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鹽商是富有的,也是奢侈的。鹽商們積累的財富,大多都花在奢侈的消費上。
在清乾隆年間,兩淮有一名叫黃均太的鹽商,他是兩淮八大鹽商之首,家資累萬,生活驕奢。他吃一碗蛋炒飯,要花費50兩銀子。這碗蛋炒飯要保證每粒米都百分之百的完整,又必須粒粒米全部分開,還必須每粒米都泡透蛋汁,外呈金黃,內芯雪白。配這碗飯的要有百魚湯——包括鯽魚舌、鯉魚白、鰱魚腦、斑魚肝、黃魚膘、鯊魚翅、鱉魚裙、鱔魚血、烏魚片,等等。這么些東西燴做一鍋。
黃均太每天早餐時,一定要吃燕窩,喝人參湯,此外還要吃二個雞蛋。一天,黃均太翻閱膳食賬目,見上面有一行記錄:每枚雞蛋,紋銀一兩。當時他心中就有些納悶:這雞蛋再貴,也不至于一枚要值紋銀一兩啊。于是便將廚子叫來,責備他虛報賬目,侵吞花銷。不料廚子答道:“您每天所吃的雞蛋,其實并非從市場上買來的。而且每個雞蛋一兩紋銀的價格也不算貴。若您不信,可另請他人試了便知?!秉S均太不信,便將他辭掉了。接著換了一個廚子,然而第二個廚子做出的雞蛋味道不大如第一個廚子。將第二個廚子辭掉;換上第三個廚子,結果仍如此。以后又接連換了好幾位廚子,這些廚子做出的雞蛋味道均都不能令他滿意。最后,黃均太只好將第一位廚子找回來。果然,第二天做出的雞蛋味道又像以前那樣美味可口了。于是,他問廚子道:“這雞蛋如此美味可口,你是用什么方法制作的?”廚子答:“小的家中養(yǎng)了100只雞,所喂之物,并非平常飼料,而是用人參、黃芪、白術、大棗等藥物研成細末,調入飼料中。用這種飼料喂雞,雞生下的蛋才會如此可口。蛋當然比平常雞蛋貴出許多?!秉S均太派人前往其家中查看,一切果如其所言。從此,黃就專用此廚子,并專吃這種用人參等名貴藥材喂出來的藥蛋了。
黃均太一頓早餐光雞蛋就花2兩銀子,還不算人參湯和燕窩,當時農民的一石稻谷(120市斤)才500文,按1500文兌換1兩銀子的話,黃吃2只藥蛋就抵得上農民的六石稻谷(720市斤),現在每斤稻谷是1.3元,720市斤×1.3元/市斤=936元,也即當時的1兩銀子約為今天人民幣468元??梢?,黃均太吃一頓含2個藥蛋、一碗人參湯、一碗燕窩之類的早點,至少要花費人民幣2000元,吃一碗50兩銀子的蛋炒飯要花費23400元。
“天下第一等貿易為鹽商”,鹽商的豪奢生活來源于其富裕。有人算過,兩淮鹽商的蓄資為8000萬兩白銀左右,相當于清政府二年財政收入之和。鹽業(yè)是暴利行業(yè)。乾隆說過“鹽商偉人也”,不是說他人偉大,而是其錢多得偉大。
在中國歷史上,鹽長期實行專賣,漢朝與唐朝都曾把實行鹽專賣作為增加財政收入的重要措施。但是,授予鹽商絕對的壟斷經營權,這是明清時期才有的事。明初,因為北方邊境大量囤兵以御蒙古,所以朝廷規(guī)定鹽商必須先納糧到邊塞,然后由官府視納糧的多少頒發(fā)鹽引(食鹽專賣許可證),商人拿到鹽引后才可以到鹽場領鹽行銷,這種制度叫做“開中法”。到了明中葉,此法逐漸廢弛,出現了鹽引賣不動的現象。1617年,鹽政大臣袁世振創(chuàng) “綱法”來消化積壓的舊鹽引。他把商人手中的舊引分為10綱,編成冊子。每年以1綱行舊引,9綱行新引。為了避免競爭,方便管理,嚴格限制鹽商數量。每年發(fā)行新引時,均以綱冊原載的商人與引數為憑,冊上無名者不得加入。這樣一來,那些冊上有名的商人(“綱商”)就得到了政府特許的壟斷經營權,可以借此攫取暴利,而且此特權可以世襲。清初沿襲了袁世振的“綱法”。就這樣,少數鹽商基本上壟斷了全國的食鹽銷售,因此他們可以任意壓低買價,抬高賣價,獲取巨額利潤。
除壟斷經營權外,朝廷還給他們很多其他優(yōu)惠條件。如允許他們“加價”(提高官定售鹽價格)、“加耗”(增加每引的斤數)以及“借帑”(即從國庫借錢營運)。有了這些的保證,鹽商想不暴利都難。
鹽商雖獲得了可牟暴利的壟斷經營權,但官府并非白給其特權,而是要他們增加財政收入,因此,他們的負擔也很重。按照道光年間的兩江總督兼兩淮鹽政陶澍的說法:清朝初年,兩淮鹽區(qū)(含豫、蘇、贛、皖、鄂、湘)的正綱鹽稅原有90余萬兩,加上其他雜款,也只為180余萬兩。但到了乾隆年間,此數已達到400余萬兩,而到了嘉慶二十年(1815)之后,此數竟達到800余萬兩之多了。
鹽商的負擔還不止于行鹽納稅,還要承受大小官員的額外盤剝。朝廷為了加強對鹽稅的征收,設置了各種機構和官員,這些官員除了領工資外,還有一筆養(yǎng)廉銀,目的就是為了規(guī)避其貪腐行為。但是,他們仍把鹽商視為豬羊任意宰割,暗扣明勒,無休無止。在食鹽的收購、運輸、銷售各個環(huán)節(jié),官員們無不伸出貪婪之手,雁過拔毛。道光朝的包世臣說:“鹽商申請鹽引,呈報名冊,要經過鹽運司的收支、廣盈、架閣、承發(fā)四房的審批,共要經過五、六個程序,還要拜訪經、庫、知、巡四級官員,其命運掌握在這些官員手里。然后再通過分司、場員、壩員、監(jiān)掣、批驗、子鹽各部門的審查后,食鹽才可銷售。經過每一個衙門、科室,都要交費。明目繁多的稅費多如牛毛,各種審批手續(xù)繁瑣曲折?!笨梢婝}政衙門內部機構疊床架屋,官員們層層盤剝,商人自有苦衷。
當時有人指出,在所有要與官府打交道的事情里,辦鹽務是最艱難繁重的。合計下來,商人秘密支出的灰色成本幾乎相當于成本的50%。雍正時期,皇帝厲行改革,把很多陋規(guī)都進行透明化處理,明確下來,以免官員亂收費。兩淮鹽區(qū)規(guī)定鹽商要以“公務”的名義送給鹽政每年8萬兩白銀,以“薪水”的名義送給鹽運司每年4萬兩白銀。此外,每逢鹽運使離任或外調,鹽商也都要照例饋贈一筆重金。鹽官的收入如此豐厚,所以大家都搶著要做。如巡鹽御史一職,只有六品,卻是人人艷羨的肥差,而且一般還輪不到別人,只能由相當于皇帝家奴的“內務府”官員擔任??滴鯐r,內務府官員李煦長期擔任兩淮鹽政,他離任時還戀戀不舍,一再上奏康熙,請求再干一任。
皇帝雖屢次下旨嚴禁官員貪腐,但是實際上其加給鹽商的攤派是最大的。乾隆前后六次南巡,他口頭上雖說“一切出自內府,無煩有司供應”,但主要花費均是長蘆、兩淮鹽商的錢。鹽商們爭先恐后,各出奇招,用度無算,以博其歡心。康乾以來,朝廷每次遇到重大賑務、慶典、軍需、工程,需花錢之時,鹽商們均得踴躍捐輸,多則幾百萬,少則數十萬。乾嘉年間,各地鹽商報效捐輸軍需就達白銀3000萬兩之多,其中兩淮鹽商為支持朝廷鎮(zhèn)壓白蓮教起義,從嘉慶四年(1799)到八年的短短四年之間連續(xù)六次捐輸,共計白銀550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