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遠那么近

背景音樂：蕭瀟《花》

你可能想過用花草裝扮自己的陽臺，當他們盛放時，熱烈得就像一次盛宴。你可能想過，擁有一個小小的庭院，閑暇時候當回園丁，讓雙腳雙手都接接地氣，看肆意攀爬的薔薇在五月開放，看鳶尾親吻著雨后的露珠，比陽光里的春雨還要燦爛。

你們是否還記得那些植物？它們曾經(jīng)長在你的陽臺、院落、學校樓前、回家的路上。你偷偷摘過它的花插在頭發(fā)上，夾在書里。你出于好奇放在嘴里輕輕吮吸，嘗嘗里頭有沒有甜甜的花蜜，不忍心摘下的也要俯身用力地嗅盡它的香氣。你嚷著哥哥姐姐們想知道它們叫什么，原來它們不僅樣子好看，連名字都那么好聽啊。

當我們親自收獲果實的時候會產(chǎn)生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一顆種子經(jīng)過日光風雨，變換成數(shù)百顆果實，這中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人們可以從植物學、基因?qū)W、物理學、化學等各個角度來描述這件事，但我們永遠不知道種子在泥土里經(jīng)歷了什么，它們在黑暗和潮濕中默默生長，在我們還沒看到的時候，就開始積蓄力量。那些小草那些玫瑰，那些牡丹那些向日葵，它們不是生來就是我們看到的那樣的。

但我們太多人，都想用最短的時間，走完別人很長時間才能走完的路，于是我們浮躁焦灼、急功近利，我們發(fā)育不良。有時候我們說，沒辦法，你看周圍，大家都這樣，我不這樣行嗎？但是你沒有注意到，大家并不是都這樣，小草玫瑰就不這樣，牡丹向日葵也不這樣。這樣的，只有被激素催肥的肉雞。

植物安靜獨立地思考,忘卻世間的紛擾煩憂。像桌上擺放的水仙兀自靜好地生長著，這般自戀也不失為一種簡淡的生活方式。還是讓我們成為一棵循序漸進的植物，在陽光雨露中緩慢生長。雖然我們的綠葉不一定是最綠的，花朵不是最美的，果實不是最飽滿的，但對于我們來說，成長的每一刻都真實無比，而這種真實，正是生命本身。

就像小王子心中的那一朵玫瑰，之所以美過花園里成千上萬朵玫瑰，“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闭疹櫤媚阈闹械拿倒?，或者迷迭香、熏衣草、梔子花、向日葵……那是整個大花園。

植物是我們很熟悉的生物，可我們對它們的了解又相當?shù)挠邢蓿参锾^于安靜，什么都不說，于是就成了我們隱藏心事的辦法，我們給了它們寓意，讓它們說出我們想說的話，它們掩護我們，安撫我們，它們和我們一樣，沉默著，不哭，不笑，不鬧，不動聲色，卻無比堅定。

背景音樂：成時京《你是我的春天》

《圣經(jīng)》里上帝把動物的命名權(quán)給了亞當，對于植物的部分語焉不詳，直到今天那“禁果”到底是蘋果是檸檬抑或其他，尚未有定論。何況巴別塔之后，植物的命名體系更是混亂的，你叫它玉米，他叫它蜀黍，她叫它包谷。小時候曾經(jīng)記下滿滿一本的花語，認為大自然中唯有植物對于人最不具侵略性，而且是世界上最具有美感的尤物。然而時至今日，人類一方面用DNA來為植物確切分類，一方面又使大量植物物種走向滅絕，反思起來，從“征服自然”走向“擁抱自然”才是應(yīng)有的態(tài)度。阿爾布雷特·丟勒是德國最偉大的畫家，恩格斯把他和達·芬奇視為是需要巨人的時代所產(chǎn)生的巨人。丟勒畫的動植物素描之精確完全可以同達·芬奇所留下的相媲美，在1503年丟勒完成了著名的水彩畫作《青草地》，畫面上的植物幾可亂真，他從蚯蚓般匍匐在地的視角、細致臨摹了自然界的平常一隅。丟勒說：“大自然中孕育的每條生命，無不示人以真理。我雖多年不懈地觀察、思索，也曾無數(shù)次置身其中，卻始終不敢妄下論斷。想憑個人之力勘破端倪，只會令你誤入歧途。因為真正的藝術(shù)就隱藏在自然之中，而且只有能夠?qū)⑺嬒聛淼娜瞬拍軗碛兴?。”丟勒也畫過植物圖譜類的東西，但是在這捧青草前，他那些芍藥、百合、牛舌草、耬斗菜、紫羅蘭、毛茛、連香報春草等全都黯然失色。

邁克爾·波倫在《植物的欲望》一書中選擇了蘋果、郁金香、大麻和馬鈴薯這植物界四種被馴化的品種。一種代表水果，一種代表花卉，一種代表藥物植物，一種則是西方人主要的食物。它們分別對應(yīng)著是我們?nèi)祟惥哂械奶稹⒚?、陶醉和控制這樣四種欲望的品種。植物的進化，有自然的選擇作用，也有人類的馴化作用。不過，人類在馴化了它們的同時，也被它們改造了許多方面，乃至觀念和價值。邁克爾·波倫甚至說：馬鈴薯改進了歐洲的歷史進程；大麻幫助了西方的浪漫革命；郁金香的花瓣逮住了奧斯曼帝國時期土耳其人的目光；蘋果則幫助美國最初的發(fā)展，把它的荒原變成了豐饒的伊甸園。邁克爾·波倫認為植物具有人一樣的情感，同樣人類也具有植物的屬性，我想這大概就是我們所說的物我一體吧。所以，邁克爾·波倫有些得意洋洋地說，植物中經(jīng)典的花，比如郁金香、百合、蘭花，就是植物界里的莎士比亞、密爾頓和托爾斯泰。

背景音樂：李健《最美的春天》

廈門。芊蕙種苗公司。

在這里可以見到許多與植物朝夕相對的人——花農(nóng)，花農(nóng)的生活忙碌簡單，早上7點便開始作業(yè)，打掃完衛(wèi)生便分組工作，工作任務(wù)都一一記錄在小黑板上，一絲不茍。澆水養(yǎng)護、繁殖上盆、出貨。即使朝九晚五我們依然抱怨節(jié)奏緊張工作辛苦，即使只是在學校上寥寥幾堂課亦用種種理由為自己搪塞推脫?；ㄞr(nóng)們承擔比我們繁重的工作卻絲毫不緊張，他們一人照管一個大棚亦神情愉快輕松自得。

大家完全不用擔心自己身為門外漢無法體會其中的快樂，這里的工作人員會為我們示范一些器具的使用，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工作人員們在示范的同時還仔細探查植物們的生長狀況，小心除去葉面上的泥點，為較干的盆栽灑水，動作和緩輕柔。自然也會為我們解答種種疑惑，植物的名稱、習性、搭配之類，那些有著各自形態(tài)小植物們用同樣真摯的表情注視你，是沒有辦法忽視的美麗。做花農(nóng)是幸福的事，做一棵被悉心照料的植物又何嘗不是幸福的事。

那些小植物從種子到出貨大約要半年，180個晝夜，是它們篩選種子、繁殖幼苗、撫育成長的過程。青翠的10厘米是無數(shù)的辛苦堆砌而成。所以當你懷疑那些小小植物是否值得那個標價時請想想這背后有許多人的勞作，而當你終于決定要帶它回家時別忘記你在延續(xù)一份愛。

如果你問熱情的花農(nóng)為何種植花卉時，他們的回答亦是簡潔：只因喜歡唄。在分析一個行業(yè)時我們總是不自覺加入許多世俗眼光與價值評判，但是對于花農(nóng)這樣一個天天要和許多生命打交道的行業(yè)，即使是外人也不愿意用生意的眼光去考量。世界上能夠賺錢的行業(yè)很多，但是能夠一邊勞作一邊愉悅的職業(yè)卻很少。

我們的生命本該單純，生活也應(yīng)該簡單，卻因為外在的價值觀念令我們穿上層層的虛榮心，太多不必要的欲望令生活復雜得看不出原色。與植物交流喚醒了沉睡千年附著在基因中人與植物最初相處的時光，在這樣知足的快樂下，那些充盈在周遭世界的斑斕欲望突然間就慚愧地蒸發(fā)了。

盡管產(chǎn)地在廈門，東北才是最大的消費地，緣由很簡單，漫長的冬季整個北方只有灰暗，一小朵新綠是那么珍貴。如果沒有星空，人類會喪失探索外界的欲望；如果沒有植物，人類會泯滅最后一絲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