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尼瑪

我看見，那些深深淺淺的腳印，給歲月凝成累累的石頭，被風(fēng)和流水經(jīng)久地傳唱……

——題記

東方吉祥的山上，

生長著三種珍稀的樹木

請不要起砍伐之心

將它留下掛經(jīng)幡

東方吉祥的山腰

有三種不同質(zhì)地的石頭

請不要起采掘之心

將它留下刻經(jīng)文

東方吉祥的山腳

流淌著三條清凈的河流

請小心玷污了它

將它舀來做供水

——德欽藏族民歌

雨崩是外界的叫法，雨崩人則自稱為“魯崩”。你若是問一個雨崩人，“你是哪個村的？”答曰：“我是魯崩哇（魯崩村人）?！?/p>

傳說很久以前，雨崩村不為外人所知。雨崩村原來是個“日告”（隱秘之地），有這樣一個故事講述了雨崩村被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每年春夏之交，西當(dāng)村就有個陌生人來借糧，陌生人很守信，來年就會如期來還糧。日子久了，西當(dāng)人就決定探個究竟，于是在陌生人又來借糧時用錐子在皮囊底部偷偷戳了個洞。青稞籽從洞里漏出來，西當(dāng)人就循跡跟蹤，走到山口的一棵松樹旁時，突然無跡可循，左找右找怎么也找不到，后來掀開橫在身前的一根松樹枝時，發(fā)現(xiàn)了山谷里的雨崩村。

雨崩村的地名含義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堆放著經(jīng)函的地方”，一種是“綠松石堆積的地方”。雨崩人則說，“雨崩”這個地名來源于村中一個頭頂著一很高的錐形“帽子”的叫做“些里崩”的石柱。些里崩意為“經(jīng)篋”。傳說佛祖釋迦牟尼在卡瓦格博地區(qū)建立了勝樂的凈土世界（壇城）。這片凈土世界分為內(nèi)宮和外宮，內(nèi)宮的四方界線是：東面經(jīng)篋石，就是些里崩；南面光明山，即位于外轉(zhuǎn)經(jīng)線上西藏察瓦龍境內(nèi)的“羅阿色”；西南天帝宮，西藏察瓦龍境內(nèi)的“農(nóng)加興”；北面璁玉湖，藏語叫“雄錯格”，位于卡瓦格博北面。在噶瑪巴撰寫的《內(nèi)轉(zhuǎn)經(jīng)圣地志》中說道，雨崩村是西方極樂世界在人間的示現(xiàn)，居住在雨崩的人們，都是空行母和空行勇士（男性空行）的化身。雨崩人在臨終時就算沒有得到上師的關(guān)懷，也一樣能往生到凈土世界中。相傳勝樂金剛憐憫末法時代的眾生們，把開啟一百個圣地大門的鑰匙放在“些里崩”里面，等到未來世界陷入戰(zhàn)爭和饑荒的苦難時，些里崩的帽子就會脫落，到時人們?nèi)〕隼锩娴蔫€匙，打開所有圣地的大門，就可以進入到吉祥安樂的凈土世界中?！靶├锉馈边€藏有一件珍寶，是蓮花生大師離開西藏時留在這里的經(jīng)函。等到時機成熟之后，將會有一位蓮花生大師預(yù)言過的掘藏師將此經(jīng)文取出，人們可以按經(jīng)書中所示的方法，得到最快的修行成就。

雨崩村有兩個村民聚落，上村和下村。村子位于卡瓦格博雪山腹地，背靠緬茨姆、吉瓦仁安、巴烏巴蒙峰，四面環(huán)山，平均海拔在3200米以上。村內(nèi)有3條小河，在下村村尾匯合，稱為曲水永喬河，在尼農(nóng)村附近匯入瀾滄江。傳說雨崩村早先僅能種植苦蕎，由于糧食不能飽腹，村民們以捕獵補充食物。大寶法王噶瑪巴活佛親足雨崩村時，一方面教導(dǎo)村民棄惡從善，一方面派人到外面的西當(dāng)?shù)却遄佑懬舐肌⑶囡望溩拥确N子。此后，雨崩村逐漸放棄狩獵而專事稼穡和牧業(yè)。

雨崩村共有32戶人家，其中上村15戶，下村17戶，全村共有140多人，半農(nóng)半牧，以牧為主。主要種植青稞、寒小麥、蔓菁、土豆等農(nóng)作物。由于處于高寒區(qū)，糧食作物一年只產(chǎn)一季，而且畝產(chǎn)量不足200公斤。本來產(chǎn)量就少，而且又要分出五分之一作牲口飼料，糧食不能自給，一年約有兩個多月的缺糧期，因此，過去政府每年都要劃撥6000—7000斤返銷糧解決村民的口糧問題。雨崩村非常重視畜牧業(yè)，有廣闊的宜牧草場和林地，全村有大牲畜400多頭，牲畜最多的人家達70多頭，最少的也有6、7頭。每年產(chǎn)出酥油近千公斤。然而，雨崩人沒有習(xí)慣把酥油拿到市場上去賣，也沒有商業(yè)性的宰殺。

魯神及其供養(yǎng)

2004年藏歷4月14日，我們做卡瓦格博地區(qū)神山調(diào)查到達雨崩村。還沒進村，遠遠走來一個人，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是我們的老朋友阿茸老師。阿茸老師是雨崩村第一個“接受現(xiàn)代教育的人”，他在1974年由貧下中農(nóng)推薦，經(jīng)過各級組織批準(zhǔn)，就讀剛剛創(chuàng)辦的迪慶州民族師范學(xué)校，在學(xué)校里呆了兩年，按他的原話說：“真正學(xué)文化只有五個月”，其它時間都是參加勞動。比如當(dāng)時開工建設(shè)的湯滿河電站，干了幾個月，身上脫了三次皮。阿茸老師在學(xué)習(xí)上本來沒有什么基礎(chǔ)，再加上學(xué)校實行半工半讀，且工多于讀，從學(xué)校畢業(yè)出來時連初中水平都沒有。不過，他又是同事們公認的地方知識權(quán)威，不論民俗禮儀，還是歌舞文化都是“一套一套”的。因為他是雨崩第一個見過世面的人，又是給雨崩人臉上添了彩的“國家干部”（當(dāng)?shù)匕涯脟屹旱摰娜私y(tǒng)稱為國家干部）。因此，在村里最有權(quán)威。他雖然有時在外，但村里一遇重大事情都會向他匯報，最后根據(jù)他的意見做定奪。

阿茸老師笑容滿面地迎上來，熱情地說：“難怪你們要來，今天一大早火塘里火炭豎起了?！保ó?dāng)?shù)赜谢鹛晾镉谢鹛苛⑵饋眍A(yù)言有客人來的說法）然后拍著巴掌哈哈大笑起來。阿茸老師的熱情邀請，卸下了我們一行人的路途勞頓。

在寬大的很瑪（堂屋）里坐下，阿茸老師從壁櫥里拿出銀碗給每人斟上滿滿一杯青稞酒。大家邊喝酒邊聊天。阿茸老師說，你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明天是我們村的“格曲達叫”（鮮奶射箭節(jié)），今天來了好多游客，今年的射箭肯定熱鬧啰。

聊天中得知，阿茸老師的母親一個月前突然生病，病痛讓老人家受盡了苦頭。“我還擔(dān)心老人家熬不過去了呢！”阿茸老師說。他的母親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阿媽雖然年歲大了，身體卻一直很好，除了不做飯以外，找豬牛草，喂豬之類的事情樣樣能干。但是，人到這個歲數(shù)了，各種各樣的病也找上來了?！崩先思疑『?，阿茸老師就讓女兒嘎太拉姆找活佛打卦，活佛說，是“魯神”作祟致使老人生病。他到他家“魯神”的居地一看，果真像活佛所說，丟著一堆破爛衣物，那是鄰居家不小心丟的，是鄰居家剛死去的那個人穿過的。“魯神”的居地是不能亂丟東西的，一定要保持干凈清潔，否則一經(jīng)污染就會招惹病災(zāi)。阿茸老師就讓鄰居把衣物清理撿走，請來“曲堆”（頌經(jīng)師，掌握法事儀軌）給“魯神”除穢，并祭獻凈水和牛奶，認認真真地做了一次“魯堆東”法事，吃藥后老人家的病慢慢有了好轉(zhuǎn)?，F(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今天一大早帶著外孫女到村口轉(zhuǎn)白塔去了。

“魯神”居于水洼、泉池和有水的地方?！棒斏瘛笔恰八_達”（土地神）的仆從，土地神又是山神的仆從。“魯神”有兩個，一個叫魯扎仔納布，性格暴戾，通常會給人帶來災(zāi)難禍害；一個叫魯木歸嘎布，只要對它時時供祭，就會給人帶來好運?！棒斏瘛庇袝r會居于家戶的畜圈里，那就要特別小心，不能往它的地盤上丟扔不潔之物，要嚴(yán)加看護。如果“魯神”居于宅基上，那是最好不過了，這個家庭就會事事順心順意，家業(yè)興旺昌隆。

“魯神”還司雨水。傳說，遠古時天久旱不雨，土地焦渴。土地神找到天神要雨水，天神讓其找“魯神”。土地神將“魯神”捆綁起來，準(zhǔn)備在“京格”（人撒尿的地方）將“魯神”殺死，天神不讓殺，吩咐土地神劃給“魯神”炒鍋大的一塊地，并以一碗水、一種樹、一把炒過的谷子做供養(yǎng)。

“下雨天不能砍樹”。阿茸老師說，下雨天“魯神”會爬到樹上，砍倒樹木，“魯神”就會摔下來，“魯神”身體的哪個部位受了傷，砍樹者身體的相應(yīng)部位就會生病，很難治好。

“魯神”與人的安危和家庭的運勢關(guān)系密切，因此不能忘記時刻供祭“魯神”。“魯松東”是供祭“魯神”的一種重要方式?！棒斔蓶|”就是焚煙供祭“魯神”，有專門的焚煙經(jīng)文。“魯松東”可以給家庭帶來好運。在“魯神”的居地焚起濃煙后，念誦經(jīng)文，供上已經(jīng)炒熟的青稞或麥子（八成白，二成焦糊）和紅牛的奶，再往“魯神”的居地里拋灑一個紅色的朵瑪和一盞清水。“魯松東”要選擇“魯提”（即魯神的節(jié)日），據(jù)說這一天“魯神”會到地面上來，看到人類對自己這般友好，會很高興?！棒斕帷闭J為是屬蛇和屬龍的日子。“魯松東”這一天做供祭儀式的人忌蔥蒜和煙酒。認為這些東西雖然味美好吃，但卻是鬼祟拿來專門害人的，會沖犯了“魯神”。

一直聊到深夜。睡覺時，聽見隔壁房間里阿茸老師對他大哥烏堅說：不知是今天要談?wù)摗棒斏瘛钡脑掝}還是“魯神”在作祟，我昨天晚上夢見一條長蛇橫在路上。烏堅大哥說：是嗎？夢這個東西說不清楚，有時準(zhǔn)有時不準(zhǔn)。之后兩兄弟沒再交談下去，各自念開了經(jīng)，念了很長一段，中間還傳來磕頭的聲音。

雨崩村的格曲達叫

天不亮就聽見烏堅大哥忽高忽低的念經(jīng)聲。起床走出屋外，才發(fā)現(xiàn)夜里下過一場不小的雨，遠近的景物清新而充滿了勃勃生機，山谷泊著乳白色的霧氣，田野和村舍忽兒被飄浮的薄紗般的白霧遮住，忽兒映現(xiàn)出來。那霧氣似是神靈呵出的仙氣，變化萬千。村子的西北方，緬茨姆峰、吉瓦仁安峰和巴烏巴蒙峰（雨崩人稱此峰為喀瓦榮達）明亮而潔凈，顯得無比神圣。天空藍得醉人。這時節(jié)，杜鵑花已經(jīng)開得一片火熱，各種野花也爭相斗妍，山谷里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和植物的香味，鳥鳴如織，輕快而脆亮。

烏堅大哥雙手捧著香爐走到門口的曬臺上，先朝著雪山的方向唱誦起贊詞，然后轉(zhuǎn)著身子朝四方所有的神山無一遺漏地感謝了一番，最后用急的語速作祈禱。在烏堅大哥向神山和各路神靈敬香時，金色的陽光打在緬茨姆的峰尖上，幾乎是剎那的工夫，所有的山峰被點亮了，放射出耀眼的金光，世界仿佛在瞬間敞開了！

喝過早茶后，8點半就跟隨阿茸老師參加雨崩的格曲達叫。格曲達叫是雨崩村最隆重的節(jié)日。阿茸老師介紹說，格曲達叫因為是在藏歷四月十五日舉行，所以又叫“日巴達叫”（即四月射箭節(jié)）。我們就“格曲達叫”和“日巴達叫”兩個節(jié)日名稱自以為是地浪費了一大堆口水。格曲達叫，格即牛奶，又指酥油、奶渣，曲即供養(yǎng)，達叫是射箭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供養(yǎng)鮮奶的射箭節(jié)。”但總覺得譯得云里霧里的，粗糙而生澀，不夠準(zhǔn)確。阿茸老師說，翻譯過來還是翻譯過去，翻譯得對還是錯或者不好，那是你們的事，跟我們雨崩人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他說，我們有這個節(jié)日是因為藏歷四月開始，地溫回升，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各種樹木和牧草生長起來了，牛的奶質(zhì)好了產(chǎn)量也高了。在十五這天舉行，象征著一切事情像十五的圓月那樣圓滿美好。

射箭節(jié)在上下兩村輪流舉行。節(jié)日活動由“娘哇”（活動組織者）組織，上村和下村各有兩個“娘哇”，在節(jié)日之前計劃活動事項，置辦節(jié)日所需的物品?！澳锿邸笔侨遢喠鲹?dān)任。這年剛好輪到在下村舉行。下村的村頭有一塊叫曲紐布頂?shù)膶掗煵輭?，人們帶著弓箭，穿著?jié)日的盛裝正趕往那里。

上午10時，活動正式開始。人們坐成一圈，拿出青稞酒，有些還是買來的瓶裝青稞酒，也有“五糧醇”、“茅糧”等瓶裝酒和百事可樂、鮮橙多等飲料。下村的格茸尼瑪代表“娘哇”致辭，他手捧著哈達，躬腰向坐在上首席位的長者們致敬，然后從天上的日月星辰到地上的水土火風(fēng)贊頌了一遍，又對長者們贊頌一番，然后宣布活動日程安排。之后，進行分組。每人抽一支箭交給格桑尼瑪，由格桑尼瑪將收集起來的箭舉過頭頂，閉上眼睛，將箭數(shù)一分為二，兩個組就產(chǎn)生了。比賽正式開始前，村中最年長者將一條哈達掛在靶子上，靶子也是一面削平的木樁。比賽正式開始前，箭手們跳起了“達卓”（射箭鍋莊）。

平坦的草壩是堅韌的弓，

花白的牦牛是鋒利的箭。

牦牛倘佯在平坦的草壩上，

鋒利的箭要堅韌的箭相配。

陡峭的山崖是堅韌的馬，

翱翔的雄鷹是鋒利的箭。

雄鷹飛翔在陡峭的山崖上，

鋒利的箭要堅韌的弓相配。

雨崩村的箭手們雖然箭射得不怎么樣，射了半天中靶的才一兩支，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心情，他們快樂得忘乎所以。獲勝的一方也沒表現(xiàn)出怎么高興的樣子，只是舉著弓箭高呼了幾聲，這哪里像是一場比賽。中午飯是主婦們送來的，有米飯、饅頭和包子，還有切成大塊的琵琶肉，以及粉絲涼拌和土豆炒牛肉之類的炒菜。大家坐在一起邊吃邊唱邊說笑。

吃過午飯后，人們就圍成圓圈跳起了弦子舞。

吉祥的金山上， 吉祥的銀山上，

長著一棵金樹。長著一棵銀樹。

吉祥的金樹上， 吉祥的銀樹上，

棲著一只金鳥。棲著一只銀鳥。

金鳥婉轉(zhuǎn)歡唱， 銀鳥婉轉(zhuǎn)歡唱，

越聽越覺好聽。越聽越覺好聽。

吉祥的玉山上，

長著一棵玉樹。

吉祥的玉樹上，

棲著一只玉鳥。

玉鳥婉轉(zhuǎn)歡唱，

越聽越是入迷。

人們陶醉在歌舞里，一曲接一曲不知疲倦地唱著、跳著，直至太陽落山。

晚上，在格桑尼瑪家舉行酒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滿了屋子，中間還夾著幾十個身著沖鋒衣的游客，手里拿著各式相機，鏡頭在人群里搜來尋去，打著閃光燈拍照。

酒會一開始，由坐在首席的一位老者致辭。老者鶴發(fā)皓齒，他講的是“吉饒”（歷史）。老人從菩提猴和羅剎女結(jié)合生下人類講到松贊干布建立吐蕃王朝，又從赤松德贊修建桑耶寺弘揚佛法講到朗達瑪滅佛……一直講到共產(chǎn)黨解放藏區(qū)，打倒“四人幫”后召開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落實了民族宗教政策，實行農(nóng)村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農(nóng)村生活大變樣。老人最后用漢語說：吃水不忘挖井人，時刻想念毛主席。

老人講完后，阿茸老師接著講。他說，我們雨崩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很有知名度的景區(qū)，國內(nèi)外的旅游者紛至沓來，一年比一年多。為什么？一是因為我們雨崩村有美麗誘人的風(fēng)景，雪山、冰川、森林、瀑布，還有一年四季開不完的花；二是因為我們雨崩的位置剛好在卡瓦格博圣地的懷抱里，是重要的朝圣之地；還有我們的風(fēng)俗習(xí)慣，歌舞節(jié)日，他們（旅游者）覺得很好看，很有意思。人家千里迢迢來旅游，就是圖個心情快樂，我們要對人家友好，不能因為貪幾個錢坑人、害人。特別是年輕人，你們要學(xué)會檢點，你們把事情做好了，不用我們自己宣傳，人家會幫我們宣傳，說我們這個地方風(fēng)景如何如何漂亮，人怎么怎么善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名聲好了，來的人多了，我們的旅游才能長久。說得人們連連點頭，諾諾稱是。

阿茸老師講完后，“娘哇”們給游客獻哈達，我們做為雨崩村的客人每人得到了一條哈達。接下來就是“喀夏叫”?！翱ο慕小笔堑職J地區(qū)很普遍的一種習(xí)俗?！翱ο摹币鉃樾υ挘屑磁d講說。以幽默詼諧的語言講笑話，相互開玩笑。人們可以指名道姓地相互揭短、諷刺。但必須是善意的，如果語言刻薄，有惡意，就會被人們唾棄，甚至被逐出酒會。從此被全村的人看不起，無地自容。被諷刺、揭短的人呢，雖然很狼狽，但不能生氣、記恨。

下村的阿稱是全村公認的嗜酒如命的懶漢，成天裝病鉆在被窩里，還背著家人把自己灌得爛醉。阿茸老師就說：“我們雨崩下步還可以開發(fā)一個景點，就是我們雨崩村最著名的‘大加生?！痹捯粑绰?，全場哄堂大笑，有幾個人笑出了眼淚。“加生”是一種喜酒的蟲子，這個蟲子顯然是指阿稱。只見阿稱囁嚅著嘴，一臉難堪地笑。好久之后阿稱總算回敬了阿茸老師一句：“咱們阿茸老師拿的是a、o、e的工資?！边@下阿稱得意了，他這句話即刻引起全場反響，人們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搭進來，“a老師?！薄叭ツ阛老師，今年也是a老師，明年照樣a老師?！薄癮老師教出來的當(dāng)然是a學(xué)生。”這顯然是暗射阿茸老師沒有多少漢語知識，教不成書。阿茸老師是雨崩最著名的油嘴滑舌者，當(dāng)然不會怠慢了別人的一番“攻擊”，“我雖然年年天天在教學(xué)生們讀a，但是a教得越多，工資漲得越高，現(xiàn)在教一次a，就值100元了?！?/p>

整個酒會的“喀夏”集中在阿茸老師和阿稱身上，而阿稱要“慘”得多。

酒會一直到深夜才散場。

格曲達叫一連過了4天。第四天下午，全村又聚在一起舉行“祈福儀式”。這是“格曲達叫”節(jié)日活動的最高潮。祈福儀式由村中男性最年長者主持。

現(xiàn)在雨崩村有四家比較像樣的客棧了——阿青布家的神瀑客棧、阿那主的徒步者之家、阿茸老師的阿茸老師客棧、鄧珠江楚的梅里第一家客棧，由四家客棧接待游客。原來還有縣“三江辦”（“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遺產(chǎn)德欽管理辦公室）在下村修建了管理站設(shè)有接待室，請下村村長格茸尼瑪代為管理，允其接待游客。格茸尼瑪經(jīng)營了一段時間，后來不干了。格茸尼瑪說，我家里人手不夠，又不會做服務(wù)工作，再說，村里有這幾家客棧就夠了，只要他們把游客接待好就行。雨崩村開客棧的人家收入最高的，一年有數(shù)萬元，甚至10多萬元。沒有開客棧的人家牽馬收入一年有三、四萬塊錢。下村的阿老說：“客人可以不騎馬游景點，可得吃住。阿青布、阿那主、鄧主江楚、阿茸老師家還有客棧收入，已經(jīng)富得流油嘍，你們不見他們腰上的包鼓鼓的，里面都是存折?！贝迕駛冋f國家機關(guān)干部恐怕一年也找不著這么多錢。

雨崩的村民們都知道，他們村子的雪山、森林、神瀑、笑農(nóng)、冰湖、村莊、田野各個季節(jié)的美麗景色和歌舞風(fēng)俗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電視上、畫冊上、報紙上。他們的村子已經(jīng)成為一個著名景點，他們的村子被人們叫做“世外桃源”。

雨崩村現(xiàn)在有神瀑和笑農(nóng)牧場兩個著名的景點，村民們說還可以開發(fā)扎江坡冰川和祥楚格湖。扎江坡冰川發(fā)源于緬楚姆峰南側(cè)，村民們說這條冰川的氣勢不會亞于明永冰川，冰川上面沒有土石覆蓋，像玉石一樣；祥楚格在扎江坡冰川附近的地勢比較平坦的草甸上，湖水很清澈，里面倒映著緬楚姆峰，還有藍天白云。不知道一些老外怎么知道有這個湖，會上去看這個湖，有時還帶著帳蓬、睡袋在湖邊住兩三天。關(guān)于這個湖，雨崩村還有這樣一個神奇的說法，祥楚格是神湖，過去朝拜雨崩圣地神瀑的也要去朝拜這個湖。湖邊長著茂密的青草，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早上湖岸四周的草一圈都踩平了。村民們說，估計動物們也要朝拜這個神湖，利用夜晚的時間轉(zhuǎn)湖。去過這兩個地方的游客都說風(fēng)景不錯，還有那么多神奇動人的故事，村民們覺得這兩個地方也應(yīng)該作為景點開發(fā)起來。問題是去這兩個景點要爬很長的山路，幾乎要花五六個小時。

“我們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修通公路?！庇瓯来宓膬蓚€村長勞丁和格桑尼瑪說。其實這也是大部份村民的共同愿望。他們認為，把公路修到村里，一方面方便了游客，另一方面解決了村民的交通出行難題?！捌鋵嵱慰万T馬也是挺受累受苦的，從西當(dāng)溫泉上坡翻南宗拉山再下到村子里，要在馬背上整整顛波三四個小時，有些游客的屁股還磨出了血泡，看著人家難受的樣子自己心里也很過意不去。”勞丁說。

我們試著對他們說：“其實不修路，更有神秘性，這樣可以引來更多的游客。而且我們看見許多來過這里的游客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貼子不贊成雨崩修公路，說這樣會破壞了這個美麗的村子，就像美人的臉上劃了一道傷口。”

“他們不知道我們的感受，如果他們處在我們的這種境況里，他們又會怎么想，怎么做？”村民們說。

我們又問：“那村里有沒有不同意修公路的？”這個問題難住了村民們，在場的人有些把臉扭向一邊，有些人耷下了腦袋，有些人起身走了。沒人回答。

其實，我們知道村里也有人不支持修公路，阿那主就是其中的一個。

阿那主說：“住過我客棧的游客離開時都對我說，阿那主大哥，千萬不要修公路，修通公路后，將來的雨崩就不是現(xiàn)在的雨崩了，真希望雨崩村能永遠保護好，保住這塊美麗的地方。話又說回來，修公路要砍樹，要挖土炸石，肯定會破壞植被，風(fēng)景就會有損害。我們雨崩村現(xiàn)在的收入靠旅游，一個游客不喜歡的景區(qū)還能有什么希望？”

希望、困惑、焦慮、無奈，雨崩村民的內(nèi)心發(fā)生著怎樣的搏殺？這是一個還會不斷接續(xù)下去的故事。

神山，圣水

雨崩是卡瓦格博圣地重要的朝覲地。各種殊勝圣景和圣跡遍布山間溝谷，村莊田野里。雨崩村有20多座神山，是卡瓦格博地區(qū)神山最多的一個村子。在神山調(diào)查中，我們詳細記錄了神山的海拔高度，神山區(qū)域內(nèi)的植被狀況，還訪問村里的老者，收集神山的傳說。雨崩村有6座地區(qū)性神山，這6座神山是除雨崩村外其它周邊地區(qū)的村莊共同信仰的神山。

雨崩村德高望重的老經(jīng)師娘阿榮說：無以計數(shù)的佛菩薩和神靈匯聚在這里。娘阿榮早年出家為僧，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文革開始就還俗當(dāng)了居家經(jīng)師。不久雙目失明。雖然再也看不到豐富多彩的世界，但是，在他的內(nèi)心里，雨崩的每座山，每條河，遍布四周的殊勝神跡，是一幅再清晰明朗不過的地圖。

我們?nèi)グ菰L娘阿榮的時候，他坐在堂屋里靠窗的地方念經(jīng)。透進窗戶的陽光像一束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感覺他從黑暗中跋涉而來坐在這里。他的侄兒阿說在拉薩西藏藏醫(yī)學(xué)院讀書，老人家說，藏醫(yī)學(xué)是一門精深的學(xué)問，希望侄兒在圣地拉薩一切安好，用功讀書，將來能好好醫(yī)治病人的病痛，這樣也是他自己人生的功德，他在為阿說念經(jīng)祈禱。我們的來訪沒有引起老人家的不悅。對于我們的訪問題目，老人家一下興奮起來，激動地說：“年輕人啊，知道珍惜就是靈魂還在身上??！”老人家雖然雙眼閉合，但臉上的表情十分生動，時不時抑揚頓挫地唱起來，還加上手勢，似乎具有了神力，把整個雨崩村趕到眼前，然后逐一悉數(shù)起來。我們按照娘阿榮描繪的雨崩神山圣水，在村民們的幫助下，在這方遍布神靈的空間里探尋了一番，記下了下面的文字，同時也關(guān)注了神山區(qū)域的植被狀況和資源利用情況。帕巴尼丁巨卓是十六尊者的化身（也稱作十六羅漢或十八羅漢），位于緬茨姆與滾布初達之間，是一組終年積雪的山峰群。雨崩村所稱的帕巴尼丁巨卓與藏地共認的帕巴尼丁巨卓并非同一座山峰，藏地共認的帕巴尼丁巨卓是卡瓦格博峰南側(cè)一系列起伏的山峰。

巴烏巴蒙，意為英雄兒女，實指空行勇士，是卡瓦絨達和遍德日兩座山之間的一系列小峰，并非卡瓦格博與吉瓦仁安之間的大雪峰。

久剛，是卡瓦絨達相鄰的兩座雪山，是一列位于雨崩村與卡瓦格博之間的南北向的終年積雪的山體，海拔3868米。卡瓦絨達靠南側(cè)，北側(cè)為久剛。二者之間有一陡峭的小路，難以攀爬。其上的埡口，就是當(dāng)年中日聯(lián)合登山隊攀登卡瓦格博的路線?？ㄍ呓q達實際上是巴烏巴蒙峰，而雨崩人認為巴烏巴蒙峰是另外一組雪峰，位于卡瓦絨達東南。山腳是笑農(nóng)牧場，笑農(nóng)是息瓦農(nóng)的諧意，意為一千萬兵馬集合之地。傳說卡瓦格博神手下有五部眾的神兵神將各一千萬，每到羊年時，都要在這里集合閱兵，論功行賞，按罪處罰。因1991年和1996年中日聯(lián)合登山隊攀登卡瓦格博峰時，把大本營設(shè)在這里，又被稱為“大本營”。笑農(nóng)植被十分豐富，尤其是紅杜鵑、黃杜鵑、紫杜鵑的薈萃之地，與龍膽、綠絨蒿等其它高山名貴花卉交相輝映，景色十分迷人。這里也是雨崩村的夏季牧場?？康撞康纳窖嫌幸粋€小冰湖，稱作“乃欽拉措”，意為卡瓦格博神的生命之湖。從冰湖流出的湖水和雪山上流下的雪融水相匯，便是笑永喬河。

阿那主曾經(jīng)用大自然保護協(xié)會“梅里雪山照片之聲”項目提供的傻瓜相機拍下這個湖。他的故事是這樣講的：“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湖，以前小一點，現(xiàn)在地方變大了，可能大了兩倍左右。我們叫那個地方“大本營”，藏語叫“息瓦農(nóng)”，村里的老人告訴我們，那里是卡瓦格博神山的戰(zhàn)神們開會的地方。以前，在那個地方冰川很多，現(xiàn)在冰川縮小了，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湖變大了。冰湖上面有個壩子，從那里看，山形像個大將軍?！边@張照片先后在德欽縣、香格里拉、昆明展出。2005年阿那主還應(yīng)邀赴美國的國會圖書館參加“照片之聲”成果展。阿那主說：“外國人就是外國人，對神山啊神湖啊很感興趣，問這問那的，可是我們這地方神山神湖這么多，幾天時間怎么講得完呢？我就想，如果我會說外國話就好了，把他們集中起來講個十天半月。”現(xiàn)在笑農(nóng)和冰湖已成為雨崩村的招牌景點，夏秋季節(jié)游人如織。

滾布初達，意為湖主，位于村南側(cè)，海拔3870米。這座神山山頂積雪，山腰為黑色巖體，山腳植被茂密，主要為冷杉、杜鵑、竹子。東側(cè)山腰有一小湖，為雨崩村信奉的神湖。相傳山神是一位騎著黑馬，手持弓箭的尊者。如果有人在神湖周圍大聲喧嘩或有不敬之行為，會突降冰雹或暴雨，招來山神的懲罰。

多吉扎，是從緬茨姆峰東側(cè)延伸下來的一座山峰，海拔3081米。他是卡瓦格博神的一名戰(zhàn)將，其形象為紅面，非常兇悍。傳說緬茨姆嫁給卡瓦格博途經(jīng)附近一個叫“崩格”的草坪時，受多吉扎的邀請在此駐足休息。由于停留時間過長，天亮?xí)r未能與卡瓦格博相會，因此緬茨姆向著前方的卡瓦格博遙遙相望。多吉扎神山山腰以上都是黑色裸露巖體，山腰以下有冷杉和杜鵑生長，山腳附近的植被主要是槭樹、樺樹、云杉和杜鵑。

雨崩村本村信仰的神山主要有：

適雄，又稱夏色瓦，意為雞冠峰，因此山從村內(nèi)望去，形狀如雞冠。這座神山位于雨崩村北面，正對雨崩村，海拔4058米。據(jù)說是卡瓦格博神的守門神，村民描述其形象為全身墨綠色，右手持弓箭，左手持長矛。神山山體比較陡峭，山腳植被較密，樹木多為云杉、松樹。山體多有裸露的灰褐色巖石。山頂為坡狀草甸，是雨崩村的夏季牧場之一，每年六七兩個月可以在此放牧，只有在放牧期間才允許砍伐必需的薪柴。山上可以采集蟲草、貝母等高山藥材。

苯波扎，又稱苯布熱，意為苯教的神山或山神，是一座苯教神山。據(jù)說在佛教傳入雨崩村之前，村里曾有苯教寺廟。佛教傳入后，苯教就漸漸衰亡。但苯布扎仍然保留了其神山的地位。在佛教傳入藏地之初，佛教與藏地本土宗教苯教之間曾發(fā)生過激烈的斗爭，苯波扎就是一個鮮明的例證。傳說山頂有一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地穴，內(nèi)有巨大的氣流噴涌，可以把拋下的樹枝樹葉吹起。村民說此洞現(xiàn)在仍有苯教的法力，可以幫助人們下咒。這座神山位于雨崩上村的西側(cè)，在上村與卡瓦絨達峰之間，海拔3647米。山體為比較陡峭規(guī)則的圓錐體，無山路。植被覆蓋完好，主要樹種為冷杉，山峰周圍有大片竹林，秋冬季節(jié)山頭積雪，尼塞河就源自此山山腳。

過去村民懾于山神的威力，幾乎不在此山上砍伐樹木，即使搭建牧棚或放牧?xí)r的薪柴也是在神山的周邊區(qū)域砍伐?，F(xiàn)在由于旅游業(yè)的發(fā)展，進入笑農(nóng)景點的游客猛增，有些村民已經(jīng)產(chǎn)生在笑農(nóng)牧場修建客棧的想法，而且開始有了在神山內(nèi)砍伐的舉動。笑農(nóng)的地勢比較高，山路陡峭，木材不可能從村中運上去，而只能就地取材。我們想，苯布扎肯定會首當(dāng)其沖成為砍伐的目標(biāo)。而宗教觀念的削弱和淡漠，外來文化的沖擊，使雨崩村民的思想觀念正在發(fā)生巨大轉(zhuǎn)變，傳統(tǒng)的神山在村民的生活中正在喪失其絕對的震懾力。

那古布頂，位于雨崩村的東方的山脊線上，是雨崩村和西當(dāng)村的分界線，海拔3891米。那古意為盟誓，布頂意為山頂?shù)牟萜?，即山頂上盟誓的草坪。相傳在很久以前，西?dāng)村和雨崩村發(fā)生山林糾紛，最后在此處面對神山卡瓦格博盟誓和好，故此得名，也是西當(dāng)村信奉的神山。神山四周為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間有一塊草坪。植被多為櫟樹和松樹，混合生長，其間棲息著藏馬雞。這里即是雨崩村的夏季牧場之一，又是雨崩村的松茸產(chǎn)地。

據(jù)說那古布頂是卡瓦格博神及其眷屬射箭娛樂的地方。

亞喇嘛那卡迪欽，意為山上的喇嘛那卡迪欽，那卡迪欽為喇嘛的尊稱。位于雨崩村的東方，緊靠西當(dāng)通往雨崩的山路，有稠密的櫟樹林覆蓋，海拔3802米。此神山是雨崩村主要的松茸產(chǎn)地，有小規(guī)模的放牧活動，沒有砍伐現(xiàn)象。

神山的樹林中有一塊巨石，形似一位打坐的僧人。相傳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叫亞喇嘛的修行者帶著兩名隨從和一只狗在此修行，修成正果后，運用神通在對面的多吉扎神山上開通了通往天界之路。在升往天界之前，亞喇嘛吩咐兩個隨從和狗不得心存雜念回頭觀望，否則會功虧一簣。結(jié)果有一個隨從因留戀修行多年的地方而回頭，便墜下山崖而亡。由于亞喇嘛是在此地修成正果，他也變成了此地的山神。山頂一塊巨石上據(jù)說還留有亞喇嘛升天時留下的足印和狗的腳印。

歸瑪土布頂，意為有七個孩子的大鵬神鳥，是一塊在山間突起的整體巖石，位于雨崩村東南方向，是雨崩村和扎讓村的山林分界線，海拔3766米，神山西側(cè)山體植被為低矮的櫟樹，東側(cè)則是扎讓村的山林，植被多為云杉、冷杉、高山松、樺木等，神山區(qū)域內(nèi)盛產(chǎn)松茸。此山也是扎讓村的神山，但扎讓人稱它為扎格說木。傳說這是一位化身為大鵬鳥的山神，有七個兒子，就是環(huán)繞周圍的七座小山峰。其南側(cè)山腰便是歷史上卡瓦格博內(nèi)轉(zhuǎn)經(jīng)的必經(jīng)之路。

拉爭，意為佩刀，位于雨崩村東南方，遠觀像一柄劍插在叢林之中，海拔3598米。山體是一塊整體巖壁，主要植被為低矮的櫟樹，盛產(chǎn)松茸。與村子之間有小路相連，主要用于采集松茸。

傳說拉爭神山是卡瓦格博神的佩刀。據(jù)說瀾滄江對岸布村的山神“扎緬”（紅色巖峰）的高度想要超過卡瓦格博，卡瓦格博神一怒之下?lián)]刀砍去了扎緬的頭顱。從刀鋒下灑下的血濺灑了周圍的山峰，現(xiàn)在可以看到扎緬周圍的山峰都是紅色的?？ㄍ吒癫┥癜丫哂徐`性的佩刀置于此地，此地便成了神山。

雄雄扎，位于雨崩河匯入瀾滄江的江口，山頂為一塊小草壩，山腰上零星生長有帶刺的灌木，山腳是河床，有果念、巴里達等外村在此零星放牧，海拔2108米。

雄雄是傳說中一種飛鼠的名字，扎意為山崖。

遍德日，海拔3780米，位于雨崩上、下村之間，山腳有村內(nèi)的兩條河流經(jīng)，即發(fā)源于久剛神山的笑永喬河和發(fā)源于苯布扎神的尼塞河。山腳是原始森林，主要樹種為瀾滄黃杉、山楸、青皮、西南樺、紅豆杉、黃背櫟等?？拷麓宓纳侥_有幾片小塊田地，向西延伸的山腳有部份山體裸露，為灰褐色的巖石。山腰上生長著茂密的竹林，間雜高山杜鵑。山頂上大多為灌木、蒿草、云杉、冷杉和紅杉。山上棲息著巖羊、獐子、熊、馬鹿、狼等動物。

遍德日意為圣僧山。據(jù)說這個山神是一位白發(fā)老僧，是卡瓦格博地區(qū)諸神山中比較兇悍的一個，其果報來得比較迅速和兇猛。若有不慎做出沖犯神山的舉動，會立刻招來報應(yīng)。因此，神山上不但不許狩獵，就連采集藥材、菌子都不可以。神山上生長貝母，傳說有一位老婦上山采貝母，采集了很多，但在路上碰到一位白發(fā)老僧，老僧兇狠地威脅她不許在山上采集任何東西。從那以后，村里再也沒有人敢到神山上采集藥材了。

雨崩村還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很久以前，遍德日的山腳居住著一個獵人。他在山上下了很多繩扣，隔數(shù)天到山上收集獵物。如此這般，這座山上的許多動物淪為獵人的口中之食，幸存的則為了躲避獵人的捕殺而逃往別處。久而久之，山上的動物越來越少，可獵人卻依然我行我素，毫無悔改之意。有一天，獵人在山上遇見一位僧人。僧人勸導(dǎo)獵人不要再捕殺野獸，涂害生靈。獵人仔細思量后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于是棄獵從耕。此后，山上的動物又日漸多了起來。村民們?yōu)榱烁屑ど说慕袒?，將這座山命名為“遍德日”，激勵后輩永世不忘這位僧人的教誨。直到現(xiàn)在，雨崩人沒有捕獵之習(xí)。

遍德日山形酷似心臟，因此被認為是蓮花生大師的凈地“桑多幾白熱”——即吉祥銅色山。

雨崩四周都是神山，神山里還有許多的贊神、神樹。三世噶瑪巴活佛讓迥多吉所著的《卡瓦格博內(nèi)圣地廣志》里說到，卡瓦格博神統(tǒng)領(lǐng)有5億個贊瑪（贊的軍隊），分別駐守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每個方位有1億個贊瑪，另外一億個贊瑪就駐守在卡瓦格博神的正門。贊神可以是一棵樹或一座巖山。贊神性情暴燥、喜怒無常。人們是不敢得罪它的，在祭山時，要做紅色的朵瑪（贊神都被描述成紅色的形象）進行供祭。民間信仰中，砍樹、獵殺無數(shù)者，死后就會變成贊神的奴仆，給贊神牽馬，腳上穿一雙鐵做的鞋子，每天繞行世界一圈，當(dāng)天要把鐵鞋穿爛。神樹就是寄魂樹或生命樹，藏語叫“蘇新”。這種樹上寄附著某戶人家或某人的魂魄或命神，如果傷害了神樹不僅會給別人和家庭造成傷害，對自己也非常不利。

神靈世界只是雨崩的一張面孔，如果說神靈對于人而言是一種約束、控制和敬畏的話，那他的另一張面孔——圣地則是修煉精神的靈異之地。神瀑是朝圣雨崩圣地的終點，也是高潮，在這里，通過水，人們回歸了潔凈，回到了生命的源頭。

在朝圣雨崩神瀑的線路上，一處處圣跡圣境迎面而來。

寒冰地獄橋，就是上下村之間河上的橋。橋下河溝很深，河流湍急，陰森恐怖，象征著寒冰地獄的慘狀。朝圣者經(jīng)過這座橋時，只要持心發(fā)愿，就能化解來生轉(zhuǎn)世到寒冰地獄之苦。

西孫西米拉，意為生死界坡，就是寒冰地獄橋到下村的一段坡路。朝拜內(nèi)轉(zhuǎn)經(jīng)圣地的朝圣者，因為功德很大，所以自己祖先親人的亡靈會跟隨而來，以求沾光。過了寒冰地獄橋后，亡靈一般都會得到解脫，往生到光明之路，不再跟隨朝圣者上這道坡，所以叫生死界坡。

此里崩，位于村中的小廟，《圣地志》中說，朝拜些里崩，能消除一百劫的罪業(yè)。藏有打開所有圣地大門的鑰匙，還有被人們稱為人類最初出現(xiàn)在地球上時所用的糧食“賢劫之谷”（天生稻）。旁邊還有卡瓦格博七歲時的足跡。些里崩周圍的壩子，稱作“乃欽曲香”，是卡瓦格博神的供桌，些里崩廟被稱作“曲尺崩頂”，意為法臺壩，是卡瓦格博神的法臺。些里崩北面大道上的小坡，被認為是卡瓦格博神的一座小糧倉，稱作“嘎崩”。村民們?yōu)榍蟮蔑L(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收，在這里祭祀和供養(yǎng)。噶瑪巴希在《圣地志》中說，這里的草木都是天然的幢幡與傘蓋，不能砍伐。

曲紐崩頂，意為法源宮草坪。位于下村村頭，草坪呈三角形，象征著藏傳佛教密法中勝樂金剛的明妃金剛亥母的秘密標(biāo)志——三角形符號——是生出一切佛法真理的源頭。密法修行者們通過修金剛亥母而達到最為快捷的成就。在這里并排生長著三棵古柏樹，據(jù)說是格魯派創(chuàng)始人宗喀巴與弟子杰曹杰、克珠杰的命魂樹。

尼叫扎卓，意為圣地外小石山，位于路右旁。傳說大約一百年前，村中一老婦找牛到這里，見石門洞開，里面供著佛像，點著無數(shù)酥油燈。老婦大喜，用一根頭繩做了記號，回村叫人來看。當(dāng)人們趕去時，圣地之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從此人們把這里當(dāng)作圣地來朝拜，并依照老婦人以頭繩作記號的作法，在這里系上各色絲絨作供養(yǎng)。

能農(nóng)拉，意為圣地內(nèi)宮門，位于林間一座山坡的坡腳，附近有噶瑪巴希留在石頭上的足跡。對面山上有新近才開示的空行母圣地“乃色”。

康珠乃色，意為空行母圣地，是一個山洞。旁有舊時的修行禪房，禪房東側(cè)有根形似男性生殖器的石柱，不孕不育者在此朝拜，觸摸此物，以求子嗣。在此處還有天然的長壽三尊佛（無量壽佛、白度母、尊勝佛母）的身像，在巖壁上自然映現(xiàn)出來的嗡嘛呢叭咪吽紅色六字大明咒，其朝拜功德等同朝拜到觀世音菩薩真身。

白瑪珠普，意為蓮花生大師修行洞。據(jù)傳蓮花生大師曾在這里修持了5天，調(diào)伏了諸魔鬼怪，對卡瓦格博及其眷屬在末法時代中，保護眾生和佛法事業(yè)委以重任，并在卡瓦格博地區(qū)分別埋下了許多珍貴的伏藏。

巴都赤郎，意為中陰引渡道。中陽指人在咽氣之時到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的這段時間，人無論在生時的地位高低、貧富貴賤，死時只有一生中的善與惡陪伴相隨，走向恐怖、孤獨的中陰之道。洞內(nèi)有燃燈古佛的足跡，朝拜者要懷著虔誠的心，發(fā)下最好的心愿，便能免受死后中陰道中的恐怖和驚嚇，順利走向佛國凈土世界。然而，有時候會夾在狹道中進退兩難，說明壽命或福報將盡。此時，誠心向卡瓦格博神及諸佛許下贖罪祈福之愿，便能順利通過。在中陰道的坡頂，搭建有密密麻麻的小石片屋，是朝拜卡瓦格博圣地的人們，發(fā)愿來世轉(zhuǎn)生到佛的清凈世界中，早日脫離輪回苦海，為來世準(zhǔn)備的居所。藏傳佛教將卡瓦格博圣地視為勝樂金剛的宮殿，通往西方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的捷徑。

加興崩，意為天帝之庫，是一塊方形的巨石，據(jù)說是天帝存放財富的倉庫。上面有一行黑色的石子，極像文字，據(jù)說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變化，有時像藏文，有時像中文，有時像英文。人們從字形的變化來推測人間文化的發(fā)展趨勢。

康珠瑪稱沓，意為空行母的珠鏈，也有說是空行母的絲帶，是加興崩近旁崖壁上的網(wǎng)狀石紋，被認為是勝樂金剛的明妃金剛亥母身上的珠鏈。朝圣香客把能朝拜到這樣稀有的圣跡視為一生中最為榮耀的幸事。

烏堅仁波切，即蓮花生大師身像，位于緬茨姆峰腳的崖壁上，朝拜此像等同朝拜真身蓮花生大師的功德。

初雄，即會供盤，位于神瀑附近的東面懸崖上，為一面巨大的豎形石盤，是空行母給勝樂金剛會供用的法器。

斯那巴些，即著名的雨崩神瀑，是朝拜雨崩內(nèi)宮圣地的終點，也是卡瓦格博圣地最著名的朝拜地之一。斯那巴些，意為福運瀑布，是空行母益西措杰與千佛共同加持過的寶瓶圣水，能使有罪者消罪，無罪者得到成就，無福者生福，有福之人增長福運；心意不誠，短壽無福報，或有重大罪孽的人，神瀑會偏離其身或隱失在空中，沐浴不到佛的灌頂之水。此時，必需高聲唱頌六字真言，或蓮花生大師的心咒“嗡啊吽叭雜古如班瑪斯得吽?！鄙衿僦謺羁铒w降。有福有德之人，盡管在干旱無水的季節(jié)，或寒冬冰雪時節(jié)，神瀑之水會凌空而降，瀉下甘露般的圣水，潑發(fā)澆身，還會出現(xiàn)彩虹繞身的奇觀。

在斯那巴些的右側(cè)有一掛水簾，稱為“此巴美崩曲”，意為無量壽佛的長壽灌頂圣水。朝拜此圣水，能消除命障。如果在朝拜此圣水時發(fā)心來世往生到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也會以此愿力，在朝拜者命終之際前來接引，使其從極樂世界化身池中的一朵蓮花中生出來，永遠擺脫輪回之苦，直到成佛。

在斯那巴些和此巴美崩之間的懸崖上，有一道三角形裂縫，似女性的密門（佛語稱蓮花宮），是金剛亥母的三角法源宮，石縫中流出的紅色汁液是修密者最重要的加持物。

整座山崖像空行母雙足弓步，兩條瀑布掛在雙腿上，有金剛亥母圣水從巖石中流出，飲此水或以此水沐頭，能凈一切罪障，發(fā)下凈愿者，來生能轉(zhuǎn)生到空行母凈土中。崖頭有兩個洞，據(jù)說是古代大譯師毗盧遮那修行過的圣地。

雨崩的水都經(jīng)過佛菩薩和高僧大德的加持，具有非凡的加持力，人們朝拜這些圣水圣泉，以求獲得功德，滌蕩俗世之身心。

娘阿榮說，朝拜神瀑時要做這樣的觀想，十萬八千佛心懷悲憫，將圣水賜給飽受輪回之苦的蕓蕓眾生，開啟解脫之道。他說由于神瀑具有非凡的加持力，曾有一個男子帶著他的長到七八歲不會說話的孩子來朝拜神瀑，神瀑之水灑在孩子頭上時，孩子突然說話了。

在離白瑪珠普不遠的地方，有三條并排的箐溝，每一條溝里流淌著一條小溪，這三條溪流便是日松貢布曲，即三怙主水。飲用觀世音菩薩圣水，能使人解脫苦難；飲用文殊菩薩圣水，能開啟人的智慧；飲用金剛手菩薩之水，能消除一切魔障。

從神瀑流下的河水，據(jù)說匯集了一百零八條圣水之河，河水唱誦著觀世音菩薩的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

笑永喬河和尼塞河唱誦著蓮花生大師的心咒“嗡啊吽，叭雜古如班瑪斯得吽。”

水，繁衍和延續(xù)了生命，也賜給了人類最美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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