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葡萄酒大師杰西絲·羅賓遜曾說:“拉菲與中國的大多數(shù)食物搭配都像是一場酷刑?!?/p>
我從小就愛喝紅酒,當然是老家的地方土產(chǎn)——安徽蕭縣紅酒,像糖水一樣甜,一口氣喝上半斤不成問題。長大后,我穿梭于世界各地,常常有機會和西方朋友一起出入當?shù)夭蛷d,品嘗各種紅酒。紅酒對西方人而言,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經(jīng)過十幾年的“訓練”,我見識日增,品上一口,也能對酒的品種、產(chǎn)地、年份估摸個差不離,可以裝模作樣地評頭論足一番。
對紅酒越是了解,越發(fā)覺國人對它的理解存在很大的誤區(qū)。法國紅酒已經(jīng)和瑞士手表一樣,在國人“崇洋”的心理暗示下被炒成一種“上流階層的生活消費”,成為財富和身份的象征。近年來,由于價格飆升、適合長期貯存,紅酒又從一種普通的飲品升級為投資產(chǎn)品,富裕人士為囤積居奇,大肆收購知名酒莊。于是紅酒市場形成一撥人炒作,一撥人起哄,一撥人出錢,一撥人圍觀的奇特格局。
拉菲充其量算是法國一線紅酒之一,我曾經(jīng)琢磨過為什么它在中國特別火,可能是因為它翻譯過來的中文比較好發(fā)音。波爾多另外幾家一流酒莊,譬如奧布萊昂,念起來太拗口,國人記不??;舉世聞名的穆桐,聽上去有點兒傻,跟“木桶”差不多;瑪歌會讓人聯(lián)想起黑社會的大佬;還有一種我個人認為比拉菲更適合中國人味蕾的紅酒,產(chǎn)自波爾多的拉圖,在中國也沒那么火,大概是因為諧音“又拉又吐”,聽起來不高雅。
羅杰·巴納特是紐約億萬富商,他的家族收購了著名奢侈品品牌Burberry,他在美國納帕溪谷還擁有自己的紅酒酒莊。10年前我們剛剛認識時,我對紅酒一竅不通,他在紐約給我上了一堂啟蒙課。但是最近,我們中國人給他上了一課。
事情是這樣的:羅杰連續(xù)在北京參加了幾場活動后,發(fā)現(xiàn)中國人宴請他,一喝就是“Car Wine”,這把他嚇壞了。我問他何謂“汽車紅酒”,他解釋說就是喝一瓶酒相當于干掉一輛汽車??刹皇?,中國人買一瓶紅酒動輒花費幾千美金,在美國買一輛二手名牌車綽綽有余。這樣規(guī)格的招待令羅杰憂心忡忡:“將來中國朋友到美國來找我,我該怎么接待你們呢?”
說到美國人接待中國人,有一樁趣事不得不談。我認識一個美國好萊塢制片人,曾因制作電影《飛行者》獲金球獎。有一年我?guī)Я艘粋€中國朋友去拜訪他,他請我們去比佛利山上的一家餐廳吃飯,出于禮貌讓我們點酒。我那朋友低聲耳語:“成鋼,咱們點瓶好酒,別讓人家看不起。”我還沒來得及提出異議,他就點了一瓶加州頂級的紅酒Opus One(作品一號)。
就為這瓶300美元的酒,這個有錢的制片人朋友跟我嘮叨了好幾年,大意是:“你們中國人太敢點了?!笨墒侨魧?00美元換算成人民幣,才不到2000元,對中國的有錢人來說,不過小菜一碟。由此可見,美國富裕階層和中國新富階層的消費觀有著巨大差異。
就在人們一瓶又一瓶開啟拉菲的時候,很少有人想到,其實中國人的飲食文化或社交禮儀都和紅酒文化大相徑庭。紅酒講究“輕輕聞,細細品”,國人的酒文化卻是“感情深,一口悶”,動不動“打一圈”。平均好幾千元一杯的拉菲,一口悶了不合適,不悶更不合適。坊間一度流傳這樣一個笑話,說是朋友聚會,一旦聽說要開拉菲,一定要遲到5分鐘,到場后好“自罰三杯”。
中國菜和紅酒也并不匹配。我曾經(jīng)參加過一場品酒會,頭一道菜就是蒜泥白肉。要知道紅酒對味蕾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一旦吃了重口味的菜,味蕾麻木了,紅酒那些美好的感受就品不出來了。中國人請客,往往都講究“大餐”,菜肴清淡了不行,于是蒜泥白肉之類就成了“拉菲殺手”。
如此看來,拉菲在中國的妙處其實不在于它的色香味,而在于它承擔了人際場合里“一般等價物”的功能,正所謂“喝的不買,買的不喝”。求人辦事送一瓶,招待客戶開一瓶,宴請領導來一瓶……拉菲和拉菲還不一樣,請大領導喝大拉菲,請小領導喝小拉菲,請山寨領導喝山寨拉菲——級別待遇清清楚楚。套用一句網(wǎng)絡流行語:哥喝的不是拉菲,是面子。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