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愛戀,哪一個逃得出分離的命運,紅塵男女,哪一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十年前,剛上大學(xué)那會兒,電腦還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普及,整個人還沒成為鍵盤的奴隸,黃昏以后,天亮以前,睡著醒著,都以廣播為伴。那些日子,廣播節(jié)目的背景音樂都是《布列瑟農(nóng)》?!恫剂猩r(nóng)》?全部都是?當然不會,但這偏執(zhí)已定格在記憶里,這就是大腦的選擇性刪除與留存吧。這曲子牽著一堆情緒,整個襲來,罩著你喘不過氣。
算了,理不清這情緒,情緒本就絲絲縷縷;也說不出那氛圍,像霧像雨又如那年的風。甚至,都不明白那故事,經(jīng)年以后,它好似別人的經(jīng)歷。能說得出道得明的,只有寫歌人,馬修?連恩的故事。
馬修?連恩,一位出生于圣地亞哥、寄居于加拿大,卻因為熱愛自然而四海漂泊的人。有人說他是一位熱衷于環(huán)保事業(yè)并致力于用音樂喚醒人們環(huán)保意識的藝術(shù)家,我卻固執(zhí)的認為他一定不是刻意致力于什么事業(yè),一定有一股內(nèi)在的生命沖動促使他去創(chuàng)作,這豐盈是生命力的自然流溢。還是個孩子的馬修?連恩遇見過一只鹿,在草地上的晨光中,它頭上的叉角雄壯的舉起,如此宏偉如此驚艷,像與神打了個照面。是這個永恒的凝入記憶的時刻激蕩著馬修?連恩,于是,他不得不譜曲,不得不訴說,不得不向自然致敬。
他在動物身上瞥見了神的臉,也瞥見了孩子的無助?!恫剂猩r(nóng)》收錄于專輯《狼》(《Bleeding Wolves》),確切地說,是加拿大育空河流域的狼。一九九二年,當?shù)卣疄榱俗屧疽驗槿说倪^度捕獵而銳減的馴鹿迅速繁殖,便施行了一項名為“馴鹿增量”的計劃,計劃的內(nèi)容便是屠殺狼群。蒼涼的荒野已不是桀驁的狼之家園,于是它們奔走、嚎叫、滴血。這荒涼是狼群的荒涼還是人群的荒涼?那嚎叫是狼的嚎叫還是人的嚎叫?人的境遇比那被捕獵的狼更好些嗎?所以,暗夜里的靈魂才傷懷吧,聽著那曠野流風,念著那無家可歸,戀著那離去背影。
《布列瑟農(nóng)》卻是一個愛情故事,不是望著同伴的鮮血的狼的愛情,因為孤獨未曾進入它們的心魂,是馬修?連恩的愛情。他曾說過關(guān)于《布列瑟農(nóng)》的創(chuàng)作背景,在二零零二年,想想正是我聽歌的時候,只是當時不知。“幾年前,我瘋狂的愛上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兒……”好似所有的故事都有這樣一個開頭,然后他們在布列瑟農(nóng)約會,探索周圍的鄉(xiāng)村和彼此的心,然后呢?然后是不得不的分別,然后是歌詞被寫在咖啡店的餐巾紙上,然后有人拿它錄制廣播節(jié)目。于是,它浸染了一些人的青蔥歲月,當然這個“一些人”中就有我。只是關(guān)于記憶,有人選擇性留存,有人選擇性刪除。年少的故事大抵如此,少年的愛情逃不出別離,只是當初,為何歡喜?
記得當時有一檔廣播節(jié)目,片花很好聽:“任何城市都難免會有一點寂寞,除非你在里頭恰好碰見幾個可愛的人,于是許多茫然都有了解釋,還有飄蕩在城市上空的電臺廣播,身邊的世界就有了生氣,盡管我們都是微不足道、會流淚會跌倒的個體。”又是畢業(yè)季,離別已赫然寫在日程表上,那個在寂寞的城市收容過悲傷與茫然的人,那個一起跌倒一起流淚的人,如今在哪兒?只留《布列瑟農(nóng)》偶爾被翻出來聽,尾音處火車轟鳴,聲聲撕扯蒼涼的心。
“在我的心里,永遠會留個地方是給她,還有那些小鄉(xiāng)村,和這首歌?!瘪R修?連恩如是說。這是擁有的另一種表現(xiàn)方式嗎?布列瑟農(nóng)上空的星星照亮著你我,那時,我們足夠近,我們擁有過現(xiàn)實;布列瑟農(nóng)上空的星星照亮過你我,此時,我們已遠,但你永遠隱遁進記憶,隱遁進另一種時空,我們擁有過去;布列瑟農(nóng)上空的星星仍然在閃耀,我們彼此共一片星空,還可以眺望,我們擁有夢想。是的,看不見摸不著,也叫擁有。
馬修?連恩的故事說完了,也是你我他的故事,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地方,只是不都叫布列瑟農(nóng)。世間愛戀,哪一個逃得出分離的命運,紅塵男女,哪一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這悲喜交加,才叫人生,才耐得住回味吧。
星空在,回憶在,所以,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