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利鳳

(長春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學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青春文學的寫作主角中，“80后”的作家占了絕大多數(shù)的席位。對于“80后作家”群來說，他們的作品一方面極大地滿足了當代青少年價值取向?qū)徝狼槿?，備受青少年的歡迎;另一方面，主流文壇對“80后”的寫作的爭議不斷，這一切既促進了“80后”的寫作的改進，也從另一個角度引領青春寫作真正走上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這一復雜過程大致經(jīng)歷了以下三個階段。

一、顯現(xiàn)青春、叛逆、孤獨的情懷

“80后”是改革開放后出生的第一代人，“80后”的作家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新文化性格和社會價值觀，與在物質(zhì)匱乏時代中成長起來的幾代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們更注重自我個性的張揚，充滿豐富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我行我素、特立獨行地對抗某種現(xiàn)實的秩序，這些價值觀體現(xiàn)在他們的寫作中，呈現(xiàn)出青春、叛逆、孤獨的特點。

(一)青春

作為青春文學中的主體，“80后”寫作具有鮮明的青春寫作烙印。青春文學是指在展示成長中的年輕群體在其所處的時代和社會的關系下所特有的生命意念、情緒態(tài)度、思維方式和意志行為的小說樣式，青春性是該小說的核心意象與特質(zhì)。創(chuàng)作的整體風格憂傷而明媚，痛并快樂著，這是青春的本質(zhì)，也是青春文學的本質(zhì)特征。青春在他們的小說中有多種色彩與情緒，有憂郁寂寞的，如蘇德的《我是藍色》;有放浪空虛的，如孫睿的《草樣年華》;有反叛疼痛的，如春樹的《北京娃娃》。從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80后”的青春是自我的、封閉的，是一場他們內(nèi)心的風暴。他們的作品都無法逃離自己的生活圈子，表現(xiàn)的基本上都是當代大、中學生的青春苦悶與叛逆情緒的各種故事，青春的殘酷、成長的憂傷、花樣年華里的渴望與騷動，沉默與喧囂，被年輕的作者們坦然而純潔地表現(xiàn)出來，一切都伴著青春的色彩。

(二)叛逆

青春文學創(chuàng)作里，“80后”作者們以叛逆的姿態(tài)和頹廢敘事的方式抒寫最多的是“叛逆”主題，他們大聲地強調(diào)自我的喜好憎惡，宣告自我獨特生存姿態(tài)的追求，以及叛逆、獨立和自由的價值取向。主要表現(xiàn)在少年作家們對考試的恐俱、反感和對現(xiàn)行教育制度的反抗與不滿。如韓寒的《三重門》和孫睿的《草樣年華》都對現(xiàn)存教育模式舉起了反叛的義旗。這類作品體現(xiàn)出較強的自主意識，突顯了小說人物試圖以自己的叛逆言行反抗某種現(xiàn)實的秩序。但是，這種“叛逆”還大都停留在一種膚淺的感性層面上，其叛逆的生成因素源于自由個性受到了束縛。他們在迷茫、失望、苦悶的情緒里嘗試尋找重生的希望，但他們無法擺脫被客觀力量支配的失重的生活，與現(xiàn)實的復雜關系又使他們?nèi)狈?zhí)著抗爭的精神品質(zhì)，因而所謂的反叛只能是一種服從于心靈呼喚和自由本性的抗爭和超越，是他們無能、焦灼的綜合體現(xiàn)。

(三)孤獨

20世紀80年代出生的年輕人，大多數(shù)是獨生子女。“獨一代”的青春體驗最明顯的特質(zhì)就是孤獨，他們經(jīng)常一個人面對孤獨寂寞，雖然有長輩的溺愛，卻沒有和長輩們進行精神交流所需要的平等地位，和同輩人交流的機會也很少。在強調(diào)個性獨立和自由的時代，個體的交流和相互關心被忽略，情感的紐帶脆弱而纖細，現(xiàn)實的隔閡和理想的渺茫使年輕心靈失衡、殘缺。成長的過程中有效溝通的缺失必然直接導致長大后交流障礙的生成，孤獨感自然生成。《三重門》里的林雨翔常常獨自一人行走在偌大的校園里，沒有朋友可以交談，沒有親人可以訴說，只好經(jīng)常對著自己發(fā)呆?！痘贸恰防锿踝涌ㄋ?，總是在靜默中自語“我是個孤獨的國王”，“我總是在諾大的宮殿中聽到自己孤單的腳步聲”［1］(P31)。《櫻桃之遠》中，杜宛宛一直生活在自我封閉當中，骨子里的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十愛》中人與人之間幾乎都互不理解，心靈的隔膜讓每個人都生活在孤獨的恐懼里。

此外，青春文學中的孤獨意識的產(chǎn)生也與整個中國社會的背景密切相關。中國社會隨著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物質(zhì)財富的極大豐富和精神內(nèi)核的缺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改革開放后，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精神文明價值體系來引導和充盈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的精神世界，精神的空白和困惑導致他們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再加上青春期特殊的生理階段，他們敏感豐富的情感在現(xiàn)實社會中無法得以釋放和引領，也很難找到融入現(xiàn)實的路徑，這無疑加劇了他們內(nèi)心的孤獨感。在七堇年、張悅?cè)弧⒐疵鞯热说淖髌分?，這一點體現(xiàn)得更為突出。

二、備受爭議的寫作

“80后寫作”這個名詞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受到各方的質(zhì)疑，就連“80后”寫手自己都表示強烈的抵觸。在這個名詞的背后包含了“少年寫作”、“幼稚寫作”的潛臺詞?！?0后”寫手在青春文學萌發(fā)的最初確實面臨著非常尷尬的境遇——主流文學刊物上很少發(fā)表他們的作品，更沒有與他們的作品影響相適應的文學評論。伴隨著無聲的忽視與不屑，“80后”寫作遇到了雖然進入“市場”，卻沒有進入文壇的尷尬境地。備受爭議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幾點:

第一，主流媒體和作家認為他們反映的社會生活面狹窄。他們年紀輕、社會閱歷少，學校教育是他們生活的主導，作品題材只是自己身邊的事情或者是通過想象繪描的世界?！度亻T》里的林雨翔，在學校算是離經(jīng)叛道的人，但他的視野里也不外乎就是老師和同學，最大的批評也就是對現(xiàn)行的教育體制和高分低能的“尖子生”的反諷?！秹衾锘渲嗌佟肺烙杏?，現(xiàn)實性不足?！痘贸恰穭t用奇異大膽的想象營造了一個虛幻的世界。在青春文學中看到的世界是比較狹隘、單純的，視野的單純直接導致他們對社會生活反映的膚淺。

第二，青春文學作品模仿的痕跡濃重。韓寒的《三重門》是對《圍城》的模仿，他的雜文則更接近于李敖的狂放不羈;李傻傻被人稱作“少年沈從文”，而他的《紅x》被指責模仿寧肯的《蒙面之城》;張悅?cè)坏念j廢帶有安妮寶貝的味道;胡堅自稱王小波門下走狗;郭敬明與莊羽的抄襲官司更是鬧得沸沸揚揚。在是否是原創(chuàng)的問題上都有種種質(zhì)疑和聲討，文學價值又從何而談呢!青春文學早期寫作中的復寫、拼貼無疑對其作品的品質(zhì)產(chǎn)生了消極的影響，藝術作品和復制品的區(qū)別就在于作品內(nèi)在的精神和思想，而青春文學中能看到的是暢銷讀物的一套簡單又容易操作的模式和內(nèi)容，缺乏一種區(qū)別于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思想內(nèi)核。

第三，藝術審美追求過于感性，藝術個性和風格不夠鮮明。青春文學雖然作品不少，但因主題大都局限在校園戀情和青春憂傷范疇，作品本身又缺乏鮮明的審美個性和藝術風格，無論是思想深度還是寫作技巧，都顯得十分淡薄，只有青春的招牌是承受不了文藝批評的打磨的。所以，主流批評界更多地把他們這種寫作解讀為“少年寫作”或“時尚寫作”，對其進行的文學批評是處于集體“失語”的狀態(tài)的。像網(wǎng)絡寫手周嘉寧的愿望，“我們一直期待有真正的評論家來關注“80后”的寫作，而不是媒體記者，我們更需要的是專業(yè)的評論，我們需要自己的評論者”［2］(P38－39)，一時還是很難實現(xiàn)的。

三、青春文學和主流文壇相互靠攏

隨著“80后”年齡的成長、閱歷的豐富，他們在寫作技巧和思想意識方面也開始有了沉淀和成長。

他們不被主流文壇所接納的落寞尷尬也被漸漸打破。創(chuàng)作者主動開始了在寫作技巧和審美意識上的探索，尤其是一些后起之秀顯示出了寫作的鋒芒和實力。在小飯和蔣峰的創(chuàng)作中，小說技術探索和美感創(chuàng)造性都有了新的突破，《維以不永傷》處處透顯著小說佳作的冷峻和智性;七堇年的《大地之燈》開始了年輕人向生命的問詢和質(zhì)疑;笛安的《西決》無論在敘述的節(jié)奏還是敘述結構的安排上都顯現(xiàn)出小說藝術的獨特美感。蘇童在《西決》的序中說道:“它當然不是我想象中的‘八零后’作品，它給我?guī)砹艘稽c程度上的迷惘，迷惘在于我自身的閱讀感受……歸根結底，我應該是被笛安的敘述方法和敘述姿態(tài)吸引了。必須承認，年輕的笛安的敘述能力超出了我的預料，甚至超出了我的智商?！保?］(P3)張悅?cè)坏摹妒镍B》像一個撕裂破碎的童話，是青春文學凌厲成長的見證，沒有了少年作家的青春放縱、成長迷惘，而是用平實的文字書寫出了一部懾人心魄的悲劇。風格也從青春的感傷轉(zhuǎn)變到對人類生存的許多問題的思考，思想的觸角伸展到這個層次，也就貼近了文學的本質(zhì)。

與此同時，主流媒體和文壇也開始側(cè)目青春寫作中的“80后”作家們，開始認同并發(fā)表他們的作品。張悅?cè)?、李傻傻等開始在純文學期刊上發(fā)表作品。李傻傻的《紅X》首發(fā)于2004年《花城》雜志第四期，這是“80后”作家第一次在核心文學期刊上發(fā)表長篇小說，它標志著“80后”作家正式登上文學舞臺。2005年，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劉藝的《其實我不快樂》一書，讀書是真正的少年生命的獨白和宣言，也是具有代表性的新一代少年的心靈記錄。與此同時，一些著名作家也開始關注青春寫作，曹文軒、莫言、蘇童紛紛為“80后”作家的作品寫序代言。在知名的學術刊物上也出現(xiàn)了很多對青春寫作的文藝批評，白燁、徐妍、焦守紅等對青春寫作的理論研究作出了很多卓有成效的成果。青春寫作終于以其個性化寫作和個性化品格得到主流文壇的認可，向主流文壇文學界靠攏是青春文學必然的選擇或者說主流文壇和媒體必須接納的結果，因為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們躲避主流媒體和文壇，而是主流媒體文壇不承認他們。青春文學的書寫者們所擁有的才華和潛力是主流文壇不得不承認和不可回避的，他們是年輕一輩創(chuàng)作者中的火光，盡管稍顯微弱，但是隨著生活的磨練和生命個體的成長，他們必將是未來文壇的希望。也正是基于此，主流文壇開始扶持和滋養(yǎng)“80后”作家，摒棄了“他們還是孩子”的偏見，以公正客觀的態(tài)度去重視“80后”作者和他們的作品。主流文壇和青春文學的相互靠攏對中國文學的發(fā)展無疑是一件雙贏的好事。

毋庸置疑，“80后”這一代人成長的路還沒有走完，以他們?yōu)榇淼那啻何膶W仍然還在前仆后繼地書寫著，而今天我們站在文學歷史的一定節(jié)點上對青春文學中的“80后”寫作歷程進行梳理，無疑是希望能為青春文學寫作甚至是中國文學發(fā)展道路找到一個更理想化和合理化的方向和軌跡。我們也當然有理由相信，走過三重門后，“80后”的青春寫作會走向成熟。

［1］郭敬明.幻城［M］.長春: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

［1］亞其.“80后”—一群在文學上跳舞的小鬼［J］.觀察視點，2004(4).

［3］蘇童.很美好，也很幻滅［N］.2009－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