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水石刻顯露 兆示來年豐收

川江水文石刻分枯水石刻和洪水石刻兩種，而最早出現(xiàn)的是枯水石刻。古人比較重視枯水變化情況的記載，川江重慶至宜昌河段有枯水石刻11處，共362段，其中的江津蓮花石、重慶朝天門靈石、涪陵白鶴梁、云陽龍脊石最為著名，與奉節(jié)記水碑、豐都龍床石、巴縣迎春石稱為“川江七大枯水石刻”。1987年3月20日的川江枯水期，長航川江港機(jī)廠一職工，在江北魚嘴沱江邊發(fā)現(xiàn)耗兒石后，川江便有了八大枯水石刻。

重慶朝天門靈石是最早的枯水石刻，位于朝天門長江與嘉陵江交匯處的石梁中部的水下石盤上，長約200米，上面鑿刻著12塊從東漢建武年間（25～27年）到清康熙年間共17個年份的枯水記錄。因東晉義熙三年（407年）上面鑿刻的《靈石社日記》，正式稱之為“靈石”。

涪陵白鶴梁是涪陵城北長江中的一道石梁，冬末春初枯水季節(jié)露出水面，長約1600米，主體部分220米，寬約15米，隨水位高低而變化。白鶴梁從唐廣德元年（763年）所刻兩條石魚開始，有74個枯水年份的水位記錄114段，是川江中記載水文變化年份最多的石刻，至今已逾1200余年，因此譽(yù)稱為長江上最古老的水文站。兩條石魚稱之“廣德魚刻”或“唐魚”，每條魚36片鱗甲，一條口含蓮花，一條口含靈芝。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涪州州牧（刺史）蕭星拱見“廣德魚刻”模糊不清，于是命石匠緊挨其旁邊，重新鑿刻了兩條鯉魚替代，每條也是36片鱗甲，一嘴銜蓮花，一嘴銜靈芝。蕭州牧重刻的這對鯉魚水文價值最高，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石魚眼睛的海拔高程為137.91米，與當(dāng)?shù)亓泓c水位的海拔高程相差甚微，以此推算出了1200多年來川江枯水的變化周期，為葛洲壩水電站和三峽水利樞紐工程的設(shè)計，提供了水量計算的史料數(shù)據(jù)，三峽庫區(qū)175米蓄水方案的最終確定，也參考了白鶴梁的水文資料。

川江古人為何如此重視枯水石刻呢？民間流傳，當(dāng)年冬月至來年春季，川江枯水期水位越低，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獲得豐收的希望就會越大，于是古人為了這個美好的愿望，每遇低水位的年份時，便在江中的巖石上一次次鑿刻文字，再一次次期待低水位時石刻顯露，獲取豐碩的成果。朝天門靈石因此也稱豐年碑、義熙碑、壅熙碑，“熙”含義興起、興盛，“壅”是堆積的意思。

枯水題刻的“豐年意識”民俗文化，在涪陵白鶴梁、江津蓮花石等石刻中表現(xiàn)都是一致的。涪陵白鶴梁在枯水時顯露出來，古人有“江水退，石魚見，即年豐稔”的經(jīng)驗之談。江津蓮花石是幾江鎮(zhèn)東門外北側(cè)江中的一塊巨石，其36塊大小礁石交錯露出江面，宛如一朵盛開的蓮花，上面有南宋乾道中期至民國二十六年間近800年的長江枯水石刻，它常年沉于水下，僅在江水特枯年份的早春時節(jié)露出水面，《通志》中介紹蓮花石“石不常見，見則年豐”。

枯水石刻露臉 并非豐年好運(yùn)

從東漢建武年間至今的近2000年里，朝天門靈石僅僅顯露過十多次，100多年才讓人們見到一次它的“廬山真面目”。乾隆五年（1740年）二月靈石現(xiàn)身，全城百姓傾城而出，擁向朝天門，爭先恐后觀看。

靈石最后一次露臉是什么時候，眾說紛紜。《長江上游航道史》記載：自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重慶豐年碑現(xiàn)”以后，至今300多年尚未發(fā)現(xiàn)有出露的記載。文物專家考證，自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以后，“就再也無人見過靈石”，“也沒再被文獻(xiàn)記載”。

但也有文史專家說，靈石最后一次露臉是1937年，這年重慶大旱，從1936年6月至1937年5月，四川盆地連續(xù)300多天沒下大雨，川江水位異常低落，降到了零點水位線以下0.73米，支流嘉陵江的很多地方可以徒涉而過。船王盧作孚借鑒川路輪船公司經(jīng)驗的著名的“川江枯水三段航行”，就是這個時期實施的。這位文史專家主要是想告訴世人，靈石顯露并不一定就是豐年。他還列舉明弘治十七年（1504年）靈石露出來，該年卻大饑；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冬至來年（1684年）春，豐年碑又一次現(xiàn)身，該年重慶又是大旱大災(zāi)，5至8月基本沒有下過雨，樹木幾乎都枯死完了。

涪陵白鶴梁的石魚也在1937年初春露出了水面。白鶴梁最晚的石刻是1963年2月所刻的三首詩，石刻書法出自陳南屏之手，他1937年初春第一次見到了那兩條鯉魚。重慶地方史料和《中國氣象災(zāi)害大典》記載，這年“涪陵、彭水旱日久，田地枯裂”，并沒因石魚出水帶來豐年好運(yùn)。

即使靈石最后一次露臉是1937年，至今也過去半個多世紀(jì)了，今天的我們很想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機(jī)會來了，2003年2月5日至9日，朝天門水位跌落零水位線下，文物專家認(rèn)為是尋找靈石的最佳時機(jī)，于是遍訪老船員鎖定尋找范圍后，組織人員在朝天門外的江邊沖刷泥沙、挖掘探溝，希望“靈石現(xiàn)身”，但一直未發(fā)現(xiàn)靈石的蛛絲馬跡。隨著2003年6月三峽庫區(qū)蓄水，川江渝宜段水位提高，這次的岸上尋找工作是最后一次了，看來以后只能通過潛水員在水下尋找靈石了。

川江洪水石刻 不乏詳細(xì)記載

川江洪水石刻遠(yuǎn)遠(yuǎn)沒有枯水石刻著名，出現(xiàn)的年代也較晚，但其數(shù)量多達(dá)178處，不乏詳細(xì)地記載了川江的洪水情況。

南宋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鑿刻在忠縣東云鄉(xiāng)汪家院子后面石壁上的“紹興二十三年癸酉六月二十六日江水泛漲”，是現(xiàn)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洪水石刻記錄。同在東云鄉(xiāng)離汪家院子不遠(yuǎn)的選溪溝巖壁上，還有刻于次日的“紹興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七日水此”洪水石刻，文字旁邊標(biāo)刻了一條水位橫線。這年的川江支流涪江、沱江水暴漲，涌入川江，造成宋代以來最大的一次洪水。

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川江又出現(xiàn)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汪家院子后面石壁上再次作了記載：“大明庚申加（嘉）靖三十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大水到此”。

江津區(qū)子水橋畔巖壁上1948年鑿刻的“戊子水”，是現(xiàn)今發(fā)現(xiàn)的川江最晚的一處洪水石刻記錄。

川江洪水石刻最多的是記錄同治九年（1870年）的洪水，共有90處。這年的6月中下旬，四川盆地及長江上游連降大、暴雨，川江出現(xiàn)特大洪水，巴南、涪陵、豐都、忠縣、萬州、奉節(jié)等地遭受重創(chuàng)，沿岸的巖石上有90處洪水石刻，為我國歷史上洪水石刻記錄最多的一場洪水。內(nèi)容主要刻記了最高水位位置和發(fā)生日期，部分石刻還有對洪水漲落過程的描述。云陽張飛廟杜鵑亭后面石崖的半腰上，“大清同治庚午洪水至此”的記載，是其中頗有名氣的，可能得益于全國重點保護(hù)文物張飛廟吧。這場洪水水位至150.35米，云陽縣城東、南面臨江部分皆被沖毀，經(jīng)兩任知縣努力才得以修復(fù)。始建于蜀漢末期的張飛廟，大部分建筑被洪水沖毀，后來也只好重建。

現(xiàn)在這個石刻已隨張飛廟整體搬遷至175米蓄水線上，在云陽新城江對岸靜候世人的謁拜。

川江石刻題記 傳頌人文情結(jié)

川江石刻除了記錄當(dāng)?shù)厮淖兓闆r外，還涉及政治、經(jīng)濟(jì)、歷史、宗教、文化等方面的內(nèi)容，以詩、記、銘等文體和書、畫藝術(shù)再現(xiàn)，這類石刻稱之為題記、題刻，表現(xiàn)形式最為普遍的是書法作品，以朝天門靈石、涪陵白鶴梁、云陽龍脊石為最豐富，有的字大如斗，小如粟，有楷、行、隸、篆各體，有顏、柳、歐、蘇各派，樣樣俱全，異彩紛呈，甚至涪陵白鶴梁上還有一條蒙文題刻。

涪陵白鶴有各類石刻169段，其中文字題刻163段、石魚12尾4段、觀音像1段，白鶴圖1段。這些題記、題刻的作者達(dá)300多人，共3萬余字，薈萃了書法、詩文精品，不乏黃庭堅、朱熹、朱昂、王士禎等這些歷代政治家、思想家、哲學(xué)家、文學(xué)家的作品，究其規(guī)模和藝術(shù)品質(zhì)稱之書法藝術(shù)寶庫和古詩長廊，一點不為過。

20世紀(jì)80年代中期的一個寒冬，少年時代的我乘一葉扁舟，踏上了云陽龍脊石的石梁。它位于云陽縣老城的江心，是一處長200余米，寬10余米的砂巖石，冬春枯水季節(jié)露出水面，但一般年份中部仍潛于江中，形成東西兩個小島，只是在低水位的枯水期，中部才浮出水面，與兩個小島連在一起，宛如一條潛于江中的巨龍露出脊梁，故名龍脊石，又稱龍潛石。上有自北宋元祐三年（1088年）以來的石刻題記170余處，其中有53個枯水年份的68段水文石刻題記。

龍脊石中部有個海碗大小的孔洞，傳說是潛龍的肚臍眼，我好奇地伸手想在里面去掏點什么，卻全是河砂。旁邊的人告訴我，以前的人上龍脊石，都要丟一枚銅錢在龍肚臍眼里面，從此不會有肚子痛的毛病。因為不興用銅錢了，我便丟了一枚5分的硬幣進(jìn)去。

題記中常見的古詩詞里，或許都包含著一個個悲喜才情的故事。

江津蓮花石上題有一首古詩：“買舟重到幾江濱，煙水空蒙夜月新，回首琵琶歌舞處，翠鈿冷落不成春?！痹姷淖髡呓兄x秋芳，弄清她題詩的背后故事，不禁潸然淚下。

相傳明崇禎年間，貌美且多才多藝的瀘州名妓謝秋芳，與在瀘州做官的江津人楊生相識、相愛。后來楊生被誣受貶回鄉(xiāng)，離開瀘州時承諾，回鄉(xiāng)湊錢為謝秋芳贖身。哪知過了一年，卻不見楊生的蹤影。于是謝秋芳自己出錢贖了身，獨自到江津?qū)ふ覘钌Ｋ@才得知并不是楊生薄情食言，原來楊生已在回鄉(xiāng)途中郁疾而亡。悲痛欲絕的謝秋芳竟在蓮花石跳江殉情，并留下了此詩。

后人也在蓮花石上作詩，紀(jì)念謝秋芳的忠貞愛情：琵琶聲咽晚江濱，勝句留題石上新。名妓名花共今古，年年占得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