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的生命力來自于生活,這或許是莫言談起作品時總要說到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原因,有許多熱愛莫言作品的人會關(guān)心那個給莫言以文學滋養(yǎng)的地方,那個“東北鄉(xiāng)”,那片紅高粱,還有莫言文化館和他的故居……可也有人好奇,莫言之外,高密是可愛的嗎?
與莫言同鄉(xiāng),或許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視野,成全了不一樣的故鄉(xiāng)印象,但這當中的故鄉(xiāng)情愫卻是一樣的,她來自內(nèi)心深處,真實而樸素,這種烙印存在于每個人談及故鄉(xiāng)時的語氣里,存在于望向故鄉(xiāng)的眼神里。
雖然告別故鄉(xiāng),打拼在別的城市,但想起來,那個依偎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她依然清晰,依然擁有著親切、溫暖的面龐。這是一個普通的高密人眼中的家鄉(xiāng),脫離了莫言的筆觸,她也是那樣可愛。
紅高粱換成了白棉花,高密城里多了紡織姑娘
莫言筆下,成全爺爺奶奶愛情故事的紅高粱現(xiàn)在已不多見,只藏在大片田地的某一個角落里,而事實上,高密的田地里更多的是朵朵白棉花,它們是高密的,也是農(nóng)民的寶貝,農(nóng)民會像照料孩子一樣,播種、間苗、修枝、捉蟲、噴藥,往往是這邊多余的枝葉還沒有修干凈,而那邊的又長了起來。
記得兒時放假后隨大人們到棉花地里修枝,彎著腰半天就覺著腰疼的厲害,跟母親抱怨,母親總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小孩子哪有腰。后來跟同學交流發(fā)現(xiàn),各家的父母都是一樣的說辭。
秋天往往是棉農(nóng)最高興的時節(jié),因為秋風吹開了棉桃,送來了白白的棉花。于是,各家各戶總動員,一家老小帶著棉花布兜、大包袱到地里摘棉花,說著家長里短、聊著街里街坊,走到哪個棉花田地里都是歡聲笑語一片。哪家棉花開的最盛,哪家鄉(xiāng)親就笑得最爽朗。那黝黑的臉,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顯得是那樣的健康、樸實。
經(jīng)常是張家說李家的收成好,而李家又推說張家的好,兒時總覺著好笑,現(xiàn)在想來,他們那種老實巴交的謙虛表達的何嘗不是豐收的喜悅,又何嘗不是對生活的滿足。
種棉花的繁雜的工序和疲勞曾讓棉農(nóng)斷了再種棉花的念頭,可棉花比小麥、玉米都能賣個好價錢又讓他們舍不得。棉農(nóng)不會想到,是他們的堅持成就了高密棉花的多產(chǎn),也促成了他們的兒女工作的地方——毛巾廠。
其實高密是個企業(yè)搞得很好的地方,但是,應該沒有什么企業(yè)敢與毛巾廠在人數(shù)上一較高下。大概是從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跟初高中畢業(yè)同學聊起他們的工作時,總會聽到“毛巾廠”這三個字,而這些“紡織姑娘”也會聊著“三班倒、盯紡織機、數(shù)毛巾……”的共同話題。
脫離農(nóng)活的她們皮膚變的白皙,穿著也很時尚,逢年過節(jié)她們把自己攢的錢交給家里,跟父母分享著棉花地之外的世界,老人聽得滿足,也愿意把棉花繼續(xù)種下去,因為家里有了紡織姑娘。
七餡兒餃子、面餅卷雞蛋,那些美滋滋的講究
在咱們中國,逢年過節(jié)都有不同的風俗講究,而每個地方又有不同的風情。在家鄉(xiāng)眾多的節(jié)日里,我最喜歡的是清明節(jié)和七月十五。
在家鄉(xiāng),尤其是農(nóng)村,清明節(jié)除了要拜祭故人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風俗,一是要吃一口面餅卷雞蛋,要吃這口可是要費不少功夫,先要提前用鏊子做好面餅,一個一個的疊起來,再等清明這天煮一大鍋雞蛋,也有煮鴨蛋和鵝蛋的,煮完了放在冷水里涼著;另外,從自家菜園里拔了嫩蔥,野地里挖了苦菜,再拿出自己釀制的新豆瓣醬和拌好的咸菜絲,準備工作基本就完成了。
備好的材料一擺上,嘴饞的孩子們就開始“我要吃,我要吃”的嚷嚷著,大人們則嫻熟地“表演”一堆材料變成藝術(shù)品的過程:先是將熱好的面餅鋪在桌子上,再把雞蛋放在餅上碾碎,接著把蘸醬后的小嫩蔥、苦菜成排的擺上,再把小咸菜放在最上面一層,最后把面餅的邊緣折一塊,卷成圓柱就可以大口的開吃了?;蛟S是童年的情結(jié),無論過不過節(jié),只要回到家就想吃口母親做的面餅卷雞蛋。
另一個講究就是蕩秋千,清明節(jié)前夕,除了各家在自家小院里架一個小秋千外,整個村里還會找個寬敞的地兒架個大秋千,一般都會選在平整的、離村不遠的麥場上。小孩子們只要看到地上刨好了坑,堆了又粗又高的木頭,就滿心歡喜地確定今年是一定會架個大秋千的,于是就提前找好了伙伴準備一較高下。終于,清明節(jié)到了,小孩子們一早就從家里拿了雞蛋、鴨蛋或是更大的鵝蛋,喊著同伴就往大秋千那里趕,事實上,蕩秋千不只是小孩子們盼望的事兒,許多年輕的大人們也趁著農(nóng)活不忙來湊熱鬧,還有拿著馬扎曬太陽的老人和賣冰棍零食的小商販,熙熙攘攘地分外熱鬧。
早來的孩子或是大人占了秋千先蕩了起來,其余的人也不沮喪,小孩子們玩著碰雞蛋的游戲,大人們則討論著地里的農(nóng)活。秋千架下一天都是熱熱鬧鬧的,直到夜里,聽著大人們開始喊孩子的名字,一群貪玩的家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臨走還商量著同伴明天早點兒來。
過了清明節(jié),孩子們就開始盼望下一個節(jié)日,到了端午要吃粽子,八月十五要吃月餅,再往下數(shù)就是年根了,這在全國都是差不多的講究,但在家鄉(xiāng),七月十五要吃七種餡兒餃子的講究是其他地方不多見的,到了那天各家的巧媳婦就開始為湊齊七種餡兒而忙碌著,她們樂于討論誰的餡兒最有新意,誰最討巧,雖然也會抱怨其中的繁瑣,卻掩飾不住她們累并快樂著的神情,其實,無論是吃粽子、吃月餅還是吃餃子,人們盼望這些節(jié)日和風俗的背后,無非是對日子多姿多彩,生活有滋有味的祈盼。
故鄉(xiāng),最難解的是對她的情愫,她永遠是可愛的,是樸實的。總是希望走進高密的人都能發(fā)現(xiàn)她的可愛,無論是在鄉(xiāng)間搭建的舞臺上聽一曲 “小兩口蓋著破棉單”的茂腔,還是在大集上買個會叫的彩色老虎,抑或嘗一口農(nóng)家自己做的面餅卷雞蛋,收獲一張滿是祝福的剪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