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個月前的一天，寶馬公司外觀設計總監(jiān)Karim Habib先生愉快地走出設在慕尼黑的寶馬全球研究與創(chuàng)新中心（以下簡稱FIZ）的一間會議室。剛剛結束的有高層參與的一次重要會議中，最終拍板通過了在專供中國的寶馬全新3系長軸距版車上修改Hofmeister曲線的提議。Hofmeister曲線是所有寶馬車后側窗位置處的一個小小折彎，半個世紀前由時任寶馬總設計師Wilhelm Hofmeister創(chuàng)造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由于這個“折彎”在典雅中不失動感，非常吻合寶馬對時尚和運動性的追求，因而成為半個世紀來寶馬車代代相傳的標志性外觀設計。

是否需要因為中國市場的特殊性，而修改Hofmeister曲線這樣一個已融入寶馬基因的標志設計？寶馬公司內部引發(fā)了一場激烈爭論。

經典設計被改了

中國豪華車市場一直流行著加長的潛規(guī)則，加長不僅能與豪華車的品位相稱，同時也能迎合中國用戶對后排空間的特殊需求。為此，各大豪華車制造商都爭相在中國市場推出長軸距版汽車，寶馬也不例外。2006年，寶馬推出第一款5系長軸距版汽車；2010年8月，寶馬第二代5系長軸距車推出。該車在上市18個月中讓寶馬車的市場份額在同級市場增長了10%，達到近30%，打破了原有的競爭格局。

5系長軸距版汽車的成功引發(fā)了寶馬在其銷量最大的3系車中引入長軸距版的想法?！拔覀冊诖罅渴袌稣{研中發(fā)現，雖然很多3系中國客戶以自己駕駛為主，但他們也希望3系在保持運動性的同時，能提供更好的后排空間，兼顧家庭需求并偶爾用于商務活動?！比A晨寶馬汽車有限公司營銷高級副總裁戴雷先生說。于是，3年半前，當寶馬在FIZ啟動新一代3系標準軸距汽車設計的同時，還組建了一個專門的團隊與中國團隊一起，針對中國市場設計首款3系長軸距車。

設計之初，寶馬中國團隊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修改寶馬外觀經典標志，讓人一眼看到它，就知道是長軸距版汽車。這個提議立刻引發(fā)了寶馬內部的激烈爭議。Karim Habib很樂意接受并嘗試：“中國市場不同于德國，人們對這樣的改變會更容易接受。而且，我們是在為未來三四年做設計，為什么不擁抱創(chuàng)新呢？”最終，在Karim Habib的大力支持下，寶馬走出了大膽的一步，在Hofmeister曲線處的鍍鉻飾條在傳統收尾的位置處又向后延伸了一小段，就像是時尚模特故意突顯的眼角線，動感而又有些夸張。

牽一發(fā)而動全局，一處車身外觀上的局部小改動，幾乎牽扯到了寶馬公司內部的所有部門，外觀設計師、內飾設計師、空氣動力學專家和材料專家都共同忙碌了起來。

在寶馬做外觀設計已有12年的Christopher Weil先生是3系長軸距版的外觀設計師，據他介紹，這個項目剛一起步，他就把空氣動力學專家吸納到了團隊中，跟他們在FIZ西南部的風洞實驗室中一呆好幾天，大家一起推進一些設計內容?！霸O計師希望設計能夠保留美觀，但同時這些設計需要達到相關空氣動力學要求?！盋hristopher說。

與材料專家的合作也是一樣。Christopher要與材料專家共同討論什么是可能的，想象力的邊界在哪里。例如，Hofmeister曲線在制造上有一定難度，而最新的改動對生產又新增了哪些影響？這些都需要Christopher與材料專家共同找出解決方案，以確保生產過程的平順和最終設計的質量。

內飾設計同樣必須做相應調整。為此，Christopher經常與3系長軸距車內飾設計師George Allmendinger溝通，“外觀和內部的設計理念完全不同，外觀設計要求大氣，內部設計講究把不同功能以典雅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盋hristopher笑著說，“我們總會有不同的想法，有時也處于競爭之中?！?/p>

George的設計任務也不小，后排座是他的工作重點。3系長軸距版在標準版基礎上增加了110mm，達到2920mm，其中新增的軸距有90mm體現在后排。為此，George引入了新材料，讓后排座更為柔軟舒適；同時，還把5系車的一個功能——在后排可以操作前排副駕駛座椅，引入到了3系長軸距車中，操控按鈕設置在右后側車門可以放置胳膊的平臺上。這個簡單的按鈕涉及其他10多個部件的改動和協調，George在FIZ的一間汽車樣品制造車間中與電子部件專家、安全專家反復探討了很多天，最終找到了可行方案。

發(fā)動機專家還為3系長軸距車設計了一款最新的4缸發(fā)動機，集合了雙渦管單渦輪增壓技術、高精度燃油直噴、雙凸輪可變正時控制和電子氣門控制系統等創(chuàng)新技術。

如此這般，3系長軸距車在FIZ的多部門專家協調下，一步步從理念變成了現實。

思想工廠

1986年落成的FIZ號稱寶馬的“思想工廠”，寶馬、MINI和勞斯萊斯車的研發(fā)設計全都出自這里。它與寶馬總部——四缸大廈僅相隔1.5公里。在FIZ，安全措施嚴密，即使來這里開會的寶馬外部門員工，手機攝像頭也被專門標簽遮蔽。

走進FIZ就如同走入一座迷宮，在30萬平方米的區(qū)域中，設計室、試驗室和車間渾然一體，地下還有各種隧道，原型車可以在里面測試行駛而不被看到?！霸诮o建筑師下達設計任務之前，我們已經分析了汽車從概念到整車的整套研發(fā)流程，在研發(fā)過程中不同部門相互聯絡的頻度，這些都要在建筑設計過程中賦予相應的形式?！睅в浾邊⒂^FIZ的Knuflor說。

FIZ是全球第一個將研發(fā)、采購、質量控制等部門集中在同一建筑內的研發(fā)創(chuàng)新中心。它的設計理念是最大限度實現跨部門溝通。FIZ大部分墻體都可以移動，方便根據需要創(chuàng)建出不同的溝通空間?，F在，世界上幾乎每一家汽車技術中心都受到它的啟發(fā)而建立。

從鳥瞰圖上看，FIZ建筑群中間有一座相對獨立的建筑——它是項目中心（Project Center），外圍環(huán)繞著各種實驗室、設計室和車間，通過多個廊橋，這些建筑融為一體。項目中心駐扎著包括3系長軸距車在內的多個項目組。每個項目組中都有來自發(fā)動機、電子部件、材料、外觀與內飾設計等不同部門的專家，他們既為本項目組工作，又與自己的專業(yè)部門保持聯系。例如，3系長軸距外觀設計師Christopher就經常經由廊橋從項目中心回到南側一座樓的3層，那里是外觀設計部門所在地。

一輛寶馬車涉及2萬多個相互關聯的部件，這不僅涉及研發(fā)、質量控制、成本控制和專利，還涉及生產規(guī)劃和采購——生產規(guī)劃人員可以根據研發(fā)進展盡早進行工廠設計和布局，采購人員也可以盡早對供應商進行篩選，做出采購計劃，畢竟一部寶馬車中2/3的部件來自全球供應商。

Knuflor說，根據他們的調查，工程師更愿意與外部門同事溝通，這讓他們收獲更大。而且，工程師80%的理念產生自面對面的交流，如果人與人之間距離超過40米，在彼此的頭腦中就會產生一個門檻，溝通就會被削弱。FIZ這樣獨特的建筑形式可以讓所有部門員工都能在同一屋檐下辦公，并以最短的路徑實現跨領域溝通。

FIZ項目中心的走廊就集中體現出了寶馬特有的溝通藝術。走廊中貼著大量汽車部件設計圖片，有照片、素描也有工程樣圖。Knuflor介紹說，這是為了溝通。在汽車設計過程中，設計師和工程師解決問題的思路完全不同，這些圖片可以展示出彼此思考的出發(fā)點。

無所不在的細節(jié)

在FIZ第3層的一個走廊盡頭，放置著一輛白色車身，上面沒有安裝任何電子部件。Knuflor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八音盒內部的發(fā)音機械部件并旋轉它，現場響起非常微弱的音樂聲。他繼而將它放在車身上，音樂聲頓時被放大了許多。 “一輛汽車就像一個共鳴器，它是樂器體質，很多專家都意識不到這點?！?/p>

FIZ的聲學工程師必須考慮產生汽車噪音的300個到400個來源，像發(fā)動機、變速箱、車輪、傳動鏈等，然后逐一去解決。如果不解決，每一種細微的聲音源都會經由汽車這個共鳴器被放大?！拔覀円獜娬{細節(jié)，如果300個問題中有299個解決了，但還疏漏掉一個，也會影響整車的舒適度?！盞nuflor說。

為了根治噪音，在包括3系長軸距在內的寶馬車的車身結構甚至底盤結構中都融入了聲學設計。同時，一些防噪音技術，例如各種防噪音材料也被引入到汽車的不同部位中。不過，聲學工程師有時也會做些特別的設計，例如凸顯發(fā)動機的聲音來迎合某些客戶的喜好。當然，這種聲音設計要符合某個系列車的性格。

坐落在FIZ西南部的風洞試驗室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風洞之一。在風洞中，直徑長達8米的渦輪葉片如果全力旋轉，風力可達到300公里/小時，而在這里的測試，是每款車型在整個研發(fā)過程中的必經環(huán)節(jié)。

空氣動力學的研究為什么如此重要呢？因為它是減少油耗的核心技術之一。在風洞中每取得的一點成果，都可以改善汽車的效率，這些研究成果被陸續(xù)融入寶馬車中?，F在3系長軸距車的風阻系數只有0.26，平均綜合油耗百公里 7.2 升。

在這個風洞的北部還有5個風洞，模擬不同氣候條件，例如沙漠、死亡峽谷、從-250米到4500米海拔，來測試汽車狀況。比如其中的一個風洞中，頂部有各種大燈模擬強烈的陽光，溫度可以從-40℃到60℃；另一個風洞則能模擬下雨，這些“雨”中含有發(fā)光物質，通過紫外線可以顯示水在車身上的分布；在一個地下室中，有16臺冷卻設備，這里可以模擬寒冷氣候，測試汽車能夠多快啟動，以及一旦玻璃上結冰，能夠在多長時間內融化。Knuflor告訴記者，目前寶馬車的設計要求是在3分鐘內，80%的車窗結冰可以融化。

所有的這些測試只為了一個目標——在1輛有2萬個零部件的汽車中，19999個不出問題是不夠的，寶馬需要的是100%。

在FIZ的一個十字路口，停著一輛碰撞后的5系車。雖然是以64公里/小時的速度用車的左前方撞墻，但駕駛艙完好無損，車門還可以輕松拉開。Knuflor解釋說，在汽車設計過程中，駕駛艙和乘客乘坐的空間要非常結實，一定要有能夠變形的區(qū)域，以吸收撞擊的能量。現在碳纖維已經用到了F1賽車上，但碳纖維硬度高，不易彎曲，所以如果使用碳纖維制作駕駛艙，汽車底板就要使用鋁合金，以吸收撞擊時產生的能量?！耙惠v車的設計過程就是要注意這些細節(jié)，外部要采用可變形的材料，離駕駛艙越近就需要做得越結實，從外到內循序漸進?！?/p>

穿過一扇厚重的鉛門，你可以進入到一個足有6層樓高的空曠實驗室中，這里就是FIZ著名的“電波暗室”，專門用做電磁干擾測試。在暗室的一端放置著一部明年準備上市的電動車i3。試驗室的頂部有可以調頻的天線，這些天線的輸出功率從10KHz到18GHz，最高輸出功率達10KW?？梢阅M15KV電壓電網、機場或者電視臺附近的電磁波環(huán)境，測試車內電子設備如導航、收音機是否能正常使用；車內電子系統是否會相互干擾；兩輛車的測距雷達同時開啟是否能正常工作。

精細成本控制

3系長軸距的外形是從寶馬全球40多名外觀設計師提交的60個草圖方案中層層篩選出來的：主設計師選擇6個進入最終角逐，只有這6個方案可以被制作成1比1的黏土模型，模型的很多細節(jié)部位甚至都是設計師用銼刀一點一點手工制作出來的。最終，寶馬集團的董事會再從這6個黏土模型中拍板選定一個。

在確定車型的外觀之前，都屬于預研發(fā)階段；當外形被敲定后，新車將進入量產研發(fā)階段?！霸谶@個階段，生產模具和工具要敲定下來，要制作原型車，這些投入都是巨額的，一切改動的成本也將是高昂的，因而預研發(fā)階段尤為重要。”Knuflor說。

為此，在一個新車項目啟動之前，寶馬的研發(fā)中心先邀請市場部門充分參與討論，分析目標客戶、這些客戶愿意付多少錢、在這個定價水平上的市場空間等問題；同時也會分析競爭對手情況，研究各地排放法規(guī)等，綜合考慮各因素之后才會確定車型。之后，研發(fā)部門將敲定新車的基本幾何尺寸，采用虛擬和模型研發(fā)手段設計出外型。這樣的流程，就是最大限度地保障每個項目的存活度。

在FIZ，早期研發(fā)會依靠大量模擬技術，例如采用計算機輔助工具模擬各種條件，來選擇最佳模型。模型中的一些關鍵性指標會放在最后決策，因為一部車的研發(fā)要經歷幾年時間，在這幾年中，客戶行為、競爭對手、各地法規(guī)的情況都可能發(fā)生變化，關鍵決策放在最后有助于根據外界變遷及時調整。

除了保障項目的存活度，項目的研發(fā)經費也有嚴格的財務控制。在項目中心，針對包括3系長軸距在內的每個項目，項目負責人都有一筆預算，它就像一個企業(yè)家一樣必須依照預算行事，這筆預算包含了所有人力和材料的支出。與此同時，財務監(jiān)督人員也會監(jiān)控每位工程師的開支和設計成本。“一輛車有2萬多個部件，工程師稍微做得昂貴些，每個部件貴上1歐元，整車就是2萬歐元，這肯定行不通。”Knuflor介紹。

除了商用車，FIZ也會針對一些未來技術投入研發(fā)，不過這些研發(fā)項目并非天馬行空。“可研發(fā)的內容非常廣泛，但資源有限，如何提高資源分配效率是個關鍵問題?！?Knuflor告訴記者，針對每項未來技術，寶馬都會調查客戶市場需求，由專家層層篩選，最終由董事會拍板選定。

如今，經歷了3年多的預研發(fā)和量產研發(fā)，寶馬全新3系長軸距在FIZ結束了完整的研發(fā)階段，并進行了超過500萬公里的測試，將會在4月底舉辦的2012年北京車展上全球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