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燕
(喀什師范學(xué)院中語系,新疆喀什844007)
詞語的概念意義在漢維兩個民族的跨文化交際中并不難理解和接受,因為詞典對詞語的概念意義均有明確的定義,而附加于概念意義之上的文化附加義,則由于受漢維兩個民族文化背景差異的制約,就不那么容易理解和接受了,而且還會對交際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從而出現(xiàn)跨文化語用失誤。因此,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對漢維詞語文化附加義的差異以及由其所反映出的民族文化心理進行對比研究,將會使我們更有效地把握語言與文化之間的聯(lián)系,化解或規(guī)避兩個民族在交際過程中產(chǎn)生的誤解或矛盾,從而提高人們的跨文化交際的能力,使我們生活的環(huán)境更加和諧。
詞語的文化附加義是以事物之間聯(lián)系的強度和特定的文化心理狀態(tài)為心理基礎(chǔ)的一種心理活動,它存在于文化傳統(tǒng)之中并受其影響和制約。漢維兩種語言中都有相當數(shù)量的詞語蘊含著本民族的文化心理,而詞語作為人與人之間傳遞信息和表達思想的媒介,被賦予了獨特的民族文化色彩,具有濃厚的社會文化特征。
關(guān)于“文化附加義”的定義,大家的看法不盡相同,有的認為文化附加義是指一個詞在指稱實物的同時所蘊涵的特定的民族文化信息[1]。如民族心理、風(fēng)俗習(xí)慣、思維方式等。這里的“特定的民族文化信息”就是這個詞語的文化附加義。也有學(xué)者把詞的附屬色彩叫“附屬義”、“色彩義”[2]。
對“文化附加義”的范圍,學(xué)者們也有不同的見解。如有的認為“‘文化附加義’是組成文化的最小獨立單位,它構(gòu)成了一個民族獨特的文化特質(zhì),它可以是物質(zhì)的,也可以是精神的。不同的民族表達同一理性概念的詞,在各自獨特的社會文化傳統(tǒng)作用下,必然會產(chǎn)生附加在詞匯本身概念之上的不同文化內(nèi)涵。在詞匯學(xué)上,人們稱之為‘文化附加義’或‘聯(lián)想意義’,它包括感情色彩、形象色彩、態(tài)度色彩和語體色彩?!盵3]還有的認為“詞語的文化附加義,既不是反映特定民族生活中特有事物的詞語的意義,也不是詞義的構(gòu)成要素感情色彩、形象色彩、態(tài)度色彩和語體色彩,也不是與詞語的字面義存在一定差別的比喻義、借代義等,更不是詞語所代表的事物的一些次要特征。”[1]
當然,后者的觀點中的文化附加義的范圍要窄得多,筆者還是贊同前者的觀點,也就是說,文化附加義包括了感情色彩(即傳統(tǒng)所認定的褒義、貶義等情感類型)、形象色彩(即詞義中能引起主體對客觀對象的形象聯(lián)想的那部分內(nèi)容)、態(tài)度色彩(詞義中所反映的主體對客觀對象的態(tài)度、評價等內(nèi)容)和語體色彩(即口語色彩和書面語色彩)。下面,我們以維語中的“pi∫∫iq”一詞為例,對該詞進行細致的詞義分析,見下表
pi∫∫iq理性意義對象特征食物燒煮到可吃的程度成熟適用對象食物植物果實(例子)熟飯pi∫∫iq a∫熟西瓜pi∫∫iq tawuz文化附加義形象色彩義結(jié)實的、堅固的熟練、精通結(jié)實的布pi∫∫iq rεχt業(yè)務(wù)熟練kεsipkεpi∫∫iq感情色彩義中性(褒義)貴重東西pi∫∫iq nεrsε(貶義)小氣的人pi∫∫iq adεm語體色彩義書面語、口語(pi∫∫iq tawuz熟西瓜)
從上表中對“pi∫∫iq”一詞的詞義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維吾爾語給予了“pi∫∫iq”一詞較為豐富的文化附加義,而漢語中的“熟”盡管概念義與其基本對應(yīng),卻沒有如此多的文化附加義。
本文將從形象色彩義、感情色彩義以及語體色彩義三個方面(把態(tài)度色彩分至感情色彩和語體色彩)對維譯漢作品中詞語的文化附加義存在的差異及反映的民族文化心理做出分析。
只有反映具體事物形貌狀態(tài)的詞,反映對象有個體存在,有形貌狀態(tài)表現(xiàn)的詞才可能有形象義[2]。形象色彩義依附于詞的概念義,含有某種形象感。因此,也可以說,形象色彩義增強了漢維兩種語言的表現(xiàn)力。
2.1 形象色彩義完全不對應(yīng)
2.1.1 維語附加了形象色彩義,而漢語沒有。
請看下面的例句:
1.dadam an?εsawatliq bolmisimu,
2.undaq bolsa pakar mollamniηφzimu i?ioχ∫ajdu[4].
例1中的“耳朵毛拉”,是指不認字但能聽經(jīng)、講經(jīng)的信徒,其知識都是聽來的;例2中的“空心鼓”,是指沒有真才實學(xué)的人。由于qulaq mollisi、kawak dumbaq都具有比較強烈的民族、宗教色彩,其形象色彩義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可以較快地推斷出來,這兩個例句翻譯成漢語時都采用了直譯法(由于漢語中并沒有“毛拉”一詞,因此原著譯文對該詞也進行了注解)。尤其是例1更是反映了維吾爾人的教育、文化深受伊斯蘭教的影響。例3中的torpaq的本義為“小公牛(不滿兩歲的)”;例4中的sojma的本義為“生甜瓜”。由于直譯法會造成一定的理解障礙,因此采用的是意譯法。維語給這四個詞語都附加了生動的形象色彩義,雖然維譯漢過程中會產(chǎn)生漢語詞義上的“空位”,但其反映出來的形象意義卻并不難理解,達到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效果。這些詞語所附加的形象色彩義與維吾爾族在主要從事農(nóng)業(yè)的同時,也兼營園藝業(yè)、牧業(yè)有較為直接的關(guān)系,也反映出維吾爾族人熱愛自己所從事的生產(chǎn)生活的心理。
2.1.2 語義完全相同,但喻體完全不同。
1.bala bε∫,nan y?[6].
僧多粥少。
2.ajniηon bε∫i ajdiη,on bε∫i qaraη?u[6].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3.altεφl?εp,bir kεs.[6]
三思而后行。
例1比喻人多東西少,不夠分配;例2比喻情況會經(jīng)常發(fā)生變化,景況由壞可以變好,窮困可以變?yōu)楦挥?例3的意思是反復(fù)考慮,然后才去做。由于漢維兩個民族的宗教信仰(對漢族影響最大的是佛教,而對維吾爾族影響最大的是伊斯蘭教)、飲食習(xí)慣、生活的地理環(huán)境等因素的不同,維漢語用不同的詞(維語用“孩子”、“馕”、“月亮”等,漢語用“僧”、“粥”、“河”等)表達了相同的意思,同時也反映出各自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如:“馕”在維吾爾飲食文化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傳統(tǒng)上維吾爾族以經(jīng)常有馕吃為家庭富裕的標志,相反,家里缺馕則代表著家庭貧窮。因此也就產(chǎn)生了“bala bε∫,nan y?.”的說法。
2.2 形象色彩義部分對應(yīng)
再看下面的例句:
例句1中的畫線部分的漢譯所附加的形象色彩意義相比維語更加生動,除了“擠”表示許多人或物緊緊地挨在一起以外,漢語中的“坨”也是用來形容成塊或成堆的東西,翻譯時采用了增加解釋性詞語的方式,可以說是形神兼?zhèn)?,體現(xiàn)出了原文的風(fēng)格和韻味,從而達到了原著所需要的藝術(shù)效果;而例句2、3中的畫線部分mis-mis、qir-qir相比漢語則更加生動,維語用了擬形的方法,模擬的對象是事物的形狀或狀況,如mis-mis表示黏黏糊糊的、慢性子;qir-qir表示被打的傷痕是一條一條、一道一道的,這種用擬形的方法所體現(xiàn)的文化附加義增強了維吾爾語的表現(xiàn)力,這與維吾爾語是表音文字,富于形態(tài)變化的特點是分不開的。
2.3 形象色彩義基本對應(yīng)
1.bir anidin tu?ul?an ikki qerinda∫mi?εzdεidi.[4]
2.aldiri?an it tam?a sεkrεr.[6]
狗急跳墻。
3.uniηa?ziniηtormuzi tutmajdu.[5]
4……,maηa oqutup aηlajitti wεmeni hεr kyni tφt kφzi bilεn kytεtti.[4]
……,只能聽我讀,他每天都盼著我的到來。
以上例句都給相應(yīng)的詞語附加了形象色彩義,而且這種形象色彩義在兩種語言中幾乎是完全對應(yīng)的。例1中的“ikki dunja”本義為“兩個世界”,翻譯為漢語時用了表示天上和地下的“天壤”一詞,顯得恰到好處;例2 aldiri?an it tam?a sεkrεr比喻走投無路時不顧一切地亂闖;例3中的tormuzi tutmajdu形容管不住自己的嘴。例4的“tφt kφzi bilεn kytmεk”直譯為“用四個眼睛等”,譯成漢語為“望眼欲穿”或“望穿秋水”,都形容盼望得非常急切,非常形象。這幾個例句所賦予句子或詞的文化附加義幾乎完全對應(yīng)。同為中華民族,漢維兩個民族的經(jīng)濟文化等各方面的交流從來沒有間斷過,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交往也更加密切,這種緊密的聯(lián)系也反映到了詞匯上。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即使是對同一事物,不同的文化背景也會有不同的感情色彩。在漢維語中,有許多詞的文化附加義是相通的,但兩種語言又有自己獨特而鮮明的個性,這些感情色彩義有的是受到概念義的影響而產(chǎn)生,有的是在使用過程中產(chǎn)生的。
看下面的例句:
3.1 概念義、感情色彩義基本對應(yīng)
1.∫εhεrχεlqi qomurulup degydεk altunluq tεrεpkε qarap ketip baratti.[4]
城里人都爭先恐后地前往阿勒屯魯克去觀看。
2.ah…?igirim![5]P565
啊...我的心肝兒!
例1中的“qomurulup”本義為“連根拔起”,在這里用來形容人們踴躍的情態(tài),漢語翻譯成“爭先恐后”,兩個詞都是中性詞;例2中的“?igεr”本義為“肝、肝臟”,在這里比喻最親熱最喜愛的人,漢維語都將原本是中性的詞附加了褒義的感情色彩。又如,“aja?(腳)”一詞,漢維語都給它賦予了“末尾、結(jié)尾、盡頭”的中性感情色彩義;“tum∫uq(嘴、喙<鳥獸的>)”一詞,在用來修飾女人時,都給它賦予了貶義,如“tum∫uqiuzun ajal”,意思是“多嘴的女人”。感情色彩義的基本對應(yīng)證明了漢維語兩種語言在文化附加義上是相通的,我們在研究、對比兩種語言時絕對不能把它們割裂開來,相反,如果相互參考,還有利于兩個民族克服交際障礙,拉近彼此的距離。
3.2 概念義對應(yīng),但漢語的感情色彩義空位
毛拉對我們罵道:你們也都是些個不安分的東西。
他們一來給我們家鄉(xiāng)帶來了不幸。
如:例1中的“jada ta∫”本義為馬腸道結(jié)石,但在使用過程中添加了“不安分的東西”這一含貶義的感情色彩義;例2中的“?ut”本義為“風(fēng)雪”,為是中性詞,用在句子中添加了“不幸、禍害”的貶義感情色彩義。例3中的“tirεk”本義為“支架、門栓”,也是中性詞,在使用過程中添加了“依靠”這一褒義感情色彩義。又如“etεk”一詞本義為“襟、衣襟;麓、山腳”,在使用過程中也添加了“慷慨大方”的褒義色彩義;“tujaq”本義為“蹄”,在使用的過程中添加了一些貶義色彩,如tom tujaq adεm笨手笨腳的人,鄉(xiāng)下佬;tujiqi sirqirimaq惶恐、膽戰(zhàn)心驚等,而漢語卻沒有給這些詞賦予相同的文化附加義。維吾爾族經(jīng)營畜牧業(yè)的歷史也比較悠久,因此例1、2的詞都被賦予了與漢語完全不同感情色彩義,因此,可以認為感情色彩義的附加與這個民族的生產(chǎn)生活環(huán)境是密不可分的。
3.3 概念義對應(yīng),但感情色彩義部分對應(yīng)
維語中還有一些詞盡管概念義與漢語對應(yīng),但賦予的感情色彩義卻存在部分對應(yīng)的情況。如:維吾爾語的“arzu qilmaq”與漢語的“希望、盼望、渴望、期望”等同義詞的概念義相對應(yīng)。這個詞在維語中本是個中性詞,但其所對應(yīng)的漢語中的“希望”是中性詞,不帶感情色彩;而“盼望”、“期望”、“渴望”都帶有較強或很強烈的感情色彩,且都用于積極的方面。譯者在翻譯時應(yīng)注意選用恰當?shù)脑~語表達相應(yīng)的感情色彩。又如,“typtyz平坦的、筆直的”賦予了“直性子、耿直的”帶有褒義感情色彩義,“?εwhεr貴重石頭的統(tǒng)稱”其感情色彩義“精華、精髓”也是褒義的,其概念義和感情色彩義在語義上都有一定的聯(lián)系;“hallanmaq精力充沛、精神飽滿;富裕、富足”,該詞概念義與漢語對應(yīng),但維語賦予的感情色彩義卻是貶義的,“擺闊、擺架子”;“dilparε”概念義“憂心忡忡、憂傷”,漢維語都是貶義詞,但維語給其附加了“親人、喜愛的人”這一帶有褒義的感情色彩義。從上例中,也可以看出漢語詞匯豐富,表達感情細膩翔實,而維語詞匯量相對貧乏,感情表達粗獷大氣,這也反映了兩個民族人民的不同的性格特點。我們在使用過程中,必須辨明褒貶,否則就容易造成褒詞貶用或貶詞褒用的錯誤。
無論漢語還是維語,許多詞在口語或書面語中都是通用的,即在口語中使用的書面上也可以用,能書面運用的口頭也可以說,維吾爾語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更為突出?!熬S吾爾語的文學(xué)語言很注意吸收口語詞。大量的口語詞進入文學(xué)語言,不僅極大地豐富了書面語的詞匯,而且大大減少了口語和書面語在詞匯方面的差別?!盵7]漢語中的書面語的運用一般或是為了簡明扼要,或是為了表示抽象概念的詞,或是為了增強文藝作品的文學(xué)表現(xiàn)力而賦予的特定的修辭色彩。如上例中的“希望、盼望”可用于書面語、口語;“渴望、期望”則多用于書面語,可以根據(jù)作品表達的需要選擇恰當?shù)脑~語。維吾爾語的開放性也反映了維吾爾人的性格特點,善于學(xué)習(xí)、溝通,吸收其他民族的優(yōu)點和長處而又不忘傳統(tǒng)。
5.1 漢維語屬于不同的語系,二者在語音、詞匯、語法上都有著明顯的差異,而且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是語言的內(nèi)涵,通過語言可以看到一個民族的文化。[8]因此,應(yīng)該互相學(xué)習(xí)對方語言,了解文化背景、尊重對方的宗教信仰,了解兩個民族不同的文化習(xí)俗和禁忌,增加雙方的交流互動,從而減少交際中可能產(chǎn)生的誤解;
5.2 重視學(xué)習(xí)對方語言的詞語文化附加義,理解對方的語言社會文化心理習(xí)慣,增強對文化差異的敏感性,減少由各種差異所產(chǎn)生的語用失誤,學(xué)會處理不同文化取向、生活方式等方面所表現(xiàn)出的差異,提高跨文化交際的成功率。
漢維兩個民族之間信息的溝通,思想的交流主要是建立在對詞匯的理性意義的理解基礎(chǔ)之上,但僅限于此是遠遠不夠的,對色彩義進行對比研究分析是保障交際順利進行的重要因素之一。如果不能完全接受一個詞、一個句子所承載的全部信息量,輕則會導(dǎo)致鬧笑話,重則引起民族間的誤會、矛盾甚至沖突,這種在跨文化交際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不和諧,也不利于漢維兩個民族的團結(jié),更不利于構(gòu)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總之,了解并重視漢維語詞的文化附加義,有利于我們增強對兩種文化差異的敏感性,避免走入交際的誤區(qū),進而消除跨文化交際中的誤解和沖突,提高我們的跨文化交際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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