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清

（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重慶 401331）

甲骨文情意心理動詞探析

杜建清

（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重慶 401331）

本文從語言學和心理學兩方面入手對情意心理動詞作出界定，指出甲骨文中的情意心理動詞只有“每（悔）”一例，是表示與人的情緒心理活動有關(guān)的不及物動詞，在句中作謂語并且可受副詞“弗”、“不”或“其”的修飾，可以有主語，但主語一般由有生名詞來擔任。

甲骨文；情意心理動詞；每（悔）；語義；語法

一、情意心理動詞的界定

心理是一個復(fù)雜概念，它與感覺、思維、意志、認知、想象等都有密切聯(lián)系，這就在客觀上導(dǎo)致我們對心理動詞范圍和分類的認識不盡相同。

從古至今，國內(nèi)外諸多學者都力圖對心理動詞進行合理界定。其中，馬建忠在《馬氏文通》所云：“凡動字記內(nèi)情所發(fā)之者，如恐懼感怒愿欲之類，則后有散動以承之者，長也”[1]（P21），堪稱國內(nèi)語言學界對心理動詞的最早界定。之后，陳承澤、黎錦熙、呂叔湘、張志公、黃伯榮和廖序東、邢福義、范曉、李英哲、周友斌、邵敬敏等語言學家也都相繼對心理動詞做了界定，但目前仍存爭議。代表性的有以下幾家：

（一）黎錦熙將心理動詞分為表“經(jīng)驗過程”和表“情意作用”兩大類。

（二）黃伯榮和廖序東認為“愛、怕、恨、想念、打算、希望、害怕、擔心、討厭”都是心理動詞。

（三）邢福義認為心理動詞指表示人物心理活動的動詞。心理動詞包括情緒心理動詞和感知心理動詞兩類。

（四）范曉認為表示情感、意向、認知、感受等方面的心理活動或心理狀態(tài)的動詞都是心理動詞，進而把心理動詞分為狀態(tài)心理動詞和感知心理動詞（活動心理動詞）。

筆者認為，心理動詞的界定，除了考慮語言學的依據(jù)外，同時應(yīng)該借鑒心理學的成果。對于人的心理活動，長期以來，心理學界都采用了三分法，即“知、情、意”。但我國現(xiàn)代心理學奠基人之一潘菽先生認為，情（即情感）和意（即意愿）是密切結(jié)合難以分割的，兩者僅形式不同，其實質(zhì)是一樣的。因此他將情與意合在一起，稱為“情意”。這點與黎錦熙先生將心理動詞分為表“經(jīng)驗過程”和表“情意作用”的看法不謀而合。此外，張積家運用自由分類和多維標度方法進行了實驗研究，最終從實驗中得到了與兩位先生一致的結(jié)論，即作為實驗對象的大學生們一致認為，心理動詞包括認知和情意兩個領(lǐng)域。

基于以上認識，我們認為將心理動詞分為“認知心理動詞”和“情意心理動詞”兩大類更為合理、科學。其中，情意心理動詞包括情緒心理動詞和意愿心理動詞兩大類，共同表示人的情感、注意、欲念、意圖等心理活動。

二、甲骨文中的情意心理動詞

甲骨文中情意心理動詞的判定，我們從意義和功能兩方面來考慮。從意義方面看，甲骨文中的情意心理動詞是指與人的情感、注意、欲念、意圖等心理活動相關(guān)的動詞；從功能方面看，甲骨文中的情意心理動詞必須具備動詞的一般特征，即能作句子謂語，能被副詞修飾，主語能由有生名詞擔任。除此之外，還應(yīng)有相應(yīng)釋例作佐證。（因現(xiàn)存甲骨卜辭數(shù)量有限，其形式內(nèi)容較為特殊，“例不十，法不立”的原則對甲骨卜辭來說過于苛刻，故此處我們采取陳練文先生的說法，即釋例過二即可成立。）先賢對于甲古文中心理動詞的研究成果主要有：

（一）張玉金《甲骨文語法學》列舉心理活動動詞“每（悔）、疑、畏”3例，但并未再做細致分類。

（二）陳年?！都坠俏膭釉~詞匯研究》共列出心理類動詞六個：畏、每（悔）、子、疑、匄、氣（乞）[3]（P15-16），同樣并未作細致分類。

（三）楊逢彬《殷墟甲骨刻辭詞類研究》將表示人的感覺、心里、認知等活動的詞定義為感知心理動詞，并列出“聞、悔、訊、聽、占甲、見、芻、省、監(jiān)、遘、若、佐、佑、畏、告、夢、觀、曰、貞、占乙、呼”共21例。[4]（P54-63），但同樣未作細致分類。

（四）陳練文《甲骨文感知心理動詞研究》共列出感知心理動詞25例，并指出情感類心理動詞有“畏、悔、芻”3例。

我們在先賢研究基礎(chǔ)上，參照《殷墟甲骨刻辭類纂》、《甲骨文字典》（徐中舒）和《甲骨文字詁林》（于省吾）對甲骨文中的心理動詞依據(jù)意義、語法及用例作了地毯式排查，最后認定甲骨文中明確的情意心理動詞只有“悔”一例。其他心理動詞都不能看成是明確的情意心理動詞，原因如下：

（一）甲骨卜辭用例中，其意義屬于認知一類即對客觀世界的反映，包括感知、記憶、想象、思維等。甲骨文中的心理動詞大部分都是這一類。如“聞、聽”之類，都是人們對外部客觀世界的反映。

（二）甲骨卜辭用例中，其意義不確定即就目前掌握資料來看，對某些詞的釋義仍然存在爭議，尚未得出一致結(jié)論。如“畏”，在甲骨卜辭中的用例只有四條，但對它的解釋卻不盡一致。在徐中舒的《甲骨文字典》中將其釋為“畏，懼也，恐也。如：貞畏其有（14173正）”而在劉興隆的《新編甲骨文字典》將其釋為（1）卜辭人名，如：貞畏其有（一14173正），（2）畏懼之夢魘，如：癸未卜王貞畏夢余勿御（17442）；（3）可怕事情之到來，如：辛卯…畏至不（19484）。結(jié)論有出入，故我們在此并不將其歸入甲骨文情意心理動詞之中。

（三）甲骨卜辭用例太少，其無法作為確切佐證材料如“疑”之類，只有一例作為“擬測之詞”在使用。疑，初本一字，甲骨卜辭中有貞…王曰茲氣雨之（前7362）。用例太少，說服力不強，將其確切歸入甲骨文情意心理動詞中尚缺乏更有力證據(jù)。

三、甲骨文“情意心理動詞”之“每（悔）”字探析

（2）惟馬呼取王弗悔（26901）

（3）大乙王悔（27115）

（4）辛亥卜翌日壬王其比在成犬弗悔無災(zāi)弘吉（27925）

（6）其以萬不悔（28383）

（7）王其悔吉（29234）

（8）…子卜貞王其有于文武帝必其月有省于？來??？丑？王弗悔（35356）

（9）…貞翌日乙丑小臣…其…有老侯王其…以商庚卯王弗悔（36416）

（10）癸巳卜貞王其…小臣…惟無…商…王弗悔（36421）

（11）…王弗悔…（36422）

（12）…貞翌日庚王其…用弗悔（36385）

（13）…司母其…文武帝呼…司母于癸宗若王弗悔（36176）

（14）…貞：王其各…惟辛王弗悔（38727）

（15）…今往王呼悔禦惟之有用有雨（屯2254）

（16）王其悔（英2298）

（18）…省師…王其悔（懷2459）

（19）…祖丁王其…王弗悔（懷1907）

（1）…巳卜…其悔（18426）

（2）惟乙王擒在…兕不悔（28410）

（3）丙午卜在攸貞王其呼…延執(zhí)胃人方焚…弗悔在正月惟來征…（36492）

（4）壬子…各…弗悔（36388）

（5）…斿其悔。（39420）

（6）…其唯…學余…悔。（39430）

（7）……于壬…弗悔（懷1870）

（8）辛酉卜貞其呼任鳴…母若弗悔（27746）

（9）丁亥卜在師貞韋師寮妹…有王其令不悔克甾王令（36909）

（10）…惟庚辰…悔無?。?8212）

2．與主語的關(guān)系。甲骨卜辭由于其獨特的文體，主語往往省略。但是，這19例較為確切的卜辭中，有17例主語未省，并且都是由有生名詞“王”來充當主語。只有兩例（（6）其以萬不悔（28383）／（12）…貞翌日庚王其…用弗悔（36385））的主語殘掉或是省略了。

3．與賓語的關(guān)系。在我們所列出的19例較為確切的甲骨卜辭中，“悔”“[（每）”]均未帶賓語。并且，就現(xiàn)有資料，我們也無法十分肯定斷定“悔”[（每）”]字是省略了的賓語的及物動詞。因此，我們更傾向于認為“悔”“[（每）”]在甲骨文中是作為不及物動詞來使用的。

表1 甲骨文時代的“悔”（“（每）”）受副詞修飾情況

表1 甲骨文時代的“悔”（“（每）”）受副詞修飾情況

弗不其悔11次1次5次

需要提到的是，學術(shù)界普遍認為古漢語中“弗”只用在及物動詞之前，這個及物動詞可以帶賓語，也可以不帶賓語。由上表可知，甲骨文時代的“悔”“[（每）”]作為不及物動詞不僅可以用在否定副詞“弗”之后，而且出現(xiàn)了11次之多，占到了60%多的比例。可見，甲骨文時代語法結(jié)構(gòu)還不穩(wěn)固。

[1]馬建忠．馬氏文通[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3．

[2]張玉金.甲骨文語法學[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1：4.

[3]陳年福.甲骨文動詞詞匯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1.

[4]楊逢彬.殷墟甲骨刻辭詞類研究[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3.

[5]陳練文.甲骨文感知心理動詞研究[J].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8（5）：325－330.

[6]姚孝遂.殷墟甲骨刻辭類纂[M].北京：中華書局,1989.

[7]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8]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

[9]于省吾.甲骨文字詁林[M].北京：中華書局,1993.

[10]張積家.語言認知心理研究[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07.

[11]鄭繼娥.甲骨文祭祀卜辭語言研究[M].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07.

〔責任編輯 馮喜梅〕

Analysisof Emotional Psychological Verbs in Jiaguwen

DU Jian－qing
（School of Literature，Chongqing Normal Uaiversity，Chongqing，401331）

Firstly，On the base of the result ofmany researchers including linguists and psychologists，this paper gives us the concept－＂psychological verbs in Jiaguwen＂a clear definition．At the same time，It points out that there＇s only one word－＂hui＂can be found in emotional psychological verbs in Jiaguwen．Then，this paper analysis thisword from two aspects：one is semantic，another is grammar．At last，it concluded theword＇s different features from otherwords．

Jiaguwen；emotional psychological verb；＂hui＂；semantic；grammar

H121

A

1674-0882（2012）02-0067-03

2011-10-24

杜建清（1988－），女，山西汾陽人，在讀碩士生，研究方向：古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