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奎 陳宗燦
摘要:江蘇與紅學結(jié)有不解之緣,多年來江蘇紅學突飛猛進,取得了全面的豐收。文章概述了二十世紀江蘇紅學研究的發(fā)展歷程,論述了江蘇紅學研究的特點,并展望了新世紀的江蘇紅學研究的發(fā)展方向。
關鍵詞:二十世紀;江蘇;紅學研究
(一)
二十世紀的江蘇紅學研究,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時期:從二十世紀開始到1949年10月為第一個時期;從1949年10月到“文革”結(jié)束為第二個時期;從1976年10月至今為第三個時期。比較而言,第一個時期,江蘇的紅學研究對全國紅學的研究有開創(chuàng)新局面之功;第三個時期,江蘇的紅學研究發(fā)展迅速,碩果累累,成為全國紅學研究的中心之一;至于第二個時期,江蘇紅學研究相對沉寂。
運用西方的哲學、美學和文藝學的觀點和方法研究《紅樓夢》,肇始于王國維的《紅樓夢評論》(1904);緊接著王氏之作,江蘇昭文(今常熟市)的黃人(摩西,1866-1913),在他與同鄉(xiāng)徐念慈主編的《小說林》上連載的《小說小話》,也對《紅樓夢》進行了評論,時間大約在1907-1908年?!缎≌f小話》關于《紅樓夢》的評論,涉及到三個問題,首先是《紅樓夢》的作者、成書、版本、原作和續(xù)作。曾被周汝昌的《〈紅樓夢〉“全壁”的背后》所引用。黃人當年所看到的《石頭記》抄本,以及有關《石頭記》作者、續(xù)作者等的記載,肯定要比今天多得多。他的紅學論著是一種值得重視和研究的紅學資料。
其次,黃氏贊賞《紅樓夢》之描寫人物,做到了“如鏡中取影,妍媸好丑,令觀者自知”,決不“攙入作者論斷”;指出“《紅樓》之寫艷”,與“《金瓶梅》之寫淫”,“《儒林外史》之寫社會中種種人物”一樣,并不下一前提語,而其人之性質(zhì)和身份,“若優(yōu)若劣,雖婦孺亦能辨之”。
再次,黃氏評論《紅樓夢》的思想內(nèi)容,抓住了賈寶玉做文章。他先提出論點:“古來無真正完全之人格,小說雖屬理想,亦自有分際。若過求完善,便屬拙筆?!端疂G傳》之宋江,《石頭記》之賈寶玉,雖不純,自能生觀者崇拜之心。”接著,通過兩首[西江月]的詮釋,黃氏對賈寶玉其人和“全書宗旨”,作了別具慧眼的評論:指出“賈寶玉之人格,亦小說中第一流,蓋抱信陵君、漢惠帝之隱衷也”。
眾所周知,“新紅學”是由顧頡剛在俞平伯《紅樓夢辨》的序中首先提出來,是在胡適、俞平伯和顧頡剛通訊討論《紅樓夢》的問題中醞釀成熟的,時間是在1921.4-1921.10。這三位“新紅學”的創(chuàng)始人,顧氏是蘇州人,他雖無紅學專著,但在與俞、胡二氏的通訊討論中,他的新紅學觀點表露得十分清楚;顧氏還替胡適收集了《上元江寧兩縣志》、《楝亭集》、《八旗氏族通譜》、《八旗通志》、《船山詩草》,為胡氏撰寫《紅樓夢考證》提供了珍貴的資料。俞氏祖籍浙江德清,但長期寓居于蘇州,其紅學研究的成就已蓋棺論定。從顧、俞二氏足見“新紅學”與江蘇之關系,以及江蘇為“新紅學”所作出的貢獻。
本世紀40年代,無錫人王昆侖(1902-1985)開始研究《紅樓夢》,先后撰寫了十九篇人物論。1948年,這些論文集結(jié)為《紅樓夢人物論》。王氏此著文筆優(yōu)美,觀點新穎,影響不小。
“文革”末期,江蘇的紅學研究者,借當時“評紅”熱潮,編纂出版了不少頗有價值的紅學參考書刊。如:南京大學圖書館和中文系古典文學教研組編印有《紅樓夢評論》,以及附錄《紅樓夢研究資料書目索引》和《紅樓夢人名索引》(1974年7月);揚州師范學院中文系資料室編印有《關于紅樓夢研究問題學習參考資料》(1975年5月)和《紅樓夢研究參考資料選編》(1975年7月);南京師范學院圖書館和中文系資料室合編的《文教資料簡報》,并在八、九月的合刊上刊登了毛國瑤先生摘錄的脂靖本批語150條,在增刊上發(fā)表了吳世昌的《紅樓夢原稿后半部若干情節(jié)的推測》,吳世昌、徐恭時的《新發(fā)現(xiàn)的曹雪芹佚詩》。以上這些書刊,盡管皆有當時“評紅”的明星印記,但他們對普及《紅樓夢》的積極作用是不可抹殺的。
在江蘇紅學發(fā)展的第三階段,改革、開放迎來了紅學的春天,紅學成了名副其實的顯學,并走向了世界。原來就有深厚基礎的江蘇紅學研究,隨著思想解放運動的逐步深入,也進入了它的黃金時代。1982年春,江蘇省《紅樓夢》學會成立之后,江蘇的紅學研究便得到了持續(xù)、健康的發(fā)展。1992年10月省紅學會集十年艱辛之大成編印了《十年辛苦不尋常》的紀念冊,《江蘇省紅樓夢學會會員成果簡介》則分專著、專題論文、報刊論文和藝術創(chuàng)作等多種形式,詳細介紹了會員們的紅學研究成果。據(jù)不完全的統(tǒng)計,這十年中,省紅學會會員出版了十多部較有分量的紅學專著,如吳新雷、黃進德的《曹雪芹江南家世考》、何永康的《紅樓美學》、林興仁的《〈紅樓夢〉的修辭藝術》和《語言藝術皇冠上的明珠-<紅樓夢>俗語概說和匯釋》、嚴中的《紅樓叢話》、石昕生的《紅樓鎖記及其他》;??绷硕俊都t樓夢》評點本:趙國璋、談鳳梁編校的《王伯沆紅樓夢批語匯錄》,馮其庸纂校、陳其欣助校的《八家評批紅樓夢》;在全國報刊上發(fā)表了三百多篇紅學論文;創(chuàng)作了有關《紅樓夢》的小說二部和越劇一部;另外,蔡樹德先生制作的“晶體藝術模型大觀園”,曾在上海、鎮(zhèn)江、揚州、無錫、哈爾濱和香港展出,深受紅學愛好者的好評。1983年,彭昆侖在國內(nèi)首次運用系統(tǒng)工程和電子計算機研究《紅樓夢》;1985年又揭開了“怡紅夜宴圖”的秘密;1986年完成了“<紅樓夢>數(shù)據(jù)庫”,以上研究得到了著名科學家錢學森、海外紅學家周策等教授的高度評價。
1992年迄今,比之前十年,就全國而言,紅學研究相對沉寂。但江蘇省紅學會一如既往開展各種學術活動,會員們又出版了十多部紅學專著,如嚴明的《紅樓釋夢》,馮子禮的《從美的角度審視大觀園文化》和《<金梅瓶>與<紅樓夢>人物比較》,朱邦國的《<紅樓夢>人物對話藝術》,周維民的《<紅樓夢>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江慰廬的《曹雪芹·紅樓夢種種》,吳新雷、黃進德的《曹雪芹江南家世叢考》等等;發(fā)表了數(shù)百篇紅學論文,其成績并不亞于前十年。此外,南京大學、蘇州大學相繼開發(fā)了紅學研究課程,深受大學生歡迎,促進了紅學的普及。
匡亞明先生在1982年江蘇省《紅樓夢》學會成立大會上,以“還《紅樓夢》的本來面目”為題發(fā)表了講話,并在1985年11月在揚州舉行了省紅學會第三次年會上,匡老向?qū)W會提出了兩項倡議:“一,鑒于江蘇與曹雪芹和《紅樓夢》有特殊關系,希望江蘇紅學界力爭在全國紅學研究中處于領先地位。二,呼吁在南京逐步形成一個《紅樓夢》南京研究中心,籌建曹雪芹紀念館,并為這位世界名人塑像?!弊约t學會成立以來,江蘇的紅學界,為“還《紅樓夢》的本來面目”兢兢業(yè)業(yè),做了大量的研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
(二)
綜觀一個世紀來的江蘇紅學研究,可以看到它的若干鮮明特點。
(一)敢于提出創(chuàng)新之見,重視發(fā)掘新的資料
本世紀伊始,江蘇的紅學研究者就以開拓、創(chuàng)新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黃摩西的賈寶玉論,顧頡剛、俞平伯等人所提出的“新紅學”;四十年代太愚的《紅樓夢人物論》,之所以區(qū)別于一般泛泛評論紅樓之作,就在于它們的獨具慧眼的創(chuàng)新之論。1959年脂靖本在南京的一度出現(xiàn),以及毛國瑤先生摘錄的脂靖本批語的披露,這是紅學資料的重大發(fā)現(xiàn)。最近二十多年來,江蘇的紅學研究,不僅保持著創(chuàng)新的態(tài)勢,還發(fā)掘了不少全新的資料。
(二)緊密結(jié)合江蘇的文化特點,以及它們與曹雪芹江南家世和《紅樓夢》創(chuàng)作的特殊關系
南京和揚州,與曹家關系至密。如前文所述,吳、黃兩位有關曹雪芹江南家世的研究;無不緊密結(jié)合曹家與寧、楊兩地的關系。蘇州與曹家、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同樣頗有瓜葛;而蘇州的昆曲藝術和園林藝術,以及源遠流長的吳文化,對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有著明顯的影響。有鑒于此,王永健先生為《蘇州文學史》撰寫了《紅學與蘇州》的專章;并正在從事“吳文化與《紅樓夢》”的專題研究。南京嚴中先生的《金陵何處大觀園》、《大行宮與大觀園》、《曹雪芹金陵家廟考察記》和《<紅樓夢>中的賈府與江寧織造曹家》等文,同樣著眼于曹家、《紅樓夢》與南京的特殊關系。
(三)研究領域廣,論著豐富多彩
盡管人們對紅學的內(nèi)涵尚有不同的理解,但紅學大體上可以包括五個方面,即《紅樓夢》的作者研究,《紅樓夢》的文化成書過程和版本研究,《紅樓夢》的思想和藝術研究,《紅樓夢》的文化研究,《紅樓夢》研究的研究。本世紀江蘇的紅學研究,可以說是全方位的研究,在上述五個方面均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就最近三十多年來出版的專著而言,在曹雪芹江南家世方面,吳、黃兩位是超越前賢、頗有影響的一家。在紅樓美學研究方面,何永康先生的專著也出版得較早。在《紅樓夢》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關系方面,周維民先生撰寫了系列論文,且集結(jié)成書。對《紅樓夢》藝術特點的探究,姜耕玉先生的《紅樓夢藝境探奇》、朱邦國先生的《<紅樓夢>人物對話藝術》,都是有特色和深度之作。在《紅樓夢》人物論方面,劉曉明先生的《<紅樓夢>人物論》、馮子禮先生的《<金瓶梅>與<紅樓夢>人物比較》,都是值得一讀的論著。在《紅樓夢》文化研究方面,馮子禮的《從美的角度審視大觀園文化》也頗有督導之見;另外,陶文臺先生的《古典文學與烹飪·紅樓菜點》乃是《中國烹調(diào)大全》中引人注目的部分,大的《紅樓飲食文化》、《紅樓美食·南味為主》和《紅樓飲談》,也是很有影響之作;潘寶明先生的《紅樓花鳥園藝》則是《紅樓夢大觀》中頗有特色的重要部分。在《紅樓夢的語言研究方面》,林興仁的《<紅樓夢>的修辭藝術》和《語言藝術皇冠上的明珠》,對《紅樓夢》的修辭和俗語做了精深的研究。
(四)堅持“百家爭鳴”,積極參與全國性的紅學學術爭鳴
二十世紀的紅學,學派林立,紛爭不斷,各種學說的學術爭鳴,此起彼伏,連綿不盡。江蘇的紅學研究密切關注著全國性的學術爭鳴,其研究成果可以說都是參與學術爭鳴的結(jié)晶。比如關于脂靖本及其批語的問題,關于《龍之帝國》所載紅學資料的問題;至今尚在爭鳴之中。難能可貴的是,學術觀點的分歧,學術爭鳴的激烈,并不影響內(nèi)部的團結(jié),反面促進了江蘇紅學的發(fā)展。至于全國性的學術爭鳴,江蘇的紅學研究者也都能積極參與。比如,對毛澤東同志關于《紅樓夢》評論的評價;對“新紅學”關于《紅樓夢》后四十回觀點的商榷;對周汝昌先生的“乾隆、和珅指使高鶚炮制大毒草《紅樓夢》”,以及他的《還“紅學”以學》的某些觀點;江蘇的紅學研究者無不認真研究,撰文提出自己有見解和分量的看法。
(三)
二十世紀,江蘇的紅學研究走過了曲折的道路,但其成就是巨大的。認真的總結(jié)歷史經(jīng)驗和教訓,對于新世紀江蘇紅學的發(fā)展,無疑是大有裨益的。對于今后的江蘇紅學研究,筆者有如下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提出來供大家參考。
其一,如前所述,敢于提出紅學的創(chuàng)新之間見,乃是紅學研究的傳統(tǒng)和特點??墒?,由于種種原因,二十世紀我們在支持紅學的創(chuàng)新之見方面,尚有不盡人意之處。在新的世紀里,我們要進一步鼓勵和支持紅學的創(chuàng)新之見,要大力開展學術爭鳴。
其二,繼續(xù)大力發(fā)掘江蘇紅學的新資料(包括文物)。在這方面,我們要人人做有心人,紅學新資料還是有發(fā)現(xiàn)的可能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币氚l(fā)掘紅學的新資料,就得多讀書,博覽群書,才能有所發(fā)現(xiàn)。
其三,對紅學領域的唯心論,應當開展學術爭鳴和批評。在紅學發(fā)展史上,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俞平伯的《紅樓夢辨》(《紅樓夢研究》)等著作,皆具有開拓性和獨創(chuàng)性,理應在紅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但“新紅學”也有許多唯心論的錯誤觀點。近二十年來,紅學蓬勃發(fā)展,成績斐然??墒牵瑹o可否認,紅學領域里唯心論的錯誤觀點和奇談怪論不絕如縷,流傳極廣。因此,筆者認為,通過學術爭鳴,旗幟鮮明地批評和反對唯心論,反對各種打著紅學幌子的偽學術論逝,是新世紀進一步發(fā)展紅學的重要任務。
(作者簡介:朱永奎,男,江蘇省紅學會副會長,江寧織造府(南京)紅樓夢文化產(chǎn)業(yè)研究所終身名譽所長;陳宗燦,男,江蘇省紅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