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2年盛夏,北京異常炎熱。
7月下旬,時任中共西南局第一書記的鄧小平,奉調(diào)進京。8月上旬,他被任命為政務(wù)院副總理。剛來中央,工作千頭萬緒,加之周恩來總理出訪蘇聯(lián),他要代理總理主持政務(wù)院的工作,整個夏天也沒有得到休息。次年,鄧小平來到北戴河休假,從此與北戴河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他在政治上的“起落”,也在北戴河留下了烙印。
休假半途被請回京 1953年7月17日,鄧小平來到北戴河休養(yǎng)。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北戴河,也與大海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北戴河的美景、大海中暢游的感覺,一下子讓他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他喜歡大海,酷愛在大海中游泳,直到晚年。
但是,這次鄧小平只待了兩周,就提前結(jié)束休養(yǎng)匆匆趕回了北京。因為北京政壇發(fā)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毛澤東請他趕緊回北京,幫助處理。
事情是這樣的:兩個月前,中共中央召開全國財經(jīng)工作會議,討論執(zhí)行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問題,提出我國第一個五年建設(shè)計劃。鄧小平是會議領(lǐng)導小組的成員,并和政務(wù)院總理周恩來、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高崗一同任會議總的經(jīng)常主持人之一。會議期間,高崗和中央組織部長饒漱石利用黨中央糾正財經(jīng)工作中出現(xiàn)一些缺點、錯誤的機會,散布流言蜚語,攻擊劉少奇、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進行分裂黨和國家的陰謀活動,企圖篡奪黨和國家的最高權(quán)力。如此一來,討論和批評新稅制一時成為會議的中心問題,致使會議無法按照原定方針進行下去。一直拖到8月初,毛澤東看到會議偏離了方向,就讓擔任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楊尚昆打電話到北戴河“搬兵”,請在那里休養(yǎng)的鄧小平和中央書記處書記陳云火速回京參加會議。8月6日,鄧小平和陳云在京參加了會議,并在會上作了一些講話,會議的氣氛才緩和下來,8月11日,會議結(jié)束。
鄧小平的第一次北戴河之行,就這樣匆匆結(jié)束了。隨后幾年的盛夏,鄧小平也多次來北戴河,有時是休養(yǎng),有時則是參加中央在這里召開的重要會議。
1961年7月26日,鄧小平再一次來到北戴河,這次他不是來休養(yǎng)的,而是來工作的,而且是唱主角,主持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中央的幾個重要條例。
第一個討論的是《教育部直屬高等學校暫行工作條例草案》。8月5日,鄧小平和中央政法小組組長、北京市委書記彭真等致信毛澤東并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報送條例草案及中共中央關(guān)于討論和試行這個條例的指示稿。信中匯報了條例草案的制定過程以及其中一些比較重要的內(nèi)容。
隨后討論的是關(guān)于工業(yè)企業(yè)的條例。此前,為討論《國營工業(yè)管理工作條例(草案)》,鄧小平曾于7月14日至24日親率調(diào)查組赴東北,就工礦企業(yè)和城市工作、人民生活等問題進行調(diào)查研究,帶來了第一手材料。8月9日至15日,鄧小平主持會議,逐條討論這個條例。經(jīng)過一周的討論,鄧小平和彭真等致信毛澤東并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就條例草案的起草經(jīng)過及主要問題作了說明。
這個條例隨后在廬山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得到通過。9月17日,毛澤東批示:“指示及總則已閱,很好。”鄧小平后來說:“毛澤東同志對‘工業(yè)七十條’很滿意,很贊賞。”
“文革”之初,鄧小平即被打倒,后來下放到江西勞動,從此也遠離了北戴河。
拍板全國“嚴打”行動 改革開放后,從1980年開始,鄧小平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夏天的北戴河。
1983年7月16日晚,鄧小平乘專列離開北京,第二天早晨抵達北戴河。
這時,鄧小平作為黨的第二代中央領(lǐng)導集體的核心和改革開放與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shè)的總設(shè)計師,正在推進一系列重大決策。
上世紀80年代初,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一些犯罪行為也開始抬頭。1983年上半年,全國的治安形勢較為嚴峻,連續(xù)發(fā)生了多起影響極壞的惡性案件。但由于對刑事犯罪的危害性認識不一致,打擊不力,導致刑事犯罪活動越來越猖獗。7月16日,公安部向黨中央、國務(wù)院報送了《關(guān)于發(fā)揮專政職能改善公安裝備的報告》,提出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到達北戴河的第二天,鄧小平在審閱這份報告時,認為報告寫得“不疼不癢”,要求公安部的領(lǐng)導立即來北戴河,他要聽匯報。
7月19日上午9時,公安部部長劉復之來到鄧小平住處。一同來的還有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彭真。
鄧小平手里拿著公安部的報告,開門見山地說,你們這個報告不解決問題。刑事案件、惡性案件大幅度增長,這種情況很不得人心。為什么打擊刑事犯罪搞不起來?
鄧小平批評說,這樣四平八穩(wěn),解決不了問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就不能解決問題。“幾年了,這股風不但沒有壓下去,反而發(fā)展了。原因在哪里?主要是下不了手,對犯罪分子打擊不嚴、不快,判得很輕。對經(jīng)濟犯罪活動是這樣,對搶劫、殺人等犯罪活動也是這樣……為什么不能組織一次、兩次、三次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戰(zhàn)役?每個大中城市,都要在三年內(nèi)組織幾次戰(zhàn)役。比如說北京市,流氓犯罪集團到底有多少,有哪些人,是不難搞清楚的。像彭真同志講的,找老民警當顧問,調(diào)查調(diào)查,情況就清楚了,就可以組織戰(zhàn)役了。一次戰(zhàn)役打擊一大批,就這么干下去。我們說過不搞運動,但集中打擊刑事犯罪活動還必須發(fā)動群眾……”
根據(jù)鄧小平的指示,7月底,公安部即在北戴河召開了部分省市公安和政法系統(tǒng)領(lǐng)導干部會議。8月2日,中央召開了全國政法工作會議。8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了《關(guān)于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決定》。9月2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guān)于嚴懲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和《關(guān)于迅速審判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程序的決定》。從8月到年底,各省市自治區(qū)、各大中城市,陸續(xù)采取統(tǒng)一行動,集中打擊各類刑事犯罪活動。很快,社會治安取得了明顯的好轉(zhuǎn)。
就在會見了劉復之幾天后,鄧小平又會見了另一個重要人物,并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他就是西藏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陰法唐。陰法唐原是劉鄧大軍中的一員猛將,他這次是專程到北戴河拜會老首長的。
這天下午,鄧小平和陰法唐聊了一個多小時。陰法唐怕影響小平同志下海游泳,欲起身告辭。沒有想到鄧小平突然問起了青藏鐵路的事:“你是西藏的老人,你覺得進藏鐵路走哪里好?”
陰法唐雖然知道中央之前已經(jīng)批準了走滇藏線,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還是走青藏線好。”
“走青藏線,鹽湖的問題怎么解決?”鄧小平又問。
陰法唐笑著說:“早已過了鹽湖,鐵道兵的兩個師在1978年就從西寧修到了格爾木,鐵路都快抵昆侖山下了?!?br/> “哦!”鄧小平感興趣了,問:“那還有什么問題?”
“主要是凍土的問題?!标幏ㄌ瞥烈髁艘幌拢暗菍<艺J為可以解決。從50年代開始,中科院冰川所在風火山上就設(shè)點實驗,搞了許多項目,應(yīng)該說我們的專家積累了許多經(jīng)驗。再說西伯利亞大鐵路也有凍土,問題不大?!?br/> “如果修青藏線,有多少公里,大概要花多少錢?”鄧小平又問。
“從格爾木到拉薩為1100多公里,原來預(yù)計需28個億,現(xiàn)在加上物價上漲的因素,可能要三四十個億?!标幏ㄌ拼鸬馈?br/> 鄧小平扳著指頭算了算,考慮了一會兒,說:“用不了這么多,30來個億足夠了?!?br/> “西藏群眾迫切希望青藏鐵路能夠早日上馬。”陰法唐不忘最后做小平同志的工作。
鄧小平點了點頭,肯定地說:“看來還是走青藏路好!”
與大海深情告別 1986年8月5日下午,正在北戴河休養(yǎng)的鄧小平會見了日本自民黨最高顧問二階堂進。談到個人身體狀況時,他說:我測驗自己的身體靠兩條。一是能不能下海,二是能不能打牌。能下海證明體力還好,能打牌證明頭腦還好。
是的,鄧小平每次來北戴河休養(yǎng),游泳是他最重要的活動之一。
在大海中游泳是鄧小平最愜意的事情。他曾對身邊人說:“我不喜歡在室內(nèi)游泳,喜歡在大自然中游泳,自由度大一些,有股氣勢?!?br/> 夏天休養(yǎng)時,鄧小平經(jīng)常帶著全家人到海邊,北戴河是他來得最多的地方。據(jù)身邊工作人員回憶,每年來北戴河,到達的當天,他就要下海;離開的那天,他還要下海。天再冷,風再大,他也舍不得放棄。一般是上午10點,鄧小平和家人一起走向海邊。孩子們在海里有的嬉水歡笑,有的自由暢游。鄧小平卻像完成一項既定的目標那樣,一下海,就頂著風,迎著浪,游向大海的深處。泳區(qū)的深處有個平臺,是供大家游泳中間休息的地方,鄧小平從來不去。跟著他,全家人都養(yǎng)成習慣,下海游泳,中間都不上岸,不曬太陽。每次游到預(yù)定時間,他會叫孩子們一起陪他往回游,然后才心滿意足地和大家一起走上沙灘。有一次,游到半截下起了大雨,岸上的人搖起了小紅旗,招呼大家上岸。鄧小平卻說:“他們搖早了,還不到時候?!边€大聲告訴別人:“雨天游泳才舒服,水里是暖和的?!?br/> 在北戴河休假,打橋牌是鄧小平每天活動的另一項重要內(nèi)容。特別是在晚年,這是他向自己的智力老化發(fā)起的一種挑戰(zhàn)。他不僅酷愛打橋牌,而且叫牌準確,出牌果斷,牌技精湛,水準常令專業(yè)選手稱道。
鄧小平和圍棋大師聶衛(wèi)平的故事,常被“圈內(nèi)”人傳為佳話。一次,鄧小平和聶衛(wèi)平搭檔打橋牌,將對手逼得很慘,聶衛(wèi)平有點不忍,故意“放水”。當時,鄧小平就“揭穿”了聶衛(wèi)平,并戲謔“他創(chuàng)造了世界紀錄了”。事后,鄧小平見到聶衛(wèi)平夫人時,還不忘“揭老底”,并說聶衛(wèi)平圍棋是九段,橋牌可不是九段。
有一年,鄧小平在北戴河休假。聶衛(wèi)平和中國圍棋隊也在秦皇島訓練基地。聶衛(wèi)平去看鄧小平,臨走時,他對鄧小平的秘書悄悄說,圍棋隊的同事也希望能有機會來看看大家都非常敬仰的小平同志?;氐接柧毣睾?,聶衛(wèi)平又有點后悔,覺得不能打擾老人家休息。沒想到,鄧小平的秘書很快就回話了,說歡迎大家來。會見時,聶衛(wèi)平把大家一一向鄧小平作了介紹。當介紹到劉小光在中日擂臺賽上有四連勝佳績時,鄧小平立馬端起酒杯說:“來,干一杯!”現(xiàn)場原本有點緊張和拘束的氣氛,一下子就釋放得無影無蹤了。
8月22日是鄧小平的生日,每年他來北戴河休假,若沒有特殊情況,他總是過完生日才回京。鄧小平過生日,從來不請外人,只有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家一起為他唱生日歌;他和孫輩們一起吹蠟燭,并和夫人卓琳一起切蛋糕,由他給大家發(fā)壽桃,兒女們、孫輩們分別給他敬酒。每當這個時候,鄧小平的興致都很高,酒也會比平時要多喝一些。
1989年8月22日,鄧小平85歲的生日也是在北戴河度過的。這一天,他和一家人其樂融融地過了生日。到了晚上,鄧小平心里還惦記著為他們服務(wù)的同志們。他委派秘書帶著一盒大壽糕來到工作人員的辦公室,向大家表達了親切的慰問。
1992年7月15日,88歲的鄧小平帶著全家來到了北戴河,這是鄧小平最后一次到北戴河休假。
這年的年初,鄧小平視察南方,發(fā)表了著名的南方談話。下半年,我們黨要召開十四大。7月23日和24日,鄧小平在北戴河的住處審閱了十四大報告稿,表示同意報告的框架。
和往常來北戴河一樣,這次,鄧小平還想下海游泳。但是,來之前,醫(yī)療組已經(jīng)決定這次不讓他下海游泳,怕海水比較涼,引起他咳嗽。到了北戴河后,鄧小平每天都問醫(yī)護人員:今天水溫多少?有沒有浪?風大不大?他的護士后來曾回憶說:“每天我們一報水溫,一報風力,我覺得他好像心里癢癢的,特別想去游?!弊詈?,醫(yī)療組“妥協(xié)”了,“要不就讓他游吧”。結(jié)果,鄧小平游了8次,而且最長的一次游了將近一小時。護士就跟鄧小平開玩笑說:“您看我們大家做了這么多工作,同意讓您下去游泳,您第一次下去一定要好點,游半個小時您就上來,這樣的話,專家才可能讓您第二次去?!编囆∑秸f:“我才不呢,好不容易下去,我不能半小時就上來呀!”
這一次在北戴河,鄧小平更多的時間,是坐在海邊的房前,深情地望著大海。也許,他在心里正和這片熟悉的大海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