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化電影,在影片中摒棄一切注重戲劇情節(jié),矛盾沖突的傳統(tǒng)敘述手法,淡化情節(jié)、弱化沖突,有些甚至是生活化流程的完全記錄。力求化外在的藝術(shù)張力為內(nèi)在的心理張力,注重瑣碎細節(jié)場面的有效積累,在細膩自然中含蓄地表達情意,抒情大于敘述;同時在影象畫面上也不強調(diào)故事性,而是注重情景交融的韻味和意境。它通過平凡的生活事件和較為松散的結(jié)構(gòu)形式來反映生活,以開放性的多側(cè)面、多層次、多聲部的審美形式塑造人物,創(chuàng)造意境,并由此構(gòu)成散文電影的基本面貌。
一、散文化電影多展示人性的平和與溫婉
散文化電影在展現(xiàn)社會與人性時,一般選擇回避或淡化人生的慘烈,更多地把目光集中到表現(xiàn)人情人性。散文化電影不論是自然景色還是人物的言行心態(tài),都采用一種自然和諧、平淡溫婉的基調(diào)取代故事里本身蘊涵的那種大悲大喜的情感表達與戲劇沖突。
面對人生的苦難,不同的人往往會采取不同的態(tài)度,吳貽弓沒有像“傷痕電影”的編導們那樣,對個人和民族的遭遇采取一種憤世嫉俗的控訴姿態(tài),也沒有想謝晉一樣,用民間的那種悲情濃郁的家庭與婚姻傳奇來傳達自己對人生的認識。吳貽弓采用的是一種平和的胸懷,用一種舒緩的柔性的詩意去撫慰人們受傷的心靈。《城南舊事》在展示人性的平和與溫婉方面,主要通過兩個人物,英子和他的父親。吳貽弓用英子對秀貞、妞兒、小偷、宋媽的友情,來淡化人物身上的悲劇性,通過英子的友情來傳達一種真情,用小英子的美好撫慰秀貞、妞兒、小偷、宋媽的傷痛。影片里,秀貞、妞兒、小偷、宋媽都在向英子傾訴自己的故事。秀貞、妞兒、小偷、宋媽都是被邊緣化的小人物,他們的遭遇和情感在主流階層中被忽略和拋棄,他們無處訴說,英子成了他們最好的傾聽者。英子的傾聽,使他們暫時忘卻了社會對他們的歧視,讓他們得以敞開心扉,排遣積壓已久的心理沉淀。同樣,英子父親對青年學生的幫助,讓觀眾感受到英子父親身上所散發(fā)出的人性的光輝。
霍建起導演的《暖》在展示暖兒與啞巴的婚姻時,只表現(xiàn)了他們家庭生活中樸實和諧的一面。兩人和平相處的情景以及啞巴對井河沒有敵意的款待,還有啞巴讓井河帶走暖兒與女兒時的手語,都表現(xiàn)了人性的溫馨與美好。
二、淡化人生的殘酷與悲涼
現(xiàn)實的人生都包含著殘酷與悲涼的一面,但散文化電影回避了人生的慘烈,有意識地淡化處理了這種殘酷與悲涼。吳貽弓的《城南舊事》、陳凱歌的《黃土地》、霍建起的《暖》、徐靜蕾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還有日本導演巖井俊二的《情書》等影片,如果換一個導演、換一種視角,完全可能拍成沖突激烈、悲劇濃厚的戲劇風格。
《城南舊事》中妞兒與秀貞的關(guān)系、秀貞與思康的愛情悲劇、小偷的故事、宋媽的故事等片段,每一個都是近乎殘酷的悲劇故事,如果把它們單獨成劇也完全可以拍成一部部完整的悲劇。但是,導演在處理這些時只把它們作為英子視野里的內(nèi)容,淡淡地掠過。而在交代人生的殘酷與悲涼時,導演采用的是一種平靜的手法,用一些樸實的生活場景將影片本有的那種人生的殘酷掩飾。
吳貽弓在導演闡述里說,“我設想未來的影片應該是一條緩緩的小溪、潺潺的溪流怨而不怒。有一片葉子飄零到水面,隨著流水慢慢往下淌,碰到突出的樹樁或堆積的水草,葉子被擋住了,但水流又把它帶向前去,又碰到了一個小小的漩渦,葉子在水面中打起轉(zhuǎn)轉(zhuǎn)來,終于又淌了下去,順水淌了下去……”影片《城南舊事》也正如吳導所設想的那樣,葉子就是小英子,妞兒與秀貞的悲劇就像是突出的樹樁或堆積的水草,而流水就是生活中的瑣事。英子的生活本來就像葉子一樣,隨流水慢慢流淌,然后遇見了妞兒和秀貞。妞兒和秀貞的故事本來是一出很具戲劇性的悲劇,但導演卻用一種流水般的手法,將其一帶而過,除了那一聲尖利的火車的鳴笛聲,觀眾的腦海里只有英子與秀貞在一起,英子與妞兒在一起的那些很生活化的場面。而小偷與宋媽的遭遇就像那一個個小小的漩渦。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為愛付出所有的女人面對一個始終記不住自己的男人,在漫長的歲月中始終堅守著那份“與你無關(guān)”的純真感情,這其中卻并不包含殘酷與悲涼。因為對女主人公來說,雖然有些許失落,但是她還是很幸福。《暖》中的小武生和井河都曾許諾帶暖兒離開小鄉(xiāng)村,但最后都食言了,暖兒原本充滿希望的等待變成了一種絕望,這種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同樣是一種殘酷,但這些悲劇意蘊在影片中都被縮小到了最低的程度。
三、抒寫回憶與憂傷
散文化影片多與回憶與懷舊有關(guān),而懷舊與憂傷相伴相隨。當散文化電影選擇了用影像傳達無法抹去的憂傷情緒——淡化人生的殘酷與悲涼,也就自然選擇了懷念過往的手段。而過去了的總有令人留念的一面,即使憂傷也披上了美麗的面紗。所以,我們看到的散文化電影都有著清麗婉約的美,同時呈現(xiàn)出淡淡的惆悵。
“不思量,自難忘,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是多么懷念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而今或許已物異人非了,可是,隨著歲月的蕩滌,在我,一個遠方游子的心頭卻日漸清晰起來......”低沉而舒緩的畫外旁白,將觀眾一同帶入了主人公對往事的追憶之中。這一段畫外旁白是小說里本來沒有的內(nèi)容,他是吳導在導演過程中根據(jù)需要增加的。這段旁白的加入,使得影片采用一種劇中人的主觀自敘,將整個故事置于一個回憶的框架之中。小英子是小說中的自敘者,她“以一個小孩子的眼光和成長,看成人世界的故事” [14]在電影《城南舊事》里。,自敘者變成了攝影機,小英子也成為攝影機敘述的對象。整部影片其實就是長大后的英子對她童年生活的回憶,于回憶中傳達“沉沉的相思、淡淡的哀愁”。
《城南舊事》的回憶與懷舊之感不僅僅從整體基調(diào)上來體現(xiàn),導演還將其滲透于影片的每一個細節(jié)之中,從長城枯草、西風駝隊、檐角殘鈴、到最后馬車遠去的鏡頭。另外,《城南舊事》里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細節(jié),英子親眼目睹自己的朋友“小偷”被警察抓走時與“小偷”對視時的慘淡一笑。這慘淡的一笑將英子內(nèi)心憂傷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