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 纓
編 輯 吳長偉 mailv@xinhuanet.com
回顧“足壇反賭掃黑案”前期的媒體報道,作者感覺其中存在一些新聞職業(yè)精神和法律方面的偏差,對此進行總結,以避免今后在其他體育法制報道中出現(xiàn)類似問題。
2011年歲末,我國體育史上空前的“足壇反賭掃黑案”涉案犯罪嫌疑人陸續(xù)在遼寧省鐵嶺、丹東等地法院受審,標志著該系列案件正式進入審判階段。隨著審判活動展開,更多的信息將公開披露,也預示著先前國內(nèi)媒體對此案的炒作式密集報道將告一段落。
中國足壇幾任“掌門人”謝亞龍、南勇及楊一民、張建強等人在這次“足壇反賭掃黑風暴”中幾乎被“一鍋端”,成為國內(nèi)足球界的頭等大事,歷來把足球作為體育報道重點的市場化媒體自然不放過此事,從2010年起便不停炒作,在將近兩年的時間內(nèi)有關該案的報道占據(jù)了內(nèi)地諸多媒體的重要版面、播出時段,其間還不斷出現(xiàn)高潮,就連“案件即將開審”的預告性報道都在媒體上披露過多次,但事后均被證實為誤報。在體育記者的“輪番轟炸”下,某些報道明顯偏離了新聞職業(yè)精神,更有一些報道直接產(chǎn)生了“媒體審判”的嫌疑。
反復炒作涉案嫌疑人的“職務”定性,表現(xiàn)出有關媒體及從業(yè)人員新聞職業(yè)精神尚有欠缺。南勇等人主要被控涉嫌受賄犯罪,其職務自然成為關鍵之一,給予必要的報道和解釋實屬應當。但是,人們看到的現(xiàn)實是,眾多媒體反復炒作一個話題:南勇等人究竟是國家足球運動管理中心的官員,還是中國足協(xié)這一社團組織的負責人——實際上,這種炒作與體育記者們先前的報道經(jīng)歷有明顯的抵觸,因為同樣是這些記者在2009年報道過南勇等人風光上任,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是國家體育總局官方任命的國家干部。但是,此案司法介入后不久,2010年5月中旬就有報紙刊登律師的觀點,提出南、楊等人存在“雙重身份”,這一點甚至可能影響到南勇是否會被判處死刑;同年8月,一家專業(yè)體育媒體披露了來自遼寧省鐵嶺市檢察院的消息,南勇和楊一民的案件屬于國家公職人員受賄。按理說,對這個問題的炒作到此就該結束了,但到了2011年,不少媒體卻對此展開了新一輪的炒作,套路基本上都沒變:先拋出“雙重身份”論,然后再“自說自話”地辟謠,恢復公職人員犯罪的結論,最后以刊登法院的開庭公告,確認楊一民涉嫌受賄罪,張建強涉嫌受賄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而“圓場”。
與此相比,媒體上捕風捉影的“量刑”報道更直接損害了“無罪推定”等原則,有落入“媒體審判”窠臼的風險。過去幾年,國內(nèi)法律界對新聞媒體不時出現(xiàn)“媒體審判”頗多微詞,認為新聞報道中時常有干預、影響審判獨立和公正的現(xiàn)象,其最主要的特征是:媒體在案件審理過程中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案情進行判斷,對涉案人員作出定性、定罪、量刑以及勝訴或敗訴等結論。可喜的是,目前法制新聞、社會新聞等領域的報道已經(jīng)較為自覺地杜絕了這種現(xiàn)象的發(fā)生,但在“足壇反賭掃黑案”的報道進程中,卻不時可以看到“媒體審判”的影子:法院對南勇、楊一民等人的一審開庭之前,公眾已經(jīng)不時從媒體上看到記者們給他們“判刑”了,僅在2010年,諸如判處南勇無期徒刑、有期徒刑12年或10年以上等報道就先后“粉墨登場”,最典型的是一家足球網(wǎng)站轉載某專業(yè)體育報的報道時,擬了一個標題:“體育總局領導表示南勇交代算立功:不判死刑判10年”!進入2011年,類似的報道仍不斷浮現(xiàn),記者們大概從未考慮過,如此報道是背離法治原則的。
如此現(xiàn)狀自然值得人們、尤其是新聞界反思。國內(nèi)眾多媒體之所以在“足壇反賭掃黑案”系列報道中出現(xiàn)明顯的法律瑕疵和疏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些報道被納入了純體育報道的范疇,基本上都由體育記者和編輯單獨實施采編工作,主要報道也幾乎均刊登在體育版面或相關板塊,這一基本的運作框架使得相關報道缺乏有效的把關,尤其沒有人對這些報道所涉及的法律事實和觀點嚴格把關,最終導致瑕疵和疏漏與受眾見面,造成不良社會影響。
熟知體育報道運作程序的人士大概都知道這個現(xiàn)實:體育記者和編輯在處理有關報道時更關注體育報道的特點,如何把細節(jié)描述得更加生動,如何把標題擬得更加吸引眼球;相反,他們可能幾乎沒有考慮到這些報道同時還具有法制報道的屬性,因而沒有注意到相關法律規(guī)范對于自己的報道活動具有明確的指導作用,或在實踐工作中忽視了,導致各種法律瑕疵層出不窮。
其實,準確解讀有關法律問題恰恰是做好“足壇反賭掃黑案”系列報道的關鍵,因為南勇等人的行為從本質(zhì)上涉嫌犯罪,國家按照通行的司法程序?qū)ζ湔归_必要的偵查和起訴審查,進而將其起訴到法院進行審判,因此該案無疑應納入法制報道的范疇,強調(diào)“以新聞與法律的交叉視角和創(chuàng)新手法,提供詳盡、實用的新聞資訊與法律服務?!迸c其他法制報道僅有的區(qū)別,在于這些犯罪嫌疑人是體育界人士,體育記者對于他們的經(jīng)歷更加了解,因此承擔了報道任務,以更好地向受眾反映新聞事實。
▲ 2012年2月18日,被告人楊一民被帶入鐵嶺市中級人民法院法庭。當日,遼寧省鐵嶺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涉足球系列案件。(楊青/攝)
有人提出:“法制節(jié)目的法制含量,是指創(chuàng)作人員通過節(jié)目傳遞給受眾法律信息的有效成分的多少,這種多或少是由法律精神的信息量決定的。而法律精神的信息量不是法律知識的堆積,也不是法制故事的講述,而是一種法治精神的延伸?!雹倨鋵崳@一觀點對于各種法制報道都是適用的,體育法制報道與其他的法制報道沒有根本的分野,只有在報道過程中正確理解有關法律精神,才能為這些報道提供內(nèi)在的“靈魂”,促進體育報道固有的可讀性、生動性等特點進一步展現(xiàn)其風采;如果沒有把握好相關法律問題,在最緊要的環(huán)節(jié)上出現(xiàn)了明顯的瑕疵,越是生動、詳盡的體育法制報道,越容易成為“媒體審判”的典型,成為外界抨擊新聞媒體的“靶子”,甚至最終被法律亮出“紅牌”。
實際上,對于媒體如何報道涉及法律事務的新聞,國內(nèi)不少新聞自律規(guī)范中也有明確要求,最基本、最底線的要求就是杜絕“媒體審判”,如新修訂的《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yè)道德準則》第6條第4款規(guī)定:“維護司法尊嚴,依法做好案件報道,不干預依法進行的司法審判活動,在法庭判決前不做定性、定罪的報道和評論”;而2004年底發(fā)布的《中國廣播電視編輯記者職業(yè)道德準則》第19條也規(guī)定:“案件報道不應影響司法公正和法律判決。不偏袒訴訟任何一方;案件判決前,不作定罪、定性報道;不針對法庭審判活動進行暗訪;報道公開審理的案件,應遵循相關法律規(guī)定?!敝灰獓栏褡裱@些自律規(guī)范,上述問題應當可以被壓縮到最低限度,至少“足壇反賭掃黑案”前期報道中大量捕風捉影的“量刑”報道可以被阻擋于“面見”受眾之前。
了解到問題的實質(zhì),采取針對性的解決舉措也不難:一是負責體育法制報道的編輯記者在采編過程中盡量熟悉有關規(guī)范,碰到自己把握不好的法律問題等,或者向政法、社會等新聞部門的同行了解,或者直接上網(wǎng)查詢相關法律規(guī)范,都能較好地解決問題。二是新聞媒體可以在遇到此類報道任務時,安排熟悉法律問題的編輯記者與體育口的人員共同協(xié)作,在采編過程中把握好報道的尺度,防止法律瑕疵出現(xiàn)。三是媒體的把關人在審查有關體育法制報道時多留心,認真審讀,最大限度消除瑕疵和紕漏,避免這些差錯與受眾見面。
新聞工作者應該形成這樣的共識,體育法制報道不僅是滿足受眾對于體育娛樂的需求,更是向公眾開展普法宣傳和教育的一個重要途徑,通過這些報道促進公民自覺遵守法律,是體育法制報道最重要的社會職責。只要真正樹立了這樣的意識,實際操作層面上的問題都不難解決,體育法制報道也會更好地體現(xiàn)出社會效益。
【注釋】
① 張偉:《試論電視法制節(jié)目的法制含量》,《遼寧公安司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