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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08-29 01:34:18潘國本
        人生十六七 2012年8期
        關(guān)鍵詞:條石石橋身子

        潘國本

        是在流水與大地頂牛、賭氣的時候,或者在山險水急、山和水互不買賬的時候,橋就來了。橋?qū)⑸碜优肯拢执罾芜@邊,腳踏實那邊,此時,兩方便不由得笑了,氣也全消了。世間總有碰撞,有了橋,不知少了多少磕磕絆絆。

        橋是大地的良心,無論大小、高矮,無論構(gòu)筑它的是鐵、木、石等,無論多險峻的山和多湍急的水,只要橋在,人們就再難看到山窮水盡,就再難遇到窮途末路。橋從來是不思考的,它只守一個理:有一天我不再背負了,我的生命也就沒有了。

        童年時代,村西長腳溝上也有一座橋,說它是橋,其實也只是三塊長長的條石,架在五六米高的堍上。它那樣粗陋、那樣憨厚和不加修飾,使龍岡上流過來的那股不講理的水心悅誠服了。石橋沒有受到任何驚擾,仍然匍匐在橋墩上。龍岡來水在橋下歡歡喜喜地淌著,兩岸的草木悠然地枯榮。我們村的男女進城,對岸村落的孩子來上學(xué),安穩(wěn)地踏過石橋,如履平地,沒了艱辛。

        三塊條石,成了橋,就這樣盡心,這樣親民,就這樣日復(fù)一日,直至1959年坍塌。坍塌以后,代之以堤,到后來農(nóng)村格田成方,小石橋連影子也沒有了。此后,沒有誰再記起它,提到它。要知道,它一直連名字也沒有。

        生而為橋,就是馱人馱貨的,就是以身鋪路或者展示風(fēng)景的。

        這讓我想起我的祖母,想起我們村的那些前輩。在世的時候,他們終年一身灰黑布衫,像橋;終日田頭重擔(dān)在肩,像橋。他們往往沒個正規(guī)名字,只有諸如大眼睛、姚老四、老來子等代號。他們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大事,沒說過一句讓人記牢的話,沒發(fā)生過一則動人的故事。來到這個世界,他們是專門出力和流汗的,是專門趴著身子讓后人過山過水的。我的祖母,男人24歲眼睛就瞎了,她支撐著一個八口之家,每天最早起來做最臟、最累的活兒,還總是吃餿了的剩飯。后來她年紀(jì)大了,支撐不住家了,改去馱孫子。她是一座橋,一座一個家的橋。到1952年,她病得直不起腰了,沒法子馱了,這年她也靜靜地走了。

        一匹馬生來是跑的,一座橋生來是“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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