,書記家到了,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書記在家嗎?書記挺著大肚子出來了。吆,是滿恒?。课堇镒?。不啦書記,你怪忙的別耽誤你寶貴時間。有事?。繉?,有。是這樣,書記。俺串親戚回來隊里分完了,要么沒么啦!興這個嗎?俺不是隊里的人嗎?
書記抓著火柴棒剔牙里的雞肉,“啪”吐出一塊來,說,分完了,沒法啦。你看有上級文件,規(guī)定分完地三年不變。我也沒辦法。
滿恒伸手抓出嘴里吃的那根煙,狠勁摔地上,右腳踩住對仇人似的碾碎。
噢,書記沒法啦!扭腚揚長而去。
“操!你還日天的本事?!睍洿蛄藗€飽嗝。
刁滿恒回家找出切菜刀,在磨刀石上“嚯嚯”地磨刀,隨磨隨摸刃。
他媳婦勸他,別真生氣,千萬不能殺人。氣病了自己受,別人看哈哈笑。
他說,我不殺人,我找死阿。我有那么憨嗎。走,跟我往舔水井上去。去哪干嘛?走哇,去了你就知道了。
八隊幾百個人吃這口甜水井的水。別的井水苦,洗衣服干別的用。
滿恒說他媳婦,你坐到井沿上,守住井口,誰來打水,一挑水五毛錢。六親不認,誰不交錢也不行,先交錢后打水。我抓著菜刀坐在旁邊,抽煙。
旗開得勝,來擔(dān)水的啦,對不起,我沒分地,也沒分財產(chǎn),分這口井。
脾氣好的立馬掏錢,也有耍賴的,那你到別處打水去,這井不叫你打水。白天他兩口在甜水井上死看死守,基本沒跑冒滴漏。
晚上他們回家了,甜水井忙起來,社員們家家戶戶去,打著燈籠、提燈打水。幾乎把井水打干了。
天明他兩口來到井臺一看哩啦的水,早晨也沒來擔(dān)水的,就明白了。
人們夜里把水擔(dān)走了,他們就收不到錢了。
滿恒立馬決定給甜水井蓋房子,把井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他叫媳婦守井口,滿恒找人拉磚,兩天把磚、土、木料、葦子等拉來,大干三天在井上蓋起了小屋。
吃住在小屋。晚上、白天都有人看井,偷水不可能了。
這真成問題了,沒水吃可是大事。水利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水更是人的命脈。社員反映到書記那兒,咋辦?得想法解決?。?/p>
書記第二天來到井上,對小屋喊,滿恒,爺們兒。滿恒懶洋洋地從小屋里鉆出來,吆,書記駕到,有事嗎?來我寒舍。書記遞給滿恒顆煙,滿恒使勁伐打火機的輪子不著火。書記的火機蘭火苗一蹦一蹦的,書記破天荒地給社員點煙。
是,有點事。你把井控制起來這樣不行啊,社員吃水不方便,關(guān)鍵是還吃水交錢。找遍全國也沒咱這么弄的啊。
是,你還找遍全國?找遍全省、全專區(qū)、全縣、全公社有不分給社員口糧地的嗎?
那不是因為你不在家嗎,再說過去的事啦。不在家就開除俺隊籍?。∧悴皇强诳诼暵曈形募?,我看看開除我隊籍的文件。
我就分了這口井,俺家沒地種糧食,吃啥,俺就吃井。
爺們兒別說氣話了,咱咋辦???咱總得解決,要不這樣吧,我分的地你種行吧。我不能種你的地,你吃啥。
大隊書記忽然想起,大隊里還有幾十畝杏樹行嗎,這吧爺們兒,你種大隊的杏樹行,那兒歸你了。
滿恒轉(zhuǎn)念一想,行。你說了當(dāng)真?看看我書記說了不當(dāng)家。你還變嗎。不變。那得簽合同。行,簽合同。我種杏樹行子,三年不行,三年我還沒把地弄好就收回不行,最少也要三十年。三十年就三十年,你趕快把小屋拆了,打掃干凈。
滿恒種了幾十畝杏樹行發(fā)大財了。在杏行子里蓋樓了,底下養(yǎng)雞,樹上結(jié)杏。雞散養(yǎng)不喂飼料,土雞蛋供不應(yīng)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