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杰
十五年后重回校園,居然很快適應了學生生活。
沒想到陰差陽錯,自己成了預備老博士。
動了讀博的念頭,大約是2001年。那時年不到三十,人恰在北京。因為寫《吳三桂》時得益于人大清史所劉鳳云教授的著作,路過人大時冒昧前去拜訪她。恰好她在學校,感動于我這個業(yè)余歷史愛好者對歷史的熱情,建議我,何不到人大讀一個歷史學博士?我說我才本科畢業(yè),怎么能讀博士?她說本科畢業(yè)六年,可以憑同等學力申請讀博。你如今在銀行工作,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通過讀博士換個環(huán)境。
我說我外語不靈,大學時沒好好學,只勉強混了個及格。
劉老師說,你現(xiàn)在還年輕,沖刺一下,問題應該不大。
我說,那我很喜歡戴逸老師的《乾隆帝及其時代》。能讀他的博士嗎?
劉老師說,我?guī)湍銌枂枴?/p>
過幾天,劉老師打電話給我說,戴逸老師讀了我的書,同意收我做關門弟子。
于是我就買了幾本考博英語教材,興致勃勃打算“沖刺一下”。但是翻開第一頁信心就跑了大半:一多半題都做不上來。要考博,得拿出半年到一年時間用來學外語,背政治。當年大學畢業(yè)之后,我曾經(jīng)發(fā)誓再也不讓應試教育再折磨自己。有這時間,還不如自己隨心所欲多讀幾本書或者寫點東西呢。這樣一想,就悄悄收起了讀博的念頭。
第二次動考博的念頭,是2006年。2005年在美國認識了丁東老師。說起在葫蘆島讀書找書之不易,丁東老師也建議我讀博,說如果遇到好老師,還是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起碼能開闊一下視野。丁東老師和朋友們寫過一本《思想操練》,其中一章專門討論今日的博士教育,說在今天的制度下,真正有學術興趣和學術能力的人很難讀博,而博導也很難收到自己喜歡的學生。進入博士生范圍的,相當一部分是那些沒什么才情的考試能手,特別是外語成績好的學生。當時陳丹青剛因為博士錄取機制辭職,引起一陣轟動。
丁東老師帶我去拜訪首都師范大學的W老師。W老師想收一個真正喜歡歷史的學生,但是討論來討論去,外語這一關,還是要費工夫。這個念頭也只能是想一想而已。
第三次動這個念頭,是一次遼寧文學院開會,陳昌平告訴我,謝有順和李敬澤現(xiàn)在在復旦大學讀博,導師自主招生,英語這關比較容易通過。你何不也讀一個,你寫歷史,讀個博肯定有好處。
我說好啊,你幫我問問,具體怎么弄?
陳昌平問了半天,也沒問出要領。我那時也沒太上心,這事就又過去了。
第四次動念,是調入渤海大學工作之后。周圍全是博士,聊起天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博士不是想象中那么難讀。只需讀一年書,其余兩年都是寫論文。這一年書也不是應試教育的那種讀法,許多課程,可以不考試而以論文結業(yè)。于是又想起陳昌平的建議,細想一下,突然想起,我一直很喜歡的葛劍雄老師就是復旦的教授。以他的學術地位,應該可以自主招生吧?
而且,如果 2008年開始讀,2011年畢業(yè),好歹趕上了四十歲前拿到學位。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到四十歲,就不算老博士吧?
與葛老師聯(lián)系上了,不巧的是,當時是2007年底,葛老師2008年的招生名額已經(jīng)滿了。因此我只能考2009年的。陰差陽錯,畢業(yè)時剛剛滿四十歲。就是說,如果我堅持把這個博士讀下來,也肯定是個老博士了?,F(xiàn)世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