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 斐
一團燃燒的文學爝火
——柯巖紀事
◆ 艾 斐
人,不但創(chuàng)造著社會,而且也必然要充當其中的一個角色。若問柯巖的社會角色是什么?人們自會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是詩人,她是作家。
確乎,柯巖不僅是詩人,是作家,而且是杰出的詩人和作家。但在我看來,除了文學的定位之外,她更是一位出色的教育工作者、優(yōu)秀的社會工作者和明睿而堅強的思想政治工作者。這一切,不僅見諸于柯巖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中,而且也集結和貫穿了柯巖整個的生活履跡與生命歷程。正因為她無限鐘情于文學,她才會自覺自愿地泛化了自己的社會定位,不斷地轉換和充當著各種各樣的社會角色。而她所做的這一切看似跟文學并不搭界的事情,其實卻恰恰正是作家的責任和文學的秘笈之所在。因為深入生活并干預生活、體察社會并體恤民生、追躡時代并關愛庶眾,向來就是一個真正的作家之所以能夠寫出優(yōu)秀作品的恒常之道與必由之路。而那種一味躲在象牙塔里醉心于“表現自我”和忘情于炫艷浮華的作家,則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具有激揚情愫、震撼心靈、助推時代發(fā)展和社會進步之效能的優(yōu)秀作品來的。至于那種與時代大潮無涉、與社會主流無續(xù)、與世情民瘼無關的作品,即使篇幅再迤長、數量再龐大,其最終結果也無非是制造了一堆文字垃圾而已,更遑論什么文學的價值與作用。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舉凡有志于通過文學而采收益國恤民、啟智弘德、明心激志、驅動發(fā)展之功效的作家,就自然和必然要做時代的弄潮兒和生活的干預者,也就會自覺和自愿地深入到生活的中流與底層,始終堅持與社會感同身受,與民眾休戚相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創(chuàng)作出飽含時代精神與傳呼社會訴求的作品。而也只有這樣將文學與時代和人民融為一體的作品,才會贏得廣大讀者的摯愛和社會各界的認同。實際上,這個過程就正是文學價值得以形成的美學范式和文學效能得以發(fā)揮的實現路徑,當然就更是文學自身所恒定的“識”與“?!?、“經”與“道”了。
由此可見,柯巖對作家職能的泛化,其在本質上則恰恰正是對文學真愫的回歸和對文學旨要的灼聚。想想看,在現當代文學史上,從魯迅、郭沫若到周立波、趙樹理、柳青等,誰個不是這樣履行作家的職責和締造文學的精品的呢?
誠然,文學是需要技巧,需要才思,需要一定的藝術形式與表達能力的,但文學卻永遠都不會與不能僅僅只是技巧、形式、詞語和標點符號的疊加,更不會和不能僅僅依憑作家個人的才思與聰穎,便可以完成宏大敘事和寫出經世之作來!因為文學在本質上是時代的跫音、歷史的回聲、生活的映像、情感的燃燒。既然如此,那就決不是僅僅憑靠形式的變換和詞語的堆砌所能湊效的。它決定地需要的,倒永遠都是對時代、社會、生活和人民的熱烈關注與深刻認知。而實現這一目標的關鍵,則又在于作家必須毫無保留地氽入生活,融于人民,始終與社會同契,與時代同脈,與大眾同心。
柯巖的文學道路就正是這樣走過來的。對她來說,寫作雖是一種職業(yè),但更是一種使命和責任。既然是使命和責任,那就沒有個人的選擇,而只有人民的需要。人民需要她做什么,她就全力以赴、滿懷信心地去做什么,并力求能夠做得至佳至尚、至善至美。對于這一信念、目標和追求,乃是在她剛一走上文學道路時就已非常明晰地確定了的,并信誓旦旦、堅韌卓拔地一直堅持到了生命的終點。
正是基于這樣的信念、目標與追求,柯巖才不僅在文學之外做了許多關乎社會、關乎教育、關乎文化,乃至關乎失足青年和癌癥患者的生活與生命的事,而且就連她的家里也常常成為困難人群尋求幫扶的好去處,她的演講往往被當作引領青少年健康成長的好教材。在她年屆八十之際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所舉行的《柯巖文集》出版座談會上,發(fā)言者中最具感情沖擊力的竟不是作家、學者和理論家,而是柯巖以其作品和行動予以鼎力支持的工讀學校的校長、從柯巖作品和人格中獲得精神救贖的工讀生、將柯巖及其作品引為良醫(yī)仙丹并因之而重返健康人生的癌癥病人、與柯巖在一起工作并深得柯巖人格熠映和精神感染的同事與朋友等。他們的發(fā)言也許是沒有文采的,但卻是從內心深處噴薄而出的真情實感;他們的發(fā)言也許是不合邏輯的,但卻伴和著滾燙得幾乎要炙人肺腑的熱詞與熱淚;他們的發(fā)言也許是不加剪裁和修飾的,但卻活脫脫地托出了柯巖在社會人心中的強大感召力與自然原生態(tài)。
就是這些來自生活而又未經雕琢的詞語,真實而生動地摹寫了柯巖的人格魅力與人生追求,無不從或一側面翔實地記錄了柯巖在履行一個作家的職責時所對社會和人民投入的深摯感情與莫大關切??聨r說:“作家是靠作品存在,其他一切伎倆都沒用?!倍玫淖髌酚质窃鯓觿?chuàng)作出來的呢?可能因素很多,但最根本、最重要的因素,則永遠都是對生活和人民的深情介入與深刻認知。而柯巖所踐行和所追求的,則正是對這種深情介入和深刻認知的忠實執(zhí)守與無限提升。也就是在2009年8月27日的那次《柯巖文集》出版座談會上,柯巖面對大眾,敞開心扉,坦陳了她對生活和人民的深情眷戀與深切感悟。她說:“我是誰?我是我們祖國無邊無際海洋里的一粒小小的水滴,我只有和我13億兄弟姐妹水滴一起洶涌澎湃才會深遠浩瀚,絕不能因為被簇擁到浪花尖上,因陽光的照耀而誤以為自己發(fā)光;如果我硬要輕視或蹦離我13億海水兄弟姐妹,那么,我不是瞬間被蒸發(fā)得無影無蹤,就將會因干涸而終止生命?!被谶@樣的精神底蘊,柯巖對人生的選擇和對生命的規(guī)約便鐵定是:“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職盡能,奉獻自己,直至犧牲?!?/p>
言至此,道自明??聨r為什么會在60年的文學生涯中始終充滿創(chuàng)作的活力、不斷迸濺著生命的激情?柯巖創(chuàng)作的題材、內容與藝術形式為什么會是那樣的渾涵汪莽、多彩多姿?柯巖何以能在文學領域中既涉筆極其廣泛而又佳作頻仍出現?柯巖面對社會潮頭的熙來攘往與政治風浪的飆起飆落,卻為什么總能夠泰然處之和從容應對?
這一切的答案,就在于她對作家之真義的洞燭,對作家之職責的堅守,對作家之人格的淬煉,對作家之使命的兌取。
在柯巖看來,做為作家,并不是僅有會碼字的本領便可以了,關鍵還在于你碼的是什么字和怎樣碼這些字?而要用正確的形式和方法把正確的字符碼在一起,形成作品,其最最重要的就是必須有思想、有理想;有信念、有信仰;有追求,有訴求;有原則,有原創(chuàng)。她說,做為一個作家,“對革命,對人生,無法朦朧”也不能朦朧。她還說,“我是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共產黨員”,而也正是這種信仰,才“使我們向上,使我們活得充實,使我們人生有意義……”多少年來,唯因基于這種信念與信仰的引導和支撐,“我”才能“總是在黑暗里也看得見光明,在絕望時也能夠找到希望”。不論社會上刮什么風,也不論文壇上掀什么浪,柯巖都總是勸誡人們一定要善于在錯綜復雜的環(huán)境和魚龍混雜的各種思潮中努力學會辨別是非、善惡、美丑。而要能準確、清晰地辨別是非、善惡、美丑,則在創(chuàng)作中就一定不能趕時髦,不能追風,因為“時髦從來是一種膚淺,”而“風”則又總是“那樣的無定向”。故此,只有從生活出發(fā),從人民大眾的立場和利益出發(fā)而進行創(chuàng)作,才可望寫出被社會和人民樂于接受并高度認同的作品來。
其實,柯巖的文學道路不就正是循此繩墨、遵此宏旨而一步一步地從探求、開拓與堅守、創(chuàng)新中走過來的么!她之所以什么題材都寫,什么形式都使用,而且每每馭筆嫻稔,驚艷問世,氣象非凡,佳作頻現。就因為她心中有人民,筆下有生活,肩上有擔當,創(chuàng)作有追求。一如《小迷糊阿姨》、《“小兵”的故事》、《兩個“將軍”》的童趣與純真;《中國式的回答》、《人的一生,都在路上》、《尋找回來的世界》的攖時與深蘊;《他鄉(xiāng)明月》、《紅蜻蜓》、《CA俱樂部》的深情與摯篤,都既充分顯示了柯巖文學路徑的寬廣和藝術視野的宏闊,更全面展現了柯巖以文學為抓手而對社會理想的不懈追求和對人民利益的全額兌取。
事實上,柯巖所有的寫作和整個的文學事業(yè),就都是嚴格遵從這一人生圭臬和美學矩度而進行淬冶與敷設的。當人們在被《周總理,你在哪里?》、《在周總理辦公室前》、《請允許……》等詩篇而感動得熱淚盈眶的時候,當人們在將《船長》、《奇異的書簡》、《美的追求者》等報告文學中的主人公奉為勇敢開拓的領航者和崇高理想的實踐者的時候,當人們在《他鄉(xiāng)明月》、《紅蜻蜓》、《尋找回來的世界》等小說和影視作品中漸漸體悟出柯巖所融會于其中的時代命義與社稷情懷的時候,你可曾想過這一切的一切都緣于何情和源于何處么?
一個作家,如若沒有對時代的躡跡躡蹤,對生活的深勘深詮,對人民的至情至愛,對國家的忠義忠心,他又何以能夠以其文學構制而筑起時代的精神城垣和砌就人民的情感畫廊呢?
然而,柯巖卻做到了。如若把她在60年間創(chuàng)作的所有戲劇作品、兒童文學、詩歌、小說、散文、影視作品、報告文學、文藝評論、傳記文學以及由她所主持編注的名著拔萃、教材范本、少兒讀物、佳作擷英、“‘巨人’對話”等集中起來,依照時間順序進行排列,人們就自會驚奇地發(fā)現:這不正是我們新生的共和國在迎著時代大潮而不斷開拓前進所鈐印下來的楚楚身影與煌煌足跡么?
是的,在柯巖的筆下,正應合了“文學是時代的見證與人民的心音”這一箴言。她用自己的才思和生命,用自己的堅韌和真誠,用自己對祖國和人民的無限忠貞與摯愛,極富文韻和情采地書寫了一個時代的變革歷史與廣大人民的心路歷程。在她的色彩斑斕的勾勒下,我們不僅清晰地看到了社會前進的軌跡,而且更藝術地欣賞了大眾形象的奐美。特別是在由柯巖同志傾注大量心血所淘練并選編的《與史同在·當代中國詩歌選》(上下卷)和《與史同在·當代中國散文選》(上下卷)中,就更體現了她對文學的無限鐘情和對祖國的深情厚愛。在這兩部書的出版之即,她都將書于第一時間寄給了我,并在電話中詳盡地述說了她之所以要耗時費力編選這樣兩本書的初衷與本意。我明白,她是要以此而證明時代對文學的眷顧和文學對時代的書寫,并以“與史同在”的方式而給予新中國文學以深情的回眸與精彩的定格。
拳拳之心,盡在尺牘之間;殷殷之意,更寓文心之內。一個生命似火的人,一個永遠都活力四射、激情澎湃、坦蕩如砥、勇往直前的人,雖因天不假年而離我們漸漸遠去,但她的業(yè)績、她的音容、她的情采,卻將永遠與歷史同在,與我們同行。不論到了什么時候,我們都能夠從她的作品中看到她那顆像丹柯一樣永遠燃燒的心,聽到她那充滿純真與激情的朗朗笑聲。
這就是柯巖——永遠的作家,永遠的文學!
2012.3.16[作者單位:山西省社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