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少陶爾
10年前的9月11日,尼古拉斯還在他母親寶拉·貝利尼的肚子里。當時應該在世貿(mào)中心上班的貝利尼幸運地躲過了恐怖襲擊,但尼古拉斯的父親,在曼哈頓工作的德國人沙巴斯丁·高爾基卻陰差陽錯在世貿(mào)中心大樓上不幸遇難。
10年后,貝利尼面對筆者第一次談及當年發(fā)生的戲劇性的生死故事,以及這場生離死別給他們母子生活帶來的變化。
情定曼哈頓
當年,長發(fā)飄飄的貝利尼還是一名來紐約求學的巴西籍學生,而沙巴斯丁才來到這座城市幾個月,兩人在一次社交聚會上相識相愛。說起當年的事時,貝利尼拿出一張攝于2001年的照片:她與沙巴斯丁熱烈地擁抱,遠處地平線上是高聳入云的紐約世貿(mào)雙子塔。
不久之后,貝利尼竟然幸運地懷孕了。沙巴斯丁建議她搬到一處更安靜的地方。2001年9月9日,周六,貝利尼和沙巴斯丁跟著一位房產(chǎn)經(jīng)紀人穿過布魯克林來到伯克利地區(qū),一座帶有小陽臺的棕色房子立刻吸引了他們倆?!拔覀兿腭R上拿下這幢房子?!碑敃r貝利尼激動地說。
僥幸逃脫恐怖襲擊
兩天之后的早晨,太陽高高升起。上午八點十五分,貝利尼走出家門到洛里姆街的地鐵站,準備坐L線地鐵前往世貿(mào)中心——著名投資銀行摩根士丹利所在地(南樓74層)上班。本來,這個時候她應該早就到辦公室為公司會議做準備,但因為妊娠反應身體不適,在地鐵站里耽擱了些時間。就在她離世貿(mào)中心南樓還有幾步路遠時,美國政府通過廣播發(fā)布聲明說,八點四十六分時有不明物體襲擊國土。貝利尼聽到這條消息后,眼球都幾乎快掉出來了:“我看見前方的高樓里冒出一個巨大的火球?!?/p>
這是貝利尼單位所在的南樓的姊妹樓——世貿(mào)中心北樓的高層發(fā)生爆炸,玻璃、鋼鐵、混凝土從天而降。貝利尼在南樓的進門大廳里被嚇住了。當外面爆炸碎片如冰雹般落下、人們奔跑逃命時,她想到了未婚夫沙巴斯丁。他是德意志銀行負責歐洲股票交易的副總裁,在曼哈頓的一幢摩天大樓里上班。貝利尼約了沙巴斯丁當天中午在世貿(mào)中心吃飯,現(xiàn)在她必須打電話告訴他險情。接貝利尼電話的是沙巴斯丁的女秘書,她告訴貝利尼沙巴斯丁不在辦公室,有可能是去市中心了,估計在華爾街。貝利尼聽到這個消息后大聲跟對方說:“請您告訴他,讓他趕緊離開。我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情況?!?/p>
掛完電話后,貝利尼收起手機跑到通往地鐵的樓梯,迅速跳入列車中。事后顯示,這是當天從世貿(mào)中心雙子樓底下發(fā)出的最后一趟地鐵。
期望奇跡發(fā)生
大約上午九點四十五分,貝利尼回到家中,她一邊打開電視,一邊試圖聯(lián)系沙巴斯丁。她的手機顯示,當她在地鐵上時,沙巴斯丁曾多次給她發(fā)短信。打開第一條短信時貝利尼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沙巴斯丁說他沒有在辦公室里,而是代替一位臨時有事的同事去與客戶在世貿(mào)中心見面,他當時認為貝利尼正在上班的路上。第二條短信告訴她旁邊的大樓上發(fā)生的事:“你千萬別過這邊來,到處都是煙霧,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看完沙巴斯丁的短信,貝利尼往電視屏幕上看。她看到了剛剛讓她驚慌不已的火球,看到了第二架飛機撞向世貿(mào)中心南樓……時間定格在九點零三分,那之前兩分鐘,沙巴斯丁給貝利尼發(fā)了最后一條信息:“我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我現(xiàn)在跟客戶待在94樓?!边@條短信的結(jié)尾是:“我們一會兒再聊!”一邊看著愛人的信息,一邊看著電視里世貿(mào)中心倒塌的情景,這位29歲的女人內(nèi)心異常絕望:“我想我自己完了,我的世界也完了?!?/p>
之后的一小時里,貝利尼絡繹不絕地接到各路來電,包括她的父母、朋友、親戚以及同事。所有人都想知道她以及她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是否平安,但是沒有人詢問她男朋友的情況,因為他們都知道沙巴斯丁不在世貿(mào)中心上班。突然,貝利尼接到了一個來自德國的電話,是沙巴斯丁的父母打來的。貝利尼沒有跟他們多聊,只是問候了幾句:“我很好,我現(xiàn)在還沒有沙巴斯丁的消息?!闭f完,她淚流滿面……
雖然還沒有接到沙巴斯丁的消息,貝利尼認為他可能只是受傷了。他的最后一條信息跟飛機撞向大樓時有兩分鐘的間隔,他或許已經(jīng)走出了世貿(mào)中心?!八欢x開了那里。”貝利尼這樣告訴自己。傍晚時分,貝利尼來到了發(fā)生恐怖襲擊的地方。那里,原來美國的驕傲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堆廢墟。在忙碌的醫(yī)生和救護車前面聚集了很多人,手里拿著照片尋找自己的家人?!拔覜]有拿著沙巴斯丁的照片?!必惱峄貞浾f,她只有一個想法,覺得沙巴斯丁一定會在某個時間出現(xiàn)?!拔液芟M?,希望,希望!”抱著這種想法,貝利尼又回到兩人租住的公寓,沙巴斯丁的襯衫還掛在衣架上,報紙也是一直打開的,咖啡壺還是半滿。“家里的一切,就像沙巴斯丁已經(jīng)回來了?!必惱嵴f。而那位三天前帶他們看房的經(jīng)紀人也在電話中留言:“您好兩位,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可以買下那幢房子了?!?/p>
絕望的生死之別
貝利尼拿著沙巴斯丁的牙刷來到DNA樣本收集處,那兒可以通過DNA檢測證明她將遭遇多大的痛苦。不祥的預感讓她渾身充滿恐懼: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們能經(jīng)受這一切嗎?
尚未出生的孩子能夠接受沒有父親的現(xiàn)實嗎? 襲擊發(fā)生三周后,貝利尼跟沙巴斯丁的父母兄弟一起來到其工作的德意志銀行接受關(guān)于沙巴斯丁行蹤及生死的官方報告。公司安全代表給了他們一份9月11日的工作考勤表:上面寫著誰來了公司或者去了哪個地方。此時,他們才知道沙巴斯丁與客戶的會面定在世貿(mào)中心南樓94層,貝利尼知道那里是飛機與大樓碰撞的地方,“那時我才相信:他真的再也回不來了?!?/p>
紐約的法醫(yī)給她帶來了沙巴斯丁的確切消息:一個女醫(yī)生說有人在廢墟中找到了與沙巴斯丁DNA相配的東西。醫(yī)生帶貝利尼來到一個房間里,給了她一個盒子,里面是一段長約10cm的骨頭碎片。“這是沙巴斯丁的一段大腿骨。”貝利尼說。之后她又拿到了兩份完整的沙巴斯丁的工作證,也是從廢墟中找到的?!?月11日由鈍器造成致命傷害?!痹谏嘲退苟〉乃劳鲎C明上如此寫道。11月,貝利尼帶著沙巴斯丁的遺骨來到德國,他的父母把他的殘骸埋在了伊瑟隆。