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歷史事件的演進中，人物永遠占據著核心地位。然而，當前很多人物新聞的寫作偏重于教化、教育和政治功能，或者因為寫作者生澀的采訪，沒有獲取第一手鮮活的素材，導致行文空洞，人物寫作流于平淡、甚至平庸。本文對出現人物寫作空洞現象的成因進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并從如何凸顯人物獨特鮮明的個性，讓被采訪者真正“靈魂附體”方面提出了獨到的見解。

【關鍵詞】人物寫作 采訪 獨特個性 刻畫人物

如果我們稍稍整理一下就會發(fā)現，在新聞寫作中真正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定是那些關鍵事件中的關鍵人物，以及寫作者對這些關鍵人物身上具有的鮮明個性精確的刻畫。

汶川大地震已經過去了四年，那次慘痛的悲劇中，記者發(fā)現眾多救援者中有一個叫陳光標的人，他執(zhí)著頑強的救人事跡和獻身慈善的精神，通過媒體的深入挖掘采寫，成為那段灰暗時間的一抹亮色，也使得他成為當時中國企業(yè)家慈善的代表，被評為“中國首善”。事后，有媒體評價稱，正是因為陳光標的身體力行，促進了中國富人階層慈善的覺醒。新中國發(fā)現的第一個大油田的重大事件中，一個叫王進喜的“鐵人”成為那個時代的標桿；新中國成立不久，一位基層縣委書記焦裕祿的故事感動著全國的人們……在歷史事件的演進中，人物永遠占據著核心地位。因此，尋找和刻畫這些影響時代的人物，成為新聞寫作者始終追求的目標。

那么，如何才能寫好人物？最直接的答案是，盡量讓人物報道回到自身，挖掘他們身上獨特的個性，然后通過細膩的筆觸描述出來，換句話說，就是要讓被采訪者“靈魂附體”，才能最終讓人物在紙上真正“活”起來，達到深刻影響讀者的傳播效果。

一、人物寫作空洞的成因分析

要想寫好人物，我們首先要將自己換位成讀者。每個人閱讀的目的，都是希望從文章中獲得知識和智慧，但有時候往往讀完一篇人物傳記時感覺空洞無物，至為掃興。分析這種失敗的人物寫作無非兩種成因：要么采訪不成功，要么寫作功底欠火候，而采訪失敗則是人物寫作平淡甚至平庸的關鍵所在。分析起來主要有以下三點：

第一，記者過分在乎被采訪對象的情緒變化，不敢提問或者說不敢提出尖銳的問題，游走在實質性問題的邊緣，最終無法獲知真實的、新鮮的一手材料。導致這種謹小慎微的心理，是因為記者將自己和采訪對象放在一個不對等的位置上，刻意讓采訪在“和諧”的氛圍中進行。馬斯洛在需求與恐懼文章中認為“一般來說，焦慮會抹殺好奇心與探索力，尤其是在極端焦慮的時候，二者更是彼此對立互不相容，只有在安全和毫無焦慮的情況下，求知之需才能最清楚地顯露出來。”①在這種心理狀態(tài)的支配下，容易導致采訪者和受訪者雙方心理形成一道溝壑，無法有效地交流溝通，注定采訪者在后期的寫作難有“干貨”，硬“擠”出來的文章索然乏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采訪者知識儲備不夠，提問時讓被采訪者感覺外行，被采訪者回答起來興味索然，內心因抵觸而希望盡早結束尷尬的采訪，空手而歸成為必然。2009年，筆者在采訪中國自主汽車代表企業(yè)——奇瑞汽車有限公司董事長尹同躍的時候，他剛從南美洲出差10余天回到蕪湖，時差未倒，極度疲憊。采訪尚未開始，保健醫(yī)生在辦公室給他掛上了吊水，尹邊打吊水邊接受禮節(jié)性的訪談。然而，由于我們事前做了充分的研究，采訪中賓主雙方越聊越投緣，興奮的尹同躍拉住記者的手來到電腦邊：“快過來看看，這是我剛和南美烏拉圭總統(tǒng)合影，他將我摟在懷里照的呢?！辈稍L非常成功，后期的文章如行云流水自不必談。

第三，不善于調動被采訪者的傾訴欲望，對話在澀滯中艱難進行。被采訪者由于性格的原因，有開朗健談的、有內向不善言辭的，但切記，既然能夠成為被采訪對象，他（她）的身上一定會有獨特的東西存在，而且每個人潛意識里都存在傾訴欲，不善言辭只是表象，關鍵是我們如何去挖掘，如何去點燃被采訪對象內心的激情。

筆者曾經委派一位記者到皖北去采訪一位企業(yè)主，可是，記者照本宣科，拋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問題之后，就埋頭苦記，根本不會用眼神等肢體語言和被采訪者溝通。因為缺少互動，采訪對象在回答問題的時候，感覺就像在自說自話，情緒低落，到后來干脆就停住不說了。沉悶采訪引發(fā)的負面情緒很快從被采訪者那邊反射回來了，幸虧當時還有另外一位及時補場，才勉強結束了訪談，文章寫出來晦澀難讀理所當然。

相反，在采訪我省一位掌控數百億資產的民營企業(yè)董事長的時候，因為挑起了他的傾訴欲，成就了一次非常完美的訪談。

因為我們是雜志，如果在共同采訪時將我們的問題拋出，必然會被報紙在時效性上搶了先機。故此，在集中訪談結束后，筆者要求企業(yè)家單獨給我們半小時的時間，在他的辦公室里，我們簡短的熱身之后，迅速提出了十分尖銳的問題：“家族企業(yè)中，我們聽說你決策時喜歡‘獨斷專行’，到底是你董事長說了算還是企業(yè)制度說了算？”、“距離60歲只剩不到三年，退休之后將權杖交給子女還是交給職業(yè)經理人？”、“為何不顧國家計劃生育，擁有4個兒女？”這些問題徹底引爆了企業(yè)家的興奮點，他開始敞開心扉，談他從改革開放的1979年開始踏入商海，30年來見證了中國對民營經濟政策的起起落落，談他在這個時代中的悲歡離合，苦樂榮光，回答問題時臉都漲紅了，手在空中大幅度地揮舞……。

最終采訪超出2小時，企業(yè)家還意猶未盡。旁邊觀察者事后說，如果將采訪過程拍下來，無需剪輯就是一場精彩的央視對話欄目，也許言過其實，但卻真真切切將需要挖掘的素材都弄到了手中。

二、如何讓被采訪者“靈魂附體”？

第一，抓住問題核心，緊追不舍，層層緊逼，直至達到預期目的?！半娨暸酢卑Ｄf過：“這世界上沒有魯莽的提問”，其實，保持辛辣的提問和公正的報道，往往會對豐富人物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美國約翰遜總統(tǒng)，在一次接受媒體采訪之前就明確告知，記者不允許提問越戰(zhàn)，否則就會被轟出去。生前為自己碑文撰寫“他粗魯，但公正”的已故美國記者華萊士，當時“以一個男人的姿態(tài)”走到約翰遜面前逼問：“越戰(zhàn)強暴了你，總統(tǒng)先生，然后，你強暴了整個美國。你該談談這個事情！”②他并不因約翰遜領導“偉大社會運動”（尤其是民權和公共醫(yī)療）而避重就輕。

媒體面對的是讀者，越戰(zhàn)是讀者當時最關心的話題，是核心，華萊士以一個新聞從業(yè)者的勇氣追問不舍，答案并不重要，在這個話題下，無論約翰遜總統(tǒng)怎么回答，都能揭示這個人物的內心，豐滿人物形象，滿足讀者的需求。因此，越是被采訪者希望回避的問題往往越是具有很高新聞價值的問題，追問的過程中，被采訪者可能會暴怒、可能會回答意想不到的語言，而這些恰恰是人物內心真實情感的外露，如實描述會給讀者還原一個真實的、可觸摸的人物形象，也就是讓其“靈魂附體”。恰如穆青所說：“人物寫作要想寫得深刻，必須在充分展開的矛盾沖突中表現人物。”③

第二，在采訪中善于捕捉新聞點，并及時調整設定的采訪方向，發(fā)掘新聞，刻畫人物。如果把采訪前準備的話題比如成一顆大樹的樹干，那么采訪中捕捉到的新的新聞點便是樹干上伸出的秀美枝丫。訪前設定的話題，一般比較常規(guī)，回答基本不會超出想象，這樣的背景下形成的文章難有新意，重要的是采訪中是否能及時抓住關鍵點并且深入下去，決定了文章是否會出彩。

還是舉采訪奇瑞的例子，在采訪尹同躍的時候，本來計劃給他做一個常規(guī)專訪，結果在聊天中，尹同躍不經意地笑著說，“你看，巢湖人很有意思啊，我和比亞迪董事長王傳福、東風汽車董事長徐平、原一汽董事長耿昭杰都是巢湖人。”這句話一閃念就過去了，可是，我們卻及時抓住了這句話展開去，聯想到時任江淮汽車董事長的左延安、星馬汽車的劉漢如等等均是安徽人，采訪結束時一個清晰的策劃——“中國車·徽商造”已經了然于胸。

此組策劃一經推出，即刻產生了極大的轟動效應，文章中“中國四分之一的汽車行業(yè)高管出自合肥工業(yè)大學，中國主要車企的董事長均由安徽人把控，合工大成為汽車行業(yè)名副其實的‘黃埔軍?！！边@些數據，一時間成為熱議焦點。受此啟發(fā)，巢湖市據此計劃將中國汽車論壇引導到該市召開。

第三，善于假他人之口，豐富人物形象。俗話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句話引申到人物寫作中照樣適用。相比較寫作者自己或者被采訪者本人而言，有時候別人眼中對當事人的評價也許更接近客觀事實，也更容易為讀者所信服，如此，借助他人之口，從外圍描述被采訪人物也是一種寫作技巧，更能讓人物“靈魂附體”。

在寫作耿昭杰的文章中，我們開篇就把耿昭杰置于2008年在人民大會堂為中國改革開放30年經濟百人榜頒獎的現場中，當天美國克萊斯勒公司總裁亞柯卡在現場說：“耿昭杰先生是我厲害的對手，他是一個天生干汽車的家伙，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汽油而不是血?！蔽匆娖淙?，先聞其聲，從全球頂級汽車公司總裁的評價中，耿昭杰的成就尚未落筆，就已經深深印進讀者的頭腦之中了，這就是先聲奪人。

還有一次，筆者采訪中國500強企業(yè)——正威集團董事局主席王文銀的時候，他正在和高管開會。此時，筆者在休息室等待采訪時恰好碰到了他的母親，于是便和他母親閑嘮嗑。說到兒子，這位目不識丁的農村老太太動情地說：“我常和兒說，別那么辛苦了，我們掙的錢十幾代都花不完。別人不知道，我知道我兒就是天上飛的鳥，再苦再累他只能往前飛；他是水中的一條魚，流了多少淚水只有自己知道……”“我兒孝順，只要在深圳，哪怕是凌晨兩點回家，也要到我床前看看。”一位掌控千億資產的企業(yè)家，在母親眼中卻永遠只是需要疼愛的孩子。如果沒有和他母親機緣巧合的一次閑聊，這位中國企業(yè)界叱咤風云的徽商，呈現給人的永遠是那種具備鋼鐵意志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他溫情孝順的一面可能永遠不為讀者知道。

總而言之，一篇優(yōu)秀的人物專訪，需要豐富的采訪素材，需要扎實的寫作功底，采訪中要與被訪者真誠交流，做到富貴不媚、威權不怯、貧賤不欺，及時捕捉新聞點，善于運用采訪得來的鮮活素材去刻畫人物、張揚個性，只有做到這些，才真正讓被采訪者“靈魂附體”，才能讓人物鮮活而被讀者所接受并記憶。□

參考文獻

①[美]馬斯洛(Maslow.A.H.)著 石磊編譯：《自我超越》，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

②[美]蓋茨·華萊士 著，徐琳玲 譯：《你我之間：邁克華·萊士回憶錄》，中信出版社，2009年6月

③穆青：《新聞散論》，新華出版社，1998

（作者：《徽商》雜志社副總編輯）

責編：劉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