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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娜娜

        2013-01-01 00:00:00李俊逸
        東風文藝 2013年3期

        天使娜娜是神的孩子,就像所有電視里放的那樣,她有一對小小的翅膀,熨貼在背后,身上穿著一件袍子,蓋住了腳,她低著頭,面容安詳寧靜,眼瞼下垂,仿佛世上的一切紛擾與她無關。娜娜已經(jīng)記不得父母的樣子了,當她記事時就已經(jīng)在一個教堂里了,她每天聽著牧師的禱告、唱詩班的歌曲和人們對她的祈求,時光就這樣靜靜流淌。直到有一天一個竊賊把她偷走了,顛沛流離不知幾許,又不知過了幾世幾載,當她重新站在世人面前時,周圍響起了一片贊嘆聲。所有的溢美之詞鋪天蓋地而來,娜娜一動也不動,她知道她不是女神更不是女王,她只是個小女孩。但她永遠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被盜的第二天,那個村子發(fā)生了大火,全村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而她被賣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后被賣到更遠……

        她現(xiàn)在站在一個街邊的玻璃窗里的一個蕾絲包裹的小柱子上,被當做古董展出,沒有標價,她低著頭,露出甜甜的微笑,一束燈光打下來,顯得高貴而又圣潔,旁邊鋪滿了花瓣。

        人們經(jīng)過時總會停下腳步看著她,向她訴說心中的煩惱,他們相信娜娜是世上唯一肯專心聽他們訴說的人,雖然她從來沒有開口講過話。

        “娜娜,你真漂亮!我要是能像你一樣漂亮,我就能找到男朋友了。我是一個丑女孩,身材胖,臉上有小黑點點,笑起來也不可愛,但我心里很善良,我很能干。我總低著頭走路,不敢讓人看見我那丑陋,為什么我那顆善良純潔的心沒人能一眼望穿?我曾試著走進人群里和他們一起玩耍,可是小孩哭了,他們怪我丑;氣球飛走了,他們怪我丑;花兒謝了,他們也怪我丑。爸爸媽媽對我說抱歉,所有的人都對我說抱歉,可抱歉有什么用呢?我也只能對我這張抱歉的臉造成的殘酷人生說聲抱歉。不過想想,我至少還有健康,我能在陽光下自由地呼吸,能去看小鳥,能去爬山……我慶幸上帝還給我留了一扇窗戶,但是抱歉,可能人生就是這么一回事,不能事事如意。親愛的娜娜,謝謝你聽我說這么多。”

        “你知道嗎?我是個語言家,什么語言我都聽得懂。我聽得懂風的聲音,我知道它從哪里來,經(jīng)過了什么地方。有的風很快樂,它經(jīng)過了一片花叢,經(jīng)過了一對情侶,剛穿過一群玩耍的孩子,現(xiàn)在正往北去。有的風很憂傷,它從古戰(zhàn)場來,它吹干過戰(zhàn)士的鮮血和人們濕的眼眶;經(jīng)過一片荒地,吹起過一個個土包上的白幡。我聽得懂魚的聲音——它們吐的泡泡。你們不知道那些水里可是有魚的眼淚的,仔細嘗嘗有一點點味道,那就是。它們會為找不到兄弟姐妹而哭,會為食物的缺少而哭,當然也會為自己的孤獨而哭。我聽得懂植物的聲音,聽得懂小動物的聲音,聽得懂雨滴的聲音,還有好多好多……所有的人都說這怎么可能?沒有人相信我,說我是個瘋子,是個神經(jīng)病。但我知道你會信的,是不是娜娜?唉,算了,那又能怎么樣呢?”

        一個小男孩跟著媽媽來到櫥窗前停下了腳步,媽媽告訴他這是天使娜娜,小男孩把手放在玻璃上:“你是天使嗎?我看不見你的樣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世界是什么樣的。他們說你很美,可是美是什么樣的?我沒見過太陽,但我知道它很溫暖;我摸到蘋果時,我知道它是甜的;我碰到雨滴時,我知道它是涼的。我曾在懸崖的邊上聽小鳥唱歌,大人說很危險;我曾在電閃雷鳴的時候在郊外散步,大人說我不要命了。那些大人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是天空晴朗的時候多呢,還是陰雨綿綿的時候多,如果他們不愛我,我就永遠不告訴他們。有時候我想,我的眼睛看不見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我拒絕了丑陋和殘酷,但我也拒絕了美?!眿寢屧谝慌造o靜地聽著,然后靜靜地拉著小男孩的手走了。

        一只流浪狗走到這里,呆呆地望著娜娜,良久。它用后肢站立起來,前肢趴在玻璃上,對著娜娜努力地開口說著:“汪汪汪,嗚嗚嗚,呼呼,伊嗚伊嗚伊嗚,汪汪,呼呼……”誰也聽不懂,可娜娜全聽懂了。

        天使娜娜聽著對她訴說的苦惱,她好想幫助他們,可她不能說話也不能睜開眼睛,因為她被下了咒語,除非得到一百個人的眼淚,才能解除咒語,可是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天使娜娜站在櫥窗里繼續(xù)等著,她要一直等下去,她相信會有那么一天的,她已經(jīng)等了幾千年,不在乎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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