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社會研究較好地結合了起來,關注到儀式行為與政治、權利的關系。因政治因素等介入宗教生活使其爪哇島上一個葬禮的失范,并由此映射出社會的分化,其深層次背景是爪哇社會近半個世紀廣泛的社會變遷。在此,格爾茨亦挑戰(zhàn)了功能主義對文化解釋的局限性,指出文化不僅有整合社會的功能,還有撕裂、分化社會的功能。
關鍵詞:儀式;葬禮;社會變遷;社會分化
中圖分類號:G0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12-0179-02
一、人類學的儀式研究
對儀式的研究是人類學的重要主題之一,并產生了對社會學、人類學影響深遠的成果。比如早期的馬林諾夫斯基、拉德克利夫—布朗及圖爾干,曾將儀式視為具有增強作用的集體情緒和社會整合現(xiàn)象。而以儀式研究著稱的維克多·特納則力圖以象征本質和戲劇論來理解儀式。從功能意義上講,學者們更多的是關注到儀式對社會的整合作用,而鮮有關注儀式對社會的分化作用。作為解釋人類學代表人物的克利福德·格爾茨則從廣義、深入的角度解釋了儀式,他更為關注儀式在復雜社會中的存在和運用,關注了儀式行為、象征符號與政治和權利的關系;他尤其注意到儀式除具有整合、強固功能外,還具有瓦解、分化的作用,他的《儀式的變化與社會的變遷:一個爪哇的實例》則是這一思想的重要體現(xiàn)。
二、葬禮儀式與社會的分化
在格爾茨《儀式的變化與社會的變遷:一個爪哇的實例》一文中,圍繞著爪哇島上一個10歲男孩派賈恩的葬禮儀式,分析其展現(xiàn)出的社會分化和沖突。格爾茨從葬禮所帶來的社會沖突角度來區(qū)分了文化與社會,借此探討文化變遷與社會變遷的關系。格爾茨認為,區(qū)別文化與社會的更有用的方法,是視前者為一個有序的意義與象征體系,社會的互動依據(jù)它而發(fā)生;而視后者為社會自身互動的模式本身。在《儀式的變化與社會的變遷:一個爪哇的實例》中,格爾茨圍繞著派賈恩的葬禮儀式,來分析這一儀式所展現(xiàn)出的社會分化和沖突,區(qū)分文化與社會,并探討文化變遷與社會變遷的關系。文中,格爾茨指出功能主義方法對社會變遷的研究缺乏說服力,指出功能理論難以解釋變遷的主要理由之一,是它無法同等探討社會過程與文化過程;二者中不可避免地有一個被忽視或是簡單地成為另一個的反映,即成為另一個的“鏡像”。要么是文化被視為完全是社會組織形式的衍生物,要么是社會組織形式被視為文化模式在行為上的體現(xiàn)。在對宗教的分析中,人們傾向于強調宗教模式的和諧、整合及心理安慰方面,而不是分裂、瓦解及心理不安方面;傾向于揭示宗教保持社會與心理結構,而不是破壞或改變社會結構的方式。而爪哇島葬禮的這一案例,由于文化模式不能與社會組織形式和諧一致,反映出儀式對社會的分裂方面。
(一)斯拉麥坦儀式與社會變遷
為了理解格爾茨的這一論述,我們來看看這一案例本身。1954年7月,卡姆彭社區(qū)中一位波邁成員卡曼的外甥派賈恩突然死去,得到消息后,社區(qū)里不同宗教信仰及瑪斯尤米、波邁兩個組織的成員都參加喪葬和斯拉麥坦儀式。這里,反常的是派賈恩的去世并不是采用爪哇通常那種匆匆舉行的、感情克制而有條不紊的下葬程序,而是引發(fā)了一個時期明顯的社會緊張與嚴重的心理緊張。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一個反常的下葬程序,是與近半個世紀來印度尼西亞社會所發(fā)生的廣泛的社會變遷和政治運動緊密相關的。使其復雜的信仰和儀式,在劇烈的社會變遷中突然間失去了慣有的效用。
卡姆彭社區(qū),隨著印度尼西亞城市化的發(fā)展,正處于由傳統(tǒng)的農村社會向城市社會過渡的階段。格爾茨分析到卡姆彭社區(qū)雖然在社會上已經是城市的,但是在文化上仍然是鄉(xiāng)村的,是一個半城市、半農村的社會,正處于劇烈的轉型期,在這個社會中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生活模式已經在開始瓦解,而新的模式正處在重組的艱難而緩慢的過程之中。反映了文化發(fā)展與社會結構之間的“割裂”??放砩鐓^(qū)在過去五十年里,爪哇社會中村莊和城市社區(qū)的社會整合都在逐步削弱,因為人口增長、城市化、貨幣化及職業(yè)變化等,共同削弱了農民社會結構的傳統(tǒng)紐帶;各種教義的影響伴隨著這些結構也發(fā)生變化,破壞了早期特有的宗教信仰和實踐。在1910年后,在印度尼西亞大城市出現(xiàn)了伊斯蘭現(xiàn)代主義與宗教民族主義,出現(xiàn)了更有自我儀式的穆斯林及“本土主義者”,具有代表性的是桑特里和阿班甘。桑特里,是具有自我意識的穆斯林,將宗教信仰與實踐明確地置于穆罕默德普適性教義之上。阿班甘,是具有自我意識的“本土主義者”,試圖從自己所繼承的宗教傳統(tǒng)中提出一種更具普遍性的宗教體系,減輕穆斯林特征的因素??放砩鐓^(qū)則是上述二種群體均有,桑特里的大多數(shù)成員是瑪斯尤米的成員,而阿班甘的大多數(shù)成員是波邁的追隨者,在日常的生活中,兩個群體之間的社會互動是極少的。桑特里在卡姆彭社區(qū)多是裁縫、商人、百貨店主,阿班甘則多是小手工藝者或體力勞動者。這兩種人之間因為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及政治形勢的發(fā)展其沖突也日益尖銳。
雖然桑特里和阿班甘之間的社會互動極少,但是葬禮上的地域團結還是被兩個群體達成共識性的認為是不能回避的義務,在爪哇社會中被認為是最有義務參加的,于是卡姆彭社區(qū)的人員拋開了意識形態(tài)的分歧都來到波邁成員的家中參加死者的葬禮。之所以不同宗教信仰的鄰居都來參加,在于斯拉麥坦這一儀式活動本身是以地域共同體為基礎的儀式,它能有效整合以地域為基礎的社會結構及滿足農民大眾特有的協(xié)調理智、穩(wěn)定情感的心理需要。斯拉麥坦原本是一個以地域為基礎的儀式,它認為家庭之間的聯(lián)系是以居住鄰近為基礎的。一組鄰居被認為是(在政治、宗教及經濟上)與另一組鄰居對應而有意義的社會單元。而通過派賈恩的葬禮,可看到在卡拉姆人們通過舉行斯拉麥坦原本是來加強鄰里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它不僅不能團結鄰里,相反它還是社會割裂的表現(xiàn),而將人們團結在一起最重要的聯(lián)系變成了是意識形態(tài)、階級、職業(yè)與政治。斯拉麥坦極為重要的功能還在于調和爪哇社會的各種宗教成分。爪哇農民的宗教傳統(tǒng),是由印度教、伊斯蘭教及本土的東南亞宗教的各種成分混合而成的。這些不同宗教的儀式便是由斯拉麥坦這一儀式來作為中心形式來調和的。但是,現(xiàn)在以地域為基礎的斯拉麥坦儀式因為政治因素的介入,而導致了這一儀式不能將地域內的人們整合起來,而是撕裂了社會,更加強化了社會成員之間的分裂,成為了一個社會分裂的象征符號。
(二)政黨政治的介入與死亡成為政治問題
政黨政治的介入是卡姆彭社區(qū)“割裂”的重要原因??放砩鐓^(qū)所處的莫佐克托鎮(zhèn)存在著復雜的政黨與組織及其衍生出的權力爭奪。在這些政黨中,瑪斯尤米及波邁是重要代表,前者是一個人數(shù)眾多、以伊斯蘭教為基礎的政黨;而后者卻是一個與瑪斯尤米持相反政見的,堅決反穆斯林的政治宗教狂熱團體。瑪斯尤米在莫佐克托鎮(zhèn)上是由溫和的桑特里知識分子領導的,有著返回古蘭經式的清教傾向。波邁最顯著的特征是強硬的反穆斯林立場,譴責伊斯蘭教是從外國輸入的,不適合爪哇人的需要與價值觀,它要求回到爪哇“純潔”與“原有”的信仰,它所具體指的是爪哇本地的調和宗教(本土主義),為此波邁在全國范圍內發(fā)起了提倡世俗的非伊斯蘭教式的婚禮和葬禮,并對政府官員和波邁的成員施加壓力,要求遵循沒有伊斯蘭教內容的葬禮儀式。派賈恩的葬禮儀式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顯得“混亂”的。
在卡姆彭的葬禮中,是由專職負責葬禮儀式的莫丁來負責的。當信仰伊斯蘭教的莫丁到達卡曼家時,看到了一個顯示波邁(波邁成員在信仰上反伊斯蘭教)政治象征的招貼物,因為政治身份及宗教信仰的不同,莫丁拒絕了為其舉行喪葬禮儀的職責,葬禮于是便停了下來。這樣,因為波邁黨反對穆斯林葬禮的“政治動員”在此便成為了一個具體的問題,圍繞著是采用伊斯蘭教葬禮還是波邁政黨倡導的葬禮下葬死者成為了葬禮中斷的直接原因,可以說是由于政治分歧而不在于實在的宗教信仰導致了儀式的中斷。最后,因死者的父親堅持采用伊斯蘭教葬禮方式,才最終將死者下葬。在此,表現(xiàn)出的是儀式分裂了社會而不是整合它,它分裂了人格而不是治愈它。以地域范圍結合居民的傳統(tǒng)紐帶,轉變?yōu)橐圆煌恼?、宗教傾向結合的意識形態(tài)整合紐帶;而文化卻停留在農業(yè)社會中以地域整合居民、以共同舉行傳統(tǒng)儀式舉辦喪禮的狀態(tài)。傳統(tǒng)停滯的文化讓社會變遷后不同宗教與政治觀點的居民被逼迫在同一個場域進行傳統(tǒng)宗教儀式,并在儀式進行的開始與之間的過程,都不斷產生懷疑、沖突與不安。迅速的社會變遷已經使爪哇人的社會發(fā)生分裂,這反映在文化瓦解之中;正如統(tǒng)一的斯拉麥坦反映了傳統(tǒng)農村社會的統(tǒng)一局面,卡姆彭社會的分裂也反映在我們所見到的破碎的葬禮的斯拉麥坦中?;蛘邠Q言之,文化的衰敗已經導致了社會的分崩離析,失去了強有力的民間傳統(tǒng)。
三、結語:人類學社會研究和文化研究的結合
格爾茨在此成功地挑戰(zhàn)了文化功能論,文化在此不但沒有扮演整合社會的功能角色,反而加深了社會的沖突與分裂,這說明了文化與社會并不是相互附屬的兩個元素,而是獨立變化又互相影響,也說明了宗教與世俗生活之間種種復雜的關系,遠非維持社會結構這么簡單的功能而已。功能論將文化視為社會的附屬物,一切的文化現(xiàn)象都有其社會意義與功能;而格爾茨卻論證了這種功能論的分析將文化與社會聯(lián)結的過分緊密與契合,使整個社會與文化呈現(xiàn)靜止狀態(tài)而無法說明變遷的現(xiàn)象與動力;論證了文化結構與社會結構并非彼此的簡單反映,應將人類生活的文化與社會看成可以獨立變化但又相互依存的因素。通過分析,可以反映出格爾茨文化研究的取向,他力圖將“深描”和“解釋”結合,筆下的文化并不是運用概念符號的邏輯關系推論出來的一種靜態(tài)文化,而是動態(tài)的,是將文化的研究與現(xiàn)實社會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實證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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