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
你好!你在遠鄉(xiāng)過得還好嗎?
今年初我在搬往新居時,在束之高閣的書籍里,發(fā)現(xiàn)夾在書頁間的一封信,紙已發(fā)黃了,但字還是那么清晰、俊秀,那是當年你寫給我的信,我不顧搬遷的累和忙,忍不住停下手上的活計,瀏覽一遍:“五月一日我放假去你家,你弟弟講你沒有回家,甚為惋惜,不能聚會,頗有幾分寒意……現(xiàn)在我學習任務(wù)比較重,時有單調(diào)和枯燥之感,想搞一個小提琴豐富我的業(yè)余生活,苦于囊中羞澀,你能否替我想法借40元錢,買一把提琴……”
30年前我們從縣高中畢業(yè)。你一舉考取高校,在那個年代殊為不易,你是我們?nèi)嗟尿溩?,我為有你這樣的同學好友而感到自豪。而我同多數(shù)同學一樣平庸而低微,艱難地在小城里尋找一份謀生的職業(yè)。我選擇城里年輕人不愿去的偏遠的農(nóng)村供銷社當營業(yè)員。你在信中提出借40元錢,這在當時也算是一筆不菲的開支。那時我工作一年多了,如果我的工資僅是我個人所有,有幾個月的積累是不成問題的,問題是我的工資是這樣開支的:每月28元,交10元伙食費給食堂;15元上交父母;剩下3元左右則為我的零花錢,主要用于休假回城看電影、買書等,因此,我的手中并沒有什么寬綽的錢。但是我不能拒絕你的要求,我知道你有兩個已工作的姐姐,你沒有向他們開口,而是向我——你最要好的同學,這是對我的信任,也是對我友情的考驗。
倘若向家里說明借錢給同學買提琴,平常連看電影花的票錢都認為是浪費和奢侈的父親,一定不會答應(yīng)。那么,我工作的崗位柜臺里是有錢的,但這是公款,是不能挪用的。月底查貨,如柜臺上賬面發(fā)生短款現(xiàn)象,同柜臺的幾人要均攤賠償?shù)?,毫不含糊地從當月工資中扣除。不說影響和面子上的問題,就是經(jīng)濟上也讓人受不起啊!
為籌措這筆錢我真是絞盡腦汁。幸好大隊小廠采購員老孫與我示好,在物質(zhì)緊張的年代,他常到門市來,想從我這兒買點煙糖、煤油等緊銷商品。他經(jīng)常出差在外,推銷大隊廠里的產(chǎn)品,手中有活錢,我利用這層關(guān)系向老孫開口借20多元,連同自己的存蓄和當月剩余的工資湊齊40元給老同學匯去了。這筆錢經(jīng)過一年多時間才得以消化。
蘇寧,你當初從高校畢業(yè)后回到地方,先分配到鄉(xiāng)鎮(zhèn),從天之驕子一下落到底層,與你的期望有巨大的落差,你有過失望、郁悶,你時常找我和幾位要好的同學相聚,以酒澆愁。你羨慕學長調(diào)進機關(guān),占據(jù)要職,得以重用。而我們是有心無力,既不能助你乘風駕云,也沒有奢望去貪想那優(yōu)裕而體面的工作,在上世紀80年代,我們在企業(yè)里當職工,以能調(diào)一級工資發(fā)一點獎金為最幸福指數(shù),也可說麻木地活在當下。幾年后,當聽到你被調(diào)進縣直機關(guān),并被重用,我為老同學的進步,能更好地施展才華而高興。你終于得到社會的承認,過上了你渴望的生活。自你謀了一官半職,以后再相約,你都以在麻將場上或酒宴上忙碌而婉拒,你已不習慣往日平淡如水的友情了。幾年前,由偶然的一件案件牽連,你收賄索賄的案件事發(fā),這讓我沒想到,并為此痛心惋惜。你既看重和選擇了權(quán)與利這把雙刃劍,事發(fā)也有其必然的因素,人說當今社會做有實權(quán)的干部是最危險的職業(yè),但這危險的崗位是人人爭之,如過江之鯽。作為一介草民,我沒有資格與你探討怎樣才能伸手不被捉,確實也有許多以權(quán)謀私的仍在逍遙法外,在物欲橫流的今天有誰能耐得住寂寞?人人都想日子過得好一點,怎樣的好才是好?如何在利益面前把握住自己的底線?這是我們每一個人所要面對的,只是身居要職的人更要“慎獨”,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保持“敬畏”的思想,保持平常心,以抵制心中的欲望和貪婪。
蘇寧,你在遙遠的失去自由的地方,在單調(diào)和枯燥的深夜,會想起擱棄多日的小提琴嗎?會想起我們往日的友情嗎?
就此擱筆,祝你早日還鄉(xiāng)!
王雙華
2012年9月15日
責任編輯:子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