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皓[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濟南 250100]
作 者:李昕皓,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本科在讀,主要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
《簡·愛》作為女性哥特式小說的代表作品,隨著近些年來的研究,資料汗牛充棟、數不勝數,對于其主題思想的開掘、人物形象的塑造、意象的運用、敘述語言的探究以及同三姐妹其他作品的比較分析很多。但對于夏洛蒂在小說中使用的人物外貌系列的描寫技法的分析較少,本文從這點出發(fā),探究出很多《簡·愛》在英國文學史上的特質。
夏洛蒂這部著作前前后后有近五十余個大大小小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人物的出場是外貌系列描寫的重要部分,這些描寫就如同給讀者呈現的第一印象,對于人物形象的塑造有著鮮明的影響。通過外貌的描寫,以揭示人物的思想性格,表達作者的愛憎,加深讀者對人物的印象。本文所指的“人物外貌系列描寫”含義于此大致相同,又略微寬泛一些,還包括一些神態(tài)、動作描寫。
夏洛蒂在《簡·愛》這部小說中的外貌系列描寫有如下幾個特征。
1.注重細節(jié),尤為熱衷于人物的服飾、發(fā)型等外表裝束在描寫費爾法克斯太太出場的過程中,“頭戴寡婦帽,身穿黑色絲綢長袍,還圍著雪白的平紋細布圍裙”①,在卷二第四章中簡進入圖書室描寫假扮女巫的羅切斯特先生:“他身披紅色斗篷,頭戴一頂黑色女帽,或者不如說寬邊吉卜賽帽,用一塊條子手帕系著在下巴上打個結”;在簡向她的主人描述自己看到的瘋女人的時候,作者這樣寫道:“她又高又大,背上垂著粗黑的頭發(fā),我不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反正又白又整齊。但究竟是袍子、被子,還是裹尸布,我說不上來?!睂τ谛“Ⅶ炖盏某醮蔚菆觯髡呙鑼憽八闶莻€孩子,大約七八歲,個頭瘦小,臉色蒼白,五官很小,一頭累贅的鬈發(fā)直披到腰上”?;蛟S是由于女性作者,亦或者是女性視角的緣故,對于服飾、發(fā)型的細致入微的描寫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然描寫方式,而且這已經形成了閱讀者的一種慣例,因而作家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也潛意識地進行跟隨。這種作者與讀者之間習慣的互動成為文學典型寫法的重要構成。
2.主觀性的評價和臆測明顯附著于客觀的描述之后只看上例寫小阿黛勒的初次登場,“十足”“累贅”兩詞明顯地表現了作者的抑揚看法。在海村的路上見到還不認識的趕路人(羅切斯特),她在詳細地描述了男人的臉龐、雙眼之后,推測“剛才遭到了挫折,并且憤怒過”。對于“情敵”布蘭奇則用了各種夸張和貶義色彩的詞語來形容她的長相,甚至用“里德太太的眼睛”來比喻,足見其主觀情緒的疏離,而在這之后,她評價道:“天才總有很強的自我意識,無法判斷她是否是天才,但她有自我意識——說實在的相當強。”“她在追獵”,“也許很譏誚,但絕非厚道”,“說得很出色,非常流利,語調也正確”。
這種主觀性評價的跟隨,隨時隨地的“我想”“我發(fā)現”,一方面是由于所塑造的女性形象隨著閱歷的豐富而不斷地成熟。簡的形象越來越有獨立的思想和品味,而且她一向自詡是一種獨特的存在,無論是一種自傲還是一種自卑,簡在不斷地通過這種方式強調自己的特殊。另一方面,這是一種浪漫氣息的彌漫,是一種變相的抒情。這一點放在對男主人公的前后三次描寫的對比中能夠鮮明地看出情感的走向。
3.靜態(tài)畫面感的呈現方式以及環(huán)境的鋪墊與渲染在書寫人物的時候,夏洛蒂習慣在介紹人物之前先渲染一下周圍的自然或環(huán)境。就如同在畫板上安置一個背景,讓人物真實可信而不至于單調。如在寫費爾法克斯太太之前,她寫道:“這是一個舒適的小房間,溫暖的爐火旁擺著一張圓桌,一把老式高背安樂椅。”在寫第一次正式與羅切斯特見面時也有一小段關于餐室吊燈、爐火、拱門、帷幔的描寫,特別用雨聲來讓一切都寂靜無聲,創(chuàng)設了一個大的人物活動場景,靜態(tài)畫面感十足。
夏洛蒂習慣在寫人的時候把人物靜態(tài)化、畫面化,在寫費爾法克斯、圣·約翰、羅切斯特的第一次出場時候,她都把這些人的場景比作“畫作”“一幅線條柔和的寫生”等。在此,由于是自敘體的方式,因而作者的表現與簡的思維模式呈現是一致的。本文認為這是具有繪畫特長的人的一種天性的分析,她已經習慣于這樣的一種記敘,因而呈現在讀者眼前也是如此。
根據以上特征的總結,可以大體看出,夏洛蒂在構筑人物的出場效果之時,首先進行自然物的背景渲染,然后是事無巨細地進行詳細的刻畫與描摹,描寫盡量客觀寫實,但是在這之后加上有嚴重個人傾向的簡·愛式的評論批判。這即是夏洛蒂·勃朗特在人物出場前描寫的一般模式,這個一般模式可以在“蓋茨海德莊園——羅沃德——桑菲爾德——沼澤居——芬丁”整條線索下找到對應的情況,已經成為一種慣常的模式。
《簡·愛》有很多“名場面”,而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羅切斯特莊園的貴族們的聚會。這部分是人物外貌系列描寫的盛宴,你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人物輪番在上演著時裝秀,然后讀者始終是在和簡·愛的心靈溝通著,與她保持著一致的“閱人觀”,進行著心中贊嘆與批判的交織。這正是上述模式的大會合之處。
為了避免單調與重復,夏洛蒂把群像的構筑進行了取舍。在介紹貴婦人和貴族小姐的時候,本著“兩簡一繁”的原則逐步地把要交代的人物介紹清楚,并拿自身心理的評價作為其中的分割線,達到良好的節(jié)奏舒緩的作用,在群像描寫中安排得錯落有致。而對男賓們的介紹則聚焦于羅切斯特身上,進行了主角與配角之間的對比,而且男主角的整個描寫活動處于動態(tài)的描寫方式中,更突顯其與眾不同。
可能由于夏洛蒂個人成長的經歷較為特殊,《簡·愛》在寫作時作者社會經驗極少,而且是在《教師》(1847)寫作之后倉促完成的,寫作成名實屬具有傳奇性。因此不可避免地附帶著對于過去力量的學習和新生力量的自發(fā)。前后的過渡與交會是夏洛蒂《簡·愛》頗能引人注意的一點,在思想上是新舊時代精神的折射,在形式上是浪漫與現實的結合。
1.于思想上,反映時代精神人物外貌的客觀描寫,涉及到了圣經、神話、史詩、古典名著、歷史典故、莎士比亞的著作。布蘭奇假扮的“宗法時代的以色列公主”利百加②,羅切斯特受難之后的尼布甲尼撒③、棕仙④之喻,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地提醒著抵御誘惑、純凈心靈的基督教意識,抑或是“放縱——受罰——懺悔”的宗教生存模式。
那些更多世俗的、雜亂無章的上流社會的描寫,于表層的描寫上可能是受到“銀匙小說”的影響,但本質上則是對立的“維多利亞精神”——務實、勤儉、自助、重責的中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夏洛蒂不自覺地處于了兩種思潮的交會處。
2.于形式上,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結合《簡·愛》雖然一直在文學史上劃歸于19世紀現實主義的作品,但是,不可否認小說的語言和情節(jié)“富有激情和詩意”⑤,夏洛蒂是個深受浪漫派詩歌熏陶的小說家,推崇的是想象力與熱烈的情感。
《簡·愛》更多表現的是主觀自我而非物質世界,具有鮮明的主觀性,體現了浪漫小說的特征。同時其中所采用的意想不到的比喻、夸張的手法,例如“服裝都往外伸展得很闊,仿佛霧氣放大了月亮一樣,這些服裝也把她們的人放大了”“,她們在房間里散開,動作輕盈飄拂,令我想起了一群白色羽毛的鳥”,這些都是存在在本文所定義的“人物外貌系列描寫”當中的描述。簡·愛富有浪漫激情和反抗精神“,班揚式的自律自強精神與對人間自有幸福的浪漫主義渴望構成兩種動機趨向”⑥,并不僅僅是浪漫激情的代表,這種細碎的描繪中亦壓抑不住夏洛蒂詩性的翅膀。一邊是嚴苛的寫實描寫,一邊又是鮮明的亮麗想象,真正的是浪漫與現實的結合。
①[英]夏·勃朗特:《簡·愛》,黃源深譯,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04頁。下文有關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書,不再另注。
②利百加:《舊約·創(chuàng)世紀》第二十四章第十八節(jié):以利以澤向利百加討水喝。
③尼布甲尼撒:《舊約·但以理書》第四章第十三節(jié):當時這話就應驗在尼布甲尼撒的身上,他被趕出離開人世,吃草如牛,身披天露滴濕。
④棕仙指英國傳說中夜間替人做家務和其他工作的仙童。
⑤黃源深:《〈簡·愛〉譯序》,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7頁。
⑥黃梅:《不肯進取》,遼寧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1]高繼海.英國小說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2]趙竹軒.《簡·愛》的敘述語言與主人公的個性發(fā)展[J].安徽文學,2011,(08).
[3]潘紅.夾縫里的風景——談黃源深先生《簡·愛》譯本的審美特點[J].福州大學學報(哲社版),2002,(02).
[4]紀蓉慧,莊蘭華.試論簡·愛的特殊品質在小說中的作用[J].連云港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