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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裹

        2012-12-31 00:00:00郝煒華
        福建文學(xué) 2012年12期

        1

        我沒想到那個包裹會成為我的心事,上水的空當(dāng),我跑到更衣室去看它。更衣室在站臺盡頭,兩間通亮的大瓦房夾在兩道鐵路線中間,西邊的屋子擺了一張破桌子,上面布滿灰塵,角落放著一堆黑色膠皮管子,同樣布滿灰塵。東邊的屋子擺著十只木頭櫥子,每只木頭櫥子分成四個小格,小格帶著門,門上用紅漆寫著編號,我的編號是6。

        打開6號格子,那個包裹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藍(lán)色的碎花小布,四角緊緊扎在一起。用手按按,軟軟的,再按,有一點(diǎn)點(diǎn)硬度。我猶豫著是否打開,看看里面是否有我期待的東西,一只手表,一個手鑼或是一條金項(xiàng)鏈,再不濟(jì),就是我喜歡的一本書,最好是那本放到屋子里,不知被誰偷走的《詩經(jīng)》。但是沒等我拿定主意,更衣室的門“喀”地一聲開了,范美蘭走進(jìn)來,看都不看我一眼,劈里啪啦地開格子,劈里啪啦地翻東西,然后“啪”地一聲關(guān)閉格門,什么東西沒拿,“啪、啪、啪”走出更衣室。

        我又猶豫是否打開包裹的時候,一列貨車突然從室外通過,先是“嘀”的一聲,撕心裂肺的汽笛長鳴,然后一節(jié)又一節(jié)黑色車皮廂子咣當(dāng)咣當(dāng)駛了過來。我拿著包裹數(shù)著車廂數(shù),這是工作養(yǎng)成的習(xí)慣,班里七名上水工,10至24節(jié)車廂,我們必須數(shù)清數(shù)目,除以人數(shù),找到自己上水的位置與上水的輛數(shù)。長期下來,養(yǎng)成了數(shù)東西的習(xí)慣,行駛的火車、汽車、馬路上的行人、電線桿子、樹木、擺到桌子上的筷子,還有我們的手指頭、腳趾頭,所有數(shù)量超過“三”的物體都成了我們數(shù)數(shù)的對象。

        我一邊數(shù)著數(shù),一邊將包裹放進(jìn)格子里,范美蘭的到來,火車的到來,使我確信現(xiàn)在不是打開包裹的時候,這個包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除了我,沒有別人知道,應(yīng)該有人知道的,就那趟駛離車站,現(xiàn)在不知運(yùn)行在什么地方的列車,丟包裹的那個女人,還有我這些看似愚笨、卑微、俗氣,實(shí)際上卻精明無比的同事。

        包裹是在鐵路警察抓撿酒瓶子的女人時撿到的。那個女人個子矮小,衣服破爛,蓬著一頭短發(fā),臉上除了汗就是污垢。她每天從青州火車站上車,搭上開往蘭州、西寧的列車,拿著個破編織袋,挨個車廂撿酒瓶子。我曾在火車上遇到她,她像只老鼠一樣在各個車廂穿行,一會兒趴到座位底下,一會兒撲到小餐桌上,有時候,會在喝啤酒的旅客身邊等幾分鐘,等著旅客將啤酒喝干,一把奪去酒瓶。遇到列車長查票的時候,她迅速躲進(jìn)廁所,并且在列車長消失在茫茫旅客中時,恰如其分地出來。青州火車站到我上水的十浦火車站40分鐘火車路程,這段時間,她通常會撿到一編織袋或半編織袋啤酒瓶子。列車停靠十浦火車站,她從背對站臺的車窗探出身子,手里抓著那只沉甸甸的編織袋子,似乎要掉下來一般小心地將它放到地面上,然后趴在車窗上,不知道使了個什么法,將屁股與腿調(diào)轉(zhuǎn)出來,兩手扒著窗沿一下子跳到線路中間,第一次見到她敏捷的動作,我萬分驚訝,上水的膠皮管子從列車上掉下來,白花花的水淌了滿地,也忘記收拾。再以后見到她,我便感到同情,有時接一下她的編織袋,這時候,她就用非常生硬的普通話說:“謝謝。”

        一號站臺的一排破房子中間,有一個廢品收購站,女人將啤酒瓶子背到收購站,十分鐘后拎著一只骯臟的、癟癟的編織袋出來,站在空空的站臺上,臉上是疲倦的、寂寞的表情。十五分鐘后,一列東行的列車進(jìn)站,我們拿著上水叉子,排成一隊(duì)站在線路中間,等待列車進(jìn)站的時候,女人也來到線路中間,列車??肯聛?,她竄到一個開著的窗戶下面,兩手扳住車窗,腳踩車輪,身子三扭、兩扭,蟲子一般爬進(jìn)列車?yán)锩妗?/p>

        關(guān)于啤酒瓶子的命運(yùn),我想多說兩句,它們被運(yùn)到列車上,啤酒倒進(jìn)旅客的胃里后,會受到列車員的掠奪,那個女人的搶奪,如果保全了玉體,列車停靠車站時,會被無心無肺的旅客扔到線路上,我的一個同事就被從天而降的啤酒瓶子砸壞腦袋,胖胖的車間主任立刻給每名上水工發(fā)了一頂黃色的安全帽。安全帽又沉又重又不遮陽,我們都不喜歡戴它,但是經(jīng)過車間主任的形勢任務(wù)教育、五元錢罰款等等手段之后,我們愛上了戴安全帽。這個安全帽有個很大的好處,就是夜間候車時可以當(dāng)成板凳坐在站臺上。有一次凌晨兩點(diǎn),清冷的站臺上,我們坐在安全帽上一邊打著瞌睡一邊等待著列車進(jìn)站,兩個背著工具包、穿著明黃色工作服的鐵路工務(wù)段職工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他們說了一句話,使我的眼淚差點(diǎn)掉下來,他們說:“瞧,我們的鐵路職工真可憐?!北蝗拥骄€路上的啤酒瓶子有兩種命運(yùn),一種是粉身碎骨,一種是完好無損,完好無損的啤酒瓶子或者被我們這些上水工撿到手里,或者被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整天在車站游蕩的鐵路子弟撿到手里,或者被一幫無所事事、好像突然之間出現(xiàn)在線路上的老頭老太太撿到手里。那幫老頭老太太真是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他們排著隊(duì)走在鐵路線中間,最多的時候達(dá)到九個人,他們與我們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避開我們的不滿與鄙視,撿那些離我們較遠(yuǎn)的啤酒瓶子。十浦火車站是個中等車站,晝夜通行34趟列車,旅客扔下的酒瓶子數(shù)量可觀,剝除被老頭、老太太和那個鐵路子弟瓜分掉的啤酒瓶子,我的同事每班能撿到五至十個瓶子,這些瓶子賣到廢品收購站,就是一筆額外收入,當(dāng)然我們有得天獨(dú)厚的條件,比如可以直接問旅客:有沒有啤酒瓶子,旅客有時會說:笑一個,笑一個給你個酒瓶子。

        一開始,沒有人管那個女人爬火車撿酒瓶子,也沒有人管老頭老太太排成一支隊(duì)伍在線路中間撿酒瓶子,1993年的夏天,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做著各種能夠增加收入的營生。一些農(nóng)村婦女煮了花生,毛豆、玉米爬到火車上賣,她們從一個我不知道的小站上車,到十浦車站下車,爬上回程的列車再賣回家里。很多鐵路職工拿著水壺到車站賣白開水,一元錢一杯,生意好得不得了。一開始,沒人管這件事情,但是后來,突然有人管了。那些平時在站臺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警察,突然開始驅(qū)逐這些撿酒瓶子與賣東西的人了,先是線路上的老頭老太太不見了,再是那個鐵路子弟有一次突然口吐白沫,被警察抬出了站臺,再是我的一個賣水的同事被抓進(jìn)站臺上的派出所,被警察訓(xùn)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我以為自己在車站上水,可以為她說情,可是警察理都不理我,最后她做保衛(wèi)科長的父親出面才將她領(lǐng)回了家。那些賣花生、毛豆、玉米的農(nóng)村女人一爬下火車,就被警察逮了個正著,她們趴在站臺上、鋪在線路的枕木上打滾,哭、磕頭、罵娘,死活不承認(rèn)賣東西的事實(shí),只說自己拿著東西來看親戚,警察問看什么親戚,她們指東指西說不清楚。如此三番五次之后,這些女人也消失了蹤影。唯有那個爬火車撿酒瓶子的女人,像只嗅覺靈敏的獵狗或是無比狡猾的老鼠一樣一次次躲過警察的抓逮。有一次,她剛剛從列車上下來,警察就出現(xiàn)在線路上,她迅速鉆到車廂下面,同時拽進(jìn)那個編織袋子。我恰巧站在她的身邊,她滿臉汗水,討好地看著我。我給她做個手勢,叫她放心,等到警察走遠(yuǎn),才說:“好了,安全了?!睅退С隽司幙棿?。女子用生硬的普通話說:“謝謝?!北称鹁幙棿┻^線路,爬上站臺,消失在收購站的破房子里。

        即使如此小心,即使有我的偶爾掩護(hù),女人還是被警察抓住了,有一天,女人剛剛從列車上爬下來,警察就從車底下鉆出來。那樣衣著正規(guī)的警察突然從黑暗、低矮、骯臟的列車底下鉆出來,給了我十分怪異的感覺。他一把抓住女人的編織袋子,說:“誰叫你上車撿酒瓶子的?”女人不說話,昏厥一般面朝下倒到線路上,警察用手拉她拽她,她都不起來,她沒有像那些賣花生、毛豆、玉米的女人那樣大喊大叫、連哭帶鬧,她只是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警察最后叫來四名同事,像抬著一只死狗一樣抬著她,拎著那只作為證據(jù)的編織袋,上了站臺。

        女人被抬走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了那只包裹。它靜靜地躺在女人躺過的地方,罩著一層亮白的陽光。我自認(rèn)為不是一個貪財(cái)?shù)娜耍强吹桨囊粍x那間,還是想到里面包的應(yīng)該是錢,女人賣酒瓶子的錢,這么大的一個包裹,肯定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我迅速向四周看了一下,同事們都站在列車旁邊,拿著上水叉子,守著一根膠皮管子發(fā)呆,列車上的旅客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沒有人往車下觀望。站臺,能夠看到我的站臺雖然有幾名旅客,但是顯然,他們的興趣不在我身上。我心跳得厲害,但是裝出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走到包裹旁邊,蹲下身,將包裹揣進(jìn)了衣服里面。不等列車上滿水,就將膠皮管子撤下來,關(guān)閉水閥,穿越線路,通過站臺,來到更衣室,將包裹鎖進(jìn)了6號格子里。

        2

        關(guān)于包裹的處置,我進(jìn)行了一番思想斗爭。處置的方法有三個:一是將它帶回家,打開,里面的錢取出來,花了。要知道,我不是個富裕的人,也想一夜暴富。二是將包裹上交車間黨支部,我辦過這樣的事情,撿到180元錢,交到黨支部,受到50元獎勵,5月4日被評為優(yōu)秀團(tuán)員,其實(shí)我的真實(shí)想法是將錢據(jù)為己有,之所以交黨支部,是因?yàn)閾戾X時被一位同事看到了。第三就是將包裹還給撿酒瓶子的女人。這當(dāng)然是我最不愿意做的。斗爭的結(jié)果是:將包裹帶回家。做出這個決定時,我正給最后一趟列車上水,由于思考得過于投入,竟然沒發(fā)現(xiàn)列車開動,一位下車的旅客沖我大喊,我才驚覺,飛奔幾步,追上列車,將膠皮管子拔了下來。周圍的同事已經(jīng)走掉,長長的似乎沒有盡頭的鐵道線除了鋼軌、碎石子就是穿著土黃色工作服,拿著膠皮手套與上水叉子的我。站臺上的站務(wù)員、旅客三三兩兩地出站,他們瞧都不瞧我一眼,是的,他們瞧都不瞧我們一眼,這個社會上,周邊的人群,很少有人瞧得起我們,那些衣著整齊的站務(wù)員,那些來自天南地北又要去往天南地北的旅客,他們有著天生的優(yōu)越感,瞧不起我們這些在列車背面上水的鐵路職工,甚至很多人認(rèn)為我們不是正式鐵路職工,而是鐵路上雇傭的臨時工。更為可恨的是,有次夜班,我獨(dú)自走在鐵路線上,一位推著自行車準(zhǔn)備橫越鐵路的男子竟然問我:“出去走走,一晚上多少錢?”

        來到更衣室,我才發(fā)現(xiàn)將包裹拿回家,非常困難,因?yàn)樗械耐露荚诟率依?,她們圍著范美蘭,范美蘭兩手比劃著說話,見我進(jìn)門,立刻將目光轉(zhuǎn)向我,她說:“我的金項(xiàng)鏈與金戒指不見了。它們就放在更衣櫥里,我上午來翻,沒有翻到,但是我發(fā)現(xiàn),你的格子里多了一個包裹。”

        我看著范美蘭,猜不出她的金項(xiàng)鏈、金戒指與我撿到的包裹有什么關(guān)系。范美蘭與所有的同事都看著我,范美蘭繼續(xù)說:“交班的時候,你的格子里沒有包裹,但是我的金項(xiàng)鏈、金戒指丟了后,你的包裹就出現(xiàn)了?!?/p>

        “你是說我偷了你的金項(xiàng)鏈與金戒指?”

        “我不是說你偷了我的金項(xiàng)鏈、金戒指,我只是說,你得將那個包裹拿出來,打開,讓我們看看?!?/p>

        “是的,拿出來,打開,讓我們看看?!眹诜睹捞m身邊的同事一齊說。

        我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她們,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刺岢鲞@樣的要求。包裹是我撿到的,為什么要拿出來打開給她們看?那些錢,包在包裹里的錢,她們會逼我上交黨支部或者是與我平分。憑什么,憑什么要這樣做?我丟掉膠皮手套與上水叉子,工作服不換,走出更衣室。

        沒有人出來追我,她們重新圍攏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話,說話的內(nèi)容仍然與包裹有關(guān)。我走到站臺上,倚著鐵欄桿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么,漫無邊際的空虛和憂傷涌向我的心頭,空空蕩蕩的站臺,空空蕩蕩的鐵路線,鐵路線盡頭,一排又一排綠色信號燈的遠(yuǎn)處,是大的紅的圓的想叫人號啕大哭的夕陽。

        一個男人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來,穿著非常罕見的中山裝,挎著黑色的人造革皮包,包上印著白色的南京長江大橋,他問我:“鐵路師傅,從十浦到濰坊多少錢?”

        我對此沒有概念,編了一個數(shù),“18到30元之間吧?!?/p>

        “多長時間?”

        “1小時零10分。”

        “走著去要多長時間?”

        “走著去?”我看著他,判斷他是不是開玩笑,他的衣著、挎包,臉上農(nóng)民樣的老實(shí)的沒有見過世面的笑使我確信他沒有開玩笑,我說:“可能要一個晚上吧。沿著鐵路線一直往東,就能到達(dá)濰坊。”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東方,夕陽映照下的鐵路線蜿蜿蜒蜒向東漫去,拐了一個小彎,拐了一個小彎,爬上一個坡,拐了一個大彎,消失不見了。

        男人隨著我的手指向東看去,他說:“好,我就走著去。”說完,邁步走下站臺,走過我們的更衣室,踏到鐵路中間的枕木上。這個時候,那些在屋里嘰嘰喳喳的同事出來了,每人推著一輛自行車,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她們看看男人,又看看坐在站臺上的我,什么話都沒有說,穿過鐵路線,飛身上車,走掉了。

        我站起身,追上那個男人,我說:“我陪你走到濰坊?!闭f出這句話時,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瘋了,一個穿著土黃色鐵路工作服的十九歲少女,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農(nóng)民在鐵路線上行走,此時夜色慢慢來臨,潑墨一般的黑暗很快會籠罩田野、河流、村莊,通往濰坊的鐵路線會經(jīng)過膠濟(jì)線跨度最大的鐵路橋,會經(jīng)過埋葬了數(shù)十個齊國君王的高大齊陵,會經(jīng)過沒有一點(diǎn)人影的密林,雖然現(xiàn)在的鐵路線燈光密布,但是出了編組廠,出了列檢所,出了城市,就會陷入一片黑暗,我,難道不怕被這個四十多歲的農(nóng)民強(qiáng)奸嗎?

        可是我似乎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想走,順著鐵路線一直走,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沒待走出城市,我就不想走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對這雖有目標(biāo),但是只有天明時分才會到達(dá)目的地的行走失去興趣。我干脆利落地跟男人告別,穿過鐵路線,來到水泥路上。男人詫異地看著我,而后,又是老實(shí)的沒有見過世面的笑,說:“嗯,那我自己走,我一定會走到濰坊。”

        回到站臺,那個包裹重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我又開始考慮是否將它帶回家里,是否將那一筆錢拿出來花掉。這個時候,一趟開往青島的列車進(jìn)站了,站臺上的旅客變戲法一般消失在列車上,列車上的旅客變戲法一般出現(xiàn)在站臺上,他們擁擠著,吵鬧著、大包小裹地向出站口走著,跑著,挪著。

        矮個子男列車員站在車門邊看我,說:“鐵路小姑娘,你要去哪?”

        去哪?去哪?哪也不去。我也不知道去哪。但是我還是上了列車,列車員沒有問我要票,鐵路工作服成了我最好的通行證。列車?yán)锶硕嗟脽o法形容,走道上,洗漱間、開水房、車廂連接處,座位底下,行李架上,甚至廁所里都擠滿了人,他們漠然地盯著我的鐵路工作服,將沒有座位的抱怨、長途跋涉的辛苦無聲地投放到我的鐵路工作服上。

        列車員上車,吆喝著擠過人群,鉆進(jìn)乘務(wù)室,我在兩個男人之間尋找了一塊立足之地,他們的胸立即貼到我的前胸和后背上,我甚至感受到后面那個男人胯間的微微突起,這令我惡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用胳膊左右搗搗,搗走了前面的男人,搗走了后面的男人和他胯間的那塊突起。兩個男人商量好一般,一起不滿地瞪著我,后面那個男人彎下身子,臉幾乎貼著我的后背、屁股一路向下,彎腰拿起一件東西,是啤酒,裝在碧綠酒瓶子里的啤酒,瓶蓋是打開的,男人看著我,側(cè)過臉,將瓶嘴塞進(jìn)嘴里,一口一口喝起來。

        淡黃色的慢慢消逝的啤酒令我想到那個收啤酒瓶子的女人,我想到她蓬著頭發(fā),穿著破舊的衣服,滿臉汗水、滿臉污垢,在車廂里,老鼠一樣鉆來鉆去的樣子。她每次乘坐的都是青島跑西寧的列車,那趟車以人多、路長、乘客層次低著稱于膠濟(jì)鐵路線,在她由青州通往十浦的這段路程中,在她收集一個一個酒瓶子,為了一毛錢、一毛錢、一毛錢疲于奔命的時候,有多少男人蹭她的胸、她的背、她的屁股,有多少人瞪她、瞅她、訓(xùn)斥她。想到這,我做出一個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動作,我舉起手,握住那個酒瓶子,說:“酒喝完了,瓶子給我吧?!?/p>

        男人將瓶嘴從口中拿出來,瞅我一眼: “你們這些鐵路人,怎么老喜歡要酒瓶子?”

        列車“咣”的一聲,一個急剎車,“唰”地停住了,擁擠的人群差點(diǎn)摔到地上,他們挺直身子,站好之后,不約而同地罵開了司機(jī),所有的罵語都與司機(jī)的老母親有關(guān),罵著罵著,列車員從乘務(wù)室出來,乘客立刻將目標(biāo)轉(zhuǎn)移到列車員身上,質(zhì)問他為什么急剎車,旅客摔傷了怎么辦?鐵路應(yīng)該按照什么條款賠償?列車員右手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用跟家里人說話的口氣說:“不要吵,出事了?!?/p>

        “出事了,???”

        “撞人了。有人在鐵路線上走,撞死了?!?/p>

        乘客探頭向窗外看去,一些站在走道與車廂連接處和洗漱間的乘客也試圖擠到窗戶邊看個究竟,努力半天,沒有達(dá)到目的,他們又開始罵那名被撞死的人,“好好的,走什么鐵道線,不知道在鐵路上撞死白死嗎?”

        吵嚷了半天,列車終于開動,罵人的乘客松了一口氣,停止了謾罵,趴在窗口的乘客依舊探頭向外觀看,說:“肯定在這撞的,看,包還在,肯定是那人提的包。”

        舉著酒瓶子的男人已經(jīng)將啤酒喝干,他將瓶子塞進(jìn)我手里,說:“好了,給你吧?!?/p>

        我提著酒瓶子穿過擁擠的人群向車廂內(nèi)部擠去,各種各樣的氣息撲鼻而來,汗味、腳臭味、食物味、化妝品味、行李味、衣服的酸味,來自不同地域的不同人身上的不同體味……種種氣息構(gòu)成一種被我們稱之為“火車的味道”的東西,這種氣味與在列車下聞到的氣味有些相似卻又略有不同。列車的上水口緊挨便筒,上水的時候經(jīng)常有黃色的糞便或是黃色的尿液傾然而下。列車上缺少這種糞便與尿液的味道。

        空的、半空的、裝滿酒的啤酒瓶子到處都是,食品桌上、座位底下、過道里,它們像被丟棄的硬幣一樣散落在各個地方,我彎下腰,趴下身子,鉆到座位底下,一會就撿到七八個酒瓶子,這些酒瓶子夾在我的腋窩里、胳膊肘里、脖子底下,我的手里還拎著三個啤酒瓶子。我像個怪人一樣站在人群里考慮是否繼續(xù)撿下去的時候,青州車站到了。擁擠的人群微微騷動起來,列車員擠到車門邊,大聲喊:“有沒有下車的?有沒有下車的?好,沒有下車的,大家面朝里,擠著門,不要看列車外邊?!?/p>

        我大聲喊:“我下車,我下車?!眮G掉脖子底下與腋窩下面的酒瓶子,跌跌撞撞擠到門口,門口的乘客已經(jīng)按照列車員的吩咐擠住了車門,透過車窗,可以看見站臺上的旅客擁在車門邊拍著車門,大聲喊叫。滿臉汗水的列車員不滿地看著我,說:“要下車為什么不早說?”

        我說:“我要下車,我要下車?!蔽鑴又【破孔?,幾乎要掉出眼淚來。

        列車員擠到門口,用勁扒開乘客才騰出開門的空間,車間剛打開,踏板沒待放下,車下的旅客便擠上來,車上的擠客大聲喊:“不能上了,再上就裝不下了,再上就擠死了?!睕]有人聽他們喊叫,列車下那些焦灼的、惱怒的、憂郁的旅客不斷擠上來,竟然將我擠進(jìn)人群,快要擠到車廂的另一側(cè),列車員一把抓住我,他先是抓住了酒瓶子,滑溜溜的酒瓶子嚇了他一跳,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手一松一伸,抓住了我的手腕,幾乎是將我拖了過來,在人群中找了一條縫,將我塞下了列車。

        列車開動了,緩慢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前行,一位黑衣老太太在站臺上哭起來: “我的兒呀,我的兒呀?!?/p>

        站務(wù)員站在她旁邊,大聲問:“你家在哪?你家在哪?”

        這時候,一名男子從緩慢開行的列車車窗跳下來,他逆著列車開行方向跑過來,列車加速,很快駛離站臺,男子跑到老太太身邊,說:“娘,娘,我在這。”

        我站在站臺上,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青州站下車,男子扶著老太太出站,他們本來就去一個城市,因?yàn)槔咸珱]有擠上列車,只能作罷。站臺上的乘客一個接一個消失在地道口,仿佛被地道口吞噬了一般。站務(wù)員走到我身邊,說:“你要去哪?咦,還穿著鐵路工作服,你的鐵路工作服怎么是土黃色的?你為什么拿著三個酒瓶子?”

        “我,我,我,我想找一個人。一個女人,每天從青州上火車,在火車上撿酒瓶子?!?/p>

        “那個人,那個女人,你找她干什么?”

        “我在火車站上水,我撿到一個包裹。那個包裹應(yīng)該是她丟的。”

        “咦,沒想到你還是個活雷鋒,你可給我們鐵路職工增光了。那個女人很久不見了,誰知道哪去了?出站,向東,有個胡同,胡同里有個廢品收購站,你去那里看看,那里的人可能認(rèn)識她?!?/p>

        出站,向東,胡同的深處果然有個廢品收購站,站里的氣味比火車上還要復(fù)雜,一個男人坐在廢品中間吃飯,他先看到我手中的酒瓶子,然后再抬頭看我的臉,下巴向墻角一側(cè),說:“擱那吧?!笔峙c嘴巴不停,依舊吃飯。

        墻邊堆著高高的啤酒瓶子,映著昏黃色的燈光,像一垛碧綠色的墻壁,一些瓶子里還留著黃色的液體,一些瓶子里結(jié)著蜘蛛網(wǎng),一些瓶子里有小蟲爬來爬去,似乎,這些酒瓶子在這年日已久,男子將它們收購來不是為了買賣,而是為了裝飾。

        我站到男人對面,他看著我,依舊活動著嘴巴吃飯。我說:“我不是來賣酒瓶子的,我來找一個人,一個天天爬火車撿酒瓶子,然后再賣給你的女人。長得又瘦又矮又丑?!?/p>

        男人咂巴著嘴巴,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我說:“三個酒瓶子不要錢?!?/p>

        “呃?!蹦凶雍韲蛋l(fā)出含糊不清的一聲響,使勁咽下嘴里的食物, “你是說那個云南女人吧。很久沒見她了。怕是被她男人打得起不來了吧。挺可憐的一個人,被家里人賣到我們這,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跑了,小兒子得了嬰兒癱,你說的是她吧?”

        按照男人的指示,在郊區(qū),靠近一片田野的破院子里,我看到那個女人。那個破院子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廢品收購站還要臟還要亂。女人蹲在一個破水池邊洗東西,依舊是蓬亂的頭發(fā),骯臟的衣服,臉瘦得不到我一只手掌大。我推門進(jìn)去,女子抬頭看我,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又看一眼,她一下子惶惑起來,站起身,甩著淋淋的水,沖過來,兩手按到我的胸前,拼命向外推,我說:“你的包裹,你是不是丟了一只包裹?包裹里是不是有你的錢?”

        女人依舊往外推我,一邊推一邊驚慌失措地向屋里看,嘴里嘰里呱啦地說著我聽不懂的南方話。

        我被她推得踉踉蹌蹌,差點(diǎn)跌倒,嘴里仍然喊:“包裹,你的包裹?!?/p>

        這時候,屋子里響起孩子的哭聲、男人的咳嗽聲,女人已經(jīng)將我推到院外,她“啪” 地一聲關(guān)閉院門,接著,院子里的燈滅了,又是“啪啪”幾聲響,房間里的燈也滅了,孩子的哭聲、男人的咳嗽聲消失了。

        3

        院門口,我撿到一件破褂子和一個編織袋子。我將它們疊在一起,夾到腋下向火車站走去。此時已是夜間十點(diǎn),淡藍(lán)色的天空掛著一輪圓圓的月亮,月亮周邊綴著幾顆亮閃閃的星星。郊外的馬路沒有行人,沒有車輛,只有一棵又一棵樹寂寞地立在路的兩邊,我從樹下經(jīng)過,感覺樹的影子如同手臂一般緊緊擁抱了我,它們撫摸著我的頭發(fā),我的衣服,我的胸,我的腿,將一絲又一絲寂寞,和由寂寞衍生出來的溫暖融進(jìn)了我的心里。

        青州是個極小的城市,進(jìn)入市區(qū)不長時間便到了火車站,此時,一趟西行的列車進(jìn)站,我混在旅客當(dāng)中,上了站臺。

        這是一趟開往東北的列車,旅客沒有想象中得多,他們擠在座位上,張著嘴、仰著頭,流著口水呼呼大睡。也有未睡的旅客睜著困頓的眼睛看著剛剛上車的旅客。剛上車的旅客像扔進(jìn)湖里的小石子,蕩起微微的波瀾,他們往行李架上放行李,詢問空著的座位是否有人,拍醒那些占了兩個或是三個座位的旅客。列車員關(guān)閉車門,站在車廂連接處,做夢一般看著眼前的景象,打了個呵欠,鉆進(jìn)乘務(wù)室內(nèi)。

        廁所里,我換上那件破褂子,是件女人穿的花褂子,臟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花色,酸腐的氣味熏得我差點(diǎn)背過氣去,但是沒用一分鐘,我就適應(yīng)了這種氣味。洗漱間里,我照了一下鏡子,鏡子里的我已經(jīng)消失了年輕鐵路職工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疲倦、骯臟、瘦小的窮女人樣子,為了使這種模樣更真切,我弄亂了頭發(fā),然后提著那只編織袋向車廂里走去。

        車廂里的空酒瓶子并不多,似乎夜間,旅客放棄了飲酒的愛好。在食品桌上、座位底下、垃圾桶里、男人的兩腿之間,我撿到一些酒瓶子。一個男人看到我過來,特意將酒瓶子放在兩腿之間,我彎腰去撿,他雙腿一用勁,將我的胳膊夾在兩腿之間揉搓了幾下,興許那件破褂子的味道實(shí)在難聞,他很快松開腿,將我的胳膊放了出來。還有一個男人在我彎腰之際,摸了我屁股一下,一個男人趴在我耳邊說:“這么年輕,做什么不好?跟我到香港,保準(zhǔn)一月掙五千元?!备嗟娜藢ξ彝秮肀梢暋⑻颖艿哪抗?,一名旅客甚至因?yàn)槲殷@擾了他的睡眠,罵我 “婊子”。

        列車很快到達(dá)十浦車站,酒瓶子裝了半個編織袋,我不管不顧地趴到食品桌上,打開窗戶,抓過編織袋,身子探到窗外,試圖將編織袋扔到線路上,座位上的旅客醒轉(zhuǎn)過來,對我破口大罵,用手捶我的后背,打我的屁股,擰我的腿,可是我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在這短暫的停車過程中,將編織袋放到線路上,然后將我的身子放下去。

        努力幾次,我發(fā)現(xiàn)難以成功,雖然我的個頭比那個撿酒瓶子的女人高,力氣似乎也要比她大,但是我沒有能力安全地將編織袋放到線路上。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連我和編織袋一起扔到線路上。已經(jīng)有上水的同事發(fā)現(xiàn)了我,她們愕然看著我,急速地判斷:趴在窗口的這個骯臟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我。沒待她們喊出來,我就縮回身子,提回那只編織袋,在旅客的罵聲中,跌跌撞撞,從門口下了車。

        沒待站穩(wěn),一個警察一把揪住了我,氣急敗壞地說:“又是你,你怎么又來了?教育你多少遍了,不能無票乘車,不能擾亂乘車秩序,不能在線路上亂跑,被火車撞死了,是你倒霉還是我們倒霉?咦,怎么是你?你不是那個上水的小姑娘嗎?”

        “華,華,你跑哪去了?怎么這么晚還不回家?你怎么打扮成這個樣子?”

        一個女人跑過來,是我媽媽,她怎么跑這來了?

        “好,你可回來了。那個包裹,那個包裹。范美蘭已經(jīng)告訴我了,她的金項(xiàng)鏈、金戒指丟了,而你多了一個包裹??矗覀円呀?jīng)拿出來,但是要等你打開,如果里面有金項(xiàng)鏈、金戒指,那就是你偷的,這就是精神文明事件。”是車間黨支部書記,他的手里果真拿著我撿到的那個包裹。他什么時候拿出了這個包裹?他憑什么打開我的格子,拿出那個包裹!

        “不要聽他的,不要打開?!笔且粋€同事,不知何時從列車背面鉆出來,站在我的身后,小偷一樣輕聲跟我說話,“范美蘭,什么時候有金項(xiàng)鏈、金戒指了?什么時候見她戴金項(xiàng)鏈、金戒指了?她們就是見不得你發(fā)財(cái),她們也想發(fā)財(cái)想瘋了,她們就是見不得你發(fā)財(cái)。”

        “阿姨,阿姨,我沒有票,我能不能上車?”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問列車員。

        “沒有票怎么上車?你家大人呢?你沒有票,怎么進(jìn)站的?”

        “我爸媽離婚了,他們老打我,我就跑了。我沒有錢,好幾天沒有吃飯了,餓了就撿鐵路上的藥片吃。阿姨,你看這些藥片。你讓我上車吧,我想到離爸媽更遠(yuǎn)的地方?!?/p>

        “沒有票哪能上車?站務(wù)員,警察,來,管管這個小孩子?!?/p>

        沒有站務(wù)員過來,因?yàn)橐粋€女人突然倒到站臺上,雙腿蹬著墻壁胡言亂語,說什么也不肯上車,一個男人蹲在她面前,憂愁地捂著臉。列車上移交下一名特殊旅客,長發(fā)、白臉、老鼠一樣的目光,臉上掛著見過世面的狡猾的笑,十個腳趾頭、十個手指頭全被砍掉了,身邊沒有一個同伴,坐在一塊紙板上,等著站務(wù)員救援。一名女乘客的包被小偷偷了,化裝成旅客,整天端著杯子、夾著包在站臺上晃悠的便衣警察一把抓住了小偷。兩名男旅客不知為何打了起來,那個本來站在我身旁的警察一下子沖過去,變戲法一般,手里多了一支槍,他用槍指著打架的男旅客,男旅客一下住了手,趴在地上,雙手抱到脖子上。

        在這個亂糟糟的,仿佛演電影,仿佛魔幻一般的站臺上,我接過黨支部書記遞過來的包裹。包裹已經(jīng)變得柔軟了,散發(fā)出甜兮兮的酸味,一角滲出鐵銹一般的顏色,另一角滴答出了汁水。

        我的心一下子哆嗦起來,我已經(jīng)確認(rèn),包裹里裝的不是錢,錢不會是軟的,不會滲出鐵銹的顏色,不會滴答出汁水。那么里面是什么?一包衛(wèi)生紙?一包垃圾?那個男人被砍掉的手指頭、腳趾頭?還是一顆小孩子的頭?

        我的手抖起來,我的身子抖起來,我的手、身子抖得像一片狂風(fēng)中的葉子,雙腿像映在水波晃動的湖面上的倒影,上牙齒打著下牙齒,發(fā)出“咯嘣、咯嘣、咯嘣”的聲音,車間主任說:“打開,打開,打開。”

        這個時候,列車開動了,那些擠在列車上的旅客如同塞進(jìn)罐頭里的魚,臉貼在玻璃上,目呆呆地看著車外,緩慢地、迅速地離開站臺。那個被拒絕上車的小男孩坐在列車踏板下面的腳蹬子上,抓著兩邊扶手,跟隨著列車一同離開站臺。躺在站臺上的女人坐直身子,雙手比劃著跟警察說著什么。站務(wù)員推來小推車,試圖將被砍去手指頭、腳趾頭的男人搬上車子,送出站。打架的兩名男旅客消失了蹤影。

        那個裝著啤酒瓶子的編織袋還立在我的身邊,我媽媽花白著頭發(fā)張皇失措地看著我,車間主任、上完水的同事圍攏我的身邊,他們一齊喊:“打開包裹,打開包裹,打開包裹?!?/p>

        我看了他們一眼,看了他們一眼,再看他們一眼,咬緊牙,拼命控制住抖動的雙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一下一下,打開了包裹。

        包裹里的東西碎片一般從我手中散落到地上,同時一股酸臭的、惡心的味道蒸騰而起。我的同事捂著鼻子一下子跳到遠(yuǎn)處,但是她忍不住伸過上水叉子扒拉那堆東西,黑色的鐵制的上水叉子將那堆東西扒拉了個遍,同事放下手,小聲說:“原來是包垃圾。”

        ……

        責(zé)任編輯 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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