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峰在平和南勝鎮(zhèn)。
曾經(jīng)去過兩次太極峰,兩次的數(shù)量不多,但如果爬過太極峰,就不會因為兩次而嘀咕什么。太極峰還沒開發(fā),注定不可能像在家門口散步那么隨意,可以隔三岔五地走一趟。
很少有腳步踩踏在太極峰上,太極峰也就留存原來的美,不事裝飾的素面朝天。太極峰的植被保存完好,有許多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樹木花草,可以不經(jīng)過誰的同意就在那里或者挺拔,或者嬌柔,按照自己的意愿存在。也不時可以見到某些樹,或者斜倚,或者彎曲,把自己生長成奇特的造型。有幾棵樹,中部彎曲,飽經(jīng)重負的滄桑老人一般,不堪重負地駝背彎腰;有樹干蛀了一個窟窿,宛然成為天然的煙灰缸,卻等不到敲煙灰的人,窟窿里只有落葉;有一棵樹,在一米處開叉,枝干從不同方向伸展,居然就成為一個平臺,一只座椅,文友們紛紛上樹,留下身影。至于這些樹生長過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無從探究。就是那些樹木花草,也有不少認不出來。松樹、杉樹還很熟悉,柯樹、櫟樹等就要辨認一番;映山紅、蕨菜像鄉(xiāng)村里老一輩的老人,見面了就可以招呼,其他許多樹木花草,則是新一輩,根本無從知曉。也有一些植物或者野果,小時候曾經(jīng)很熟悉,經(jīng)常往嘴里塞,如今卻叫不出名字,恍然看到有依稀歲月的身影,卻是滑溜溜地無法捕捉。走在這樣的山路上,一群人努力回憶,找回了許多曾經(jīng)的記憶,爬山也就成為一種回望,一種尋找。
所謂的路,曾經(jīng)是樵夫走出來的小道,已經(jīng)被野草樹木遮蓋了,許多時候只好彎腰穿行,或者扒拉開擋道的野草,勇往直前。采風的文友釋放熱情,手腳并用,或者跳躍前行,同時把歡笑、調(diào)侃或者呼嘯留下,平時的嚴肅或者一本正經(jīng)等等的面具自然卸去。盡管路是過去的痕跡,但畢竟有跡可循,許多時候,路就是方向。我們順著這方向往太極峰的峰頂前行。落葉許多,有的路段幾乎把路鋪滿了。走在這樣的路上,聽腳踩落葉沙沙的聲響,內(nèi)心瞬間就獲得一種寧靜,一種平和??嗬?、哀愁或者急躁自然頓失,催促人吟詠幾句詩句,有種蕭然人外的散淡瀟灑。
小路兩旁不時有石頭出現(xiàn),引發(fā)了大家的種種猜測。有關(guān)紅軍洞的故事在之前就聽說了,太極峰所在的地區(qū)是曾經(jīng)的閩南特委機關(guān)所在地,當年曾經(jīng)活躍著游擊隊的身影。槍聲和生死廝殺已經(jīng)過去,走在山路上,想象著當年轉(zhuǎn)過一個彎,或者就有游擊隊員出現(xiàn),那種突如其來讓太極峰有了某種深邃的神秘。看到了,看到了。同行有人叫了起來,原來是一睹小小的石墻。不高,三、四十厘米的樣子,用山上的碎石壘就,石頭已經(jīng)長滿了青苔,石縫之間有幾棵野草長勢不錯。在山野之間,有這樣人工痕跡的東西自然聚攏目光。這是堵當年游擊隊把守山峰的工事,趴在那兒,可以控制上山的道路,不說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至少也可以一槍一個。寂靜的山野不再是一邊倒的野趣,忽然之間就有了血腥味,有了生與死的大起大落,幸虧這工事已經(jīng)長滿青苔,提醒這樣的廝殺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屬于傷疤那一類。
石頭是太極峰的主角。太極峰是天然的盆景園,各種姿態(tài)各異的石頭,立于天地之間,茂密的林木成為天然的襯底。這次采風活動,大霧浸染,太極峰的石頭都是到了跟前才羞答答地露出真容,有些時候沒等人看清,又悄然蒙上面紗,有種驚鴻一瞥的味道。而另一次爬山,則是天氣晴好,太極峰的風光盡收眼底,那些石頭也就毫無遮攔地在陽光下布滿目光所及之處。太極峰的石頭,最為出眾的當然是那塊刻有“太極峰”字樣的 “鎮(zhèn)山寶石”,當年萬五道宗選擇這顆石頭,恐怕也是因為在眾石之中它的傲然獨立。石頭很大,并且是站立的,頂天立地的感覺很有霸氣地呼嘯而至。它的正中央鐫刻著兩行宋體正楷,分別為“太極峰”、“乙未年秋吉日開山僧道宗勒石”,“太極峰”三個字是大字,因為這三個字,石屏山的名字就消失在歲月的拐彎處,太極峰名聲鵲起。萬五道宗是平和人,天地會的創(chuàng)始人。天地會可以讓人聯(lián)想到江湖,聯(lián)想到反清復(fù)明。這個世界上聲名遠揚的幫會發(fā)源于平和,創(chuàng)立于大溪高隱寺,留下了許多神秘的傳說。而太極峰留有印記,確實足以讓太極峰吸引許多目光。太極峰成為有故事的地方,因為這塊石頭,因為萬五道宗的題詞增加了厚重的一筆,數(shù)百年前,這里曾經(jīng)有怎樣的風云?自然有了猶疑、驚訝、神秘、探尋的目光在這塊石頭上定格。
太極峰不僅僅是一塊石頭而已,而是石頭的盛宴。還有拇指石,好像高高豎起的大拇指,表揚太極峰的生態(tài)或者其對某事的認可?站在拇指石的前面,以拇指石為背景,留下一張合影,或許就有了被肯定的興奮。拇指石也像朝笏,就有了權(quán)力的意蘊了。手搭涼棚的石猴、遨游水中的石龜,奮力爬山的動物,頗似小孩子過家家疊起來的層石,正襟危坐的賓朋,愜意斜臥的老友,那些或大或小,或立或側(cè)的石頭,散亂卻很有陣勢地存在,頗為像主人和賓客歡宴暢談,天地為室,山峰為席,揮灑大氣充盈山脈。站在山頂之上,就有了檢視的居高臨下,石頭眾多,可以隨意聯(lián)想,石頭像什么,考驗的是自己的目光和生活的智慧。其實石頭只是石頭,不管你說什么,它就在那里,寵辱不驚。自然就想起了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luò)上引發(fā)熱議的“生命之根”,那是在太極峰頂?shù)牧硪惶帲€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橫臥的石頭,根部還有兩塊大小差不多的兩塊石頭,很神奇地組合在一起,因為有人說它像碩大的陽具,在網(wǎng)絡(luò)上頓時聲名遠揚,贊揚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有之,斥責不雅的有之。其實,作為自然景觀的石頭何來雅或者不雅,俗雅只是人為地界定。當年蘇東坡與和尚佛印是好朋友,有一天,蘇東坡對佛印說:“以大師慧眼看來,吾乃何物?”佛印說:“貧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來金身?!碧K東坡聽朋友說自己是佛,自然很高興??伤姺鹩∨趾鹾醯?,就想打趣調(diào)侃他一下,笑著說:“然以吾觀之,大師乃牛屎一堆。”佛印聽蘇東坡說自己是“牛屎一堆”,并沒有感到不高興,只是說:“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見萬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見皆化為牛屎?!痹诤门笥阎g的玩笑話里,吃虧的倒是大才子蘇東坡,說太極峰上的生命之根是不雅之人,讀讀這則故事,或許會頓悟到什么,如果這樣,那是太極峰石頭的另一種功德了。
經(jīng)過“太極峰”這塊石頭數(shù)十米,山頂之上,有八塊石頭并立,相依相伴,形態(tài)卻各不相同,被成為八卦石。有兩塊石頭之間有幾十厘米的縫隙,居然就成為考驗?zāi)懥康摹翱荚囀保休p松一躍而過,有躍躍欲試最后放棄,有極力勸阻他人行動的,只要有眾人的地方,無法避免地有了眾生相。同行的黃志雄在石頭上打坐,那架勢是要感悟太極峰的精髓一般,有霧氣籠罩在他的頭頂上,仙風道骨。
山路陡峭,攀爬到八卦石的地方,大汗淋漓,或坐或躺,在太極峰上吹吹風,也就極為愜意。太極峰還沒開發(fā),沒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沒有人群喧嘩,手機也沒有信號,讓自己逃離雜事纏繞,把自己置身于大自然,站或者坐,都是一種選擇,看各類石頭,放開自己的思維,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也可以躺下來,看天邊白云飄過,聽什么地方有鳥聲傳來,甚至聽到自己內(nèi)心的呼喚。還可以吼幾嗓子,聽自己的聲音傳開然后又有回聲傳回,同行的幾個文友就扯開嗓子,在太極峰上留聲,滿眼綠色,聽自己的聲音在山野之間縱橫奔突。如此的歡樂,爬山的勞累和艱辛也就可以忽略不計,爬山,也就成為一種尋找,內(nèi)心里,一種澄凈,一種平和,舒緩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